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女鬼在江慎回答之前嗤笑一声,“狗屁, 这些人不死光, 就没有公正!”
“住手!”江慎低喝一声, 手中拘魂令化作一道锁链,眨眼间缠上了女鬼的胳膊, 女鬼尖叫一声, 拘魂令上烧起一道金红色的火,“秋绰月, 你重伤了陆道长,以邪术伤人,已经是恶行,还试图滥杀活人, 挑衅地府阴差,束手就擒, 莫要执迷不悟!”
“我呸!”女鬼脸色青黑作愤怒状,但脸上却难掩垂涎地看着陆粼身上清澈的灵力,口中犟道,“那道士是杀人犯的家人请来的,也不是好东西,杀他怎么不行!”
陆粼神色冷峻, 以灵剑支撑身体,女鬼身上的戾气和贪婪毫无保留地迎面冲向他,陆粼叹息一声,正要勉力抵挡, 忽然间穿着校服的小厉鬼闪到了他面前,煞气对煞气,但女鬼是靠偷吃方晓年一臂才实力暴涨的,所以方晓年对上女鬼天然有优势。
女鬼再次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方晓年你到底是哪边的?!”
“林老师!”方晓年眼底的红光断断续续,在仇恨和理智间挣扎,但他还是稳稳地挡在了陆粼面前,他说,“林老师,章德金已经害怕自杀了,你的仇也报了,你自己也说你和我不一样,章家其他人没有害过你,他们甚至还给你家额外赔钱了,就算你觉得钱换不回你的命,那好——人家陆道长可是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伤他元神!”
女鬼的眼神闪烁,但还是快速回答:“如果不是他们生出章德金那样的败类,我怎么会被杀?别以为我不知道,章德金被他妈用假精神病鉴定送进精神病院逃避杀你的惩罚,出来之后就是他大哥,偏要把我婚后过得很幸福的消息告诉章德金,那不就是教唆他因为嫉妒来杀我!”
方晓年大喊:“你看见是教唆了吗?你这已经是胡乱扣帽子了!你怎么知道他大哥不是劝诫,为什么不能是在告诉他你过得很好不要再来打扰你?按照你的逻辑,他们生了章德金就该死,那你是不是还要报复一下生产刀子的厂商啊,要是他们不产刀子章德金就没东西捅你?”
“这种为富不仁的富二代怎么可能干好事!富二代没有好东西!他弟弟不是好人他怎么可能是!”女鬼尖叫。
当初章家大哥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章德金林老师的现状,确实无从考证,但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爪子上还带着活人的血,指向方晓年:“你阻止我报仇,是不是心虚?我明白了,因为当年你和章德金真的就是互殴对吧,你说不是我本来信了,现在看,你一个不好好学习的差生,肯定——”
女鬼话还没说完,一把灵剑横着抽在她脸上,直接把她满嘴的牙打飞,陆粼第一次显得有些愠怒,他斥道:“张嘴胡说,你的师德也跟着死了吗?”
他手里的剑诀再次变换,灵剑又从另一边飞回来,拍在女鬼后腰上,陆粼伤得极重,本来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所以这两下出其不意,女鬼毫无防备,直接把她砸了个大马趴。
做完这些,陆粼因为强行催动灵力而再次吐出一口血,吓得方晓年想扶他,又怕自己身上煞气太重让陆粼伤势加重。
江慎果断甩出拘魂令:“阴差提魂!”
拘魂令趁着女鬼被陆粼压制,直接从头到脚将她完全锁死,陆粼收回剑,有些脱力地靠着墙滑坐到地上,他敏锐地感觉到禁制外有人想进来,于是再掐了一个决,门外挡着别墅的禁制消失,呼地一下又冲进两个匆匆赶来援助的阴差。
——阴差lisa和判官赵清言。
画着哥特妆的lisa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呵斥:“秋超月!泥本来是这次安监的受害者,但泥以复仇为借口,滥杀无辜,手段额劣,现将泥带回地府等候审讯!”
