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言戈垂眸看向地上的一团,眼神冷冷地扫过商言羽,弟弟立马识趣地跑上楼睡觉。
商言羽赤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声音都不敢大声,他高中时见过他哥发火,一点都不好惹,如果坐在地上的人换成他,估计已经被一脚踢翻桌子,踹去睡觉了。
这么一想申琛这个狗头心理医生还挺专业,现在高中生都敢揪虎须了。
商言戈想了想这两天,报告对谢玉帛一点约束力都没有,一天十六次,比之前更频繁。
他不知道的时候,谢玉帛为了躲他,各种掩饰,一天没几个机会算命。现在倒好,暗地里的生意转到明面上,那叫一个肆无忌惮,吃准了自己拿他没办法。
一会儿装乖,一会儿卖惨,一会儿叛逆,花招频出。
商言戈今天要是退让了,明天这条规矩就废了。
商言戈:“睡觉去,明天再写。”
大国师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标准生物钟,让他困得不行,他眼角沁出两行清泪:“你就是把我赶走,我也会回屋继续写的……唔!”
身体猛地一轻,谢玉帛被商言戈“端”起来,后退一步,扔到自己床上。
商言戈被气得不轻,感情他还不能把谢玉帛放回去,他还要躲在被窝里干活!
还能怎么办?只能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商言戈没收手机,锁进保险箱,关灯拉被,硬邦邦命令:“睡觉。”
谢玉帛彻底被惊醒,加上那口浓茶,没有了睡意,一计不成,手机也没了,他眼珠子转了转,在黑暗里亮晶晶的,狡黠灵动。
“既然没有手机,那我就给商总做个口头报告吧。”谢玉帛凑近暴君的耳朵,“你自己要计数哦,我可不管有没有满足四百字。”
商言戈耳垂像是被轻柔的棉花触碰,瞬间全身僵硬,捂住谢玉帛的嘴巴,“不听。”
谢玉帛:“……”
真是令本国师为难。
两只手被制住,谢玉帛伸出舌尖抵开商言戈的手掌。
商言戈一僵:“能不能睡觉?”
他转变思路:“我明天有个六点的会议。五点就要起床,而半小时前我刚刚上床。”
谢玉帛瞬间乖了,他没有觉得六点的会议哪里不对,他对现代企业不够了解,只知道暴君以前确实天不亮就上朝。
“嗯嗯嗯……”谢玉帛使劲点头,快放开我。
卖惨,大家都可以卖,商言戈忽然悟到了相处之道的精髓。
“你乖一点。”商言戈压着嗓音,给谢玉帛盖好被子,然后主动给两人间留出了二十厘米的空隙。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谢玉帛听着旁边暴君的呼吸声,黑白分明的眼珠睁得圆溜溜,躺在这里,他兴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沉静,把自己从找到暴君的激动情绪抓出来。
谢玉帛转过脸,看着商言戈安静的睡容。
功高震主,换句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以前在宫里呆晚了,也会留宿,虽然没有睡过龙床,但也不会离暴君太远,都在他寝殿里。
那时的暴君就像现在这样,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变化发生在他昏迷之后。
他永远记得,商言戈从黄金台上救出他,从一笔一划开始教他做一个自由的人,给他肉吃,给他一人之下的地位。
他也忘不掉,暴君下旨把他关在国师府,无论他装病、装伤、假装要出逃国师府,暴君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永远只有阴阳怪气的张太监来见他。
时至今日,谢玉帛不会傻到认可“功高震主”这个理由,暴君不让他算命,是因为怕他被反噬吧?谢玉帛很肯定,暴君嘴上欠他一句“关心”。
谢玉帛翻过身,不想再看商言戈的脸。
对于荒诞前尘,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其实就是暴君兴起养的一个小跟班,暴君对他好,他知恩图报,两人相处融洽。
直到有一天,暴君发现小跟班并非无所不能,会受伤,会昏迷,会死……会成为他的软肋。
因此,暴君宁可选择不让他算命,便不欠他;不去见他,便不会为他担忧。时间会淡忘一切。
他带给暴君的负面情绪远大于受益,所以昏迷之后,被暴君放弃了。
这是一个帝王英明神武的决断,也仅止于此。
他们间的牵绊,没有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大梁可以没有国师,暴君也可以不见他。
如果换成他,大国师丢脸地想,除非他死了,不然他会想方设法地赖在他身边。
他确实赖在京城,直到死了。
……
商言戈起来,发觉谢玉帛缩在大床的另一边,眉头紧皱,似乎梦里很不开心。
“玉帛?”
“嗯?”
在谢玉帛睁眼那一刻,商言戈很清楚地看到了委屈和嗔怪,他想想自己昨天晚上强硬的做派,补救般地温和,“醒了就洗漱吧,早上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去看你妈妈。”
薛菁马上要动手术了,谢玉帛和薛衣明说好飞去国外看她。
“你也要去?”
商言戈:“嗯。”
薛衣明在商言戈这里的可靠度为零。
临上飞机时,商言戈却临时有事,需要两个小时处理。
考虑到那边有谢忱泊接应,这边送那边接,全程在天上飞,谢玉帛肯定丢不了,商言戈先让舅甥两上飞机。
“国外不比国内,玉帛你语言不通,要时刻跟着你哥走,不要乱跑。”商言戈忧心忡忡,怕谢玉帛的本领到了外国水土不服。
薛衣明推了推墨镜,隔壁送小学生单独出国的家长都没有商言戈啰嗦。
本舅舅不算靠谱家长吗?
