萧清影连发十三箭,箭囊已空。

方才姬琴遇险,相较慌乱的众人,她第一时间去取挂在武器架上的弓箭。

拿到手中,不禁感慨,这品质真不错!当然,比起弈弓差十万八千个十万八千里,可比之她捡来的旧弓和刚买的竹弓,可称极品。

她还在心中感慨,殊不知此举已震惊了所有人。

以筑基后期之躯,短短数息之间,以十三箭逼一骊山金丹跪下!

林衷也不敢相信。

姬琴脸色沉得能挤出水,方才的慨然荡然无存,又变回喜怒无度的长公主,“杀了他!”

萧清影手指扣弦。

白杨心头一惊,生怕萧清影真听姬琴的,慌张伸手,“且慢——”

——她下移弓箭,瞄准林衷腰间两个剑印,射穿系带。

剑印落地,萧清影抬足踢飞,正正好好,就在白杨脚下。

白杨却寂然不动,只盯着她,显是被震住了。

峙岳临渊,濯濯如月。嵚崎冷艳,玉山上行。

心思飞到九霄外。想起那日孙诸所言,倘若他在此,可能评出此女与大师姐的高低?

姬琴见萧清影违令,冷斥道:“还不快动手?你是我姬琴的人,不是骊山弟子!”

萧清影只说一句:“殿下,他来自骊山。”

姬琴很久没遇到敢违抗她的人了,扬了眉,冁然而笑,“好,有点意思。既如此,剑来!”

萧清影看着她伸向自己的纤白五指,“殿下,我不用剑。”

连她自个儿动手都不允,真不知招了个什么玩意儿!姬琴怒道:“你来时我分明见你腰间佩剑!”

姬琴并不收走与募修士的兵器和储物袋,甚至比试时他们用上自己也无妨。

但萧清影的剑确实不知几时不翼而飞了。

见萧清影如顽石,姬琴气恼至极,恨不得褫夺了她的授印,也丢下楼去。

正这时一人匆匆赶来。长身而立,怔在原地。正是雀菘。

看见四处流血倒地的人,不由眉头紧蹙,看向姬琴,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姬琴见了他,便提起裙摆跑过去,一头栽进怀里,“幸好你今日没来,倘若受了伤,我该心疼死了!”

雀菘搭下眼帘,“殿下没受伤吧?”

姬琴喜笑颜开,“没有,我就知道你关心我。别生气了,我不是真想罚你,可那条足链是我亲手做的,你怎么能弄不见呢?罢了,不见了也没关系,下次我再做一条别的。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雀菘温温润润地一笑,“找到了,原是掉在竹子下,没瞧见。”

姬琴抚他的脸,“那就好,别生我气了。那个人要杀我,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雀菘表情一僵,旋即应“好”。

姬琴反而阻拦,“开玩笑的,我哪舍得脏了你的手。再说了,想来你也不会让我杀他吧?”

说着话,看向白杨。

白杨已拾起剑印,一枚放入储物袋,一枚挂在腰后,闻言望向姬琴,“长公主,林衷是我骊山弟子,他犯了错,就算要罚,也该骊山罚。”

姬琴笑了两声,“他可是要杀本宫呢。”

白杨:“未遂。”

姬琴忽地没了兴致,摆摆手,“骊山的说法无外乎就那几种,我听厌了,涂壁。”

萧清影束住林衷双手,转去看涂壁。他伤势不重,吃下一粒丹药便止住流血。萧清影正要为他包扎,这时听到召唤,他摇头拒绝了,扶柱起身,脚步一深一浅,走到姬琴面前,“是,殿下有何吩咐?”

雀菘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

姬琴嗔怪地看他一眼,“胡说什么,你与我回去,今天的事儿可把我吓死了,我要听你弹琴。涂壁,骊山一事交给你,一些小猫小狗就不必烦我了。”

涂壁垂眸,抑住失落,“是,涂壁明白。”

姬琴就要挽着雀菘离去,忽地后者提醒了一句,“殿下,那女修救了你,应该赏赐。”

姬琴看了他一眼,才转向萧清影,“看得出来,本宫麾下多了一个不得了的人。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萧清影将目光从雀菘身上收回,“殿下可否废除这招募不入者必死的规则?”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衷,刺杀失败的他一直垂着头,闻言蓦地抬起。

姬琴愣了愣,上下打量萧清影,半晌,破天荒地应允了,“好。”

萧清影躬身行礼,“殿下厚德。”

“厚德……”姬琴呢喃,勾出一抹讥笑,“既如此,以后骊山的事便交给你来办。白、杨、仙、人,有什么事就让她帮你做吧。”

影都建成之前,大多数凡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修士一面,故而修士出现时,常大呼是仙、顶礼膜拜。近年来修士与凡人屡有摩擦,“某仙人”之称便多了一层嘲讽的意味。

姬琴携着雀菘离去后,陆陆续续有流芳阁修士前来治疗伤者。

白杨走到萧清影面前,直言不讳,“道友,可有兴致入骊山?”

