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

作者:你的荣光

楚酒酒伸长了脖子,有心进?去?看看,但纠结半天,还?是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丫,在她把邮局台阶上上下下走了五六遍的时候,里面走出一个戴着红袖标的阿姨。

“进?来吧,楚酒酒,外?面这?么晒,里面多凉快。”

楚酒酒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仰头呆呆的看着这?位熟悉的阿姨。

她呆了好半天,才问道:“你……你查我户口去?了?”

冯如意:“……”

身为现?代人,这?就是楚酒酒的第一反应,后来她才想起来,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查人户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疑虑重重的走进?邮局,在一众慈爱和同情的目光洗礼下,楚酒酒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楚酒酒的爸爸曾经?教?导楚酒酒,人活一世,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前有父母庇佑,楚酒酒没怎么深思过这?句话,现?在只有她和爷爷相依为命了,以前爸爸妈妈对她说过的生存法则,就全都被?她翻了出来。

知道是楚绍把自己卖了以后,楚酒酒一扫脸上的警惕和怀疑,换上她的招牌甜美笑?容,“冯阿姨,谢谢你呀,我那天说谎了,你都没有怪我,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特别善良,而且特别有正义感,你就跟墙上画的那些穿蓝色工装的阿姨一样,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做贡献的好阿姨!”

冯如意不怎么爱笑?,听到楚酒酒的话,心里觉得高兴,可还?没到高兴的可以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地步,只是看着楚酒酒的眼?神温柔了一些。见?状,楚酒酒趁热打铁。

“是真的是真的!冯阿姨你不知道,我昨天和赵石榴吵起来了,她骂我,污蔑我,我快被?气死了,都没法对付她,可是我只提了你一句,我说邮局有个戴着红袖标的阿姨,她认真工作,对每个来到邮局的人都很友好,她是邮局的好同志、人民的好帮手,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要她跟我一起来邮局找你,让你来判,到底我们两个谁说真的谁说假的,她立刻就不敢再说话了,我看的清楚着呢,就是提到冯阿姨你的时候,她害怕了,冯阿姨你帮了我,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冯如意静静的听着,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她身边的同事看了,都觉得冯如意这?样有点不近人情,看人家小孩说的多好呀,这?年头,能被?夸一句人民的好帮手,那就是最高级别的赞扬了,唉,偏偏冯科长是这?种性?格,不吓着小孩就不错了……

同事心里刚说到这?,一扭头,她发现?冯如意不见?了,看了一会儿,才看见?冯如意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一会儿,她又快步走了出来,然后塞给?楚酒酒一袋黄油饼干。

“回去?的路上跟哥哥一起吃,一次别吃太多,这?东西噎人。”

同事:“……”

这?袋饼干她见?过,是冯如意的丈夫去?上海出差带回来的。整个邮局好多人都眼?馋,她徒弟小于同志活泼爱撒娇,找冯如意要了好几次,冯如意都没给?,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看来不管是谁,都没法对拍马屁说不啊……

同事端着茶杯,一脸深思的走了,楚酒酒则看着手里这?袋在她看来十分粗制滥造的饼干,捧场的跳了两下,“这?个饼干超级好吃的!冯阿姨,太谢谢你了,下回我和哥哥一起来领汇款的时候,我也给?你带好吃的!”

楚酒酒着重强调领汇款三个字,这?样邮局的人都有了印象,哪怕张家还?有人打汇款的主意,有这?个冯科长坐镇,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再拿到汇款了。冯如意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本想拒绝,两个小孩自己生活够不容易了,让她拿这?俩孩子的东西,她良心上可过不去?。

恰在这?时候,楚绍过来了,终于,窗口前来了第二个办汇款的人,听八卦的人渐渐散开,小于同志也把补办的收据递给?了他。

接过来以后,楚绍直接把它折了起来,夹在他带的一堆文件里面,看见?楚绍向自己走来,楚酒酒注意力被?转移,连忙跟冯如意说再见?,冯如意被?打断,这?些话就没说出来。

两人一起走出邮局,楚酒酒抱着饼干,走出去?没多远,她就催道:“快,爷爷,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两人站在行道树的树荫下,楚绍依言把收据拿出来,收据不大,总共也没几行,其中手写的部?分,第一行是收款人地址和姓名,第二行就是汇款人地址和姓名。

