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历,此时已近十二月份,天色黑得早,植物园里幽深昏暗,没人注意到园里又多了两个人,他们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等不及,从围墙上往外翻。
当一个人开始恐慌时,群体也容易受感染。
薛思博好心地拉着谢玉帛躲避那些冲撞的男生,一步一步退到井边。
井口直径一米,足以跌进去一个成年胖子。
薛思博一边走一边掏东西,很快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瓶子。瓶子上画着奇特的符文,黑色旋涡状,邪气到看一眼就能把灵魂卷进去。
杀人是大罪,对方还是豪门小公子,如果不能处理好,等待薛思博的是坐牢和封杀。
但植物园里这么嘈杂,他干完就和那群男生一起翻出去,还可以保证自己不是最后一个。被谢家迁怒也没有关系,有人答应要保他星途坦荡。
这些心理建设只是一闪而过,当他听见植物园里风声达到最盛时,薛思博打开瓶塞。
谢玉帛平静地看着薛思博做这一切,看着他掏瓶子,看着他抬起手。
他敏捷地往后退一步,躲开了薛思博的手。
正欲把人推进井里的薛思博:“……”
他不敢置信地又抓了一把,谢玉帛仿佛没瞎似的躲过去。薛思博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惶恐,他瞪大眼睛,见到厉鬼似的颤抖。
“你、你……你能看见!”
事情到这个地步,薛思博已经没有退路,他一不做二不休,一步上前揪住谢玉帛,准备来硬的,突然心口一热,他一低头,看见有张符纸贴在那儿。
那张纸轻飘飘的,附加于上的力道却拔山倒海般,薛思博眼睁睁看着谢玉帛一根手指头就把他撂倒。
谢玉帛踩住他的肩膀,像踩住一把稻草,居高临下道:“你想干什么?”
薛思博在他脚底下扭动,带起了地上枯叶层腐烂的气息。
谢玉帛觉得自己踩在了一块腐肉上,嫌弃地移开脚,拿出一张符垫在脚底,重新踩上去。
“我怎么动不了!你是谁,救命!刘飞周越……”薛思博喊着他在二班认识的每一个男生,可惜他自己在门上下了禁制,没有人听得见他和谢玉帛的对话。
谢玉帛见他不答,拽过了他手里的瓶子细看,评价道:“好丑。”
他转手扔进井里,砰地一声,瓷器炸裂,声音却很死沉。
谢玉帛看向薛思博,眯起眼睛:“哦,我知道了,刁民偷了本国师的东西,准备还给我了。”
他遗憾地看向薛思博:“啧啧,在古代,偷本国师的东西,你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薛思博被他神奇逻辑噎住,竟然顺着他的话道:“我又没杀人放火!诛你妈的九族!”
“放肆!”大国师板着脸,“暴君就是这么告诉本国师的。”
谢玉帛指尖一搓,手里的那张符立刻蹿出蓝色的火焰,俯下身逼近薛思博:“老实交代,不然就塞你嘴巴里。单凭你姓薛,我就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我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那蓝色的火焰,竟然比普通火苗更炽热,仿佛靠近就会卷燃人的魂魄。
薛思博怕了,他不知道人畜无害的谢玉帛为什么突然凶了起来,在火焰舔舐他嘴唇之前,薛思博嚎道:“我说!我说!我借了你的命格!”
谢玉帛都点出来他姓薛了,不承认也不行。
“借?不是偷吗?”
