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秀薇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的往后面快速走?了几步,拉开她跟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同时,她看向自?己的四周,却发现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光秃秃的田埂上,因为被人们不断的行走?践踏,没有长出一根草来?,而两边是已?经整齐的栽种好的甘蔗地?,翠绿的甘蔗长得有一人高,她看不见外面的人们,外面的人们也看不见里?面的她。
浑身变得紧绷起?来?,温秀薇盯着男人,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你有事吗?”
在徐家湾,温秀薇自?称自?己十七岁,她早熟,如今身材和?成年女人没有区别?,所以大?家没怀疑过她的年龄,但对面这个男人不一样,他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天赋,只上下这么一打量,他就能看出来?一个女人的真实年龄。
但这天赋也是有应用范围的,只适用于十六岁以下的年纪,再大?,他就对那人没兴趣了,自?然?也不愿意再去探寻对方?的年龄。
男人名叫徐杰,他前段时间?没在村子里?,昨天刚回到徐家湾,看见了温秀薇和?其他几个女知青一起?回来?的身影,然?后,他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多漂亮的女孩子啊,看着也就是十五六岁,嗯,有点大?,不过她这么漂亮,长相已?经弥补了年龄上的缺憾。
看惯了力气比男人都大?的乡村女孩,乍见到温秀薇这种好像天仙一样的美人儿,没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徐杰更是如此,往常他还会按捺下心中的冲动?,耐心的等待猎物上钩,可看着温秀薇的脸,他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住了。
越看心越痒,徐杰没有回答温秀薇的话,上前两步,鬼迷心窍的他伸出手,作势要摸温秀薇的脸,温秀薇自?然?不会让他碰自?己,她连忙转身,拔腿就想跑,徐杰看见,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别?跑啊!温知青,咱们还没认识呢,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要走?,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啊?”
徐杰说着这些话,脸上还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笑,温秀薇挣扎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大?脑顿时开始疯狂的报警。
直觉告诉她,这男人是个变态,光天化日他就敢抓着自?己不放,如果真的让他抓住,那她今天就完了!
温秀薇使出吃奶的劲,要把自?己胳膊拽回来?,同时,她张开嘴,尖锐的喊道:“救命!——”
别?看她平时说话温言细语,真的喊起?来?,她声音的穿透力相当于两个大?喇叭,听到这一声尖叫,在远处干活的女人们疑惑了一瞬,她们抬起?头,却没再听到下一声喊。
是她们听错了吧?
摇摇头,她们又重新弯下腰,继续看向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温秀薇只喊了一声,那是因为听到她的喊声以后,徐杰吓了一大?跳,立刻把她的嘴捂上了,他力气大?得很,温秀薇见他这么干,顿时更加坚信这人要对她图谋不轨,她对徐杰拳打脚踢,徐杰差点控制不住她,而这时候,又有第?三只手加入了战局。
不知道从哪来?的拳头,一下子砸到他腮帮上,差点没把他牙打掉,徐杰吃痛,松开了桎梏温秀薇的手,他长长的嘶了一声,捂着右边的下巴,他怒气冲冲的看向来?人,“你打我?干啥!”
楚绍站在他对面,他的拳头还攥的紧紧的,他胸口?上下起?伏着,倒不是刚刚那一拳费了他太大?的力气,而是他刚才听到有人喊救命,想也不想的就冲了过来?。后来?看见一个男人强迫一个女人,他顿时想起?楚酒酒被人贩子差点卖掉的事情,虽然?他从没亲眼?看到,但很多人都跟他形容过,这件事情对楚绍来?说是个阴影,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平时生活也没有影响,只有这种特定的事件,才会激发他心中隐藏了不知道多久的警戒和?敌意。
没想到他还敢先发制人,楚绍顿时吼回去,“你刚才在干什么,我?打你都是轻的!”
徐杰:“我?干什么了?我?就是想跟她说两句话,是她先把我?当坏人,非要跑,我?就拉了她一下,她又开始打我?踹我?,她声音那么大?,喊的我?耳朵都要聋了,我?还不能让她闭嘴了?!”
