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每晚都穿越

作者:月寂烟雨

局势倒不是这一年倏然变得紧张起来, 先前局势也紧张, 只不过樘华那时无权无势,不大感觉得出来。

此时他已是四品官,在朝廷中属于中阶官员,对朝中大势也有一些心得, 自然便能轻易看出。

樘华心知, 这种大事绝非他能干涉, 他不过跟他家先生随意说一说, 缓解压力罢了。

清空心中的负面情绪后, 他又回到农研所, 精心尽责工作起来。

十月末,樘华的父王靖宁王终于从边疆回来了,王府来信让樘华回去一见。

樘华收到信,心里复杂得很,愣怔了许久,到底叫底下人收拾好包袱打算去见他父王。

靖宁王离家十来年, 樘华少时极少见到他,不然在王府中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得小心翼翼掩藏起来过日子。

靖宁王不算个好父亲,却也称不上多坏, 起码给了樘华一些基本的庇护, 赏罚也算分明, 樘华年初还得了他一个价值三万多两的庄子。

王府家资不算丰厚, 这么一个庄子已称得上很大一笔钱财, 无论如何,樘华还是记这个情。

樘华的马车回到王府,底下人不敢拦,直接迎着他进去了。

敬宜与瑞栀两个赶忙在前面引路,快步回去清扫院落,迎接主子。

樘华抬脚走在后面,吩咐何桦,“去与顾恩德说一声,我回来了,待我洗漱好便去给父王母妃请安。”

何桦恭声应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见到樘华后,无不恭敬跪地行礼,比起先前无视他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百倍。

权势就是如此,哪怕在自己家中无权无势也得招人欺负。

樘华无声叹口气,回到小院中。

天气有些冷,他在敬宜与瑞栀的伺候下穿上一身夹衣,又穿上皮靴,带着丫鬟往主院走去。

靖宁王接到消息,就在书房里等他。

樘华一进来,在外面的景勋与他交流了下眼神,而后有人进去禀报。

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中年男子声音,听着有些陌生。

樘华恍惚一下,马上收敛心神,进去先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王。”

“在家中何必多礼,坐。”

樘华抬起头,看见个中年男子,上面那张脸是他有些陌生的属于父王的脸。

他父王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威严,脸也不如他记忆里那么俊美,反倒有些消瘦,皮肉显得有些松弛,鬓发也有白了,看起来十分憔悴。

樘华常照镜子,还能从他自己身上看出他父王的影子,两人好像掉了个个儿,父王萎缩成灌木,他倒挺拔成青松。

靖宁王目光也十分复杂,看向樘华的目光中带着欣慰,又带着愧疚,还蕴含着许多樘华看不不明白的东西。

时隔多年,父子俩再次相见,似乎两人都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有些语塞,只是定定打量着对方。

还是靖宁王先开口,“多年未见,你都长那么大了。”

樘华笑了一下,“您倒是一直未变,壮勇俊美如往昔。”

靖宁王摇头,“这是哪里话?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老成个老头子了。先前看你送给你母妃的镜子,我都未想到头上白头发何时茂盛如春草,皱纹那样多。”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樘华心里怪不是滋味。

靖宁王倒还算看得开,笑问:“不与父王说说你现在的事?”

樘华早已写信跟他说了一遍,见他还想听,没偷懒,又重新跟他重复了一遍,包括此时取得的成绩,心怀的抱负等通通说了出来。

樘华没说得太深入,不过现在做的事情大体说了出来。

靖宁王连连点头,“你这般便很好,为国为民,也不算辜负你所学。”

樘华轻吁了口气,“是呐,能尽一份力便尽一份力,能发一份光便发一份光,等老了之后也不算辜负此生。”

靖宁王闻言便笑,“你年纪轻轻说什么老啊老?我听皇兄说你不想成亲,可有此事?”