楚酒酒一字一顿的看过去?,生怕漏了哪个字。

——XX省XX市第759XX部?队第XXX师XX团,聂白。

看着前面一连串神秘又威严的数字,楚酒酒已?经?相当震撼了,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家祖上是当过兵的,可这?是她第一回接触到跟军人有关的东西,愣了一会儿,楚酒酒刷的抬起头。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楚绍,楚绍也在看这?行字,沉默几秒,他说道:“这?不是我爸爸以前待过的部?队,不过,这?两个部?队代号很接近。”

楚酒酒:“那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楚绍摇头:“没有。”

楚酒酒怔了怔,重新?低下头,她迟疑的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人肯定和太爷爷,或者太奶奶有关系,爷爷,要不然,咱们试着跟他联系一下吧,就算不找太爷爷,咱们至少能跟他打听打听,太爷爷现?在怎么样。”

“他都敢汇款过来了,那就说明,他不怕跟咱们联系,爷爷,你说呢?”

楚绍拧起眉头,“怎么跟他联系?”

楚酒酒指了指收据上的地址,“这?不是有地址吗,咱们给?他写信好了。”

写信可以,但是写什么样的信,还?需要好好想想。

楚绍把收据和文件都收起来,想了想,他牵上楚酒酒的手,带她在解放大街上找起书店来。

幸好这?个镇子就这?么一条繁华的街道,所有百姓需要的商店和机构,全都在这?条街上,或者紧邻着这?条街。即使?没有地图,也不至于走太多的冤枉路。

他带楚酒酒过来是为了买信纸和信封,其实邮局也有卖的,但是邮局没笔,而且楚绍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这?个叫聂白的人写信,于是就来了这?家书店。

邮局门庭若市,书店就没几个客人了。现?在大学停办,国家的中坚力量们还?处于半文盲的状态,小孩子倒是都认字了,可他们没钱来书店买东西,因此,书店算是解放大街上最冷清的地方。

楚酒酒跟楚绍一起站在柜台前挑信封,其实也没什么可挑的,都是牛皮纸,只不过一个厚点,一个薄点,信纸则是统一的条纹纸,用几张买几张,根本没有花纹可以选择。

楚酒酒只看了一眼?,就丧失了兴趣,她扭过头,看向后面的货架,每排货架的侧面,还?用毛笔字标注了分类,楚酒酒看了一遍,发现?这?里只有农业、民生、医科、以及语录四类,其中书最多的就是语录,其他三类的货架上书本寥寥无几。

楚酒酒多看了一会儿,等她把头转回来的时候,楚绍已?经?准备付账了,一只手搭在他要买的东西上,楚绍回头问她,“想买书吗?”

有点想,她爱好不多,看书就是其中一个,只是这?里的书好枯燥啊,她不想坐在家里读《测土配方施肥技术手册》……

楚酒酒正纠结呢,转回头,目光落在柜台上,她顿时瞪大双眼?,惊呼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而且这?些不像是信纸,楚酒酒伸出手稍微翻了一下,“这?……这?是笔记本?楚绍,你买这?么多笔记本干什么?”

“有用。”

言简意赅的解释完,楚绍把钱递过去?,然后单手举起比两个砖头摞一起还?厚的笔记本,本子上面压了五个信封,以及十张信纸,楚绍怕自己写坏了,所以多买了几个。

另外?还?有一盒二十根的铅笔,单单写信的话,恐怕能写到楚绍二十岁大寿。

……

带着这?些东西走出书店,走在街道上,楚酒酒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爷爷你又想大手大脚的花钱,好让村子里的人认为,咱们把钱都花光了。”

“可是爷爷,这?次跟上回不一样呀,要是聂叔叔或者聂阿姨一直给?咱们汇款怎么办,咱们不能每天都扮演败家子,有个词叫入戏,长期的扮演下去?,总有一天,爷爷你会变成真正的败家子的。”

楚绍:“……”

“我没有败家,这?些东西本来就有用,等到了秋天,你就该去?上学了。”

这?事楚绍一直记挂着,之前没说,是因为家里钱不多,那时候他还?在想赚钱的办法,而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他就不会告诉别人。现?在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哪怕聂白不再汇款,只有手里的这?些,也足够供楚酒酒上完高中,至于大学的学费……

楚酒酒只说过她生活的年代大学已?经?恢复了,但她不知道大学究竟是哪一年才恢复的,楚绍总觉得不会那么早,算了,反正他打算好了,多多攒钱,如果恢复了,就送楚酒酒去?上大学,如果没恢复,那就留着,当她的嫁妆。

楚绍心里算盘打得叭叭响,这?一算,就把楚酒酒未来十几年的人生都算好了,但他没想到,楚酒酒竟然会不愿意。

自从听到上学两个字,楚酒酒就一脸的不高兴,“我不想上学。”

楚绍皱眉,“为什么不想上?”

