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胤好像话里有话。

陈澄的脚被他捏在手里,心里惊疑不定。

“刚才你弟弟说他跟陈珠玑分开了……那照理说陈珠玑应该是继续往东去找你了吧?”

“你不觉得奇怪么?”薄胤揉着他的脚,轻声道:“三弟为什么会出来找我?是谁放出了这个消息?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因为陈珠玑想害你三弟,所以才故意把他带出去的么?”

“现在三弟安然无恙,说明我们一开始猜错了。”

陈澄不安的舔了舔嘴唇,“那,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薄胤不再言语。

直到门被敲响,薄羲的声音传来:“方才大夫给阿澄开了内服药,我煎好了。”

薄胤的动作微微一顿,道:“进来吧。”

薄羲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他正蹲在地上帮陈澄揉脚,心中怪异更甚。

他走过来,将托盘放在一侧的小桌上,端起药碗吹了吹,薄胤又开口:“递给他就好。”

薄羲笑了下,把碗递到了陈澄手里,轻声道:“小心点,有些烫。”

薄胤则摸过纱布帮陈澄把脚缠了,随即又起身去洗了手,对薄羲道:“出来。”

他俩单独出去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陈澄目送薄羲跟着走到门边,忽然技术性一抖,“啊!”

药全倒在了身上,他给烫的不轻,当下便扯着衣服扇风,要出门的薄羲也两步退了回来,“怎么了?不是说让你小心点?烫的重不重,我看看。”

那药全倒在了胸口,陈澄呲牙咧嘴的拉开领口,胸前果然红了一片,薄羲看了一眼,急忙垂下眼帘,道:“都红了,我去拿点烫伤药。”

他起身,薄胤正站在身后,问:“烫哪儿了?”

“……没关系,我去拿药给他擦一下。”薄羲快步走出去,薄胤走向陈澄,伸手来摸,陈澄急忙躲了一下,道:“不小心倒在胸口了,也不太严重。”

薄胤静静的站在了一旁。

薄羲很快返回,“这是上好的烫伤膏,阿澄……”

“给我就好。”薄胤半途伸手,拦住了薄羲,修长的手指摊开在他面前,薄羲停下,望着兄长一如既往冷淡的神色,心里的怪异渐渐变成了不舒服:“皇兄只怕看不到,不如还是我……”

“不必。”薄胤淡淡打断他:“我来。”

陈澄坐在后头,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儿,他有些尴尬的从薄胤身后探出脑袋,道:“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也好。”薄胤道:“你自己擦药,我有话要与三弟说。”

“……”如果归根结底还是要单独谈话,那他不就是白挨烫了?

陈澄接过薄羲递过来的药,低了一下头,道:“好像看不太到……烫的位置有点往上。”

薄胤道:“拿镜子。”

陈澄立刻咬住嘴唇来看薄羲,后者面露不忍,“兄长有话待会儿再说也不迟,我还是先帮他上药。”

陈澄疯狂点头:“我一个人的确不方便,手,手也烫到了。”

“三弟对一个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人竟也这般上心。”薄胤道:“难道你们之前见过?”

不等薄羲开口,陈澄就道:“怎么会?我想三殿下对我也是爱屋及乌罢了,毕竟,你我已经结拜兄弟,我多少也算三殿下半个兄弟了,是吧?”

薄羲只能默认。

薄胤问:“你想谁帮你上药?”

“……你帮我吧。”陈澄讨好的把药递到了他手里。

薄羲抿了抿唇,转身走了出去。

陈澄把衣服脱下,薄胤则蘸取了药膏来,他看不到,陈澄只能拿着他的手往自己伤口按:“这儿,这儿疼。”

药是凉的,薄胤的手指也是凉的,皮肤上烧灼的痛感渐渐消失,陈澄放松了一些,道:“哥想跟他单独聊什么?”

“你觉得我要与他聊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不想我与他单独讲话?”

这都能看出来?陈澄屏住呼吸,忽然感觉胸口一凉。薄胤原本只用指腹在涂抹药膏,这会儿忽然整个手掌全部覆盖了上来,陈澄一愣,就听他道:“你的心跳,又变快了。”

“那,那是因为……”陈澄说:“你说得对,我不想你们单独谈话,因为,因为……我,我吃醋,你们有血缘,我却没有,背着我说话,好像要把我孤立掉。”

薄胤似乎又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太淡,陈澄看不清里头蕴含的意味。

薄胤道:“衣服湿了,换掉吧。”

陈澄听话的取出衣服换上,薄胤则将药放在了一侧的床头:“我只是与他谈论陈珠玑的事,你不必多想。”

就是因为你们要说陈珠玑的事我才要多想啊!

