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礼回家的时候,家里灯亮着。
他背着书包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进门。
这段时间他哥不在家,他都快要玩疯了。
家里的阿姨也管不住他，父母又不管他,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
尤其是看到Angry复出的时候，他都高兴坏了。
Angry一如既往的帅气！
可惜好景不长，刚到客厅,就看见他哥坐在沙发上,面色沉沉,双手放在膝盖上,虽然很像他小学时候上课的坐姿，但是傅明礼从他哥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怒气。
他立马站直了，抱着重重的书包，带上了谄媚的笑：“哥,你回来啦！”
傅明礼脚底打滑了两下,直冲冲冲着傅明渊过去，靠近沙发的时候刹车刹了下来。
傅明渊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拧眉侧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茶几上放了仅剩下的那两张签名照。
傅明渊收回放在傅明礼身上的视线,随后便是落在了签名照上。
照片上的少年意气纷发。
他捏了一下眉心。
一直坐车有些劳累,再加上昨晚他其实并没有怎么睡，少年在他怀里，他实在有些无法入睡。
回来收拾了东西，晚上还得去乡下进组。
“傅明礼。”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十分平静地开口。
傅明礼摩挲了一下书包带子,低下头,乖乖应声。
他哥现在这副模样，有些吓人。
明明没有发火，就是安安静静坐在那边，没有看自己一眼，客厅里昏黄的光映在他身上，甚至让他看上去有了几分柔和。
但是傅明礼就是觉得，他哥在生气。
隔了一分钟，傅明渊再次开口。
“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傅明渊是当真生气。
他低下头，掌心撑在额角，闭着眼，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气的并不单单是傅明礼把签名照拿走了。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傅明礼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征询过自己，进自己的房间也没有问过。
哪怕拿走以后，给他打个招呼，他都不会这么生气。
傅明礼低着头。
没有吱声。
傅明渊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进别人房间，需要先敲门，如果人不在，需要先征得同意。”
傅明礼低着头点头。
脑袋越低越往下，刚刚那股子侥幸心理已经完全没了。
“我错了，哥。”
他只是看他哥房门没有锁，进去逛了一圈，顺手拉了一下抽屉，就看到了好多Angry的签名照。
他哥又不喜欢Angry，他就顺手拿了，还给他哥剩了两张呢。
“傅明礼，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傅明渊抬头看了他一眼，傅明礼已经是个初中生，步入了青春期的行列，个子已经开始往上窜。
当初那个会揪着他的腿哭着要吃他做的饭的小孩子已经变成了大孩子。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懂事了。”
“但是，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你为什么还会犯这种错？”
“是我平时对你太过纵容了吗？”
他语气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可是说出口的话，让傅明礼觉得很委屈。
傅明礼低着头，一声不吭。
书包被他拎在手里，最后直接扔到了地上。
傅明渊瞥见他的动作，右手动了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傅明渊才接着开口，他眼里带了些红血丝，没有再去看傅明礼。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可以提出来。”
“明礼，你不是小孩子了。”
傅明礼就是觉得很委屈。
不就是进了他的房间，拿了几张签名照。
签名照都被他送给同学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喜欢炫耀，他的同学里有好多喜欢Angry的，今天听他们说起Angry，他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签名照，就给他们分了。
他们都好高兴。
傅明礼自己也觉得好高兴，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让朋友们开心了。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眼泪是绷不住的。
傅明渊并没有发现他哭了，他把仅剩的两张照片收了起来。
脑子里还是很乱。
父母把傅明礼交给自己，他应该好好教导他的，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理解弟弟的想法，也教不好他。