踹开路边的一颗石子,楚酒酒不快道:“上学很无聊,老师讲的东西我听一遍就会了,可是老师还?是留很多作业,写完作业,我连看动画片的时间都没有了。一首诗翻来覆去?的背诵,默写,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吗?我想看点其他的书,老师还?说我不好好听课。”

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这?样,有的老师年长,虽然知道楚酒酒天赋高,但怕她太浮躁,就还?是坚持让她一步一个脚印、像其他同学一样重复学习,有的老师年轻,认为楚酒酒会了就行,不怎么拘束她,其实两种老师都是为她好,只是楚酒酒的情况太特殊,小学生的东西本就浅显,对她来说确实太容易,所以才激起了她的抵触心理。

楚绍不太懂这?些,他默了默,尝试着劝道:“在这?里上学挺好的,村里就一个小学,所有人都在一个班级里,每个人进?度不一样,你的进?度特别快,老师也能照顾你,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楚酒酒扭头看他,“是吗?”

楚绍稳重的点头,“没错。”

下一秒,楚酒酒灿烂的笑?起来,“那爷爷,上学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上呀?”

楚绍:“……”

看见?楚绍沉默,楚酒酒还?无辜的歪了歪头,“爷爷,你怎么不说话啦?”

楚绍回答不上来,最后只能逮着她以前的错处无能狂怒:“好好说话,还?嘲讽到我头上来了。之前我就想跟你说,改改你这?个喜欢瞎编的毛病,今天对着邮局的冯科长,你又开始瞎编,对赵石榴就算了,可是冯科长又没把你怎么样,你对她为什么不真诚一点?”

废话,真诚了,冯科长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楚酒酒嘟起嘴,不服道:“我不真诚,可我也没伤害别人呀,冯阿姨听到我说的话以后,不也很高兴吗?她高兴,我高兴,只有爷爷你不高兴,所以啊,爷爷你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楚绍:“……你这?是狡辩。”

楚酒酒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理楚绍了。

看着楚酒酒的后脑勺,楚绍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算了,真诚不真诚的,我也不管了。但是爱瞎编的毛病,你总得改改吧,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楚酒酒又把头扭了回来,她一脸得意道:“我才不怕呢,我又不是随便瞎编,我每次都是有理有据的瞎编,再说了,我演技这?么好,别人才发现?不了呢。”

看着她这?个以擅长瞎编为荣的模样,楚绍真想给?她弹个脑瓜崩,让她清醒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楚酒酒说的没错。

她确实是有理有据的瞎编,而且,她的演技也是真好。

最起码,他还?没见?过能像楚酒酒一样说哭就哭、还?能自如控制眼?泪决堤程度的人。

叹了口气,楚绍无奈道:“真不知道你是跟谁学的这?些东西。”

楚酒酒反驳道:“我可不是学的,我这?是家传。”

楚绍:“……”

这?锅他们老楚家不背!

眉头皱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楚绍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来,差点忘了,楚酒酒的妈妈好像是个挺厉害的女?人,多才多艺,如果真是家传,估计就是从那传来的。

记得楚酒酒以前说过,她妈妈是一位商人,开了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店,每天在一个看不见?的网上卖东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未来的科技让楚绍心惊不已?,未来的人性?更让楚绍目瞪口呆。

瞧瞧,为了卖一点东西,都丧心病狂成什么样子了,奸诈,实在是奸诈!

但是……他以后也要试着学习一下,如果这?一回的他未来还?是会选择南下经?商,那他一定要走在所有人的前头,就连奸诈,他也要奸诈在时代的前沿上!

……

楚酒酒一心就想赶紧回家写信,因此他们出来这?一趟,连供销社的大门都没进?,也就是回去?的时候,楚绍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肉包子,准备带回去?当午饭。

他们往回赶的时候刚刚早上九点多、将近十点,国营饭店刚开门,只有包子摆了出来,其他需要现?做的菜都要等一会儿才能上,服务员态度恶劣,多等一会儿就要多受一段时间的白眼?,楚绍和楚酒酒都不想多待。包子拿到手,两人也不像其他的小孩那样,一拿过来便狼吞虎咽,有的吃的太急,连包装纸都啃下去?一大块。

楚绍看外?面的包装纸有点松,就拆开自己又包了一遍,期间楚酒酒总是心不在焉,隔几秒,就抬头看看大门口。

终于,楚绍把包装弄好了,楚酒酒主动把手递过去?,两个小孩就这?么手牵手离开了。

大方、自如、且教?养极好,说话还?文绉绉的,没有当地口音,仔细听,感觉和收音机里播音员的腔调有几分类似呢。

卖他们包子的服务员看着他们出去?,然后扭头问自己的同事,“你看他俩像不像领导家的孩子?”