陈澄闷闷道:“我想知道你全部的事,我想知道你怎么打算的,我还想知道陈珠玑会有什么下场。”

“如你所愿。”

陈澄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就在屋里谈吧。”薄胤把薄羲喊了进来。后者进门,先看了陈澄一眼,对方刚换了件淡青色的长衫,乖乖坐在床上的模样惹人心动的紧,他艰难的把视线移开,道:“兄长要说什么?”

“你与陈珠玑在一处的时候,可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未有。”

“陈珠玑挖我双目,断我脚筋,废我修为,将我丢入深渊,竟还能在你面前一如既往,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皇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薄羲看了陈澄一眼,对方眼神无辜,与他对视,还苦笑了一下,他道:“珠玑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单纯善良,柔软无害,岂会做出这种事?兄长要不要再好好想想,害你之人究竟是谁?”

如果薄胤有眼睛的话,他这会儿一定在审视薄羲。

薄羲以为自己说话的态度惹他不快,又放软姿态:“我不是不相信皇兄,只是,只是……”

“只是你更相信陈珠玑。”薄胤态度平静无波,没有讥讽,也没有失望,他静静道:“你鬼迷心窍了。”

薄羲又来看陈澄,后者垂下了睫毛,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是恶人的事实,他心头又是一揪,道:“敢问兄长,深渊厉鬼横行,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阿澄救了我。”

薄羲笑了一下,“看来阿澄是好人了?”

“是。”

“兄长确定?”

薄胤完全没有犹豫:“自然确定。”

“好。”薄羲道:“倘若兄长确定阿澄是好人,那么我也确定,珠玑绝对不会做下那种事,兄长与他之间,定有误会。”

薄胤没有做无谓的劝说,他抿了口面前的茶水,淡淡道:“不去太极古道了,我们回宫。”

薄羲没有异议:“好。”

陈澄:“????”

你们在说什么屁话?!

他忍不住了:“不行!我们是要去找阴阳宝珠的!”

薄胤:“杀了陈珠玑,再去找宝珠。”

薄羲:“等珠玑洗清嫌疑,再去找宝珠。”

陈澄要疯了:“你们别冲动啊,我觉得我们要从长计议,要不这样,三皇子你回宫去找陈珠玑,太子……哥哥和我还是去找宝珠比较好。”

薄羲没有异议,薄胤却直接否决:“让他回去,他只会维护陈珠玑,其他兄弟更难辨别真相。”

“可你的眼睛怎么办?”陈澄看向薄羲,道:“难道你忍心看你皇兄一辈子这样失明么?”

薄羲顿时惭愧,道:“是我疏忽了,这只怕是唯一能帮助兄长复明的方法了。”

“对啊!”陈澄赶紧道:“哥,咱们还是先去找宝珠吧,至于陈珠玑的事,等宝珠到手,再说也不迟。”

“不可。”薄胤道:“陈珠玑阴险狡诈,能勾的三弟是非不分,便能勾四弟、五弟,乃至二弟、父皇……我一定要亲手除了他。”

陈澄心里哇凉,脸色发白。薄羲心疼不已,神色又染上怒意:“兄长不信便不信,何必要恶语中伤?他,他冰壶秋月,不染纤尘……岂会如你口中这般龌龊不堪?!”

“他便是这样的人。”许是因为薄羲的不辨是非,薄胤开始不耐:“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陈珠玑,我定要他死无全尸。”

陈澄:“……”

想到自己的结局,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

薄羲脸色难看:“究竟是谁不辨是非?你凭什么断定就是陈珠玑伤了你,你又凭什么断定他会做出那种事……”

“凭我如今双目失明,凭你如今愚蠢昏聩。”薄胤不再与他多说,直接道:“出去。”

“那陈澄呢?陈澄……”

“三殿下!”陈澄吓得绷紧了皮,道:“你,你们,别吵了。”

薄胤道:“陈澄如何?”

“……”薄羲抿了抿嘴,想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道:“陈澄,来历不明……你如何相信,他就是你口中的好人?”

薄胤神色瞬间冰冷,他沉沉地,一字一句地道:“现在,为你无理取闹的质疑,向阿澄道歉。”

陈澄一脸尴尬:“还是算……”

“对不起。”薄羲开口,道:“我失礼了。”

“没没……”陈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只有他自己心里门儿清,这俩人说的都没错,他心虚无比地卑微道:“没关系的,我没放心上。”

这在薄胤眼中简直就是善良可欺了。

“听到了么?”薄胤说:“这就是陈澄和陈珠玑的区别。”

薄羲:“……”

他非常勉强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