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已经承认了?
那么,上次他和苏长奋一起去工地捉女鬼的事也瞒不住了?
商言戈现在到底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十分安静,谢玉帛仿佛能听见商言戈不轻不重的呼吸声,“我……”
商言戈轻轻“嗯”一声,似乎在鼓励他坦白从宽。
“对不起,我先上个厕所。”谢玉帛“啪”一下把电话挂断。
商言戈:“……”
“舅舅,你先接哥哥的电话。”谢玉帛飞快地拨通陆明的电话,问他到底交代了哪些。
陆明的语气不能更心虚,哼哼唧唧的,跟饱受摧残的小媳妇似的。
“对不起,商总诈我说校长已经招供,我就上当了。”
谢玉帛其实也不奇怪商言戈会使这一招,他直截了当地问:“他知道我一直做迷信生意了?”
“嗯。”
“也知道我收你们金条了?”本国师贪财属性要暴露了?
“嗯。”
“还知道我能看见了?”谢玉帛忐忑地问,商总会不会觉得自己按摩时性骚扰他了啊?
“嗯……没有,我太紧张了,这个忘记招了。”陆明语气终于松快一点,好像坚守住了清白一样。
“了解。”谢玉帛说着就要挂电话,陆明叫住他,期期艾艾地问自己招供了是不是没好果子吃。
以后工地是不是还会有女鬼?
谢玉帛:“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大国师点到即止,只要金条到位,他可以勉强不生气。
陆明醍醐灌顶:“我明白了!谢谢大师。”
谢玉帛又接通谢忱泊的电话,先是装乖接受批评,然后把刚才舅舅追求农村男大学生的说辞拿出来糊弄大哥。
谢忱泊虽然对薛衣明的行为不满,但他毕竟是晚辈,顶多挂断电话后去薛菁那里告状。
“你舅舅他很忙。”谢忱泊委婉劝告弟弟少跟舅舅混。
谢玉帛假装听不懂:“可我很喜欢舅舅,大哥不喜欢和舅舅玩吗?”
谢玉帛用一种“我们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的无辜语气发问,让谢忱泊不敢反驳他,怕弟弟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
谢忱泊:“我也喜欢。”
薛衣明笑眯眯:“谢谢大外甥喜欢,下次带你一起。”
谢忱泊:“……”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解决完两处,谢玉帛鼓足勇气联系商言戈。
被晾了五分钟,商言戈显而易见地心情更差。
“商大哥。”谢玉帛低声叫人。
商言戈怒极反笑:“你吃准我没告诉你哥是吧?刚才是去确认了?”
谢玉帛心虚:“没有没有。”
“那就是联系陆明了。”
薛衣明一旁听着暗暗发笑,他觉得小外甥在商言戈面前未免太乖,方才在山上,他可是嚣张得不行。而且,这两人真有意思,一个个都对对方行为模式了如指掌。
商言戈放弃和谢玉帛在电话里沟通,他道:“你现在在凉西村是不是?警察已经到了,你不要掺和,马上让王坪带你回来。”
商言戈一知道他捉鬼的危险行为,就立即猜到他又要管凉西村的事。
谢玉帛捂住话筒,皱眉问舅舅:“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他早就把手机里的定位卸掉了。
薛衣明想了想,眼睛一眯,“我知道了,你接电话就能定位。”
难怪那边会有陆深王八蛋的声音,陆深和陆圳两兄弟,可不是精通网络定位技术,感情是商言戈请的外援。
这样都能遇上……薛衣明摸了摸身上的障眼符,总觉得不够用。
谢玉帛对商言戈道:“好,我马上回去,只要你不告诉哥哥,一切好商量。”
谢玉帛立刻就要关机。
商言戈好像能猜出他的动作,快速道:“从现在到你登机前,不要挂断。”
谢玉帛有些为难,他还想去凉西村转一转,商言戈显然是想远程监控他。
“不行,我手机没电了。”
谢玉帛听见对方呼吸猛地一重,然后似乎克制下来,轻声哄道——
“你要相信警方办案能力和现代科学刑侦手段,申琛这次也报名了心理医疗团队,你相信他好不好?”
明明商言戈语气很好,谢玉帛却突然生出了一点逆反心理,他想也不想道:“你觉得我做不好吗?”
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喜欢呢?
暴君这样,你也这样!明明玄学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就是嫌弃它不让他用!