另一个服务员抬起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有可能,你看见?那个小女?孩拿的饼干了吗?我之前在我姨夫家看见?过,只有大城市才卖呢,还?是进?口货,叫啥油饼干,可贵了,一块就好几块钱!”

这?纯粹是胡说八道,黄油饼干确实比其他的饼干都贵,但也不至于一块饼干就要这?么多钱,这?个服务员故意夸大,就是想炫耀她有见?识,还?有她姨夫特别厉害。

另一个服务员不知道,还?以为真的如此,这?下她确定楚绍和楚酒酒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但后悔之余,还?有点疑惑,“他们是哪家领导的孩子啊,咱们镇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带着家属来吃过饭,我不记得有他们俩啊。”

整个镇上就这?一家国营饭店,这?些服务员对全镇的领导人数和领导的家庭情况,比人事部?门还?熟悉,安静一会儿,那个吹牛的服务员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一拍巴掌,笃定道:“你忘啦!咱们镇上的革委会主任不是调走了吗?新?来的主任这?两天就到,八成是已?经?到了呗,这?俩孩子,肯定就是新?主任的孩子!”

好家伙。

服务员更后悔了,要知道是新?主任的儿子女?儿来吃饭,她怎么会连个包装纸都不好好包,她肯定仔仔细细包好了,而且往里面多塞几个包子,再送出去?!

……

楚酒酒还?不知道自己和楚绍只是随便的一出现?,就让某些人产生了误会,自从回到青竹村,楚酒酒就像打开了某个不知名的开关,她拽着楚绍,一路狂奔,连楚绍都觉得跑的有点累了,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进?了家门,砰的把大门紧紧关上,楚酒酒开始绕着楚绍原地转圈。

“快快快快快!爷爷,快点写信!”

楚绍放信纸的动作停住,他莫名的看着楚酒酒,“你怎么这?么兴奋。”

楚酒酒开心道:“因为我们马上就能联系到太爷爷了呀!”

楚绍:“……能不能联系到还?是两说呢,别抱太大希望。”

这?句话并不能浇灭楚酒酒的热情,楚绍看了一眼?明显兴奋过度的楚酒酒,再次开口,“而且,这?封信就算今天能寄出去?,最快也要一周后才能到那边,等再收到回信,那就是半个月以后了,如果遇上别的意外?,比如天气不好、或者这?个叫聂白的人驻扎在深山老林里,那延迟一两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楚酒酒:“…………”

这?么慢。

在她的时代,问候只需一秒,发个吃了吗的表情包就可以了,连字都不用打。

成功把燃烧在楚酒酒心底的小火花浇灭,楚绍去?外?面削了一根铅笔,然后他回到屋子里,坐在八仙桌上,摊开一张还?散发着纸张味道的信纸,望着信纸上的一片空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都不知道该在上面写什么。

楚酒酒安静的坐在他身边,看他迟迟不动笔,她提示道:“写呀,写聂叔叔,你好,或者聂阿姨,你好。”

都怪聂白这?个名字太中性?化了,这?有可能是男人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女?人的名字,完全没法确定。他要是叫聂大壮就好了,那他们就不用纠结了。

……

楚绍摇头,“不行,不能这?么写。我不认识这?个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细,而他有可能知道我,也有可能不知道我。”

顿了顿,楚绍放下铅笔,“在确定他的身份以前,我不想把自己暴露出去?。”

楚酒酒望着楚绍略显青涩的侧脸,总觉得她的爷爷有点过于小心了,楚绍自己也许没发现?,他在这?方面,真的已?经?小心翼翼到了一种根本没必要的地步,他思考的太多、担心的太多,就像是书里说的应激创伤后遗症一样。

这?样一想,楚酒酒的眼?神瞬间变得怜爱起来,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我来写?”

楚绍扭过头,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写或者她写,有什么区别?

