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比我大三岁[七零]

作者:你的荣光

赵前进听?懂了楚绍的未尽之语,他还想为?自?己解释几句,然而,楚绍已经捧着粮食回了屋。

楚酒酒根本没扫地,她站在门后面,偷偷看着赵前进沉默的站在她家?门口,过了一会儿?,他才拎起地上的粮食离开?了。

楚酒酒好奇的问楚绍,“爷爷,你刚才跟赵连长说什?么了?我看他有点伤心呢。”

楚绍手里还拿着粮食呢,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该把这粮食放哪,本来这是他的劳动成果,可一想到这粮食是从周小禾的粮缸里掏出来的,楚绍就一点把它吃下肚的食欲都没有了。

“小孩子家?家?打听?什?么,赵连长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他比你成熟,用?不着担心他。”

说完,楚绍把捧着粮食的手递给楚酒酒,“伸手。”

楚酒酒条件反射的把两只手凑在一起,手心向上,楚绍把粮食全倒在她手里,然后吩咐她,“去,加点水,做成鸡饲料,我学习去了,没事别叫我。”

楚酒酒:“……”

*

深秋时节,大?黄和二黄白天出来觅食,晚上就缩在各自?的窝里睡觉,真正做到了小脖一缩、随便你说。

……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原本楚酒酒还能?凑活着只穿单衣,一进十一月,她就受不了了,连忙把背心秋裤全都翻出来,还有新?做的棉衣,也被她套在了身上。

冷啊,真的冷!学着大?黄的模样缩起细细的脖子,楚酒酒一边搓手,一边再度怀念起空调来。

攒多少?工业券能?买一台空调啊,孩子受不了了,孩子需要呼呼的温暖!

夏天的热无法阻挡楚酒酒出门,而冬天的冷可以。她本人就是在南方出生,又在南方长大?的,但她住的地方,是很南的南方,一年四?季,三个季节都穿短袖,到了冬天,特别冷的时节,学校就放假了,楚酒酒不出门,家?里又二十四?小时的开?空调,她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做寒风刺骨。

没想到楚酒酒这么怕冷,楚绍便多去了几趟煤厂,总算是把自?己的名字登记上去了,交了钱,楚绍跟韩生义合力搬回来一个煤炉,煤炉要连接烟囱,铁皮的烟囱他们买回来两节,可问题是,这房子上面没有烟囱口。

两人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最后商量着,要不然就把其中一扇窗户的窗户纸撕下来,再锯掉两根木条,把烟囱的管道安在窗户上。

这个提议刚提出来没多久,里面的弊端就显露了出来。

煤炉烧热以后,烟囱也会变得非常热,周围是木头和窗户纸的话,很容易起火,这样子过冬太不安全了。想了想,感?觉没其他办法了,只能?在墙上打个洞出来。

韩生义去公社借了一些工具过来,楚绍又出去请村里曾经的泥瓦匠,没给钱,请吃了一顿饭,然后送了一条烟,泥瓦匠在屋子里鼓捣一会儿?,就把烟囱的位置掏了出来,用?水泥精心的把周围都封上,泥瓦匠告诉他们,等?水泥干了,再把煤炉点起来。

楚绍连连点头,其实蜂窝煤还没到呢,就是让他们提前点,他们也点不了啊。

十一月十号的时候,拉着黑漆漆蜂窝煤的大?卡车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村,村里买得起煤的没几家?,有路子搞到煤票的更是没几家?。

这一年,整个青竹村,也就是老支书家?、郭黑子家?,还有楚家?烧上了煤,其他人家?都只能?靠烧柴过冬。

北方煤票几乎人人都有,南方却不发这个,如果有,肯定?也是从北方人手里弄来的。老支书大?家?都知道,他儿?子早年去外?地参军了,经常往家?里寄东西,他家?用?得起大?家?不奇怪。郭黑子用?得起,大?家?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他都用?好几年了,如今郭黑子是大?坝工程的小领导,在村里人看来,领导不管大?小,人家?都是领导,就该用?特别好的东西。

至于楚家?能?用?上,这就让众人大?跌眼镜了。

乖乖,楚绍和楚酒酒真的是孤儿?吗?你看看人家?,早上玉米面窝头,中午大?米饭,晚上还是细面粗面掺一起的杂粮馒头!吃细粮倒也罢了,他家?三天两头还吃肉。吃香喝辣,穿新?衣服,现在连煤炉都点上了,如果这就是孤儿?的日子,那他们也想过!

