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已经不算什么, 能感受到说明命还在，法老用仅剩的手臂极力向后挪动，仿佛这样就能从笼罩自己的杀意里脱身。
地上的女人惊怖欲死, 几乎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彻底消失。
而奥科呆愣愣地靠着林敬也站着, 好半天才把气息喘匀，沙哑地说：“卧槽，我是不是濒死出现了幻觉, 不对, 我可能已经嗝屁了，这是天堂吧，我居然看见舰长单枪匹马杀进来救——”
啪。
奥科呆滞，脸上浮起一点点红印。
林敬也：“疼吗。”
奥科：“疼呜呜啊嗷嗷~”
林敬也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知道奥科为什么故意扯着脖子嚎叫。
因为他的身体在颤抖, 对死亡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抽离，他伤口处有简单处理所以不再流血，但他的眼角却有泪水涌出。
他在奥科袭击他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但是奥科并没有因此萎靡或后退, 他依然尽其所能，攻向了他以为的死敌。
和每一个蔚蓝的学生一样。
也和他当年在模拟战提出异议时所说的一样——
若是我的舰队，宁死不退。
于是林敬也叹了口气，给了他一个拥抱。
趴在林敬也肩头的奥科猛抽一口气后再次噤声，傻了半天，才语气梦幻地说：“所以我还是死了。”
林敬也：“……我平时的形象真有那么可怕和高不可攀吗？”他以为他很平易近人了啊。
奥科点头，然后又摇头：“不是，您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元帅啊，您最近没觉得您身边方圆一米内几乎没有第二个喘气生物吗？”
开什么玩笑, 元帅的死亡视线，那比星舰主炮都厉害好吧。
“少贫嘴。”林敬也皱眉。
重伤必然导致意志力严重下滑，尤其是获救之后，拼着的最后一口气松了，奥科嘿嘿了一声，口无遮拦地说：“唉舰长，您是我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初恋哇，我是真比不过元帅，呜呜您和元帅要幸福啊呜呜……”
林敬也：“……”
奥科絮絮叨叨：“但是舰长，您自信点啊，您这么优秀元帅当然是喜欢您的啊，您怎么能背着他干出找替身这样的事啊！绝对不行啊舰长，我要替元帅看好您！”
林敬也：“……”
他的额角明显跳起青筋。
某人的作死还没完呢：“呜呜，我也没有右手了，虽然没有变得和您一样厉害，但是先get了偶像同款残疾，不过我准备做个黑色的胳膊，不然我怕元帅误会，直接把我宰杀……”
很好，奥科你完了。
雷恩宰不宰你不好说，但——
林敬也面无表情地说：“闭嘴，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得上报你因公殉职，壮烈牺牲了。”
破损的战舰在空中坠落，奥科意识模糊、东摇西晃像个面条一样，所以无力判断状况的危险，而林敬也只抱着他，防止他滚到地上和法老作伴，高速的坠落似乎在他眼里和平地行车没有区别，于是疯狂尖叫的只有一个法老。
光刀骤然弹出，法老看着贴在自己鼻尖上的凶器，默默捂住了嘴巴。
下一刻坠落的速度开始减缓，片刻后被停住，甚至开始平稳上升。
四艘染星号护卫舰从四个方向伸出牵引光束，将这艘破掉的星寇船只稳稳固定。
舰长所在才是旗舰。
所有的护卫舰队收拢，在旗舰身边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编队阵列。
护卫舰的舰队长栾雨珊在频道里询问：“舰长，请您指示目的地。”
林敬也：“回夜羽中央区。”
其他星寇的飞船玩命逃跑，曙光守卫的星舰在外围拦截，将其中一部分击沉，但也懒得管钻空子跑出去的，继续守着防止反叛军逃跑，有黑蜂鸟战机群的配合，这些本就客场作战、以少打多的反叛军星舰很快就被尽数击沉。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民众了，但夜羽集落毕竟是反抗旧帝国的战士们的后代，他们躲入安全的角落，但并没有因为惊慌造成混乱。