也可能是因为，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弟弟。
他想了一会儿，开口：“今年过年，爸妈不回家，我送你去爸妈那吧。”
傅明礼突然就抬起头看他，他眼睛都哭红了，他哥也没有发现。
“我不想去。”他抽噎着说。
声音异常，傅明渊抬头看他。
手指动了动，他没有站起来。
“为什么？”
“就是不想，你不是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吗？我为什么不能选自己想做的？”傅明礼盯着傅明渊的侧影。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不管发生了什么，脊背都是挺得笔直的。
从他的眼里看不出来情绪的波澜。
从自己懂事开始，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父母好像是可有可无的，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直觉得，父母不爱自己。
也不爱哥哥。
但是现在，他不明白了。
其实哥哥，也不爱自己吗？
他不过就是进了房间，拿了几张签名照，就要把自己赶去父母身边。
“我不想去，我也不会道歉，我没有做错！”他握着拳头，脚尖踮起，冲着傅明渊吼了一声。
吼完，自己蹲到地上，脑袋埋在膝盖上，开始大哭。
傅明渊动了一下身子，站到了傅明礼的面前。
他低下头，盯着傅明礼的后脑勺以及弯下的脊背看了一会儿，手还是没能伸出去拍一下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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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礼做错了，他得清楚地认知到自己错在哪里。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傅明渊偏过身，脚步顿了顿，看了下时间，手机上有杜京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能好。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闷着头哭出声的傅明礼，推着行李箱直接出去了。
他想，傅明礼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
上了车之后，傅明渊才略有些疲惫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杜京从副驾驶探了半个头出来看他。
“怎么了？”
傅明渊摇了摇头。
大拇指和中指按压了一会儿太阳穴，他拿出手机，拧着眉舔了一下唇，眼里的红血丝比刚才更甚。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两下，他突然松懈下一直绷直的脊背，然后给沈祁发了条消息。
fmy：很抱歉，把你给我的签名照弄丢了
发完，他松了口气。
但是松懈下去的脊背，却不愿意再绷直了。
沈祁是洗了澡出来才看到消息的。
晚上约了陆屯他们斗地主，这会儿人都要集结了。
你祁哥：没事啊哥哥~要多少有多少，你想亲自给我拍都行~
你祁哥：签名签你身上都行啊哥哥~
那边很快就有了动静，但是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fmy：嗯
隔了一分钟左右，他才发了第二条消息。
fmy：在做什么？
沈祁把毛巾顶在头发上，干脆盘腿坐在沙发上回复他。
你祁哥：刚洗了澡呀哥哥~
你祁哥：一会去斗地主，哥哥你在车上吗？
傅明渊低着头看了一眼，重新坐直了。
fmy：嗯
fmy：去玩吧
你祁哥：好的哥哥~
傅明渊右手撑着额头，手肘抵在膝盖上，唇角往下弯了弯。
他调出傅明礼的手机号，又切回了微信。
杜京在后视镜了看了他一会儿，同司机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车内的气氛似乎瞬间就沉闷了下来。
司机甚至很想放首歌来活跃一下氛围。
五分钟以后，微信视频的提示音打破了宁静。
杜京和司机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沈祁花了两分钟时间吹了个头发，又把浴袍换成了睡衣，才给哥哥发了视频通话。
靠在床头，视频接通以后，他把手机摄像头直接往自己脖颈与肩膀的连接处放。
左手扯着睡衣的领口，感觉看不太清，他又往下拉了拉。
傅明渊被这突如其来刺激的一幕震了一下。
抬眼看了看试图往后看的杜京。
杜京立马缩了回去。
担心个屁。
傅明渊调整了一下耳麦。
沈祁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哥哥，你看见了吗？你早上咬的。”
傅明渊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沈祁把镜头挪回自己脸前，盯着傅明渊的脸看了一会儿。
他揉了一下头发，微微皱眉，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嘴角往上扯了下，他先切出去给陆屯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不去了，才又把镜头怼到自己脸上。