发出这样感?叹的众人,纷纷被自?己的爹娘拎着耳朵带回去教训了。而楚绍和楚酒酒,两人正忙着搓煤球呢,根本没时间打理村里的风言风语。

楚绍用?了煤厂师傅的窍门,他给自?己家?买了三百斤蜂窝煤,又买了两百斤碎煤块,这几天楚酒酒一直没闲着,就是搓煤球,韩生义有时间了就来帮她,不过多数时候,他都是没时间的。

夏天种的那一茬水稻,现在终于能?收了,冬季下雨少?,大?队长不用?这么担心大?雨把稻子都霍霍了,但万一呢,万一下雨了呢?所以,大?队长还是热火朝天的动员起大?家?来,要他们务必尽快把水稻收完。

连楚绍都一整天的在水稻田里待着了,韩生义不收水稻,喂牛的活又落在了他头上,楚酒酒本以为?自?己也要继续去喂牛,谁知道,大?队长根本没提起来这个事。

她哪知道,当初大?队长让她割牛草,就是为?了让她跟韩生义尽快和好,现在他俩又没有矛盾,能?一个人干的活,大?队长自?然不会去麻烦两个人来动手。

大?家?都忙,在这种焦灼又喜庆的氛围下,楚酒酒在家?休息,都有一种无法言明的负罪感?,干脆,她撸起袖子,也来到了水稻田。

她来的时候,雄心壮志,走的时候,做贼心虚。

……

割稻子实在太累了!而且水稻田里都是水啊!十一月的气温最高十来度,最低五六度,脚下的水冰冷刺骨,没一会儿?,楚酒酒就受不了了,她冻得双手都在颤,但为?了面子,她还想坚持,最后还是楚绍看不下去,一巴掌把她拍了出去。

“你说你,好好的凑什?么热闹,回家?搓煤球去。”

楚酒酒也不跟他计较了,女人不能?说不行,除非是真的受不了。

……

楚酒酒连忙爬上田埂,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却还是觉得不够暖和,到了冬天,太阳就没那么烈了,楚酒酒四?下看了看,迅速跑到有太阳的地方站着,跺了跺脚,楚酒酒依旧觉得冷,便想一路跑回自?己家?去,如果能?把身子跑热了,那回家?以后,她就不用?点煤炉了。

楚酒酒跑出一段距离,差不多到了水稻田的边缘,突然,看到前面的田埂上坐着两个人,楚酒酒的步伐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那两人都坐在太阳下面,但水稻田的这一边,昨天就被收完了,如今除了小孩在这边捡大?人漏下的稻子,就没有其他人还在这里待着,楚酒酒好奇的看着他们俩,有点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聊什?么。

好好奇啊,陈三柱说了什?么,才让李艳笑的这么欢快。

李艳的性格有多难伺候,楚酒酒知道的十分?清楚,就是清楚,所以她才觉得怪,她看的时间有些长了,陈三柱察觉到以后,他抬起头,看向楚酒酒这边。

楚酒酒正对太阳的方向,陈三柱需要眯起眼,才能?看清她是谁,而看清以后,他慢悠悠的露出一个笑脸。

这不是和善的笑,也不是无意义的笑,他笑的玩味又危险,好像楚酒酒是一个有意思的小物件,楚酒酒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甚至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然而,这时候陈三柱站起来了,他对李艳说了一句话以后,李艳立刻看向楚酒酒,表情十分?不爽,好像楚酒酒打扰了她的好事。

紧跟着,陈三柱走了,李艳也站起身,她走到楚酒酒这边来,对她哼了一声,然后往马文娟他们都在的地方走去。

楚酒酒看看陈三柱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李艳,一时冲动之下,她抓住了李艳的胳膊:“李知青,陈三柱他……”

她想说,他不是个好人,你可千万别被他勾上了,可是李艳不耐烦的甩开?了她的胳膊,“他怎么了?不管他怎么了,都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小屁孩,还管起我的事来了?没大?没小的!”