隅顽抗的敌人很快就被雷恩的亲卫队扫平，投降的反叛军被拴起来拎出门，直接交到了特瓦尔手中，把他们关入染星号的专用牢房。
夜羽的人一开始试图接手，但雷恩的亲卫队齐齐举枪，他们的武器上剑与星辰的徽记耀眼无比，没有人不认得这个徽章，所以一时间不需要西提亚制止，他们就已经停止了动作。
染星号的舱门在接到雷恩元帅的信号时就被打开，所有武装人员鱼贯而出，星舰在他们背后点燃引擎，堂而皇之地将主炮转向这个方向。
兰登是最后被塞西莉亚亲自押出来的，雷恩选的亲卫队队长，兰登盘算了一秒不到，就知道现在任何反抗都已经失效。
但是反叛军最有前途的指挥官哪里是个安生听话的性格。
他忽然低声对身边的塞西莉亚说：“这位队长，你知道你们元帅藏着一个有趣的小秘密吗？”
塞西莉亚一派轻松，或许是抓获反叛军指挥官是个值得开心的事儿，相当愉悦地回答：“小秘密，你是指他在追林舰长这件事吗？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染星号的人说他俩都睡过了耶。”
兰登：“……”
兰登觉得心口气血翻涌，表情扭曲。
左右兰登跑不了了，塞西莉亚笑嘻嘻的：“我们都可佩服他们二位的敬业程度了，林舰长第二天起床身上居然清清爽爽，s级alpha可是有能力临时标记beta的啊。不过我们埃苏娜副官的说法现在很流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开始就那么坚信……没准林舰长是上面的吧，反正ab又不能怀孕，上下无所谓。”
兰登几乎要吐血了。
他恶狠狠地打断这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八卦，怒道：“你知道你家元帅的信息素什么味道吗？”
雷恩的信息素味道是联邦未解之谜，连属下都没人知道，所以“元帅信息素是臭豆腐味”这类谣言才会甚嚣尘上。
兰登咬牙：“那是因为你们元帅是omega，他信息素是巧克力味的！”
塞西莉亚：“……”
女战士沉默了半分钟，身体颤抖，然后在兰登开始有种报复的快感时，塞西莉亚忽然憋不住爆发了一阵大笑。
“我的妈耶哈哈哈哈哈哈！”
她转头对身边队员说：“回去得跟林舰长说让他劝劝，元帅该戒甜食了哈哈哈哈哈哈，联邦第一元帅天天啃巧克力小蛋糕真的太不对劲了，反叛军头目都被他打出妄想症了！”
兰登：“……”
队员：“唉，体谅一下，刚被元帅一顿暴打，而且这小子好像是易感期，受这么大刺激脑子离线也正常。”
塞西莉亚还在咯咯笑个没完，看着兰登黑如锅底的脸色，啧了一声：“哎，你有没有可能弃暗投明，加入我们联邦？”
兰登斩钉截铁：“做梦。”
“你看，元帅是omega的可能性就和你叛变加入联邦一样高。”
他们登上了染星号，而雷恩此刻才施施然从反叛军的旗舰上下来，看到他的一瞬间，哪怕是西提亚也目露震惊。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雷恩和那些天穹之剑元帅亲卫团是何时、如何进入了夜羽领空。
西提亚下意识握住腰间配枪，那是对威胁的本能反应，但很快她稳住心情，露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传说里的联邦元帅竟然会突然到访。”
雷恩挑眉冷笑：“没有人是活在传说里的，就像传闻里磊落飒爽的夜鸮也会蝇营狗苟。将军，你觉得天穹之剑这把刀好用吗，杀了你想杀的人了吗？”
染星号护卫舰队在此刻从天际降落，黑蜂鸟战机们听从自家将军的指令，并没有进行任何拦截动作。
护卫舰队的医疗补给舰率先停靠，军医们直接抬出了一个治疗仓，急匆匆冲进星寇那破破烂烂的旗舰，飞快地抬出了一个人，送入了染星号。
片刻后，一身寒霜的林敬也从战舰跃下，他打了个手势，一旁的战队冲进去开始接收被俘星寇。
他本人直直地向这个方向走来，仍然是那种平静淡漠的表情，但西提亚注意到了对方额上干涸的血痕，那抹深红打破了这表象上的温和。
一把光刀先于持刀人，直指西提亚的咽喉。
她的属下立刻警惕地举起枪，对准了林敬也与雷恩。
雷恩仍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反而是林敬也眼中的杀意无法隐藏。