樘华一听便知重点来了,脸上神色十分严肃,“是,儿臣都不想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娘成亲,草草将自个后半生交付出去”

靖宁王呵斥他,声音不算严厉,“胡闹,你不找门当户对的女娘,你还能找谁?”

樘华抿抿嘴,“不管是谁,儿臣都不想此时便结婚。若您想抱孙子,儿臣已请求皇伯父为晗弟赐婚,估计很快便有消息。”

靖宁王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顿了一会方说道:“这事你皇伯父也与我说了,你能记着你弟弟我很欣慰,你自己事也需抓紧,一年两年不成亲,三年五年你总得给家里个交代。”

樘华见他让步,低低应声,“是。”

中午,一家人一道用饭。

樘华已许久未跟王妃及顾樘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时感觉有些新奇。

靖宁王回来后,整个王府不知不觉变得深沉肃穆起来。

樘华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不过在府里他总觉得放不太开,晚上去他家先生那里时他也提心吊胆,就怕出了什么纰漏,会被人发现,因此这好几日他都匆匆过去,又匆匆回来,弄得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与他家先生能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再这么一压缩,他简直跟守财奴每天晚上都发现钱被人偷了一般,心痛得不成,没坚持几天他便以公事为由,辞别靖宁王回到他的皇庄上去。

阮时解笑他,“有那么夸张么?”

樘华从沙发上捞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不明白,这感觉就跟当惯了家,忽然头顶上来了个人当家做主一样,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要是我一直在府里住,可能落差不会这样大,我出去住过再回来,便觉得不大适应了。”

“由一把手忽然降到二把手?”

“差不多。”樘华抠了抠手中的抱枕,道:“父王未回来之时,我还觉得那里是我的地盘,他一回来我心中便很清楚地明白,顾王府乃是我父王的王府,再不济也是我大兄的王府,反正绝不会是我的王府。”

“你要是真这么不自在,以后想法子出来另外建府,别窝在你父亲的府上了。”

“我知晓。”樘华闭着眼睛,“现在我还未攒下功勋,不好开这个口,等过两年我那农研所弄出些成就来,就好跟皇伯父提这事儿了。”

想到这儿樘华忍不住看着阮时解笑了一下,“那时府里便是我的地盘,我想什么时候过来便什么时候过来,我们白天各自去上班,晚上便回来歇息,你说成不?”

阮时解刚想说还没答应他,又怕他生气,只好说:“到时再说吧。”

“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了,我努力一些,早些搬出来住。”

阮时解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瞧得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神色,谁被这样直白又赤诚的眼神盯着都难以绷住。

阮时解的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下来,眼睛看着他道:“行,等你搬出来住后,你就天天过来,到时正好去把课上了。”

一说到上课,樘华忽然想起来,“先生,D大是不是离我们这里有些远?我们每日来回,赶得及么?”

阮时解轻描淡写,“我在那边有房子,到时我们搬过去那边住就行了。”

樘华听他早有规划,心中一暖,然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上了一丝笑,他看着阮时解,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先生,我这样算不算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儿?”

阮时解十分淡定,“不算,小白脸都要给睡。”

樘华道行不够,败下阵来,脸快要烧起来,耳尖儿都红了,讷讷不知要开口说什么。

阮时解看他一笑,“行了,赶紧看书吧。”

“……哦。”

撩那什么失败,樘华没脸再战,只好老老实实将心神全放在书里,一心一意看起书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对别人来说不过是句勉励自己的格言,对于樘华来说则实打实,他所有学习到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能转化成金钱或其他利益,故他学习越来越努力。

樘华的皇庄渐渐走上了轨道,每天按部就班跟进记录就行。

天气慢慢冷了下来,十一月初就开始下雪。

先是下小冰粒了,后来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外面的路都铺上了厚厚一层,樘华出门的时候一脚踩下去,雪能到脚踝那里。

这种天气还要出门干活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尤其田里的田仆们大多没有靴子,有的只是布鞋,这种天气布鞋不保暖,在雪里走个来回就是了。