楚绍懒得跟他废话,他挥着拳头又要冲过去,徐杰却害怕了,他今年二十来?岁,却只有一米七三的个头,他在家好吃懒做,什么活都不干,再看楚绍,一拳头下去能把他牙打松,真要是再打起?来?,他绝对捞不到好。
“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说完,他又看向温秀薇,对着温秀薇,他没有那么愤怒,却也是咬牙切齿的,“给脸不要脸。”
扔下这句话,徐杰转身离开了,一边走?,他嘴里?还一边咕哝着什么话,楚绍听不清,反正肯定不是好话。
他皱眉看着徐杰的背影,徐杰越走?越快,一会儿就没影了,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女人。
他回过头,想问问对方?怎么样,可刚把头扭过去,他就沉默了。
楚绍这辈子都是好孩子,可现在,他实在是忍不住,只好在心里?爆了一句粗。
我?艹。
竟然?真的这么像!
他死死盯着温秀薇的那张脸,却一个字都不说出口?,温秀薇刚刚经历过惊吓,她还没缓过来?,就又被吓到了一回。
变态已?经被这个男孩打跑了,但这个男孩,怎么比那个变态还喜欢盯着自?己?
道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温秀薇又习惯性的想要后退,只不过,鉴于他刚刚救了自?己,温秀薇还没有这么快就对他下定论。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楚绍,“你……在看什么?”
被她的声音唤回注意力,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不合适,他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去,望着成片的甘蔗,楚绍快速回答:“没什么。”
目光无措的游离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的问题,他又把脑袋转回来?一点,只是依然?不敢直视她,就这么用余光看着她的裤腿,然?后不怎么自?然?的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看见他的反应,温秀薇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她以前也见过会露出这种反应的小男孩,不过那些小孩都是十岁左右,已?经有了性别?的意识,却还不知道性别?意味着什么。而楚绍,他长得已?经很高了,比温秀薇还高,看着这样的大?男孩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她觉得……有点可爱。
知道他不是第?二个变态以后,温秀薇就放松了下来?,她柔和?的笑了笑,回答道:“没有,谢谢你出手帮我?,你打了他,你的手疼不疼,需不需要擦药膏?”
楚绍一听,顿时把头抬起?来?。
开玩笑,擦药膏?
他认真的对温秀薇说:“他那样的,脑袋跟豆腐一样,我?打他一百拳,都不会觉得疼。”
温秀薇听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吹牛,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为了照顾楚绍的面子,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男孩子嘛,自?尊心都很强,她懂的。
勾了勾唇,温秀薇不再说这个话题,她再一次对楚绍道谢,“好吧,总之谢谢你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真的转过了身,既没问楚绍是谁,也没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增进了解,楚绍愣了一下,嘴比大?脑动?得更快。
“等等!”
温秀薇回过头,不明就里?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楚绍:“你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出来?了。”
这一点,温秀薇也知道,但在村子里?生活,她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信得过的人,免不了的就会遇上单独行动?的情况,她能做的,只是以后尽量避免这种情况,还有,这条路,她以后不会再走?了。
对楚绍笑笑,温秀薇好脾气的答应道:“好,谢谢,我?记住了。”
总共没说过几句话,而温秀薇已?经对他道了三次谢,察觉到温秀薇对自?己的客气和?疏离,楚绍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楚酒酒今天没来?徐家湾,好不容易有一个她不会过来?的日子,从昨天晚上开始,楚绍的心思就开始活泛,他自?然?也想看看温秀薇长什么模样,只是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跟楚酒酒提出来?,让她带自?己来?看看。
今天楚绍是想偷偷的过来?,找到温秀薇以后,在远处偷偷的看一眼?,只看一眼?,然?后他就立刻回去,哪知道碰上了这样的事情,看来?楚酒酒说的不错,温秀薇在这个村子里?,真是过得不怎么样。
回家的路上,楚绍心事重重,经过田地?的时候,他听到地?里?的两个农妇在说话。
“咋回事,那些知青呢,我?这一抬头,怎么一个都见不着了?”
“跑了嘛,那个孙知青跑的最快,然?后卢知青和?任知青也走?了,我?看这几天,就温知青干的不错,虽说慢了点,但她连孙知青那部分都干完了。谁知道,这才多久呀,她也受不了了。”
“人家是知青,手里?拿的是笔杆子,不是咱们这些铁锄头。温知青跟别?人也没什么区别?,她就是图先进,可她又不知道在农村先进有多难争,这不,已?经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不干就没有工分,去年罗知青她们不就是没分到多少粮食,手里?的粮票也没几张,到最后还是大?家匀着救济了一点,才让她们好好的过了一个年,今年罗知青去当小学老师了,她是不愁啦,可剩下的几个知青怎么办啊。”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等到挨饿,她们就知道干活有多重要了,行啦,赶紧干吧,一会儿我?还得回去给我?家那口?子送饭呢。”
另一人问:“大?坝不是有流动?食堂吗,咋的,现在不管中午的伙食了?”
