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言戈目光从陆明和商言羽脸上滑过,瞬间明白了,跟踪的,被跟踪的,全是一回事!
他没理这不靠谱的二人,见谢玉帛一直低着头,问道:“你说我是你仇人?”
谢玉帛眼神恍惚了一下,眼角一湿,当商言戈靠近他轻声说话时,声音确实像暴君。
他升起一股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理,不敢直接解除商言戈脸部的屏蔽。
就像刮一个决定终生的大奖,指甲盖在纸片边缘抠来抠去,没有勇气看答案。
声音有点区别。
如果脸也长得有点不一样呢?
不一样了,那到底还能不能算是暴君?
可是商言戈名字合起来是暴君,他算不出商言戈的命运,也算不出暴君的命运。
暴君有个弟弟叫商诩,商言戈的堂弟和商诩有九分像。
在这之前,谢玉帛也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商言戈和暴君给他的感觉,极为相近。是他自欺欺人,固执认为暴君就算转世,也应当分毫不差。
他太贪心了,一直想找一模一样的暴君,所以忽略了身边的人。
商言戈又问了一遍:“仇人是什么意思?”
谢玉帛声音里带着委屈:“你知道商诩是谁吗?”
商言戈想了一下:“堂弟他叫商言羽,不叫商诩。”
谢玉帛心一沉,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商言戈不是故意装傻,他是真的不知道关于暴君的一切。
眼下乌龙变得难以解释,谢玉帛小声道:“谁逼我写报告,谁就是我仇人。”
商言戈揉了把谢玉帛的脑袋:“十三篇报告你才写了三篇,我也没跟你计较,这就升级成仇人了?”
谢玉帛没想到这也逃不过商总的监控,这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语气,熟悉到让他眼眶发热。
商言戈:“你干嘛追着商言羽跑?肚子不饿吗?”
谢玉帛吸了吸鼻子,把黑说成白:“我算到你弟弟去会所消费,想要阻止他。”
商言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你不追着我跑,我至于躲到会所吗?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人。”
谢玉帛反问:“你不会把车开进警察局吗”
商言羽觉得这话有点熟悉,等他想起谁也说过这话时,默默钻进车里。
无辜可怜,就像一个遇事不会打110的智障儿童,被两个家长轮番嘲笑。
商言戈嘴角一勾,莫名有点愉悦,对堂弟解释道:“他会算命,但是可能只算结果没算过程。找到住处了没,没有就去我那里住。”
“算命?”商言羽愣住,这是什么神奇说法,他哥不是一直不信这个吗?
他想起谢玉帛问他叫不叫商诩,所以谢玉帛在完全不认识他时,就算出“商言戈弟弟商言羽准备去会所”,并且把他的名字认错成“诩”,看在他哥的面子,拯救失足青年?
太神奇了吧?
商言羽对这个高中生刮目相看,忍不住怀疑起他和他哥的关系。
看看这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看看谢玉帛理所当然管教他的模样,商言羽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四个字。
长嫂如父。
思及此,商言羽再也不敢对谢玉帛有意见,今天只是把他逼进了会所而已,换成以前,当家夫人要是苛待弟弟,可以直接赶他去猪圈睡觉,想必他哥也不会有意见,顶多跟他一起睡猪圈。
“你先回去,想吃什么菜自己让阿姨做,今天你点菜。”
商言羽觉得他哥今天和颜悦色了许多,见好就收,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陆明不小心骂到了商言戈头上,一直装透明人,此时见商言羽走了,连忙找个借口一起开溜。
商言戈打发走两名碍事的,牵着谢玉帛往自己车那边去。
他心情确实不错,因为谢玉帛主动管他的事,把商言羽也当成自己弟弟看待,才会追着他跑两小时。
谢玉帛几次想抽回手,都被暴君按得更紧,乌龙危机解决,他又陷入解除天眼屏蔽的纠结中。
他晃了晃脑袋,再不看到答案他要疯了。
谢玉帛手指颤着,慢慢攀上商言戈的袖子,揪住他,像抓住光一样,“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
用天眼看得太快,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冲击。
商言戈对这个要求有些不解,但是谢玉帛对他的脸感兴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越来越在乎了?