西提亚终于不再客套地笑，她严肃地说：“林舰长，事前没能与您知会，我向您郑重致歉，但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但林舰长您不是也领会了我的意图？我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双赢合作才是。”
的确如此，从林敬也被带到这个临窗的房间，视角还正好对准星舰起落的平台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西提亚的意图。
这个位置他可以完美地把自己抽出危险之外，获得所有信息，再在关键时刻破门而出，发动奇袭。
联邦不把星寇放在眼中，但法老和她那些同伙的的确确会对夜羽和南冕座的小型聚落造成严重威胁；至于反叛军，夜羽长老会早有人与之勾结，所以获取他们的信任也不算难。
甚至，这里面还有回声的影子，那正是染星号来此的目的。
西提亚：“夜羽的问题甚至比你们联邦大得多，你看我们口口声声人人平等，可实际上，这是另一套等级秩序——beta至。abo的分化早已存在，生理上的差异也不是说无视它它就可以不存在的，长老中也有人早就认识到了，他们想要变革，我很欣赏，但他们却是要想反叛军那个方向走，这我不可能放任。”
她解释得详细，但对面的青年脸色没有任何好转。
林敬也虽然收起了光刀，但周身仍然有极其强烈的敌意，就像一场酝酿与黑云之上的暴风雪，看似平静，但随时可以摧枯拉朽。
他说：“我知道夜羽的积弊。”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总是像只惊弓之鸟的女人，那是个身材娇小的omega，胆子也和身高一样可怜，她一生的勇气似乎都在逃离夜羽的那一天被消耗一空。反叛军俘获了她，在omega训导学院里长大的女人时时刻刻都很惊恐，再后来她使用了那些药，她看见苹果都会担心苹果长出嘴巴咬她。
他一直觉得那个omega一丁点勇气都没有，很后来林敬也才发现，她把那些日常里省下的勇气攒起来，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化成了一道护盾，她成功保护了她唯一的儿子。
西提亚看到对面青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下一刻，林敬也以更加冰冷的声音说道：“你的计划很完美，很成功，雷霆手段，如今夜羽的权力归于将军，我也相信你有能力给夜羽一个更好的未来。我明白你的难处，长老会的成员各怀鬼胎，谁也不服谁，有的人勾结星寇，有的亲近反叛军，最可怕的是还有人打起回声的主意，你不确定是否有回声单元已经入侵，所以你不敢把这些计划事前告知于我。没关系，事实上我会很高兴成为将军的助力。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缓慢而清晰地问：“夜羽首领是谁杀死的？”
西提亚垂眼沉默了一小会，回答：“是长老卢乐思，兰登是他约来的，他们的计划是毒杀首领，发动政变。”
林敬也：“但你是帮凶。”
周围的战士都是西提亚的亲信，他们没有因为林敬也的话而动摇，动摇的反而是西提亚本人。
她叹息了一声：“是的，我对不起他。在卢乐思动手之前我就洞悉了他的全部计划。”
但是她没有阻止。
林敬也轻笑一声，声音冷冽：“你知道首领坚持和平，他试图在长老会内斡旋，使夜羽高层重建统一信心，他注定失败，可你又无法说服他按照你的遗愿进行革新，因为他不想与其他长老动手撕破脸。所以你放任了卢乐思将他杀死，并且早早安排了一切。”
西提亚也笑了一声：“是的，林舰长无愧天穹之剑的名声。但我与你不一样，你是单纯的将领，我同时还是个政客，这就是政治博弈的必然过程罢了，我希望林舰长不要意气用事，以个人好恶影响合作。我之所以不敢提前知会，并不是忌惮卢乐思他们，我是怕这里有回声参与。首领那么容易就答应联邦战舰到来，也是因为发现了中央区的异样，甚至你们联邦内发现的回声单元，的确曾经和夜羽有过通讯。”
林敬也看向她，说：“你的政治，我不在乎，你也可以视人命为无物，但你不该碰我的人。你这周全详细的计划里，有考虑过我的二副能否活着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