后面的交谈,楚绍就没再听了,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农田,沉默一会儿,然?后转过了身。
……
温秀薇没有水壶,楚酒酒跟她去过一次供销社,但由于知青们什么时候去镇上,那都是有规定的,她初来?乍到,不好自?己一个人出去,所以,她跟楚酒酒去的是公社旁边那个供销社。
这个供销社里?东西特别?少,油盐酱醋有的是,但锅碗瓢盆,就只有零星几个,楚酒酒从家里?拿了几张商品券,先帮温秀薇把最要紧的脸盆、牙刷、毛巾等等都买齐了。
小供销社卖的质量都不怎么样,而且花色特别?旧,也不知道在货架上放了多少年,但为了应急,她们只能将就,至于农民?人手一个的水壶,小供销社没有卖的,而村里?人人都有的那种葫芦水壶,又得去跟当地?人家讨要,温秀薇还没有相熟的人家,每回口?渴了,要么忍着,要么就徒步走?回去,一次性全都喝完,然?后再回来?继续干活。
温秀薇回去的时候,看见孙玉芹坐在罗淑阳的床上,她打开了一包从家里?带来?的饼干,正悠悠的吃着,见她进来?,哼了一声,却也没对她说什么难听的话。
现在宿舍里?就是这样,孙玉芹单方?面跟温秀薇和?罗淑阳闹别?扭,时不时就阴阳怪气两句,不过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所以温秀薇和?罗淑阳都没跟她一般见识。
至于那个卢知青,卢万花,她跟另外三个人关系都差不多,不咸不淡的,温秀薇观察了几天,发现她可能跟徐家湾唯一的男知青任胜利有点关系,每次上工,他俩都会一起?离开,可宿舍里?一直没人提过这件事,温秀薇也不好问,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喝了水,温秀薇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知青点跟田地?的距离太远了,当初徐家湾的大?队部只想到了自?己的便利,却没想到知青们方?不方?便,他们几个不用下田,可苦了这些来?回跑的知青了。
一来?一回,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可温秀薇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属于她范围的那片地?,已?经被垄好了,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大?队部分给知青们一片土地?,五个知青各自?负责一部分,但干农活讲究合作,所以除了男知青任胜利,其他人都是两两分工,温秀薇跟孙玉芹一组,孙玉芹总是偷懒,她就干的要更多一些。
可是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她干得多,她的工分就多,前面有小队长看着,不会把她的劳动?算在孙玉芹头上。温秀薇缺钱,自?然?愿意多干,虽然?这样累,但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会饿肚子了。
这人却只干了二分之一的活,温秀薇愣愣的看着站在田野尽头的小黑点,收起?锄头,看见温秀薇回来?了,楚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回来?。
他站在田埂下面,温秀薇站在田埂上面,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头的高低差,楚绍额头出了细微的汗,他仰起?头,对温秀薇说道:“知青干活不用这么勤劳,只要把你负责的那一块干好,就没人会说你什么了,你做的太多,反而容易遭人埋怨。你们吃大?锅饭,到时候粮食怎么分,也是问题。”
不过短短一小时,拿起?锄头的楚绍好像换了一个人,他不紧张了,也不无措了,提起?了他熟知的事情,连他的表情,都变得可靠了起?来?。
“今天的活我?帮你干完了,你们的小队长刚才没过来?,你别?立刻就去告诉他,让他记分,等上一段时间?,其他人开始离开,你再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说完,把锄头放到田埂边上,楚绍没再看她,“我?走?了。”
温秀薇呆了一呆,她还在消化楚绍刚刚说的那些干活小窍门,过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追着走?下田埂,“等一会儿,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干活?”