说完,李艳一扭头,趾高气扬的走了。

自?从李艳被她二叔打击到以后,村里人也很长时间没看到过李艳这副自?负又张扬的模样了,楚酒酒皱了皱眉,望着李艳的背影,感?觉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

人家?又不领情,她干什?么非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回家?回家?,刚刚好不容易才把身体跑热了,现在这么一耽搁,她身上的热量又消失了。

楚酒酒没把李艳的事放在心上,回到家?里,她站在水井旁边,用?力的往自?己身体的方向摇辘轳。做煤球需要加水,这两天楚绍起早贪黑的,实在太忙了,都忘了给家?里打水,只好由楚酒酒自?己来了。

摇到一半的时候,自?行车铃声在外?面响起,邮递员看见她,熟络的喊了一声:“楚二娃,你家?又来信了!”

“楚二娃”同学倏地扭过头,手上一时没注意,木桶骨碌碌的又掉回了井里。

楚酒酒:“……”

沉默的看了一眼井底,楚酒酒不管它了,她跑到院外?,接过邮递员送来的信件,发现又是厚厚一封。

自?从上一回收到满满都是票的信封,楚酒酒都学会了,来信以后,先捏捏信封,然后就知道里面有没有别的东西,今天她捏了一下,感?觉里面有很多小纸片,不用?问,又是票!

楚酒酒兴奋的跑回屋子里,她坐在卧室的小书桌边上,推开?楚绍放在书桌上的一堆笔记本,还有铅笔,拿过他家?买了没多久的小刀,楚酒酒把信拆开?,先数了一遍都有什?么票。

肉票粮票,这都是最基本的,数量没有上回多,不过也十分?可观,再看后面的,油票、糖票、豆腐票、鱼票,楚酒酒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刷刷的往下翻,完全是个没有感?情的数票机器。

……

大?部分?都是吃的,数到最后,楚酒酒又看见两张月事带票。

拿起这两张票据,楚酒酒神情茫然,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之前楚绍说要去供销社问,但每回他都不记得这件事,楚酒酒又不管钱,自?然也不会记得去提醒他。

现在家?里有三张月事带票了,楚酒酒有点纳闷,这年头的领带和腰带这么容易坏的吗?所以每个月都要发这种票。

……

把票收起来,楚酒酒迫不及待的开?始读信,收信和写信已经成为?了一种日常,半月一封的频率,既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毕竟要是写的太勤快了,信里也没什?么可说的。

多亏了家?里订报,楚酒酒现在阅读速度有了大?幅提升,只用?一分?钟,她就把三张信纸都看完了,第一页是关心楚绍,告诉他不要学习的太劳累,如果他对物理感?兴趣,那他在部队里,也会帮忙搜罗一些可以给他寄过去的书,冬天气温低,他让楚绍记得时时刻刻穿上外?套,不要着凉。

第二页是关心楚酒酒,互相通信几个月了,楚立强敏锐的察觉到了楚酒酒的性格,于是,一上来,他就连夸楚酒酒好几句,把她夸的心花怒放,后面再说要她注意的事情,比如在村子里要小心,不能?一个人单独出去,也不要和楚绍吵架,楚绍面冷心热,他都是为?了你好等?等?。

至于第三页,楚立强说了一下自?己那边的生活,他如今已经离开?二连,去师司令部当参谋了,每月的津贴和福利都涨了不少?,所以以后他会经常给他们两人寄票,楚立强叫他们不要担心票据不够的问题,拿到了就用?,不要攒着。

楚酒酒对部队的职务没有概念,但师司令部这四?个字,一看就很高大?上啊!

楚酒酒以为?楚立强升大?官了,其实司令部的参谋大?部分?也是连级,只有一些特殊的才是营级。楚立强这一次只是从副连升为?了正连,根本算不上多大?的官。

楚酒酒不知道这些,她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可是楚绍还在水稻田里,大?黄和二黄又听?不懂人话,楚酒酒找不到可以分?享好消息的对象,正觉得憋得慌,韩生义过来了。

透过打开?的窗缝,看见韩生义的身影,楚酒酒立刻窜出去。

“生义哥!楚……我爸爸来信了!他说他当上了师司令部的参谋,好厉害呀!”