谢玉帛猛地抹了一把眼角,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可是暴君没有给他机会问。
“你很有能力,但是迷信总归不好,我不希望——”商言戈艰难措辞,他直觉不能让谢玉帛动用他的算命天赋,这样会导致他不能接受的后果。
他不希望谢玉帛在未知世界全貌的十九岁,就冒然崭露超能力。
谢玉帛一愣,从商言戈嘴里听到这句话,让他联想到了当年的骂他妖言惑众的圣旨。
商总又不是金口玉言,他不必再把谁的话奉若圣旨,应该开心才是。
谢玉帛打断他:“这是我的私事,我不要你管我。”
他狠心挂了电话,对薛衣明道:“我们进村吧。”
薛衣明摸了一下小外甥红通通的眼尾,“怎么这么像小情侣吵架,还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谢玉帛:“没有的事。”
他率先走到村口,向执勤人员道:“我认识里面的心理医生,他让我帮忙送东西进来。”
虽然和商总吵架,但不妨碍谢玉帛利用他透出的信息。他报了“申琛”的名字,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的青年从一间帐篷出来。
他没见过申琛,不过是从商言戈那里听过他的名字。
申琛一见这小少爷有些头痛,就在前一秒,商言戈通知他谢玉帛也在这,要他照顾好他。申琛听出来商言戈似乎刚刚被人狠狠气过,提起他最爱的小少爷时,语气也硬邦邦的,“不要多问,相信他,他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他,不要让他干出格的事”。
下一刻人家小少爷就打着他的名义进来,把自己当工具人,看起来哪一点需要人照顾?
“谢少爷,你好,我是申琛。”
谢玉帛:“一共有多少受害者?”
申琛低声道:“二十七。”不包括已经死亡的。
有后台的媒体记者驻扎得比谁都快,高效率的曝光、省级下来的办案人员和专业的心理辅导,也给了受害者站出来的信心。
不会再被和稀泥一样处理,生活已经够差了,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对,还有两个。”谢玉帛心里默数着,“再找找。”
他在申琛面前还得适当装瞎,只好提示道:“董浑。”
这个村子不大,申琛已经摸清了这里所有常住人口的姓名。
“有这个人,他老婆抱着孩子看热闹,一直畏畏缩缩的,我们的人问了好几遍,她都说不是。”申琛目光扫了一眼,发现那个叫顾秋芳的女士蹲在东边墙根看着他们,目光和他相触时,飞快收了回去。
顾秋芳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皮肤黝黑,手指粗糙,一口方言,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申琛想到商言戈莫名其妙让自己相信谢玉帛的嘱咐,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她也是?”
谢玉帛:“嗯。”
申琛:“会不会是她的生活在这些人里比较好,又生了孩子,所以不想改变?”
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顾秋芳的面貌衣着精神,无论哪一方面看都不好。
谢玉帛声音冷下来:“恰恰相反,她是最不好的那个人。带我过去见她。”
看见陌生人,顾秋芳条件反射往墙根后面躲。
谢玉帛一步一步靠近她:“顾女士,跟我离开这里,好吗?”
“不走!不走!我不会再走了!我就是这里的人。”顾秋芳激烈地摇头。
“不,你不是这里人,十五年前,你是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你不属于这里。”谢玉帛蹲在她面前,“你好心送一个小女孩回家,醒来却来到这里。你反抗得最激烈,也是跑得最远的人,但是你永远跑不出那座大山,因为董浑告诉你,山神会诅咒每一个往外面跑的女人,会砍断她们的脚。”
谢玉帛的声音很平稳,顾秋芳听着他的话,满脸惊恐地顺着往下说:“我跑不动,有东西缠着我,山神他来了,他在夜里用斧头砍我的脚。”
她说得乱七八糟,夹着凉西村口音,让人听不懂,只下意识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
看清她双脚脚腕一圈完整的刀疤时,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
谢玉帛:“没有山神,是董浑干的,他恐吓你。”
“有的,有山神在,我跑不出去,我跑了四十七回。”说到这,顾秋芳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害怕这个隐秘的数字被董浑听见。她看向谢玉帛的眼神又绝望又期盼,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除了谢玉帛。
申琛听懂四十七这个数字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难怪谢玉帛说她过得最不好,因为她最聪明,最勇敢,逃跑的次数最多,回回都被抓住,每次必然会被董浑变本加厉地恐吓。
这本是个聪明坚韧的女性,硬是被董浑吓成了神经兮兮的模样。
谢玉帛握住她的手:“不是山神,只是一个诡异的阵法,他想困住你,现在已经被我破了。不信你看看我的手。”
顾秋芳闻言看去,只见谢玉帛手心出现一个石头印记,赫然就是那座石塔。
“你最远到过那里对不对?我把这座塔收了,它不会再害人了。”
王坪目瞪口呆,突然明白少爷为什么突然借水墨了。
顾秋芳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谢玉帛半晌,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来了。
“你是神仙对不对,你来救我了。”
顾秋芳再次开口,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
她是村里这些年跑的最远的人,甚至跟踪董浑找到了石塔。因为买来的“媳妇”太聪明,董浑也是村里最关注石塔动静的人。顾秋芳虽然发现了阵眼,但是她丝毫奈何不了它,这个发现反而让她更绝望了。她意识到,这或许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绝境。
她开始屈服,董浑每次听她说普通话就会打她,骂她,慢慢的,顾秋芳就逼自己学了方言。
但是一个人时,她还是会偷偷练久违的普通话,这是她与外界文明的唯一联系,好像这样,她就没有被同化,没有全部屈服,还有走出大山的希望。可是希望来临时,受尽磨难的顾秋芳反而不敢相信了。因为那座噩梦般的石塔,那夜半站在她床头砍脚腕的山神。
谢玉帛帮她擦眼泪:“是你救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