“哥哥，签名照没了我给你签。”他冲着摄像头眨了眨眼，“你看这个表情怎么样？”
“啧，不行，从我这里看自己好丑。”
“怎么看都没有你帅，怎么回事。”
他捋了一下头发，抬了抬下巴，很认真地照镜子。
傅明渊嘴角往上扯了扯。
他在车里，灯光比较暗，看不太清。
但是少年那边是亮的。
镜头太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少年的眼睫毛有多长。
傅明渊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从前排的位置挪到了后排。
杜京看着他这变位：……
呵呵，幸好保姆车大呢。
沈祁也注意到他挪了位置，挑了下眉。
“怎么了哥哥，要和宝宝说悄悄话吗？”他垂下眼，笑了两声。
傅明渊顿了顿，应了。
“签名照是我弟弟拿走的。”
他说话声音小了点，驾驶室的两人都没能听清。
沈祁啊了一声：“那也没事儿，我给你另外拍两张，想要什么姿势的？”
他思考了一会儿：“不正经的也行，看，香肩半露，小蛮腰……”
耳听着他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偏了，傅明渊咳了一声，表情也比刚刚放松了许多。
沈祁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哥哥，为什么不开心？说说吧。”
傅明渊微微抿唇舔了一下，他没有刻意掩饰。
也没有刻意表现。
他捏了一下眉心，思考了一会儿。
才把傅明礼的事情说出了口。
向来把这些事闷在心底，突然有个人问自己，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傅明渊有些不习惯。
他说的很简单。
沈祁却听懂了。
傅明渊认为是自己对傅明礼的教育出现了偏差，所以他想过年的时候把傅明礼送去爸妈那边，让爸妈教导一段时间。
傅明礼也确实是做错了，承认错误是对的。
但是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沈祁听他说完，钻进被窝里，觉得有些冷。
身边没有人抱着，还有一点不习惯。
“教育小孩子，难倒我了。”沈祁往枕头上蹭了蹭，手机架在枕头上，看着屏幕。
“可是我觉着吧，你们俩都是有错的。”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年纪轻轻，他和哥哥就要开始育儿经了。
还是个上了初中的孩子。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心思应该很敏感，他可能觉得，你要把他送去父母那，是不要他了。”
沈祁笑了笑，突然想起了沈博宗。
傅明渊动了动胳膊，垂下眼睑。
“他确实是不对，但是你们两个处理的方式不太对。”沈祁舌尖抵了抵嘴角，漫不经心道：“小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多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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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渊看着少年含着笑意的双眼，嗯了一声。
疲惫也少了不少。
“不去斗地主？”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沈祁唔了一声：“不去，哥哥重要。”
“今天M1G复赛都没进。”他啧了一声，略带了些嘲讽：“最关键的是，MVP给了我徒弟，摄像机拍到融景的时候，他的脸都绿了。”
沈祁踢了下被子，翻了个身又继续道：“啊，网上一下子就翻转了。”
他之前倒是很少关注这些，但是今天哥哥心情不好，他也乐意讲一下。
“以前打比赛的时候，融景是最不听话又最喜欢出风头的。”想起那段时间，他总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
傅明渊时不时低低应他一声，嘴角带了抹浅浅的笑意。
“啊，我把那个一直输战队买下来了。”
YZS战队今天也止步了。
战队老板把之前拟好的合同发给了沈祁，沈祁已经交给祁家的律师去查看，没什么问题，大概就是定下来了。
一个空壳战队。
明年的夏季赛，会用最新的姿态呈现到所有人眼前。
傅明渊低笑了一声：“还缺投资商吗？”
……
同傅明渊通话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沈祁有点犯困，才刚闭上眼没多久，又被陆屯的电话吵醒。
对陆屯可没那么多耐心，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接。
“没有什么大事，明天提着脑袋见我。”沈祁整个人都闷在了被子里。
陆屯沉默了一会儿才纠结地开口：“就是，那个，叶赖来了。”
沈祁啧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叶赖是从M1G住的酒店里跑出来的。
融景今晚专门抓着他骂。
陈令骂融景，融景就挑他的刺。
说他不该擅作主张，不该不救他。
融景把对沈祁的气全都撒在了叶赖身上。
一直软脾气的人，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
沈祁房间的门刚打开，叶赖就直接扑到了他身上，抓着他的衣服哭鼻子。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隔壁大牌的陆屯、徐冷、薄利和孙烦八目相对。
