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华庆祝完初试成绩, 接着很快便到万寿节。
今上勤勉节约, 万寿节素无大办之意,非整寿不办宴席,不开礼乐,只带着臣下眷属去别庄一乐。
太后娘娘原本在凌定峰万佛寺常住, 随着万寿节日期临近, 便回来了。
往年太后娘娘并不会特地赶回来, 今年忽然来这么一遭, 樘华备礼只备了帝后的礼, 差太后一份, 收到消息后冷汗都快下来了。
太后娘娘月初便回来了,樘华当时还不知晓,往宫里送了趟孝敬,给帝后的孝敬都有,尤其皇后娘娘那,他花大价钱特地送了挂翡翠项链做配, 光是这挂项链,就差不多要耗费上万白银。
樘华原本想将名声一举打响, 制衣裳制项链未计成本,做工也是精工细作慢慢磨。
太后娘娘一回来, 樘华急得满头是汗, 太后是长辈, 纵使不够时间慢慢再制衣裳首饰, 孝敬却得再厚一成, 免得失了礼数,引来麻烦。
樘华向阮时解求助,听取他的意见后,特命人重金买了匣上好的红宝石与珍珠,打算再制一挂项链。
这些日子,樘华一面催底下人加紧赶工,一面忙考试,好不容易考完,这日,底下人总算来报,说镜子制出来了。
镜子算是个需要保密的配方,樘华特地找了三拨人,谷准烧玻璃,何梓制镜,由宝林斋余掌柜牵线,另找工匠配手柄,装镜匣。
镜子制作不难,只将锡熔化,倒在平滑的大理石上,然后加注水银成为汞合金,而后将玻璃放上去,度膜成镜便成。
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的技术。
工匠们将镜子送上来,一开匣,明晃晃的镜子反射出镜光,映照得室内透亮了几分,樘华大喜,立即着人请顾恩德,让他帮忙将求见的帖子递上去。
樘华特查了一下,琉璃还有人会烧,史书文章中偶能见记载,玻璃镜却是举国上下唯他这里独有,纵使外邦人,也未见制镜的相关记载。
这样的好东西,送哪里都足够分量了,好礼不怕晚,这么一份东西送上去,再大的失礼应当都能圆过去。
樘华信心满满,谁知他求见的帖子递上去后,上头隔了一段时日方回。
恩准进宫的旨意下来后,樘华换好衣裳,忐忑地带着人捧着三个匣子进宫。
他还算常进宫,多少有点面子,进宫过程中十分顺利。
他抵达宫里时,正逢命妇们来请安,慈宁宫人挺多,他在大殿外便听见里头人说笑声。
他不由头皮一麻。
太监已将他求见的消息递进去,里头很快准许。
樘华硬着头皮进去,在一众中老年女娘的注视下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在场十来个女娘,都盯着樘华的身影,将他看得极为不自在。
等他行完跪礼之后,太后笑道:“起来罢,走近我瞧瞧。”
太后看面相是个顶慈祥的中年妇女,尽管已年逾六十,保养得却如同四五十岁的人,气质温和,长相极好,看着让人心生亲切。
樘华见她话里不像带着厌恶,心定了些,微微走近。
太后端详他的脸,笑道:“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哀家不常在皇都,未曾想皇都出了这么一个俊秀少年。”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您是不知道,樘华不仅长得好,才干也是一等一,现正在户部当值。”
樘华被这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发现四皇子顾戟不知何时也在慈宁宫,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樘华看了一眼,忙收回心神。
“当真?”太后倒因为这话对樘华的印象好了些,赐座后,拉着樘华,笑道:“年少有为呐。”
满屋都是女娘,纵使这些女娘都是母亲辈,祖母辈,樘华也不自在,脸上一直挂着些薄红。
博宁大长公主笑,“当真是个俊秀孩子,脸一红倒有霞印白玉之美感。”
她这话一出,一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樘华脸上,顾戟的目光尤其热烈。
皇后娘娘笑:“樘华确实长得好,家里难得有长得这么好的儿郎,难得还这么孝顺,小小年纪便会为陛下分忧。”
樘华那挂项链大抵没白送,有皇后娘娘回护,屋里气氛好了些。
提到孝顺,樘华忙趁机接话,“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等应尽的本分。”
“这话好。”太后赞许,“若是人人都这么想,不怕国家不兴旺。”
樘华忙道:“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都是自家人,何必那样生疏,你随顾戟一道叫皇祖母便是。”太后娘娘笑道:“不知你此次求见有何事?”
樘华顺梯子接话,“我手下有人制了新绸布,听闻皇祖母回来了,我让他们赶工制了身衣裳,特孝敬皇祖母。”
“哦?就是你那什么香云纱?”
“正是。”
“哀家在外头便听过了,可得好好瞧瞧。”太后问:“你这回是送了布料进来?”