“是是是,是偷!”薛思博语无伦次,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原来,薛思博是谢玉帛的远方表亲,是薛菁那边的亲戚。
说是亲戚,其实也八竿子打不着,薛思博的父母过于极品,得罪老家一干亲戚,早早就背井离乡,互不相认。
薛思博的妈妈柳美萍十分迷信,经常求神问佛,结实一帮心术不正之人。
薛思博出生时又黑又小,夭折率极高,柳美萍请人给儿子算命,算命的一看薛思博,就说他活不了多久,如果要改命,必须找同宗同龄男孩借,此人必须有大富大贵受人敬仰的天命贵格。
柳美萍虽然撺掇丈夫与老家断绝来往,但她还时不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阴暗地希望他们都过得不好。
薛菁就是被她关注的人之一,这个女人居然嫁了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连生两个儿子,上上个月还生了第三个,也是儿子。千辛万苦才生下薛思博的柳美萍妒红了眼,神婆一说,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谢玉帛身上。
首先,谢玉帛和薛思博同龄,其次,谢建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将来必定大富大贵,他的儿子也是一样。
薛菁读过书的,不好入手,就从她迷信的婆婆入手。
小儿子三个月大,不哭不笑,连眼睛都不怎么睁,除了喂奶有反应,其余时候安静的吓人。在婆婆的灌输下,薛菁渐渐动摇,但她自己喝劳什子符灰可以,从来不肯在儿子身上实验。
柳美萍急了,婴儿刚出生极度依赖母亲,身魂休戚相关,薛菁喝下这个符水,意味着她同意出借,现在就差给那小子也喂一口了。
趁薛菁睡着,神婆联合谢玉帛奶奶,给小孙子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当晚,母子二人就住进了医院。
那之后,谢玉帛一直傻到了十八岁。薛思博一帆风顺,人见人爱,进入娱乐圈后,演什么火什么,年纪轻轻国民儿子。
再过两个月,薛思博也十八了。
借的就要还,薛思博最近不怎么顺畅,公司新推了一个少年组合,复制他的路线,广告合约到期,突然就没人找他续约。
薛思博一开始不知道这些,偶然间和他妈抱怨,才知道始末。他终于自己为什么顺风顺水,明明不是最出挑的长相和演技,导演偏偏爱用他,观众缘那么好。
不止万众瞩目的闪耀令人迷醉,他妈还告诉他,他是借了命格之后身体才好起来的,如果真的要还,他可能会死。
薛思博立刻又找了那位神婆,想故技重施,但是谢玉帛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婴儿了。
直面这个强大到可怕的原主,薛思博明确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体内散出。
不,不仅是命格,命格从几天前就跑了,薛思博瞳孔放大,是他的生命在流逝!他本是夭折之人!
谢玉帛诈的薛思博,他向来算不出与自己有关的,而这种情况又出现在了薛思博身上。他只感觉到薛思博身上有他熟悉的东西,便从姓氏入手,吓唬他。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再借我一年!我有很多粉丝,我还没有和她们告别……”
谢玉帛问他:“那个神婆现在在哪?”
薛思博:“在我老家,叫金妹,都是她教我的。”
“丑瓶子也是她给的?”
“对。”
“只有她么?没有其他人跟你说过什么?比如许你一些好处?”
周年庆的事,不像是薛思博,他没那个能力,看他今天亲自拿着丑瓶子动手就知道了。
薛思博目光闪了闪:“没有。”
谢玉帛沉思了下,人的魂魄是一体的,虽然细分有什么七魂六魄,但正常情况下,魂魄和命格绑定,不可分割,同属于一具躯体,一损俱损,怎么也不可能喝两口黑水就慷慨借给别人了。
除非这人情况特殊,魂魄本身就处于弥散状态。
薛思博描述的神婆,就很像普普通通跳大神骗钱的中年妇女,谢玉帛不觉得她这个能力。
谢玉帛确定自己上辈子魂魄已经消散,投胎困难。所以是侥幸投胎之后,神魂依然无法聚拢,本身就不够稳,被那碗符水弄进医院后,生命垂危,无法固元,命格飘着被人顺走了?
这么说,他可能不是突然魂穿,只是过去十八年他处于混沌,真的是个傻子而已?
周年庆前一天是谢玉帛的十八岁生日。
谢玉帛现在神魂稳固,没有人能动得了他。
除非他再像十八年前那样,小命不保,才有微乎及微的可趁之机。
命格决定气运,本国师前阵子是有些倒霉。
谢玉帛想到自己上茅房天眼不灵,在科学面前翻车,被哥哥抓到去按摩馆……总之好像都能解释!