樘华多少有些仁心,这种天气几乎不让他们干活,反正田里的萝卜白菜已经长得差不多,两三天不去看也没什么事,等雪化了再说。

秋天时,樘华曾让江平原准备育婴堂等善堂,冬天收治一些孩童,免得流浪的孩童在冬天冻死。

朝廷也在做这样的事,不过上头拨款本就少,被层层贪掉一些,真正能到善堂里的银子没多少,收养的孩童更是稀少。

樘华这种私人出钱的善堂要好得多,处理此事的都是他的心腹,又有情报部门监督,基本每一分银子都能用到实处。

他第一年做这样的事,收养到的孩童不算多,只有一百二十多人,这个人数可能每日都有加减。

江平原担忧有家贫的人家知晓善堂收养孩童后,会故意将孩童扔掉,故善堂的条件不算好,每日吃得一般,孩童们还要做些小活计。

这样的生活不算轻松,却比他们在大街小巷流浪要好的多。

有戒备心较强的孩童打听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后,慢慢也愿意过来。

樘华今年挣了不少钱,善堂这方面的投入便没怎么控制。

外头流浪的孩童见他们愿意收人,一下雪,好几十人涌了过来。

除了孩童之外,也有些妇女老人甚至流民过来乞讨,见他们不赶人,慢慢便睡在善堂外的屋檐下。

这日樘华带着江平原过去巡视,见善堂外的屋檐下乱七八糟睡了好几十人,男女老少皆有,脸色不由变得不大好看。

江平原也看见了,有些无奈,“下雪天实在太冷,他们无处可去便在这里歇息几日,我已通知善堂管事,待雪化便让他们离开。”

樘华看着这些人,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江平原道:“有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出来讨生活的人,有老无所养的人,也有受不了家里相公殴打,拼命逃跑出来的女娘。都是一些可怜人。”

樘华看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长吐一口气,说道:“待会儿你找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过来皇庄干活,愿意的话便都收了过来吧。”

江平原未立刻答应下来,他犹豫一下,问“公子,找这样一群人去皇庄,会不会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都是去干活的可怜人罢了。”樘华道:“我先前不是让他们准备着手修水库么?正好缺人,他们去倒也合适。”

“老人与女娘也要?”

“都要,我们这么多活计,总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

江平原还想劝,“不然我们施粥罢?这些人也用花费不少银两,弄去皇庄好像不大合适,那可是给陛下干活的地方。”

“不用,没什么不合适。施粥能养他们一日两日,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让他们去皇庄干活好歹能吃饱饭,攒些积蓄度过这个难关。”

对于慈善,以工代赈是个最好不过的方法。

江平原见他心意已决,才不再劝了。

樘华转过脸认真叮嘱:“待会儿若是有人不愿去也不必勉强,只不过不愿去便不能让他们再睡在这里了,老让他们睡在这里也不大好看。”

对于那种有救命绳索垂下来都不拉的人,樘华也不同情。

江平原应下,转身让人去安排。

这些人中九成都愿意去干活换取一顿饱饭,也有那等懒惰的,情愿睡在大街上乞讨,有的吃就吃,没得吃就睡觉。

善堂的人毫不留情,将这等懒汉懒女都赶走了。

樘华此次收到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他进去之后,角落里又出来不少人纷纷祈求报名,最后下人一统计,一共有两百来人。

这批人中,十岁到六十岁的男子占绝大多数,还有十七个十岁到六十岁的女娘及七个六十以上的男女老人。

这些人到皇庄后各自清洗一番,剃去窝藏着虱子的头发,换上新衣裳,准备做活。

七个老人被送到灶房洗菜摘菜,其余人则去修水库。

有力气的多干一些,没力气的少干一些,干得多赚得多,干的少赚得少,樘华管理下的皇庄公平异常,庄子里气氛极好。

然而,这一切走上正轨的时候,樘华发现自己被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