女鬼还想说话,lisa居然直接抄起地上一只拖鞋,塞进她嘴里:“少狡辩,生死簿记载得清清粗粗,泥前天耶里杀死了学校的门卫,他四没拦凶手进校园,但那天开家长会,校园开放,门卫也并没有做错,泥却连门卫也要‘报复’?”
判官赵清言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只是借口,你只是在享受为所欲为的快感。”
已经被拘魂令捆好的恶鬼哪还有反抗余力,嘴里堵着一只臭拖鞋,眼珠都瞪得凸出来了,只能乖乖地被lisa拎着就走了。赵清言掏出一瓶喷雾,对着屋里四个活人喷了喷:“好了,稀释过的忘川水,他们不会记住这次事故的详细过程。”
江慎:“赵判官怎么来了?”
判官是地府文职,按理说是不到现场的。她推了推眼镜,看了看被江慎牵着的方晓年,掏出她的本子。
“方晓年,你的情况很不好处理。”赵清言认真看了看记录,“你死后强行滞留人间,不肯投胎,成为厉鬼,并且以恐吓等方式让章德金伏法自杀。”
方晓年还很虚弱,抱着自己的胳膊不说话。
“你死后的功德值已经达到了66,是你一味躲藏,引魂的阴差才没找到你,但是身为厉鬼,你滞留人间期间使得周围阴气紊乱,严重干扰普通生命,嗯……”赵清言叹气,“你是个变成厉鬼作恶的善魂,而你最后一刻放弃杀人,愿意维护秩序,又是一个不小的功德。情况复杂,生死簿的功过值都快被你卡死了。要不,带回去找老大处理吧。”
方晓年有些颤抖,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慎:“老、老大?”
听起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江慎迟疑了一下,低头拍拍他的后背:“莫慌,我既说过会护你,就一定护到底。”
“……谢谢,还从来没有人……呃,总之,谢谢。”方晓年抽了抽鼻子,又转过去看了看盘膝坐在墙边疗伤的陆道长,“对不起,呃,也谢谢,反正又对不起又谢谢!”
陆粼睁开眼睛,柔声说:“没事的,其实每次与你交手,我都只是轻轻拦一下,你自己就开始克制自己,煞气伤及普通人并非你的主观意愿,实在是厉鬼属性所致,不能怪你,你又不想做鬼……我知道,这次若不是暗中藏着个恶鬼秋绰月利用你,你也根本不会去真的杀害这家人的,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方晓年噗了一下,红了脸挠着头:“我去……你看着能有二十二吗?才比我大几岁啊,孩子个头哇。”
陆粼虚弱地笑笑,没说话。
因为本来就没有杀意,所以当然随便喊一喊就醒了,方晓年的确死得冤,但他本人似乎更抵触成为和章德金一样的无脑杀人犯。
他选择了遵守秩序,而非随心所欲。
“你且放心,地府问罪,天地自有公道。”赵清言点头。
方晓年涨红着脸,嘴唇蠕动了半晌,江慎笑着替他说:“陆道长,晓年怕是想谢你方才愿意维护他。”
“哎?你怎么知道?”
江慎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支楞巴翘的短毛:“你不愿听秋绰月武断地说富二代都不是好人,那么同理,考试成绩的优劣也并不决定品德,某个方面不擅长,不等于你不会在其他领域大放光彩。”
所以陆粼怒而一剑抽飞了秋绰月满嘴牙,那可是魂体的牙,来世不管她投胎成什么,注定都不会有牙了。
陆粼也笑道:“正是这样。你刚刚不就是在保护我吗?”
方晓年仅存的手不断地扣自己的衣摆,显得很不好意思,他过了一会儿问道:“那章家其他人呢?”