大国师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耿耿于怀的翻车阴影一扫而空。
谢玉帛假装没有看见薛思博的不自然,对他道:“戴着这道符,再给你两天,你向你的粉丝宣布隐退。两天之后,你该是什么命运,就当回到正轨。”
薛思博看着谢玉帛离开,果断跳进井里去捡那个瓶子。
井里面都是碎片,薛思博找到一片带有完整图案的,握在手心里,眼里闪过阴毒。他一把撕掉那道让他动弹不得让他烈焰灼神的黄符。
他不会这么放弃的,谢玉帛想用这道符控制他的生死,没门。
这个图案能吸人的命格,他只要找到机会插到谢玉帛身上,效果和瓶子一样。
……
谢玉帛出来植物园,二班男生已经都翻出来了。
刘飞看见谢玉帛,夸张道:“你怎么也在?”
“听见你们叫,过来看看。”
一群少年闻言都低下了头,他们在井口看见有青石板盖着,就想翻开,接着看见上面有刻字,像是墓碑一部分,地上还有其他的,男生们七手八脚地把青石板都翻过来,结果每一块上面都有字。
植物园里有条石板路,铺路的石板竟然都是墓碑,翻过来之后,植物园瞬间变得像乱葬岗。
兴奋过后,凉风一吹,男生们后怕起来,不说鬼神,就是他们把植物园搞成这个样子,校长也不会放过他们。
紧接着有人发现门从外面锁上,就慌了起来。
丢脸,就是丢脸。
刘飞:“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锁门,你是来给我们开门的吧,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原来你才是胆子大的那个!以后你就是我们二班的大哥。”
谢玉帛:“……”
其他人:“……”突然就被认了大哥。
植物园以前的确是乱葬岗,薛思博选择在这里动手,也是有借过路阴气的打算。当所有墓碑被翻过来,不明生物蠢蠢欲动。而男生们纷纷往外跳,植物园里本就稀薄的阳气跟着往外泄。
这个局设得不错,神婆估计不行。
谢玉帛道:“赶紧把石板翻过来吧,免得吓到别人。”
“听大哥的。”刘飞小个子第一个动手,其他人也不好当逃兵。
刘飞小步挪移到谢玉帛身边,小声解释:“其实我们也不想搞破坏,刚才进去之前,有人在三中贴吧上发了一条消息,说他们班在石板下发现有秘密,下周一起讨论,哪个班不知道就是一群怂蛋。”
谢玉帛了然点头,没问他贴吧是什么东西。
“好好干,我先回家了。”
三中下午有四节课,最后一节课是半小时自习。
谢玉帛说要上自习,第三节 体育课后王叔没有来接他。
谢玉帛找了个地方,翻墙出了校门。
三中富贵子弟多,校门外专门修了一个停车场给人接送学生。
停车场很空旷,谢玉帛找了辆车猫着,不久,就见薛思博也出来了,在和人打电话。
谢玉帛料定有人在外接应薛思博。薛思博和谢玉帛有亲缘,若是他死了,命格应当会像十八年前那样飘到附近的薛思博身上,拿个瓶子多此一举,肯定是要交给谁,给他人做嫁衣。
“没成。”
“废物,那你怎么出来的?有没有被跟踪!”
突然反应过来,谢玉帛这么简单放过他,是想跟踪他吗他四处看了一看,握紧了碎片,如果谢玉帛就在他周围,他只有两天时间了,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送上门的机会,不如——
电话那头的人又急急问道:“他有没有认出你”
“有,难道怪我吗——”薛思博烦躁,正想说“你知道他根本没瞎吗”,一辆停着的轿车忽然倒车,撞上了薛思博。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薛思博被撞飞,场面血腥。
临死前,薛思博忽然就看清了远处谢玉帛惊讶的神情,他眼神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或许,他撕掉的是一张保命符,但他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谢玉帛隔着一百米,也是一惊,接着他就明白了。
死了没?说不定还能续一秒!
谢玉帛正要上前,忽然眼前一黑,大国师被人用西装罩住了头。
商言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过,气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袋嗡嗡响仿佛要爆炸。
那车还在,不要命了?
谢玉帛晃了晃脑袋,是哪个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