沈祁举着双手，没有敢去碰他。
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乱碰别人，徒弟都不行。
他一边后退着，一边进屋。
等叶赖哭声小了点，他拍了拍叶赖的后脑勺，让陆屯把人从自己身上扯走。
“师父，对不起，我……我好差劲。”叶赖把鼻涕眼泪擦在陆屯身上，刚刚师父身上他没敢擦，一直在忍着。
陆屯：……
陆屯拍了拍他的背。
回去洗澡。
沈祁叹了声气：“吵架跑出来了？”
坐到沙发上，想了想，他还是给哥哥说了一声。
薄利和孙烦两人对视一眼，都纷纷告辞。
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他们两个人不太好参与。
等人走了，叶赖的哭声也止住了，就是眼睛红的像兔子。
陆屯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给他喂热水。
跟保姆似的。
叶赖点点头。
沈祁轻笑：“今晚不回去了？”
“融景不会出来找你？”
“不会。”叶赖摇了摇头，融景现在根本就不想看到他，恨不得他早点消失在M1G。
“啊，那行吧，你们三挤一张床，行吧？”他也没安慰叶赖。
有时候安慰太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叶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叶赖也当真只是想在师父这哭一次。
等三人走了，沈祁拨通了被他拉黑了好久的陈令的电话。
陈令现在整个人焦头烂额，比赛被淘汰了，原本剩下的投资商都有了撤资的想法。
融景还偏偏往枪口上撞，什么都往别人那推。
陈令当真是有些怀念沈祁在的时候，又能赚钱，游戏技术又好。
刚想着，沈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陈令，叶赖在我这。”沈祁不想和陈令废话。
陈令反应了一会儿：“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果然还是你徒弟厉害。”
沈祁嗤笑：“我徒弟确实厉害，怎么样，前段时间，有人找过你商量买下叶赖的问题吧。”
陈令倒是有些惊讶。
确实是有人找过他，开的价还很高。
当时他就意动了。
叶赖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二队还有人能替他，虽然技术不如他，但是颜值还是过得去的。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沈祁懒洋洋道：“差点忘了跟你说了，那是我的人。”
“你瞒着叶赖交出去的合同，我也会给他看的。”
“唉，你看，为了钱，你值得吗？”
“你……”陈令说不出话来。
沈祁哼笑：“陈老板，明年赛场见啊，希望M1G一如现在。”
说完，他不等陈令回应，就挂了电话。
然后他登录了大号微博，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网友们一下子就涌了进来。
卧槽，Angry公开嘲讽M1G连复赛都没有能进！
Angry这个微笑，是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一条以“曾经的冠军战队，如今的倒数第三”为名的微博霸占了电竞圈热搜第一的宝座，而网友们纷纷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沈祁当着就是嘲笑。
明晃晃的，当着广大网友们的面嘲笑。
给陈令打这个电话，一来叶赖还是M1G的队员，夜不归宿其实是违反战队规定的，报告一下位置省的到时候扣钱扣的狠了。
二来，也是为了嘲讽陈令。
……
比赛是十天以后结束的。
陆屯一个星期前回了HUOJ住的酒店。
再不回去，经理要发飙了。
沈祁是一个人回的A市。
回去的那天下了雨。
傅明渊进了拍摄时间，两人语音通话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有时候晚上听他声音都能听出来他很累，沈祁便没了闹他的想法。
头一次谈恋爱，就尝到了异地恋的苦。
沈祁刷着微博，插着耳机，坐在大巴车上看沿途的风景。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之前傅明渊给他哼的那首曲子。
刷新着超话，他一边点赞，一边保存哥哥最新的照片。
照片上的傅明渊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布衫，头发剃成了板寸，整个人更显凌厉，大概是为了角色需要，也晒黑了许多。
他没有看镜头，就站在稻田的中央。
换好新的屏保，沈祁再次刷新微博。
#傅哥和许飘小仙女好般配#
配图是傅明渊站在老式的屋檐下，向外看着，许飘站在他两步远，微笑看着他。
照片拍的十分唯美。
沈祁：？？？
沈祁冷笑一声。
微博下面评论：
[呜呜呜是时候给傅哥找个女朋友了！]
[许飘小仙女演技也好！长得也好看！]
[不要乱凑啊！许飘有男朋友的好吗？你们忘了路透照，傅哥目不斜视从许飘身边走过了吗？]
[许飘不行，那就季音吧！季音也好看！]
[……]
沈祁继续冷笑。
挺好。
然后他把耳麦扯了，给傅明渊发消息。
你祁哥：哥哥我回来啦，微笑.jpg
你祁哥：[图片]你真帅
他把那张照片转发给了傅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