商务舱宽阔舒适,人数不多,全是中国面孔。
谢玉帛隔壁有个书卷气极浓的中年男性,年纪大概五十上下,一直在看一本科研杂志。
薛衣明最近大概生活顺遂,没有烦恼,跟谁都能聊起来,他看清中年男子手中的杂志,关于技术方面的,一看就是理工科出身。
他闲不住,找到聊天的切入口,跟人聊起国内的测量技术。
中年男子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但只是点到即止,没有深入交谈。
“要进步,最终还是归结到测量仪精度上面。”
薛衣明点点头,没错,有些问题不是人力所能攻克。
他看出对方不愿多聊,准备找外甥扯淡,最近陆深去外地出苦差了,舅舅每天精神都很饱满。
谢玉帛凭借颜值,向空姐借了漂亮的信纸和钢笔。
薛衣明:“你不是刚分开就要给商总写信?”
“怎么可能?”谢玉帛迷惑地看了一眼舅舅,又不是古代了。
他喜滋滋地把信纸递给隔壁的中年男子:“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是个科学家,活的!
会发明冰箱电视手机的那种伟大科学家!
大国师目前最喜欢的一类人。
璩安国神色一紧,笑道:“小朋友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长得像哪个明星么?”
谢玉帛小声确认:“你不是科学家吗?”
璩安国实在没想到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实验室人员,也有人能认出来,但是联想到此行的任务,他摆摆手道:“我不是。”
他生出了一点警惕,这对过分年轻俊美的舅甥,忽然都找他这个糟老头搭讪,怎么看都值得怀疑。
谢玉帛没有要到签名,有些失落,他定定看了眼璩安国的眉心,忽然道:“你要小心。”
璩安国捏着杂志纸页的手指骤然一紧,随后恢复云淡风轻。
“你不签,那我给你签名行不?”谢玉帛在信纸上画了一张鬼画符,不由分说夹在了璩安国杂志里。
他回到座位上,拉上舱门,悄声问薛衣明:“有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有的科学家出国会有危险呢?”
难道他们不是世界的宝贝吗?
薛衣明不知道谢玉帛又哪里听到了故事,给他科普技术壁垒和产业打压。
谢玉帛恍然大悟,越发达的科技,越残酷的竞争,弱肉强食亘古不变。
幸好暴君现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霸总,不用再忧心更为深刻复杂的国事。
不然以目前的经济和人口体量,他想帮助暴君,估计要被反噬到死无数次。
暴君不是暴君,国师依然是操心的国师。
他给璩安国一张符保命或许不够,对这个人来说,任务比生命还重。
谢玉帛对薛衣明道:“舅舅,你帮我扛一下,落地之后,时间可长可短,靠你了。”
薛衣明不了解谢玉帛的意思,直觉不好,“你不要出幺蛾子。”
谢玉帛眨眨眼:“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
薛衣明联系前后,他精明得很,对谢玉帛的要干的事隐隐有个猜测,但是这岂是普通人能掺和的?
舅舅紧紧盯着谢玉帛,跟他一起下飞机,远远的都看见谢忱泊了,三人互相招手,忽然几个人走过来,谢玉帛就不见了。
“我保证安全。”
璩安国随着人群出机场,尽管有机上那一出莫名其妙的事,他的步履依然非常平稳。
突然,他的手肘被抓住,扯着他往另一个通道走,他想起谢玉帛的警告 ,慌乱回头,看见正是那位一起上飞机的青年,“你……”
谢玉帛:“你被盯住了,跟我走。”
璩安国警惕:“我凭什么相信你?”
谢玉帛苦恼了一瞬,戳了戳自己的脸蛋,奶白色的皮肤诠释年轻的优势,“凭我这黄皮肤?”
璩安国:“……”
“黑头发棕眼睛?”谢玉帛紧紧抓着他,“反正你不信也不行。”
谢玉帛拦了一辆的士:“先生,你的目的地?”
璩安国依然不信任他,谢玉帛指了指不远处的两辆车,此时车上下来了三个人,急促地找着什么。三人虽是常服,但是眼神动作都身经百战般锐利敏捷。
谢玉帛低声道:“我用了障眼法,他们看不到我们的脸,但是我们时间不多,我知道你是来找旧友拿资料的。”
“你的儿时旧友,著名半导体材料学家,有意回国却被限制出境,他愤怒却无可奈何,想把一项新研究的资料交给你,让你转交祖国。”
谢玉帛浑身上下透露着“东方玄学”的神秘。
璩安国看出了那几个人的危险性,不信不选择相信谢玉帛。对方有这能力,就算他不信,也隐藏不了任何秘密,他甚至怀疑谢玉帛可以易容代替他去交流。
“好,我信你。”璩安国说了一所医院的名字。
两人打车到那,璩安国和一个华人共同探望了病人,走时,从那人手里自然而然地接过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以为这次也会失败,没想到……”那人笑眯眯地看着谢玉帛,他刚才要不是谢玉帛叫他,根本把璩安国当路人,“我们国家有这么厉害的少年,华夏不老。”
谢玉帛见到更著名的科学家,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您厉害,科研无涯。”
本国师这双天眼,完全看不懂这电脑里写了什么,被暴君扫盲后,好久没有体验过当文盲的感受了,这就是科学家的最高境界吗
璩安国:“……” 这就是玄学和科学的塑料互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