判官赵清言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无论阴间阳间法律,他们都没犯死罪,秋绰月钻了牛角尖,章德金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他的母亲不应该因为生了杀人犯或者没教育好就被判死罪,我们是现代社会,不玩古代的连坐诛九族那一套。”
“……哦。”方晓年耷拉着肩膀,点头。
“但是,他们要是醒来以后,主动去自首当年包庇,并为你恢复名誉的话,还能算一个善果,以后多多捐款给教育系统或者孤儿院,此事的影响还能慢慢淡去,恢复正常生活。”赵清言拍拍方晓年的肩膀安抚他,看着小厉鬼伤痕累累的样子,赵清言也心软了,索性也不管工作保密要求了,直接告诉他:
“假如这家人死不悔改,因果报应,他们很快就会财运散尽,贫穷困顿,却不会早死,而是继续困苦贫瘠地过完一生,尝遍人间苦果。”
方晓年想了想:“好,这样挺好的,不管是他们倒大霉,还是他们知道错了给那些和我差不多的孤儿捐钱,好像听起来都能接受。”
等到太阳升起来,章家人不会记得地府阴差,只能隐约记得好像闹过鬼。陆粼靠在墙哀愁地叹气——显然,章家人也不会记得给他钱了。
赵清言因此看了一眼陆粼的命格,面露疑惑,但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
江慎说:“晓年,你现在仍是厉鬼,煞气很强不好掌控,因死仇产生的煞气会蚕食你的神智,你与我回地府去,相信我,我会解决的。”
方晓年看着江慎紧紧抓着他的手,呆了片刻,坚定地点头:“好,我相信你。”
从一片浑噩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方晓年一睁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很眼熟的青年,可是方晓年定定地看了他半天,也没想起在哪见过这个人,他脸上满是无法作假的焦虑,还穿着一身怪模怪样的古装。
奇怪的古装青年身后还站着另一个白衣青年,那青年笑容温和,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方晓年揉了揉眼睛:“哎?你们谁啊?我在——卧槽你们不是绑匪吧?我不是应该在上晚自习吗,我好像在做数学题……”
“嗯,原本是的。”白衣青年露出一个有些哀伤抱歉的表情,“但是,你……你做数学题的时候,突发心梗猝死了。”
“啊?”方晓年瞪大眼睛,摸了摸心口,“我?不能吧?我居然这么用功的吗?不对,我特么就知道,从早到晚做卷子肯定容易亚健康!呜哇老子一世英名啊居然死在了数学这个大魔王手上……”
他面前的古装青年温和地看着他假哭,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晓年,我叫江慎,是地府的阴差,这里就是地府,你……你是个好孩子,身上有功德,你愿不愿意留在地府,做我的搭档?”
“哎,搭档?”方晓年错愕地看着他,连假哭骂数学都忘了,半天,他抽了一下鼻子,低声说,“哦,好,好啊,只要你不嫌我碍事。”
江慎从鬼母那里拿了一些她用黄泉水给鬼童子们煮的奶粉,路上忍不住回忆起了十年前和方晓年刚刚见面的样子。
方晓年的封印不是谢祁连下的,是江慎和陆粼联手做的,江慎当时没敢求白无常大人出手,如何处置方晓年其实有很多种方案,但江慎……他想把这个孤单的青年留下,所以那算是江慎第一次先斩后奏,事后在白无常大人门外自己罚跪了三天。
按理说封印不该有问题,所以江慎难免有些焦虑。
他火速赶回房间,却发现谢祁连在门口和赵清言说话。
“晓年呢?”江慎看了一眼房门,惊恐地发现里面没有方晓年。
赵清言摇头:“不知道,刚才问罪殿那边有个恶鬼闹事,老a不在,谢处长去抓的,我们走的时候晓年还睡着,回来他就不见了。”
江慎立刻就要出去找,谢祁连忽然从他身后甩出一道白烟,拽住他的手腕。
江慎情急之下旧称呼都喊出来了:“谢大人,您这是何意,属下得赶快去找晓年,万一他冲破封印重新变成厉鬼该怎么办?”
谢祁连没有在这种时候忙于纠正江慎的落后称呼,他只是说:“江慎,你封印了方晓年十年,你把他永远定格为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但他今年三十一了,他比秦峰还大呢。”
神色紧张的锦衣卫忽然一顿:“您的意思是……”
“江慎,连你都能从皇帝的鹰犬变成一个敬业的优秀执法者,方晓年,他也是可以长大的。”谢祁连笑了笑,“你没有办法永远封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