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帛让商言戈帮忙隐瞒大哥,但这次商言戈也没有办法了。
谢忱泊本来推掉一个出差,在家里安心照看弟弟,但是一不留神谢玉帛就跑到了商言戈那里,跟不着家的猫儿似的。
谢大哥虽然认定商言戈图谋不轨,但是不得不承认,商总大多数时候把人照顾得挺好的,不用他操心,左右在家里也无事,谢忱泊干脆坐飞机出差,现在去,凌晨就回,还可以监督弟弟睡觉。
两人在机场大厅狭路相逢时,空气凝滞了三秒。
谢忱泊看了看商言戈身后:“你又打算带小帛去哪里玩?他人呢?”
商言戈捏了捏眉心,他直觉谢玉帛会遇到麻烦,这次不一定能瞒得住。
包括他自己现在急躁的心情,也没办法做到面不改色地对谢忱泊撒谎。
“玉帛他一个人去永梁县了。”
“他不是说去找你了?”谢忱泊反应过来,“他没去找你,而是一个人去……?”
“一个人!”谢忱泊重复了一遍,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他弟弟眼瞎,到底怎么去的?
商言戈:“三言两语说不清,你想知道等玉帛回来了问他。我现在要去永梁县找他。”
谢总的秘书很有眼色地重新买票。
直到上飞机了,谢忱泊还不明白弟弟是怎么跑的,急得不行,有心想问商言戈,但在看见他明显压抑怒火的表情时,决定让他冷静冷静再说。
过了半个小时,飞机在平流层稳定飞行,谢忱泊问道:“小帛去干什么,具体位置在哪?”
“上飞机前,他的手机定位在永梁的大山里,那些山都没开发。”商言戈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怕进山之后信号薄弱,无法用手机查看地图,他走之前把谢玉帛所处的位置地图全部打印下来。
谢忱泊一眼就看见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挤挤挨挨的群山,眼前一花,咬牙道:“他去这里干什么!不怕被拐走吗?”
商言戈言简意赅:“去收拾坏人。”
谢忱泊怀疑自己听错了,看见商言戈冷到滴水的神色,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眼瞎的高中生弟弟,孤身一人,去打坏人了。
是英雄主义电影看多了?觉得高中生能拯救世界?
不报警至少也告知父母啊!
谢忱泊后悔把谢玉帛放出去太久了,如果一直带在身边,至少能知道弟弟想什么,而不是现在一头雾水地坐在飞机上,指望商言戈开金口。
读什么高中啊,带去公司实习不行么?
商言戈从他们在国外遇见失声的裴玛开始,把事情始末告诉谢忱泊,不管他能不能理解,这件事他就说到这儿,再早前的事等谢玉帛自己说。
商言戈已经被气昏头了,也急昏头了,他管不了谢玉帛冒险,就让他大哥来管!
谢忱泊默默消化了一分钟,有那么一瞬间想迁怒商言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帮谢玉帛瞒着他们?
但是某天清晨的一段对话浮现在他脑海,谢玉帛信心满满地告诉家人想以算命为生,被他语气不善地驳回了。
不怪弟弟这样,是他先一刀切无视了弟弟的需求。
医生都说他弟弟不是真正的傻,为什么拒绝和世界交流原因不明,谢玉帛本就异于常人,自己为什么就不肯多思考他的要求呢?
