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那么大,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羿宁有些想笑。

“我回来时已经上过?药,待血止住就无碍了。”羿宁看着低头给他包扎伤口的燕煊,心头软了些,突然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小乞丐浑身是刺处处警惕的样子有点像……燕煊。

不过?不知为何,这小乞丐咬过的伤口,怎么到现在也没止住血?

“等等。”羿宁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按住了燕煊正在包扎的手?,将手?腕上的布条一条条解开。

“怎么了?”刚包扎好,为什么又解开?

羿宁神色倏然凝重起来,直到最后一层,他忍着疼痛,将那粘连着皮肉的布条掀开,眼前的场景让燕煊和羿宁同?时屏住了呼吸。

牙齿咬出的血痕周围,竟然隐隐浮现出蓝色的鱼鳞状鳞片。

羿宁猛然抬头,一把捉住了燕煊的手?。

刚刚燕煊涂药时碰到了他的伤口,他急切的挽起燕煊的袖子看去,手?腕上除了曾经被火烧出来的疤痕,并没有这样蓝色的鳞片。

幸好……

应当不是触碰传染。

“羿宁,这是什么……”燕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胳膊,想要问清楚,却被羿宁后退半步躲开了。

他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没事,可能是不小心被传染了,去找那老妇要一碗神药便是。”

燕煊还想靠近,却被羿宁一把推出了门外,他把门关得紧紧的,说道:“快去!”

门外,燕煊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丝毫不敢耽搁。

腿脚软得使不上力,羿宁迷迷糊糊地想,不能传染上燕煊。

这瘟疫不仅对人类具有极强的杀伤力,对魔修亦是如此。

那小乞丐身上有问题。

天降药雨过后,他却依然身上携带瘟疫,那么,这小乞丐极有可能……

就是瘟疫的源头。

羿宁靠在门边,闭了闭眼,看来这次真的叫燕煊说中了,救人不成反被咬一口。

祸乱的传染速度极快,羿宁已经感觉到头脑昏沉,意识快要不清醒了。

这也?是祸乱的症状之一,蓝色鳞片,血流不止,浑身发烫而后持续高烧。

“燕煊……”眼前几?乎看不清了,耳朵嗡鸣不止,羿宁抽出剑来,插在地上努力支撑着自己。

半晌,空旷的房间传出声闷响,阳光顺着窗户缝隙照进来,照在地上昏迷的白衣上仙身上,唯一裸露出来的那寸手?臂,已经被蓝色鳞片遍布。

*

临州寿喜寺。

在这四季温暖如春的临州,少有接连四五日下暴雨的时候。

天色浓黑如墨,不见?半点星子,今夜也?是雷雨夜。青衣上仙身负长剑从容自若地走在路上,身上被法力撑起的罩子护住,连一丝雨水都无法触碰到,顿了顿,他忽然抬起头来。

“魔星紊动。”他简单的吐出几个字,眉头却皱的紧紧的,他的眼睛似乎能够透过重重乌云看到天上的星辰似的。

卜算之术,他学得不精,就算看不见?星辰,也?能靠掐算得知一二。

那黑色的魔星,昨日看还气?势凶猛,生?生?把红色的魔星黑吞吃掉了。

可今日,那魔星的星象便开始紊乱怪异起来,像是被根什么看不到的线缠上,越来越虚弱,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不会是要死了吧。

那倒也?省事许多,只是枉费他千里迢迢从云清山跑到临州来收服魔星。

罢了,今夜就先停一停,且看看明日那魔星是不是真的消失,若是真的消失了,他便启程回宗门去。

青衣上仙如此想着,抬脚踏入了一处破庙。

进门前,他抬头看了看庙门上破破烂烂斜挂着的牌匾。

——寿喜庙,听起来似乎不太正经,让他想起那欢喜禅来。

他揉了揉额角,把脑海里那些奇怪的想法尽数抛开。

破落的庙宇,到处都是碎瓦片和石块,杂草丛生?,蛛网连结。

暴雨打在瓦片上,整座庙房顶都摇摇欲坠似的。

只这些倒也?不算什么,但庙堂深处,似乎隐隐传来几个人低声急切的声音。

白衣上仙眉头微蹙,他法力高强,听力早已不似凡人。

哪怕是透过这般厚重的暴雨声也?能听到那几个人所说的话,全然一字不漏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血肉模糊的,还能卖么?”

“怎么卖不得,瞅瞅这脸蛋,这干净的皮肉,养好了能到窑子里卖大钱!”

“大哥说的是,这脸长得是真不错,就是不太像个丫头样,我瞧着才十四五岁哩,定是个小雏儿。不如我来看看她是男是女……”

“别摸,摸一手?血,去打盆水,给她洗洗脸蛋,咱哥几个好好玩。”那人不满对方想要先动手,使唤他去接水。

那人刚yin笑?着站起身来,忽然窗外大风狂作,庙门被猛地吹开,拍在墙上发出声巨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大哥,不会是佛祖显灵了吧……”

闻言,他们几人都回头看向那座金漆都掉了的佛像,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开口的那人挨了一脚。“哪来什么佛祖,闭嘴。”

“谁!”那领头的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说道:“是谁在那装神弄鬼的,是谁!”

