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慌了神,急忙去寻祖翁。
“祖翁!那圣旨!那圣旨……”她一跑到祖翁的书房门口,甚至来不及踏进去,只是一看到祖父、便站定,然后拿着一根手指拼命地往外院的方向戳——
那是方才来家里宣旨的黄门监离开的方向。
“……哎哟祖翁怎么办呀!”小娘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声音娇娇媚媚、委委屈屈。
祖翁惊诧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先进来。”
结果叶蓁蓁刚踏进书房,就猛的看到——屋里还有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可仔细一看……
叶蓁蓁立刻怯生生地垂下了头,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肤透出了淡淡的粉红色。
啊啊啊!
她的内心在咆哮——为什么武霸图也在啊?
好像每次看到他、都是她……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候?
武霸图的眼神在她身上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儿,就立刻别开了视线。
“伯爷,那小子就告辞了。”
低垂着头的叶蓁蓁听到了他的声音,冷冽无情又淡漠从容。
她不自觉的扁了扁嘴。
然后听到祖翁亦淡淡地“嗯”了一声……
衣袂纷飞的声音响起——
他不疾不徐地从她身边走过,并不曾停留,甚至也没有看她一眼!
可叶蓁蓁所有的注意力就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
直到他走到门口、抬高腿儿跨过门坎——
叶蓁蓁突然意识到,天哪,他的腿儿真长!
“咳咳——”
祖翁突然清了清嗓子。
叶蓁蓁一惊!
她先是转头看向了祖翁……
啊,祖翁露出了然、又好笑的表情?
叶蓁蓁瞬间再一次脸红。
她偷看他……这么明显嘛,连祖翁都看到了?所以提醒她?
这么一想,叶蓁蓁忍不住又悄悄儿回头看向武霸图,心想这一回可别被他觉察到了……
岂料,他已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在这一刻,叶蓁蓁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后背哇凉哇凉的!面上滚烫滚烫的!心房里头还关了只饿了三天三夜的兔子……这会儿正蹦得欢哪!
武霸图已转过头去,大步离开。
叶蓁蓁亦终于按压住心头浮起的莫名情愫,转头看向了祖翁。
“祖翁!今儿那圣旨!那圣旨……孙女儿不想去!”说起圣旨的事儿,她再一次慌了神,“怎么无缘无故又来个什么选秀?皇上今年怕是五十多了罢……”
她才十三……
不,已经过了年了,她虚岁就满了十四了!
可是,可是……
五十多和十四岁还是差很远!
祖翁却不甚在意地说道:“……不就是个选秀!”
叶蓁蓁一呆。
——不就是个选秀???
那可是选秀啊!!!
万一她被选上了……可怎么办?
“不、不……不行的,不行啊!”叶蓁蓁被急得不行。
祖翁故意逗她:“反正你也已经被钦定了!”
啊???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什么被钦定?
不是说,不是说祖翁已经允了他、会把她许给武霸图的么?
难道祖翁变卦了?
“祖翁——”
叶蓁蓁是真想哭了。
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孙女儿,祖翁笑了:“不过是逗一逗你,还真哭鼻子啊?”
叶蓁蓁扁着嘴儿,委屈巴巴地看着祖翁。
“过年那会儿我就已经和皇上说过了……这回选秀,是为了给宁王选妃。但到时候呢,皇上会扣下你的牌子,等到……”说到这儿,祖翁抚了抚白胡子,心想还是不要提前告诉她们、他的计划好了。
嗯,他已和皇上举荐了武家小子。
求贤若渴的皇上高兴坏了!当时就说不必考、直接走恩荫的路子……还是宁乡伯力劝、说让给武霸图一个在人前露脸的机会,这样儿才能服众,皇上这才允了。
跟着,宁乡伯也如实向皇上禀明了,想把自家小孙女儿许给武霸图、并且希望得到皇上的赐婚一事。皇上已经不年轻了,当然愿意看到这种花好月圆的美满事。且这场联姻的双方,一个是行将就木、陪伴了他几十年的白发老臣;另一个是他想要笼络的名臣之后……
何乐而不为呢?
皇上当即一口应下!
因考虑到以叶蓁蓁的资格、是要参加开春以后的选秀的。于是皇上又向宁乡伯许诺,到时候会先扣下叶蓁蓁的名牌、等到武霸图的应试成绩出来以后再赐婚。
看着焦急又委屈的孙女儿,祖翁又换了个说法:“……放心,就是看在你死去的爹的份上啊,那皇子妃位……无论正妃侧妃,都轮不到你。毕竟你和你娘孤儿寡母的,若你真进了宫,你娘想见你一面也难!所以我特意求了皇上,将来你的婚事啊,定要让皇上给你做个主儿!”
叶蓁蓁心下稍安。
但另一个疑问又从她的心头浮起——
最近宁乡伯府的表现可真不怎么样,虽她也算是身世可怜,但皇上真的会因可怜为她的身世、就那么麻烦的先钦定她入选、再赐婚?
要知道,历来先入选、再赐婚外嫁的秀女,配的夫君都是王公贵族、或贵胄子弟!
可是——
武霸图是布衣呀!
想到这儿,叶蓁蓁有心想问问祖翁、却又没好意思开口。
倒是祖翁,这会儿摸了摸胡子,突然问道:“蓁蓁,你可知道武家小子的来历啊?”