楚绍脚步一顿,微微偏过一点视线,楚绍抿了抿唇,后面那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他只简单说了四个字。
“我?叫楚绍。”
说完以后,他重新迈开步子,他走?的特别?快,步子迈得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狗熊在追他,温秀薇怔了半天,总算从记忆里?挖出了跟楚绍有关的一句话。
“我?住在青竹村,家里?还有一个叫楚绍的男孩,他今年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五官端正身体健康,热爱学习热爱祖国,有房无车有存款,勤劳善良不抽烟,他今天没来?,但如果你想见他,我?立刻就带你回家!”
温秀薇:“……”
原来?,这个人就是楚绍啊。
才十三岁?她还以为他已?经十五六岁了。
楚家的人都好奇怪,一个刚见面就给她送钱,一个刚见面就帮她干活,真是……特别?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意识的笑了笑,温秀薇拿起?那把被楚绍放下的锄头,她习惯性的走?到孙玉芹那边,刚要把锄头锄进地?里?,突然?想起?楚绍刚刚说的话,她不禁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
没人在看她,大?家都忙着干自?己的活,温秀薇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干的多了,还会遭人埋怨,不过,感觉楚绍不会害自?己,想了想,她还是把锄头重新拿了起?来?,然?后,她去找地?方?休息了。
*
楚酒酒今天去镇上买元宵,她没想到临时抱佛脚的人那么多,她和?韩生义排了一小时的长龙,才终于买了二斤元宵回去,二斤里?,只有一斤是他们五个人吃的,剩下一斤,楚酒酒自?掏腰包,准备给温秀薇送过去。
她不知道知青点会不会也自?备了,但不管他们自?不自?备,这一斤她都要送过去。这可是温秀薇第?一个离家以后的节日,本来?孤身远走?他乡就已?经很难受了,要是还没人关心,她今晚肯定要哭着睡着。
楚酒酒把温秀薇代入成了自?己,其实温秀薇比她坚强多了,她才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
拎着元宵,楚酒酒跟韩生义加快速度,来?到知青点,却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孙玉芹,她扭头就走?了,跑到最近的徐家湾小学,然?后把元宵交给了罗淑阳。
如果只是温秀薇自?己吃,买一两就够,可她住在宿舍里?,楚酒酒只能多买一些,让她们分着吃。今天排队太长时间?,再不回去,韩奶奶用来?煮元宵的锅可能都要烧干了,来?不及去找温秀薇在哪,楚酒酒找上罗淑阳。
见她又来?给她们送吃的,罗淑阳笑着接过,还说她今晚会跟温秀薇多聊天,让她别?再那么想家。
楚酒酒跟罗淑阳道了谢,然?后才回到青竹村,回到家,她先洗了洗脸,用毛巾把脸上的水都擦干,她走?进屋子,发现楚绍还是跟往常一样,坐在那张小书桌边上,正不停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楚酒酒走?到他身边,时隔多日,终于又提起?了温秀薇:“我?今天去给奶奶送元宵了。”
楚绍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楚酒酒盯着他的脸,想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奶奶来?到这里?还没几天,她肯定很想家,不知道她今天晚上会不会哭。”
楚绍翻过一页纸,再度嗯了一声。
楚酒酒:“除了想家,奶奶每天还很累,我?之前去看她的时候,就发现她总是没什么精神,特别?困,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干那么多的活,好辛苦啊。”
楚绍放下笔,楚酒酒眼?睛一亮,还以为他终于被自?己打动?了,然?而,他的下一个动?作是,打开墨水瓶,望着还剩一多半的瓶子,他把钢笔放进去,又吸了一管墨水上来?。
一边把盖子旋上,他一边扭过头,对楚酒酒点点下巴,“嗯,你说得对。”
面无表情的看着楚绍,楚酒酒一秒暴怒:“嗯你个头啊!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楚绍:“……”
楚酒酒又跑了,推开窗户,他看着楚酒酒气鼓鼓的离开,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被他瞎划拉一通的条纹纸,楚绍阴阴的笑了一声。
小丫头,让你跟我?玩欲擒故纵。
……
楚酒酒最近喜欢往徐家湾跑,韩爷爷和?韩奶奶见怪不怪,毕竟她想到什么,立马就会做什么,三分钟热度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这风头就过去了。韩爷爷叮嘱韩生义,如果她要过去,那他和?楚绍,至少得有一个人跟着,外面太乱,小姑娘自?己一个人走?,还是不安全。
发现吃饭的三个孩子都没什么反应,韩爷爷为了让他们长记性,还说起?了支书家的大?女儿。
在村里?,人们一般管她叫支书家的疯婆娘。
韩爷爷讲别?人的事,就跟说评书一样,抑扬顿挫,还带留白?。
“支书家谁不知道?我?虽然?没见过,但一提起?老支书,青竹村谁不服气,他的女儿在村里?,那是没人敢欺负的啊!可老支书的名气只在青竹村管用,到了外面,人家才不管你是支书还是百姓,他想抢你,那就要抢你!”