躺在地上如同?死人般的那孩子,忽然动了动手指。

“我告诉你,这小叫花子是爷爷我捡到的,是我救她的命,她欠我的!”那领头的高声道,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更加心安理得些似的。

过?了许久,见?门外毫无动静,这些人才稍稍放心一些,转过头去想要继续对那孩子做点什么。

一道寒光亮起,窗外雷声大作。

半晌后,立在庙堂内的只剩下一袭青色的身影。

那孩子瘫在地上如同?一摊泥,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对方,手?心里藏着的东西悄然松了。

这个上仙竟然把那些人都杀了。

“能动么?”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朝他伸过来。

见?他还是不出声,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低头看他,说道:“怎么伤这么重。”

对方在原地犹豫片刻,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来。

孩子闭了闭眼,悄无声息地把短刀藏进了袖子深处,装作昏迷的样子一动不动,任由上仙这般抱着他。

这样重的伤,是因为和那畜生?打了三日,最后靠着魔化,才勉勉强强把那前魔尊给杀掉了。

他现在,是魔族新的魔尊。

但他是半魔,半魔魔化后,会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会变成彻彻底底的人类。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沦落到这破庙里,更不会差点被几?个恶心至极的狗东西给侮辱了。

小魔尊现在浑身筋脉都碎了,虽然他是半魔,修复能力甚至比普通魔族还强,但要想完全复原,也?得要十日才可。

刚刚,他本来是打算用那把短刀杀了这上仙的,只是,这上仙似乎实力不错。小魔尊不得不忍耐下来,装成昏迷的样子。

“要一间客房。”小魔尊闭着眼,听到那上仙对客栈老板出声。

呸,假仁假义。他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口。

如果不是他现在伤得太重,他一定要把这该死的人类上仙给剁个粉碎。

刚刚抱他时,犹豫那么长时间,分明就是嫌弃他身上的污血脏。

如此想着,小魔尊故意装成昏迷挣扎的样子,用沾满血的手?指在上仙身上肆意的摸着,把这件干净漂亮的青衣,弄得脏兮兮的。

他明显的听到上仙呼吸微滞,又强忍了下去,把小魔尊轻轻抱在怀里,推开了房门将他放在榻上,而后便走出了门外。站在不远处,似乎在同什么人说话。

“大夫,还能救么?”上仙问道。

旁边的老大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按理说,是救不回来的,但这孩子筋脉尽碎都不喊半声,是个意志坚韧的,没准能有些转机。”

上仙垂下眼,轻轻应了声。

又听大夫说:“对了,记得日日给他擦脓血,换毛巾,药每日都要服。”

上仙抬手接过大夫递来的药,从储物戒中取了些钱给他。

半晌后,上仙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盆滚烫的热水,目光落到小魔尊身上时,微微错开了眼。

真?能装。小魔尊躺在柔软的榻上,懒散地掀起眼皮看他,修长清瘦的身影,青衣上刺目的血痕,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再往上看,还能看到上仙漂亮流畅的侧脸。

不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张虚伪的皮罢了。小魔尊心底冷笑一声。

他向来最为厌恶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个个都虚伪恶心,他不信神佛,更不信得道飞升,他只信自己和自己手?里的刀。

……等等,他的刀呢?

小魔尊猛然记起他的刀还扔在破庙里,眼睛猛然睁大了些,却正好对上了上仙转过头时平淡无波的眼睛。

冷淡的,没有任何感情似的眼睛。

“醒了?”上仙缓声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瓷碗,散发着浓烈的苦涩难闻的药味。原来刚刚是在煮药么。

小魔尊的目光掠过?那碗药,黑糊糊一片,像碗毒药似的。

他下意识警惕起来,想去摸腰间的刀,却什么都没摸到。

上仙没有觉察到他的动作,将药碗放在了床头的桌案上,又搬过个矮凳,将那盆热水放了上去。

没有毛巾,他便从储物戒拿出自己的帕子,放在热水里浸湿了,然后递给斜斜倚在榻上看他的小魔尊。

虽然大夫说,要他替这孩子擦干净,但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担心笨手笨脚反倒叫这孩子伤势加重。于是便把帕子递给了对方,叫他自己擦一擦。

谁料对方非但没接,反倒一脚踹翻了矮凳,连同?矮凳上的热水也?都洒了一地。

关键时刻,上仙及时念了个避水诀,身上没有沾染到一丝水珠。

“嫌我脏就滚。”小魔尊终于开口说话,嗓音是连他自己都没曾想到的沙哑。

别装好心了,把你的真?面目暴露出来,然后用你的血喂我的刀。小魔尊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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