“回皇祖母,不是布料,是衣裳。”
太后越发好奇,“怎么还制了衣裳?呈上来瞧瞧。”
“是。”
得到允许,太监们忙一直捧着的匣子进献上来,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打开匣子。
第一个匣子里装的是叠好的衣裳。
樘华给太后设计的这套衣裳用暗瑞纹做,也是略微收了腰身,放宽胸部,而后将腰线提高。
这套衣服要比给皇帝做的那套精致,除布满金箔的暗瑞纹外,衣裳上的所有扣子都用掐金镶黑玉制作,料子轻、凉、亮,垂坠感极佳。
博宁大长公一看便笑,“这衣裳好看,樘华果然名不虚传,总有些巧思,母后快去试试。”
太后也笑,“这衣裳做得真好。”
樘华忙道:“后头还有套首饰,可配这套衣裳,皇祖母您瞧瞧。”
太监将第二个匣子呈上来,里头是一套红宝石头面。
皇都难得有这样的红宝石,里头一整套头面,宝石红如血,润如玉,一粒粒美丽又大气。
这一套红宝石中,最大的乃是那挂珍珠托红宝石的项链,接着是发簪,手镯则是宽面手镯。
太后只看第一眼,便爱上这套首饰了,忍不住赞叹,“果然心思巧,这宝石真别致。”
博宁大长公主笑道:“皇嫂也有一套,也是樘华孝敬上来,不过与您这身又有所不同,您这要雍容大气一些,看着气色好。母后,要不然您穿着给我们开开眼?”
旁边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江泽侯夫人跟着笑道:“小将军献上来这衣裳似乎别有玄机,臣妾瞧着衣裳与别的衣裳不大相同。”
顾戟插话,“是不大相同,这衣裳收了腰。”
太后被勾起了好奇心,看孙儿一眼,“这你又知晓?”
顾戟笑,“皇祖母您身形在那,这衣裳一看便略微收了腰,您要不信,试试便知。”
左右无事,太后被怂恿得提上了好奇心,当即有些意动,不过又不大好意思,她看满屋笑容满面的命妇一眼,心中一动,道:“婉宁那不是还有一套么?你去一起穿了,我们娘儿俩一道试试。”
皇后笑着应下,温和道:“那臣妾便去换了来,待会再过来。”
“你快些。”
太后说着,也令宫人捧着匣子去后头换衣裳,留下博宁大长公主待客。
博宁大长公主是个活泼性子,有她在,气氛绝不至于冷场。
樘华坐在一大堆女娘中间,耳边不时听着她们问问题,心中羞窘,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回答,时不时引得旁边女娘们一阵笑,耳尖越发红。
顾戟笑着解围,“姑母您莫逗他了,我看您再逗,他非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可。”
博宁大长公主哈哈几声,“怎么会?我看樘华顶顶好,若本公主有儿孙如此,定会做梦都笑醒。”
樘华道:“崇亮兄文物才学样样都拿得出手,比小臣好得多了。”
牧崇亮乃博宁长公主小儿子,最得她欢心,一听樘华这么说,博宁大长公主心情越发好了,不由掩嘴笑,“这嘴甜。”
旁边有命妇接话,“小将军这话倒也是实情,满皇都谁不知您家崇亮出息?”
一众命妇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到皇都中谁家子弟出息上去,一时其乐融融。
很快,外头传来动静,大家忙起身迎接,果然是太后进来了。
她身形高挑,掐腰高腰线的衣裳让她更显窈窕,六十来岁的年纪,远远看去跟三十来岁差不多。
黑色洒金的暗瑞纹衣裳衬得她皮肤白皙细腻,与往日相比分外不同。
她没戴别的首饰,只将樘华这一套首饰戴上,首饰不算多。
与时人喜欢满头珠翠的模样不同,樘华进献的这套首饰发簪只有两柄,插在乌发间,起了点睛作用。
头饰不多,那挂项链却是难得的大件首饰,平时没见谁有那么大一挂项链,顶多年轻女娘戴个璎珞,然而这别具一格的项链却吸引足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一挂项链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后的脖颈处,戴着项链,她脖颈被衬得越发修长,且与其余人满头珠翠相比,项链令人重心下移,不再有头重脚轻之感。
哪怕见惯了好东西,大伙目光也不由带着一丝惊艳,这东西虽好,制作人心思更是巧,一套衣裳首饰便将人衬得完全不一样了。
博宁大长公主半是真心半是马屁地感慨:“母后这一身衣裳,穿出来跟天上王母娘娘似的。”
太后心情极好,却仍笑道:“这嘴贫,哪有这么夸张?婉宁呢?她衣裳如何了?”
正说着,外面又有动静,有命妇笑着回禀,“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哎?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