韩生义愣了一秒,然后笑起来,“是很厉害,恭喜恭喜。”

楚酒酒立刻站正,学着古装电视剧的模样对韩生义拱了拱手,“同喜同喜~”

韩生义:“外?面凉,进去吧。”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韩生义把大?门关上,转过身,他把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交给楚酒酒。

“给你做的,你看看怎么样。”

楚酒酒好奇的接过来,这东西四?四?方方,两边都有洞,分?明就是个暖手宝啊。

她只跟韩生义提起过一次,说暖手宝这种东西,是过冬的神器,把手手揣起来,就连身上,都不会觉得太冷了,韩生义问她暖手宝长什?么样子,她大?致的描述了一下,没想到,韩生义居然真的给她缝出来了。

外?面一层是大?红色的布料,内里一层则是白色布料,韩生义往里面塞了好多棉花,既柔软,又暖和,而且他细心的在暖手宝的外?侧绣了一只楚酒酒曾经画过的萌版长耳朵小兔子。

楚酒酒的画功跟书法差不多,如果没有人指点,那就是一团乱麻,也是难为?韩生义了,竟然从楚酒酒那抽象的画法里,精确get到了小兔子原本的颜值,然后再细致又完美的复刻出来。

楚酒酒摸着用?白线密密麻麻绣好的小兔子,她又感?动,又羡慕,“生义哥,你好贤惠啊。”

韩生义:“……?”

楚酒酒坐在床上玩新?到手的小兔子暖手宝,韩生义就在一旁替她把煤炉点起来,点完以后,他把夹蜂窝煤的铁夹子放到书桌旁,信纸就散落在书桌上,韩生义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看见楚立强对楚酒酒和楚绍的关心,然后,他又收回了目光。

那边,楚酒酒感?觉到煤炉的热度,她跑下来,把双手放在煤炉的上空烘烤,一边烤,她一边说:“你送我礼物,我也想送你礼物,生义哥,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说,凡是低于两毛八的,随便挑!”

两毛八,真是好大?一笔巨款啊。

韩生义温和一笑,“不用?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说完这话,韩生义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楚酒酒看见,立刻问:“你脖子怎么了?”

韩生义:“这几天没睡好,好像落枕了,脖子这里累得慌。”

楚酒酒听?了,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

韩生义就是这样,他想要什?么东西,从不明着来,都是暗里行动,比如楚家?的大?黄和二黄,就是被他蹲点一个月,才免费拿到手的。他今天跟楚酒酒暗示,他脖子不舒服,其实是他想跟楚酒酒要一个新?枕头。

农村枕头都是不要钱的,里面的填充料要么是荞麦壳,要么就是山上随处可见的柏树种子,没到冬天的时候,楚酒酒和楚绍都是用?夏天做的竹枕,而一到冬天,楚酒酒嫌竹枕凉,就自?己跑去收了一大?堆荞麦壳来,把荞麦壳碾的碎碎的,然后,她又往里加了好几种带有清香的草药和花瓣,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楚绍拿到这个新?枕头以后,跟楚酒酒嫌弃了好半天,说这都是女孩家?家?的东西,他一个大?小伙子,睡这种枕头不习惯。

然而等?楚酒酒不在的时候,楚绍带着韩生义在他家?转了好几遍,就是想让他看,楚酒酒给他做的枕头有多用?心。

韩生义:幼稚。

然后,成熟的他就来跟楚酒酒要枕头了。

……

韩生义觉得自?己暗示的挺成功,可他没料到,楚酒酒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她盯着韩生义的脖子看了好半晌,然后,她蓦地反应过来。

韩生义每天都要去菜地干活,外?面的天气这么冷,他却没有一条围巾,知道了,她要送的礼物,就是一条自?己织的围巾!

嗨呀,她可真是聪明绝顶。

自?认为?明白了韩生义的心意,楚酒酒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上回楚立强寄来的毛线票。

楚立强寄来的毛线票不多,就二两,不过,织一条围巾也就需要二三两,只要她稍微织的短一点,二两足够了,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织成脖套嘛,这个最省毛线了!