韩爷爷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几个孩子,“你们是没见过,支书家的大?女儿有多惨,她年轻时长得好看,还去镇上参加过汇演,报名过文工团,后来?认识了她丈夫,她就搬到婆家住去了,她婆家在老虎坑,这村子离青石河远,想回来?,得爬过两座大?山才行。也就是六七年前,支书家的大?女儿跟丈夫孩子一起?,买了节礼,准备回来?看望娘家,结果,在山壁上,他们遇上了强盗,东西被抢走?了,丈夫和?孩子都被强盗杀了,连她自?己都被捅了一刀,好不容易救活,可一醒过来?,听说丈夫孩子都没了,她也就跟着疯了。”
楚酒酒听的内心震撼,她哇了一声,“真的好惨……”
韩爷爷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可不是,你看看,连带着丈夫孩子的,都会遇上这种事,你一个小女孩,那不是更危险吗?”
楚酒酒挠了挠头,“可是,韩爷爷,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支书家大?女儿人家跟丈夫一起?,都没逃过去,那我?跟生义哥一起?,或者跟楚绍一起?,我?们都是孩子呀,不是一样逃不过去吗?”
韩爷爷:“……”
好像是啊。
楚酒酒望着他,无辜的眨眨眼?,“如果都一样的话,那我?单独过去,跟找人陪我?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
韩爷爷:“…………”
他呆呆的坐在马扎上,努力想了一会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楚酒酒,刷的一下,他扭过头,求助的看向韩奶奶。
我?不行了,老伴,还是你来?救场吧。
头也不抬,韩奶奶一边缝衣服,一边冷冷的说道:“想去徐家湾,就必须找人陪你,不然?,你就别?去了。”
楚酒酒:“好吧。”
韩爷爷:“……”
韩奶奶缝完这几针,换线的时候,她抬起?头,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韩爷爷。
天天就会讲道理,看见没,不管到什么时候,铁腕政治都是最管用的,学着点。
……
正月十五,不少人家里?还存着最后一挂鞭炮,都准备今晚上放了。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丁伯云坐在宿舍里?,心情却不怎么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都到深夜十一点了,终于,宿舍的门被推开,青竹村新来?的男知青,丁一鸣走?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身上满是硫磺味,进屋以后,发现丁伯云还没睡,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哥,你也没睡啊,正好,看我?带回来?了什么,一瓶好酒!”
变戏法一样,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白?酒瓶,也不管俞建青正在睡觉,他大?声说着,“今天可是元宵节,哥,咱俩一起?喝一杯,我?本来?以为你睡了,今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喝了,那多没意思,来?来?来?,我?给你拿杯子。”
丁伯云皱起?眉头,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幸好,俞建青还没被吵醒,他面色不虞的站起?来?,拽着丁一鸣出了宿舍。
站在月光和?冷风里?,他问道:“酒哪来?的。”
丁一鸣被他拽了一个踉跄,他也不高兴了,“你管我?哪来?的,我?从家里?带来?的,不行啊!”
丁伯云:“家里?什么时候卖过这种土烧酒,你还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你从谁手里?买的,花了多少钱?”
丁一鸣被他问烦了,“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我?堂哥,又不是我?亲爹,在家爸妈管我?,到这了,你还来?管我?一头。我?下乡是休养生息,不是来?听你教训我?的!”
丁伯云气笑了,“休养生息?你个汉字都不怎么会写的文盲,什么时候还学会这种词了。丁一鸣,你刚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别?看不起?乡下,别?以为你到了这,还能像以前一样作威作福。最重要的是,别?给我?惹麻烦!”