楚酒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解释道:“不是说真的我来写,我……我写字不怎么好看,还?是爷爷你来执笔,但是信上的名字,还?有口吻,你可以都用我的呀。那些认识爷爷你的人,他们不可能认识我,就算看见?我的名字,也只会小小的怀疑一下,却?不会真的认为,张凤娟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你说是吧。”

有道理。

楚绍拿过一个信封,在上面先写好聂白的地址,接下来,再写自己的地址,最后,他在寄信人的名字上,写了楚酒酒三个字。

楚绍字迹工整,笔法稍微有一点稚嫩,但已?经?可以看见?笔画中的大气与风骨,楚酒酒顿时小海豹鼓掌起来,不吝夸奖道:“爷爷的字好漂亮!”

楚绍已?经?大半年没写过字了,闻言,他也笑?了一下,“是我妈妈教?的,她每天都让我练字,不练完就不准吃饭,如果你这?么练,你的字也会变得好看。”

楚酒酒鼓掌的动作一停,过了半秒,她自然的转移话题,“信封写完啦,接下来就该写信啦!”

楚绍:“……”

瞥了楚酒酒一眼?,楚绍难得心善了一回,没拆穿她。其实她没必要担心,张凤娟去?世了,楚绍自己又是个半吊子,他们连老师都没有,怎么可能还?让楚酒酒天天练字。

重新?拿出信纸,这?一回不需要楚酒酒替他出谋划策,他自己想了一会儿,就提笔往下写。

——聂白同志:

您好,张凤娟同志已?于今年一月份意外?过世。

画完最后一个句号,楚绍就放下了笔,他准备把信纸折起来放进?信封里,楚酒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她惊讶的拦下楚绍,“等等,爷爷,你就写这?么一句话?”

楚绍:“一句话就够了,如果他想找我,就会回信来问楚绍在哪里,有没有出事,等看了他的回信,了解这?人以后,我才会多写一点。”

“可是,”楚酒酒问,“如果他不想找你呢?”

楚绍垂下眼?,思考了一会儿,重新?撩起眼?皮,他望着楚酒酒,声音平静且淡然,“那就只能这?样了,他不关心我,也许他和我爸爸没什么关系,又也许,不关心我的人,就是我爸爸。”

楚酒酒哑口无言,说实话,她有点讨厌这?样理性?又无情的楚绍,因为他说的都对,她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情绪,除了那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讨厌,剩下的,全部?都是心疼。

爷爷好可怜。

所以聂白叔叔or阿姨,你可千万要回信来啊!

千里之外?,聂白出操结束,回宿舍的路上,他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同行的战友看见?,不禁笑?话他道:“才跑了十圈,汗没出多少,感冒倒是已?经?得上了,聂营长,你不行啊。”

聂白闻言,一巴掌拍到说风凉话的人后脑勺上,“滚!我不行,你行?有本事晚上过来,咱俩比比,看我不把你练趴下的!”

战友求饶的把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后退几步,直到离聂白远了,他才再次贱兮兮的开口:“坏了坏了,营长恼羞成怒了,赶紧走!”

说完,不等聂白去?教?训他们,他们已?经?火速跑远了,望着这?些人的背影,聂白怒气冲冲,可没过几秒,他又化怒气为笑?容,乐呵呵的回去?了。

*

楚绍写完那封信,又在家里吃了午饭,三个肉包子下肚,他拿上信,出门去?了一趟公社。寄信也没必要一定跑邮局去?,全镇设立了好几个信筒点,楚绍所在的公社门口就有一个,来到绿色的信筒前,楚绍再度拿出信封看了一眼?,上面清晰的写着楚酒酒三个字。抿了抿唇,他把信封投进?去?,听到信筒里传来轻微的晃荡声,楚绍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就太平很多了,老张家现?在彻底成了青竹村的臭狗屎,大儿子和大儿媳密谋卖掉楚酒酒,二儿子和二儿媳没打人的主意,却?早早就盯上了人家的钱,不得不说,他们可真不愧是一家人啊,一个明着要命,一个暗着堵人家的活路,楚绍和楚酒酒是倒了什么霉,才会跟这?群人做亲戚。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一个孩子有问题,可以赖在孩子身上,一群孩子都有问题,显然是这?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前村民只觉得张婆子太厉害,天天骂人,大家都替她累得慌,现?在大家知道了,张婆子就是张家的万恶之源,要是没她这?么搅和,她的孩子兴许还?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村民们想透这?一层以后,顿时对张家退避三舍,住在张家附近的,跟张婆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时他们就躲着走,要是实在躲不过了,干脆装看不见?。张家这?种人,多跟他们说一个字,都有可能被?他们的脏心烂肺传染。