楚酒酒想的十分?美好,似乎她要面对的困难只有线比较少?,等?把毛线买回来,举着两根针,楚酒酒才明白什?么叫做现实很丰满、理想很骨感?。

她妈妈是个手工达人,做饭、织毛衣、捏手办、裁衣服,样样都会,楚酒酒跟着看了不少?的书籍和教程,方法她记住了,可是手跟不上脑子的进度。

楚酒酒想把这条围巾作为?惊喜送给韩生义,所以她谁都没告诉,每天也都是等?楚绍离开?了,然后再把毛线从衣柜最底下的棉被夹层里拿出来,明明就织个围巾,看她偷偷摸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做手.雷呢。

……

试了十来次,楚酒酒终于把开?头弄好了,可织了几行以后,也不知道是哪里织错了,整个围巾都变得歪歪扭扭,只能?拆开?重新?织,望着乱成一团的毛线们,楚酒酒成功把自?己气哭了。

腿上放了一堆毛线,楚酒酒哭的惨绝人寰,楚绍恰好下工回来,听?见她的哭声,差点没吓死,他跑进来,看到楚酒酒正抱着毛线悲伤的哭,他错愕道:“怎么了,你的毛线……去世?了?”

楚酒酒:“……呜呜呜爷爷,我是个废物!”

听?她抽噎的说完来龙去脉,楚绍一脸的麻木,叹了口气,他解开?自?己的棉衣外?套,认命的盘腿坐到楚酒酒对面,楚绍摆出一副老太太才有的熟练架势,他接过楚酒酒手里的毛线和针,演示给她看。

“看好了,我就教一遍。”

楚绍教完了,楚酒酒也不哭了,她红着眼睛,一双小手努力把两根比她胳膊都长的针对到一起,她织的极其认真,时不时,她还会快速的抬起一下右手,擦擦自?己眼角的眼泪。

楚绍:……头疼。

再织一遍,还是错了,再织一遍,依然是错了,楚绍望着楚酒酒,发现她眉头紧皱,眼泪又有决堤的倾向,他连忙要把毛线拿过来,“算了算了,我替你织,谁织不一样啊。”

楚酒酒倔强的拽着毛线,就是不撒手。

“不一样,我一定?要自?己织!”

韩生义就是自?己做的,她当然也要自?己做,她还不信了,一个围巾而已,难道还能?比数学题难吗!

……

事实证明,围巾确实没有数学题难。

又失败了两三回,有楚绍在一旁看着,楚酒酒很快就察觉到了要领,熟练以后,她织的速度就快多了,而且就算出错,她也能?很快的察觉到,然后再改正过来。

楚酒酒有事情干了,这些天便一直躲在家?里,哪都没去过,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在给别人准备新?围巾,知青点的李艳,也得到了一条新?围巾。

和楚酒酒用?手织的不一样,李艳拿到的那条,可是正经的上海羊绒围巾,一条好几块呢。

女宿舍的墙上,挂了一块印着橘黄色牡丹的镜子,李艳把围巾围在脖子上,不住的转身,既欣赏围巾,也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马文娟端着水进来,准备在宿舍里洗衣服,看见李艳这个臭美的样子,她拧起眉头,“你怎么戴上了?”

李艳白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不能?戴,这本来就是送给我的。”

马文娟:“你不是说要还回去吗?这可是陈三柱送你的东西,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可别被他的糖衣炮弹腐蚀了。”

昨天晚上,李艳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过了一个晚上,李艳看着静静躺在包装纸下面的大?红色围巾,越看,她心里越活泛。

自?从下乡,她就再也没用?过好东西,连一盒雪花膏,都要省吃俭用?才买得起,而就算她用?了雪花膏,她的脸还是在风吹日晒里渐渐变得粗糙,在家?的时候,她是方圆几里都知道的美人,可到了这,她就是人人都看不顺眼的村姑。

羊绒围巾,李艳还记得,有一年,她二叔带着新?娶的二婶来拜年,那位二婶,穿着漆皮的高跟鞋,戴着绿色的羊绒围巾,附近的孩子们都想上手摸一摸,据说,羊绒围巾比花瓣还柔软呢。

时隔多年,李艳其实已经记不住二婶那条羊绒围巾具体的模样了,也不记得手感?有没有传说的那么好,她只记得,当时所有邻居凑在她家?门口,好奇又艳羡的目光。

她也想被人羡慕,她也想做二婶那样的女人,她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农村中,跟蚯蚓和大?粪为?伍!

然后,李艳就把围巾上面一层薄薄的包装纸撕掉了,她把围巾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越看,越觉得自?己真好看。

偏偏马文娟要在这时候来找她的晦气,李艳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是嫉妒,给我送件礼物,就算是糖衣炮弹了?我告诉你,在城里的时候,追我的男人可多了,每天都有人给我送礼!”