商总一直觉得自己空长了一张英俊的脸,声线却没有多出色,而谢玉帛是个瞎子,眼睛不行耳朵灵,他的外在条件在谢玉帛这里吃大亏,比不上容貌一般的歌手和主持人。
谢玉帛有兴趣摸他的脸,那真是……太好了。
商言戈捉住谢玉帛的手,凑近自己脸颊:“可以。”
商总努力思考,在盲人的触觉下,什么表情会让他觉得比较帅。
可惜,他没有提前查过这方面的资料,只好面无表情。
暴君的样子,谢玉帛早就刻在心底般深刻,他手指抚上商言戈下颌,触及到熟悉的棱角弧度时,心跳骤然像被潮水拍打的海岸,一声高过一声,偶尔还会漏掉几拍。
指尖一分一厘地移动,慢慢攀上刀凿斧刻般的眉骨。
这里他上辈子触碰过很多次,他练字的时候,暴君总站在他背后看,谢玉帛就大逆不道地捂住他的眼睛,把暴君推出去,“我还没练好,陛下不准看。”
谢玉帛手指顿住,暴君的草书被很多有名书法家夸赞过,他跟着暴君学习草书,照猫画虎,只有其形,不得其神,暴君夸他“别具风骨”。
语文老师上过书法鉴赏,举过草圣的例子,谢玉帛终于懂了,不得其神的草书,那就是涂鸦。
暴君骗他。
商言戈扶住谢玉帛的手腕,怕他举着手太久会累,过去两分钟了,谢玉帛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眉骨上。
他觉得谢玉帛可能得摸个二十分钟,怕谢玉帛手酸,直接抄腰把谢玉帛抱到了引擎盖上,这样谢玉帛就比他高出半个头。
谢玉帛坐在挡风玻璃前,微低着头,指尖拂过商言戈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子,最后停留在他唇边,脸颊也靠得极近,呼吸相闻。
太近了,商言戈喉结上下滚动,一抬头就能吻住的距离,最适合的接吻姿势,他甚至可以制造出无数种意外,让他们不经意地吻上。
但是商言戈没动,他不想让初吻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意外。
理智是这样的,但不妨碍商总在心里设想情景,人在这方面的思想跳跃性总是令人惊叹不受控制。
谢玉帛手指忽然从脸侧滑落,紧紧抱住商言戈的脑袋,把脸埋在了他肩颈处,硕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让眼前景象渐渐模糊,模糊到极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商言戈就是暴君转世!
谢玉帛在他肩膀上偷偷蹭了蹭眼泪,抬起头时,完全解除了天眼的屏蔽,并把天眼开到了高清。
他睫毛湿成一簇簇,眼珠乌溜溜的,看不够似的盯着商言戈的脸,如果不是盲人按摩那件事,他早就应该看见了。
除了发型不一样,商言戈的外表和暴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玉帛摸了摸商言戈的头发,他怎么没发觉呢,他们连发质都一样。
谢玉帛揪了一把商总的头发,知道这个人是暴君后,自然就不能再用对待监护人的态度对待他。
他们间还有一笔烂账没算。
本国师才是债主。
“摸好了么?”商言戈被谢玉帛盯得有点受不住,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就是忍不住想去解读他目光里的含义。
“没好。”谢玉帛气鼓鼓地,伸手在他喉结那里勾了一下,都怪这里,商总和暴君的声音相似度大概百分之八十,误导本国师。
他生着莫名其妙的气,但又不敢让商言戈看出来,动作非常快,以至于有点轻佻。
商言戈:“……”他不知道第几次怀疑谢玉帛故意撩他了。
但是谢玉帛的表情又非常纯洁天真,有时候甚至跟他的动作相反,比如现在,看着反而有点气。
反正也不敢问,就是忍着,忍到毕业再说。
商言戈把谢玉帛从引擎盖上抱下来,送进副驾驶座上,“回去吃饭,言羽应该准备好晚饭了。”
堂弟就是个点菜的工具人。
谢玉帛不经意问:“你会不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商言戈不解:“没有,比如?”
谢玉帛:“比如你违法犯罪。”囚禁本国师。
商言戈:“我遵纪守法,按时交税。”
他以前会做一些梦,梦里的他总是无缘无故暴怒,醒来还能感受到那种被困在暴怒中挣扎的无奈,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商言戈比较少情绪波动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全部的情绪都拿来对抗躁郁,很难再关注其他人。
谢玉帛打破这个认知,像是沙漠里突然出现的清泉般,让他驻足沉溺,拥有了泉水般活泼的情绪波动。
遇见谢玉帛之后,他没有做过那种梦,所以也不打算说。
大国师却对“遵纪守法”的商总不太满意,有些事若是只有他记得,再大的悲愤也将归于虚无。
他看见中控台上有一只油性笔,故意问:“有笔吗?”
商言戈把笔塞给他,谢玉帛抓住他的手,咬开笔帽,在商言戈手心里写下龙飞凤舞四个字。
用暴君的独家草书。
谢玉帛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商言戈:“我写了什么?”
如果、如果商言戈认不出来,他就下车!
商言戈目光一凝,看了看谢玉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在王付杨按摩馆看见那张符,会认出上面的字了。
当时四个字叠在一起,他凭直觉认的,如今谢玉帛把四个字拆开又写一遍,商言戈再熟悉不过。
那是形似于他写毛笔字时的字迹。
商言戈讶然,他随手写出来的草书,竟然和谢玉帛眼盲状态下的字迹一样,冥冥之中,好像上天注定一样。
谢玉帛:“你认不认识?”
商言戈:“……傻逼暴君。”
谢玉帛瞪大眼睛,终于开颜:“你再说一遍。”
商言戈掌心收拢,盖住那四个字,淡淡道:“不要说粗话。”
“又不是骂你,我想再听一遍,好不好?”谢玉帛恳求。
商言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