弟控哥哥想得很开。
上天是公平的,它让谢玉帛痴呆了十八年,总要在其他方面补偿。
只是这个补偿出乎意料,有利有弊,关心谢玉帛的人宁愿他没有。
谢忱泊心情复杂,只想赶紧见到弟弟教训他一顿,让他不要鲁莽行事。
谢忱泊不傻,他以前只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细想这些日子有好多奇怪的事,恐怕从“心肺复苏”开始,这两人就狼狈为奸了。
大哥很好奇,但也不想老是问商言戈,显得姓商的才是亲哥似的。
商务舱很安静,两人各自沉默,直到商言戈往舷窗外看了一眼,脸色骇然。
谢忱泊连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机翼之下,红光漫天,火焰和浓烟笼罩大地,昏黄可怖,和另一侧的澄澈空明山海可见形成鲜明对比。
在飞机上看不清火光下的地形,但是附近地形却很熟悉,分明刚刚才在地图上看过。
谢玉帛,可能就在那一圈山火包围中。
谢忱泊脑袋一懵,呼叫乘务员确认着火地点。
广播突然响起,副机长安抚乘客,下方的山火不会影响本次飞行。
乘务员显然对乘客的问题很有准备,等谢忱泊问时,准确地报出了地点和火势。
商言戈脑袋“嗡”地一声,一直紧绷的神经崩裂,脑子像要炸开,痛苦地捂住额头。
这股痛苦似曾相识,以至于不知道哪里来的绝望侵袭了他。
他宁愿自己此时代替谢玉帛眼瞎,好让他看不见“万里无云”的天空——说明连一丝人工降雨的可能也无。
谢忱泊看了眼反应过度的商言戈,此时也无心刨根问底,只能干巴巴道:“过去这么久,他既然会算命,一定早就出来了。”
商言戈直到下飞机也没有接到新的报平安讯息,他租了一辆车和司机,他和谢忱泊的状态都没办法开车。
顶着道路允许的最高时速行驶,这里距离事发地竟然还有一个小时车程!
谢忱泊点开新闻播报,当地政府动作很快,山下的居民已经全部撤走,着火点全是未开发山区,人烟罕至,新闻从头到尾没提山里还有没有人。
司机插嘴道:“据说是雷电劈到山头,草木干燥,就着火了。”
越是接近着火点,越是与车辆逆行,和他们同向的,只有一辆辆消防车,紧急救援的气氛一下浓重起来。
他们的车被拦下来,谢忱泊口干舌燥地解释他们的弟弟可能在山里,拦车的工作人员一脸懵,“还有人在山里?”
村长挨家挨户排查,没有发现哪一家少了人,今天也没有人上山,有个外乡来的小少年,也早就离开了。
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大爷,打晕运送谢玉帛上山都是悄悄进行的,打手也是外乡人,平时隐秘地替天师做事。
商言戈勉强冷静道:“大山里有个号称‘天师’的人物,我们弟弟去找他了。”
“救人难度很大,你们要想清楚到底是不是在山里,免得造成无辜消防员伤亡。”工作人员脸色不好,“哪有什么天师,你们是不是搞错山头了?”
工作人员叫了村长过来,“你们这里有什么天师吗?”
村长茫然摇头:“没有。”
“有的!有的!”姜布侬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村长,你忘了,有天师!”
“布侬,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天师,我没有听说过。”
姜布侬懵了,什么情况,难道、难道小公子把天师除掉了,还抹了所有人的记忆?
她异想天开,低头去看自己胸前的服饰,但是发现那些特殊的花纹好像变得非常平凡。
姜布侬不敢再随便说话,怕坏了谢玉帛的计划,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到了一边。
“你跟他见过了是不是?”商言戈眼眶充血,嗓音嘶哑。
“嗯……”姜布侬莫名相信他,也可能是商言戈的样子太可怕,不由自主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商言戈沉了沉气,拿出地图:“大致地点在这里。”
工作人员看见谢玉帛的地点和最初着火点差了十万八千里,排除了人祸嫌疑,将信将疑道:“家属保持冷静,跟我来。”
……
山火是从很远的山头,被强劲西风一直吹过来的,顷刻点燃整片山林。
张太监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腐化了二十八年的枯骨。谢玉帛怕村民告诉消防队山里还有个天师,消防队上来救人,不仅白费功夫还有生命危险。因此,在把心头血还给村民时,谢玉帛刺破了自己指尖,将自己的血融入其中。
当心头血归位时,村民就会恢复年轻,并且忘记自己曾今信仰的天师,除了不在村里的姜布侬。
谢玉帛嘴唇有些苍白,和张太监僵持阵法时,他也耗了很多神力,勉强才能维持天眼清明。
他顺着风向走,他这里烧得还不厉害,火聚集在峰顶,半山腰勉强还有一条小路走。
顺着风向挺危险的,但是这样出去最快。
经过岔路时,一条通往山下,一条通往着火的山坡,风向剧变,摸不清规律,谢玉帛停下,忽然眉心一跳,收回脚步,果断往另一面山坡去。
他越走越快,几乎是用跑的,穿过火线,终于在山坡背面看到了一支打火队。
他们是第一时间上来的九名消防员,想翻山越岭,前往着火点,但没想到的是火势凶猛,还没到达着火点就被火势迎面猛扑,现在停在这里就地扑灭山火。
看见一个少年冲出来,衣角都被火苗撩黑,打火队无不震惊。
“你后面有火,快过来,我们保护你。”和谢玉帛年纪相仿的队员呼唤道。
谢玉帛大声道:“风向变了,你们跟我走!”