张婆子在村里过的愈发艰难,上工没人跟她结伴了,跟邻居借盐借柴的,也总是吃闭门羹,连牙牙学语的小孩子看见?她,都会对她吐口水,气得她破口大骂,可小孩子不怕她,还?往她眼?里撒土,疼的她嗷嗷叫,又抓不到人。

张婆子过的越差,老张家过的也越差,她把气都撒在了自家人身上,而重点受灾对象,就是赵石榴。张婆子对她动辄打骂,在发现?她不会反抗以后,更是愈演愈烈。赵石榴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她现?在名声臭了,娘家不要她,外?面的人看见?她就指指点点的,如果她和张婆子动手,而张婆子把她赶走的话,那她真就没处可去?了。

今天,吃着吃着饭,张婆子又开始咒骂她,赵石榴不想再在她眼?前晃悠,只想快点吃完快点走,谁知张婆子见?她吃的这?么急,心里气更大,扯着她的头发骂道:“饿死鬼投胎啊!别吃了,以后没你的饭吃!”

赵石榴头皮一疼,生理性?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满桌子的人都在自顾自的吃饭,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们之间的闹剧,老大家的几个孩子就不说了,她自己的亲生孩子,竟然也跟没事人一样,赵石榴一阵心寒,不禁看向最后一个人——张庆收。

这?些天张庆收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不管张婆子怎么折磨她,他都没反应,赵石榴不信邪,她求救的看着张庆收,希望他能帮帮自己,恰好,张庆收抬起了头,两人一对视,赵石榴就明白了。

他还?在怀疑自己。

赵石榴心里恨的要命,恨楚酒酒编排自己,恨楚绍不依不饶,更恨张庆收和张婆子,她嫁进?来这?么多年,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到最后就落得这?个下场,连吃饭都不能好好吃。

不让她吃?她偏吃!

张婆子使?劲拽她的头发,要把她拽出饭桌,赵石榴则伸长了手,抢过一个窝头,不要命般往嘴里塞,看她狰狞的表情,仿佛那不是一个窝头,而是她最恨的人的人头。

张婆子一手揪她的头发,另一手不停打她的嘴,“吐!给?老娘吐出来!”

赵石榴拼命的吞咽,突然,张婆子的手打在她喉咙上,原本能咽下去?的一块窝头,就这?么卡在她的喉咙间,不上不下。

她不停的咳嗽,可不管怎么咳嗽,这?块窝头就是出不来,赵石榴很快憋的满脸通红,张婆子一开始还?以为她在装,后来看她脸色都紫了,她才怕了,连忙叫张庆收,“快,快拍她背!”

张家的几个孩子惊惧的看着赵石榴痛苦挣扎,而张庆收狠狠砸了好几下她的背部?,眼?看着赵石榴都快没气了,他心一狠,攥紧拳头,使?出最大的力气向下一砸,窝头终于被?赵石榴吐了出来,赵石榴趴在地上,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又觉得肚子疼的要命,她刚要站起来,就听老大家的秋花大声喊道:“二婶,你流血了!”

流血?哪啊?

赵石榴茫然的低头,看见?一滴血掉在地上,她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才发现?,原来她喉咙腥甜不是因为咳嗽了太长时间,而是她真的吐血了。

这?一晚上,张家鸡飞狗跳,赵石榴断了两根肋骨,黄大夫看过以后,说断掉的骨头很可能穿透了胃,必须立刻送医院。到了医院,听到手术的费用,张婆子吓了一跳,当时就说不治了,花这?么多钱,都能再给?张庆收娶一个媳妇回来了,最后还?是张庆收,顾念着他们之间的一点夫妻情分,咬牙掏了钱。

经?过这?件事,赵石榴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她再也没法干农活了,张家人更加嫌弃她,把家里的活全都丢给?她,而就算她身体还?没好,她也要捏着鼻子干,因为除了张家,再也不会有人收留病歪歪的她了。

有时候赵石榴夜里睡不着,她也会想,究竟为什么,她会落到这?种田地,最后,还?真让她想到了源头。假如她没污蔑张凤娟,楚酒酒就不会反过来污蔑她,张庆收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淡,再往上回溯的话,假如她没见?钱眼?开,非要拿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汇款,张婆子也不会把她当成眼?中钉。那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