叶蓁蓁一怔。
——她当然知道,祖翁在谈起她的终身时,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武霸图身上?这根本就坐实了先前武霸图所告诉她的……
怕是祖翁真有意将把她许给武霸图。
且还是请皇上赐婚!
想到这儿,叶蓁蓁心如擂鼓,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了头。
回忆起往事,祖翁陷入了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道来……
原来前朝宦官当权、施以暴|政,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太|祖皇帝原为抚州总兵,因被奸贼陷害,无奈被逼反。武霸图的曾祖父远驰公时任晋州总兵、奉前朝傀儡皇帝之命围剿抚州。
武远驰被奉为“战神”,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竟生生地将太|祖皇帝打得落花流水、还将他遂出了抚州!但其实武远驰也放了些水、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命人暗中将太|祖皇帝的一应亲属全都平平安安地护送出来了……
当时有个叫魏文庭的猛将、是太|祖皇帝的拜把兄弟,因不明就理、与武远驰死磕。为掩护太|祖撤出抚州,老将魏文庭与武远驰大战一天一夜,最后死在了武远驰的手里。
几年以后,晋州总兵武远驰被太|祖招了安,从此成为大梁第一战神,为开辟大梁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直至战死。
武远驰战死之后,其子武成烈接替父职,继续为大梁尽忠职守,成为新一代战神。而早前死在武义甫手里的魏文庭之子魏继志却一直牢记着杀父之仇……
又过了好些年,大梁总算是平息了战乱、一统中原,从此开始了守成拓疆。
太|祖皇帝开始抑武扬文,不但卸了众武将的兵权,还将一众武将赶去各地做官、治理地方。
武成烈也是如此。
但是,治军与治理地方百姓是两码事。
武成烈当然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这才终于叫魏继志找到了机会!
当中政治斗争的过程,外人也不甚清楚……总之引得太|祖大怒,武成烈被削了爵、沦为布衣,不久就郁郁而终了。当时魏继志已凭着其亡父与太|祖皇帝的交情、以及他过人的治国手段,终被封为魏国公、并领门下尚书左仆射一职。
用通俗的话来说……
当时的魏继志是左丞相,于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武成烈败于他手、似乎也是天经地义?
后来,太|祖皇帝驾崩、新帝即位、魏继志死、其子沿袭了新任魏国公……
而武成烈之子武王擎则年少从军、从头开始!
在这武将普遍被打压、升迁不易的大环境下,武王擎硬是靠着几度上战场摸爬滚打、流血流汗,才慢慢升任了七品武官。
不料,他却在十几年前奉命保护钱玉籍大人出使西域时一块儿失了踪……
据后来钱玉籍大人的马夫历经九死一生、逃回大梁以后,举国上下才知道了使访团悲惨的命运!
就这样,武王擎殉国的时候,武家兄弟几个……听说最小的小女儿也是遗腹子,而其妻惠氏当时还拉扯着好几个孩子,日子过的是真不宽裕。
祖翁这才施以援手……
听到这儿,叶蓁蓁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魏国公府一定防着二郎哥哥了?”
祖翁神情复杂,摇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武魏两家确有解不开的世仇,但当年武成烈的死……也颇有疑点,只当时太|祖皇帝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唉,总之后来啊,太|祖驾崩之后、先帝继位,在武成烈忌日的时候,他曾停朝七日……以追悼武成烈!”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
——先帝居然为一个已逝去多年的大臣忌日而停朝七日?
“那会儿也正值魏继志第三次被罢相……但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现在想来,恐怕先帝也曾因武成烈之死、迁怒于魏继志罢!”祖翁猜测道。
叶蓁蓁正思考呢……
祖翁突然说道:“蓁蓁,你……可想好了?”
叶蓁蓁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了祖翁。
想好什么?
祖翁看着天真懵懂的小孙女儿,不禁叹气:“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儿的决定……武家小子再好,但魏家亦不容于他……将来这条路、可不好走哇!”
叶蓁蓁明白了。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祖翁,祖母常和我说,人往前方看、水儿向东流,咱们不能一直盯着过去的事……因为人在回头望的时候、是没法子朝前走的。”
祖翁突然愣住。
“……人在回头望的时候、是没法子朝前走的?”他喃喃自语。
叶蓁蓁点了点头。
康嬷嬷匆匆过来传话——
“启禀伯爷,淳王爷派了使者过来,想求见您,您看……”
祖翁诧异地反问道:“淳王?”
“是。”康嬷嬷恭恭敬敬地答道。
祖翁陷入了沉思。
叶蓁蓁也愣住。
使者???
这……
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像是暗潮汹涌的意思?
而且淳王好像一直频频出现……
——上元节那天、他帮着樊文昭灭了火,后来还帮着樊文曜请了御医过来?
先前也没听说淳王与樊家有什么交情。
如今淳王又遣了使者来叶家作甚?
叶蓁蓁迷惑不解。
祖翁沉吟片刻,却转头看向了叶蓁蓁:“蓁蓁先回去。”
叶蓁蓁犹豫了一会儿,乖乖向祖翁行过礼,出了屋。
在跨出门口的时候,她听到祖翁交代康嬷嬷:“去唤了管家来……”
叶蓁蓁更觉疑惑,却也不敢打扰祖翁,只得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