打火队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年轻,但知道风向改变是多么危险的事,上一刻在你眼前一百米烧的火,下一刻就可能从后面包抄你。
风声和火烧噼啪声共舞,消防员第一反应是保护群众,让群众躲在他们背后,却没想到谢玉帛会提出跟他走的要求。
该不该信?对方如此年轻,似乎都不是本地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他有应对山火的经验。
谢玉帛:“我以前是瞎子,耳朵特别灵,能听到百米外的风声,真的,相信我。”
见他们犹豫,谢玉帛冲过去,揪住领头的人,说了几句话。
队长脸色骤变:“兄弟们,快跟他走!跑起来!”
谢玉帛指路:“这边。”
九个人以最快地速度逃离原地,相比起来,谢玉帛反而体力不太行。
队长过去直接背起谢玉帛,“你指挥!”
就在他们逃离那片山坡的下一秒,风向骤变,带着一团山火,“噗”一下引燃整片区域。
火光跳跃在九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所有人人后怕不已,对谢玉帛指的每一个方向都深信不疑。
谢玉帛被轮流背着,他无数次要求自己跑,都被无情驳回。
开玩笑,这个少年嘴唇看起来都没有血色了,还能跑得动吗?
谢玉帛其实是天眼快失效了,会看不清风向,他不得不用血供养天眼。
这招还是他对抗时,从张太监的天圆阵法里面学的。
大国师就是这么活学活用。
十个人被山火赶得十分狼狈,每个人脸上都乌漆墨黑的,只剩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好在他们已经渐渐逼近了山林边缘。
山下。
第一支打火队失去联系,消防大队气氛凝重悲伤,对接下来的救火安排慎之又慎。
因为天师传说突然“消失”,商言戈一时间拿不出谢玉帛在山里的切实证据。消防员的命也是命,不能贸然深入山林拿命开玩笑。
谢忱泊在和他们交涉,四处打电话调人。
商言戈一秒钟都等不了,他淋湿自己,直接冲破了警戒线。谢玉帛在山里,就算粉身碎骨,他们也要同年同日葬在同一座山!
悲到极处,有什么陌生的记忆冲破时间空间的阻隔,在火光中如画卷徐徐铺展,仿若两个世界。
谢忱泊通话声顿住,赶紧拿了两套装备,追上去。
今天要是带不回谢玉帛,他也没脸见爸妈了。
“乱来!拦住他们!”指挥部气得吐血,放群众进山,绝对是他们的重大失误。
天色已晚,火光熊熊,指挥官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阵欢呼。
“我们安全了!”
是九名失踪消防员的声音!
宛若干燥天候里一道甘霖,降临在指挥部每个人心田。
九个人背着一个看不出模样的少年,呼啦从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下山。
商言戈转身,看见一个浑身被熏得黑乎乎的小东西,有点不敢相信他是谢玉帛。
谢忱泊一下子拽住傻掉的商言戈,“ 回啦!”
谢玉帛血耗了不少,被颠得有些晕乎乎,倒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有个太监欺负我。”谢玉帛委屈地抱怨,眼睛渐渐闭上,累晕了。
商言戈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宝贝,大脑剧烈一痛,识海白光大盛。
他好像知道了是哪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