马文娟:“……”

李艳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被她气了太多回,马文娟都快免疫了,她坐下去,把脏衣服扔到盆里,“我是为?你好,陈三柱的名声在整个镇上都臭了,你还跟他走的这么近,你不怕惹事啊?他的礼物可不是那么好收的,你收了他的礼,又不愿意跟他好,他能?高兴?”

李艳听?见这话,整理围巾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她扬起下巴,哼了一声,“那我就跟他好呗。”

马文娟正用?力的在搓衣板上搓衣服,听?见这话,她猛地一个往前,腰差点闪了,把湿衣服扔回盆里,马文娟震惊的站起身,“李艳,你疯了?!”

李艳不高兴的转过身子,“说什?么呢,你才疯了。”

马文娟:“我再疯,我也不会说出这种话!陈三柱是流氓,他跟有夫之妇在一块过,你跟他处对象,你这不是糟践自?己吗?你可是知青,不能?干出这种糊涂的事!”

李艳:“你才是流氓,你全家?都是流氓!现在你想起来我是知青了啊,前一段时间,你不是连出去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出去吗?我看你不是为?我好,你是怕我跟陈三柱好上以后,就把你比下去了,马文娟,我告诉你,就算我没跟陈三柱好,你也比不上我!”

马文娟:“你、你简直有病!”

李艳:“我不止要跟陈三柱好,我还要嫁给他,跟他结婚呢!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蠢,等?我嫁给陈三柱,到城里去过好日子了,你就继续在这洗你的衣服,种你的地吧!”

说完,李艳拿起自?己的外?套,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马文娟下意识想追,后来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又差点把自?己气个半死。

追什?么追,爱咋咋地,她不伺候了!

……

马文娟以为?李艳只是说气话,然而没两天,李艳就开?始跟陈三柱正大?光明的同进同出,他俩没有越界的动作,但出来进去几回,很快,全村人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几乎每个人,想法都跟马文娟一样。

这个李知青是脑子进水了吧?

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劝过她,连妇女主任都找她谈话了一次,然而李艳还是我行我素,某一天,陈三柱从镇上下班回来,他俩照旧一起出去散步,走在夕阳下,李艳也多了几分?小女儿?姿态。

她摸着自?己的辫子,问道:“你说的啊,我要是跟你结婚了,你就给我弄到城里的工作,还得带我一起去城里住。”

陈三柱满口答应,“没问题,我已经跟我大?哥说过了,一听?说我要娶知青,他特别高兴,我大?哥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大?坝你知道吧,这都是他在管的,我在镇上和坝上两头跑,跑工程,我大?哥知道你是知青,知识分?子,又是女人,不能?累着,所以他准备给你安排一个坐办公室的活。”

李艳好奇地问:“什?么活?”

陈三柱笑起来,“会计助理,这可是肥差,要不是咱们马上就成一家?人了,我大?哥才不会把这么好的工作给你。”

会计助理,李艳想了想,似乎是挺不错的,每天就是在办公室坐着,算算钱就好了。

李艳高中毕业以后,在家?里又待了几年,她每天都跟不同的男人出去玩,挑三拣四?,一直想嫁个特别满意的对象,然后让对象给她找工作。可是一来二去的,对象没找到,工作也没找到,再之后,她就被送到乡下来了。

她没有一点社会经验,根本不懂会计是干什?么的,她只知道,能?去城里就行了。

李艳用?吩咐的口吻说道:“那好吧,我试试,要是不好干,你们再给我换。对了,这工作你可得尽快给我安排上,要不然,我才不跟你领结婚证,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呀。”

左右没人,陈三柱下流的笑了一声,他凑近李艳,手在她后面摸了一把,“看你精的!我要是骗你,你不早就看出来了?行了,等?着吧,不出半个月,我肯定?把工作给你办好了。”

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李艳勉强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二十四?节气大?雪的这一天,青竹村下起了零星小雪,温度不够低,与其说下的是雪,不如说下的是冰碴,这天气,就是最壮实的男人也没法在外?面待着,被冻到事小,毁容了事大?啊。

而就在这种天气里,李艳和陈三柱偷偷跑到镇上,领了一张结婚证回来,马文娟不知道,丁伯云不知道,连大?队长,都没听?到一点风声。

全村一片哗然,哗然过后,大?家?更费解的是,怎么连陈三柱这种狗东西都能?找到媳妇,李知青的眼睛是不是不好使啊?