萧清影还没说话,涂壁打断:“前辈,她已在长公主麾下,您这般光明正大地挖人不太好吧?”

白杨还记得方才这男宠为姬琴挡剑的勇敢,“你也可以来。”

涂壁:“……”

萧清影反问:“在骊山和在流芳阁,有什么区别?”

白杨:“在骊山,你可以帮很多人。”

萧清影:“在流芳阁就不可以吗?”

白杨:“她会让你害人。”

萧清影:“那我今日是害了人,还是帮了人?”

白杨语塞。

萧清影见他无话可说,摇头笑了一声,“你还有很多要学的。”

这般仿若长辈般无奈又宠惯的口吻,让白杨对她更好奇了。

林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杨站在他面前,难掩痛心,“师弟,你为何——”

“我只有那一个哥哥。”林衷苦笑,“我以为让他来参加长公主的招募是好事,没想到,是我的无知和鲁莽送他上了绝路。”

白杨叹道:“也将你自己送上绝路。”

林衷仰头,“师兄,倘若没有那女修,我便可以为天下除害了。”

白杨眼神复杂,有太多林衷看不懂的,“世事从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白杨押着林衷,便要离去,“今日我们来是要同长公主说一桩要事,但既然她说将此事交给二位,加之今日出了这样的麻烦,只能烦劳你们来衙门一趟了。”

是左清还是右罗?萧清影不答,看向涂壁。

涂壁:“前辈莫不是忘了,我不能离开流芳阁。因此,只能让萧道友去了。”

白杨诧异,“她姓萧?”

萧清影这才握弓拱拳,“我与那位骊山大师姐同名,也叫萧清影。”

白杨定定看着她,半晌,叹道:“真可惜。”

话已说完,便要离去。不曾想走出几步,萧清影追来,“白道友,那把剑就不必还我了。”

这话没头没尾。白杨皱了下眉,并没往心里去,只微颔了下首,就按着林衷离开。

下至一层,乍出大门,忽见好几个修士聚在阁门前,仰头上看,指指点点。

二人亦抬头看去,皆怔了怔。便见约莫三四层的露台上,一男子被钉在花间。剑贯肩头,虽流血不止,却救了他一命。

林衷欣喜,“阿兄!”

白杨看他一眼,飞身救下高瘦修士。

围观的流芳阁修士没有长公主口谕,不敢妄动,见白杨救人,就都散去了。

高瘦修士流血过多,脸色煞白,但性命无忧。白杨喂他吃下益气丹,见其脸色稍缓,才问道:“谁救了你?”

高瘦修士两眼发昏,“我……我被那些走狗丢下来,用不上法力,以为就要死了。离地面约莫十丈时,一把剑飞来脚下挡了一下,然而未能止住落势,又往下掉时,被它穿透肩膀,钉在墙上……”

白杨反观飞剑,这才发现剑尖有一块折损,显是高瘦修士下落时踩断的。

这时他忽地想到萧清影那句莫名的话。

林衷也想通了,“是那个女修。”

白杨眼神复杂,静看了一会儿,将剑丢进储物袋,一手撑着高瘦修士腋下,另一手抓住束缚林衷的绳索,离开流芳阁。

……

涂壁见萧清影与二人说了些什么,等近前,方提点了句:“不管骊山在你心中分量多重,往后你就是流芳阁的人。”

萧清影赞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涂壁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想过片刻,便也坦言:“你是我见过的修士里最讨喜的,还救了长公主,眼下你我可算半个同僚。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在长公主这边,不要做伤她的利刃。”

过得半晌,兵器木架撤去,桌椅板凳置新,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涂壁让萧清影选一层做平日办公之处,她毫不犹豫选了第一层。

涂壁看她的眼神又为不同,萧清影这才笑了笑,“我不想爬楼梯了。”

涂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