“下乡是国家的政策,每一家都有一个名额,你还真以为你是被送过来?享福的?如果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那你就混,随便的混,提前跟你说好,我?是不会管你的。就像你说的,你是我?堂弟,不是我?的亲弟弟,我?没必要对你的事情太上心。”
刚才让丁伯云别?管他的人是他,可现在听见丁伯云真的不想管他,紧张起?来?的人也是他,丁一鸣不可置信的看着丁伯云,“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妈不是已?经给你寄过信了吗?她说你答应了,会在乡下帮衬我?,然?后我?才过来?的,你说话不算话,我?明天就去告诉我?妈!”
丁一鸣今年整十八岁,但心智可能也就八岁,纯粹一个没长大?的熊孩子,丁伯云在家的时候就很烦他,没想到几年过去,他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跟以前一样,是个混世魔王。
家里?不断的走?下坡路,他先下乡,然?后丁一鸣也下乡了,说明丁一鸣家里?情况也不太好,但是他又有那样的一个妈妈,虚荣至极,别?人拜托她的事,她一定会答应,丁伯云就是不想让丁一鸣也到这里?来?,才直接把信烧了,装作没看见,没想到,他妈还是擅自?答应了下来?。
丁伯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绅士且耐心,可一旦牵扯到家人,他就会瞬间?暴露自?己的本性,变得极其烦躁。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脱离那个家。
丁伯云和?丁一鸣在外面吵架,主要是丁一鸣在吵,而丁伯云声音很小,别?人根本听不清。从床上坐起?来?,马文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就准备继续睡了,可还没等她躺下去,突然?,她看到对面的床上有一个坐着的人影,还有两个亮点,直勾勾的对着自?己这边。
马文娟吓一跳,揪紧了被子,然?后才发现,那人是杜树婷。
杜树婷就是那个跟丁一鸣一起?来?的女知青,她年纪也不大?,比丁一鸣都小,才十七岁,跟她年龄一样小的,就是她的胆子,马文娟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神情很紧张,她不禁询问:“怎么了,你怎么还不睡?”
杜树婷把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她听起?来?快哭了:“蚂蚁。”
马文娟:“什么?”
杜树婷害怕的说道:“有蚂蚁从我?的床上爬过去,我?不敢睡。”
马文娟:“……”
她还以为是什么,就一只蚂蚁啊。
住在农村里?,虫子遍地?走?那是相当普通的事情,马文娟耐着性子哄了一会儿她,后来?见她还是害怕,干脆,马文娟先睡了,反正她困了,她也会睡的。
不过,马文娟低估了杜树婷的胆小,她真的睁眼?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渐渐睡着。
她睡觉的时候,其他人家都起?来?了。楚酒酒一想到昨天楚绍的不闻不问,心里?就来?气,她决定再给楚绍一天的刑期,今天也坚定的不要搭理他,哪知道,她起?来?的时候,楚绍已?经没影了。
这么早就去上工?楚酒酒皱了皱眉。
不管了,她来?到韩家,等韩生义也吃完了早饭,然?后跟他一起?踏着清晨的浓雾,一起?走?向徐家湾的方?向。
早上七点钟,村民?们醒了,不过大?坝正式开工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所以此时,坝上的人还很少。
柴耀祖跟徐家湾的大?队长徐长河走?在一起?,他望着时隔两年,终于将近竣工的大?坝露出笑容,“如果没有意外,今年四月份,就可以进行合龙仪式了。”
徐长河对柴耀祖笑:“恭喜恭喜,那柴工,大?坝合龙以后,我?们村的人,他们是不是……”
柴耀祖:“大?坝的工程结束以后,这边的观察站再留几个人就行了,这个需要专业人士。我?们占用了徐队长和?这么多村民?两年的时间?,一直也挺不好意思的,我?听说,你们徐家湾的地?都荒废了,这哪行,等我?回去以后,跟杨主任申请一下,给你们多加点补贴,要不然?,就把今年的公粮,给你们酌情减少一些。”
柴耀祖说的中肯,他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的,然?而徐长河皮笑肉不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不满意,然?而柴耀祖是个只会干工程的粗人,图纸有问题,他立刻就能看出来?,人有问题,除非爆发到明面上,不然?一辈子他都察觉不到。
陪着柴耀祖在大?坝边上转了一圈,正说着话,镇上的干事来?了,徐长河跟对方?打了声招呼,“陈干事。”
陈三柱对他们招了招手,柴耀祖这边看完,他戴上工程帽,就去找工人询问情况了,看着他离开,陈三柱才来?到徐长河面前,“怎么样,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