楚酒酒听?说的时候,不比其他人淡定?,她原本以为?李艳和陈三柱就是谈恋爱,谁知道,他们居然来真的,连结婚证都领了。

韩生义在她身边,指导她练字,室内烧着蜂窝煤,因为?门关上了,所以温度一直在二十度左右,但韩生义还是穿着棉衣,戴着那条楚酒酒织的灰色长围巾。

自?从楚酒酒把围巾送给他,他就是这样天天戴着,倒不是他如此热爱这条围巾,而是楚绍极其凶狠的威胁了他。

“给你织这条围巾,酒酒哭的我炒菜都不用?放盐了,你给我戴着,不开?春不许摘下来!”

韩生义:“……”

他搞不明白织个围巾怎么还能?哭,跟楚绍打听?过以后,韩生义一脸的哭笑不得,不过,从那以后,他就认认真真的戴上了这条围巾,粗毛线并不柔软,甚至很扎人,但韩生义戴的挺舒服,每天晚上睡前,把围巾摘下来,仔仔细细的叠好时,他都会无意识的笑一下,好像看到了楚酒酒一边织围巾、一边没出息的哭鼻子的画面。

不止脖子,连心里也是暖暖的。

李艳的事情,韩生义并不感?兴趣,听?过了,知道了,那就没事了。他坐在楚酒酒身边,看着她慢慢的写完一个字,时不时地,他会握住她的手,替她调整笔画。

寒冷封印了楚酒酒的爱玩之心,在家?里待着,总是没事干,干脆,她拿出楚绍买回的练字本,在方格里一撇一捺的练习起来。

之前韩爷爷教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基础了,现在缺的就是一日复一日的练习,楚绍没那个耐心陪她练,这活自?然就落到了韩生义头上。

楚酒酒握着笔,眼睛紧紧盯着纸面,她专注起来,就听?不到外?界的动静,倒是韩生义,他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便透过窗子看了一眼。

皱起眉,他走出卧室,推开?楚家?厚重的大?门,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郭有棉,郭黑子的大?女儿?,她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从郭家?走到这边来,是一段不小的路程,她连手套都没有,十指如今跟红萝卜一样,她站在台阶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韩大?哥,我来给你送东西。我去牛棚找过你,发现你不在,然后我又去菜地找,你还是不在,听?别人说,你可能?在楚家?,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这时候,楚酒酒从门口伸出一个脑袋来,她新?奇的看着这个小女孩,“你是谁呀?”

楚酒酒从没见过郭有棉,郭有棉倒是见过楚酒酒两回。

一回是在河边,她远远的看见楚酒酒捞鱼,另一回是在山上,她跟她娘一起上山采蘑菇,楚酒酒跟韩生义和楚绍一起,三人相处的十分?亲密。

郭有棉跟韩生义差不多大?,她是已经知道美丑的年纪,楚酒酒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的,站在她对面,郭有棉感?觉很局促。

“我……我叫郭有棉,住在村西头。”

楚酒酒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来找生义哥干什?么呀?”

郭有棉:“我来找生义哥……不不,我来找韩大?哥,给他送点东西。”

郭有棉十分?紧张,她不擅长说谎,但她娘说过,绝不可以把自?家?经常给牛棚送钱的事情说出去,她生怕楚酒酒下一个问题就是,你给他送什?么。然而还没等?楚酒酒问出口,韩生义已经推着她的额头,让她回屋了。

“你怎么跟小猫似的,对什?么都这么好奇。外?面冷,你回屋里去,我跟她说几句话,一会儿?再进来。”

楚酒酒眨眨眼,眸中闪过一抹想看热闹的精光,她乖乖转身走了,韩生义眯起眼睛,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说道:“不许趴在窗户上偷听?。”

楚酒酒脚步一顿:“……”

不听?就不听?,哼。

郭有棉愣愣的看着韩生义跟楚酒酒说话,这还是她第一回看见,韩生义对别人有那么鲜活的反应。

以前他对谁都温温的笑,看着友好,但实际上,他对所有人都一样,面热心冷,在不一样出来之前,郭有棉对自?己得到的“一样”的态度,从不感?觉有什?么不对,可今天,她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秀外慧中、德艺双馨,还会绣小兔子的韩大哥,谁不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