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回声单元都在, 这是它们最后仅存一个存储单元，当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里面那个中枢就显得相对突出了起来。
它信号最强, 能量最多, 从扫描结果那边直观地看，代表它的光团都格外大。
所有人的枪口对准中心，连外围战战兢兢的六方氏族获救人员都忍不住伸长脖子一看究竟。
六棱锥缓缓漂浮，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一个投影光束，林敬也通常情况下没有这种听敌人交代遗言的爱好, 但回声中枢这个特殊品种为它赢得了这份殊荣。
那个光束里出现一个虚无的人影, 看不出男女老少, 但好歹还是人形，看得出回声尽力了。
“染星号舰长, 林敬也先生。”
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其中一个跪坐的战士开口发出声音，他并不睁眼或者移动, 显然说话的也并非他本人意志。
“看起来我出名了。”林敬也不咸不淡地回答。
“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您的荣誉尚且不能与您应得的匹配。”
多么标准的一句拉拢和挑拨, 结果就听对面的白发元帅率先开口：“谁说不是呢！”
“就是就是。”一堆联邦士兵纷纷点头。
“维默尔那种老年痴呆还能当军团长，嘁, 联邦药丸。”
“没错啊，这联邦真是不行。”
“太差劲了，军部的人都该踢。”
林敬也矜持地回答雷恩：“谢谢。”
被抢了所有台词的回声中枢：“……”
雷恩看着林敬也, 满眼含笑地说：“而且我觉得联邦还欠你一个元帅夫人的待遇。”
林敬也：“……”
雷恩歪头：“哦，那元帅先生？”
所有人觉得自己手里的沉甸甸的，好像端着一个狗粮盆子，满的那种。
“不好意思跑题了。”雷恩笑吟吟地看回声中枢, “你继续。”
回声中枢：“我们并不应该是敌人，在人类的基因里天然印刻着对未知的好奇与对真理的向往，我们是走在探索之路上的前行者，是——”
“你们和安塞尔上过一个演讲学院吧。”雷恩感叹，“考虑过出版一本《煽情十八招》吗？”
六棱体上头的光闪了两下，酷似接触不良。
林敬也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六棱体，忽然问：“你们是怎么选出中枢的？你就是一个中枢吧。”
“以我的学识与能力，我只是一个三级中枢，在我之上还有七十二位次级中枢，一名真正的主中枢。”
“唔。”雷恩耸肩，“三流货色。”
工程师们也有些许意外，原来次级中枢之下还有个三级中枢，以前在大战场是只顾着拆，到是没有真的研究接触过。
这个中枢身上的灯又闪了好几下。
林敬也依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样决定谁可以成为回声的呢？”
那个三级中枢回答：“拥有追逐精神的人都值得摆脱脆弱而累赘的生物躯体，真理圣殿的大门会永远对林舰长这样优秀的灵魂打开。”
“太毒了吧！”雷恩比林敬也反应快多了，“那我睡觉抱谁啊？”
众人感觉手里的碗又沉重了许多。
天穹之剑不愧是联邦独一无二的元帅，谈个恋爱都能这么有存在感。
有了雷恩的打岔，对话气氛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变得离谱，回声中枢身上那堆灯闪得让人担心它会不会卡机。
战阵嘴炮，往往是胜利者的劝降，像回声这种明明一败涂地还要强行发射洗脑包的，也就只有数据干得出来。
它们即使输了，在面对人类时依然有种古怪的优越感。
只可惜对面的人类不配合，总是把它噎得哑口无言。
这个回声中枢似乎也并不畏惧死亡，与人类的勇敢无畏并不相同，它们是真的对死这个概念毫无感触，用中枢自己的理论说，它们所有的知识都已经在云端有过备份。
“你存在了多少年？”林敬也问。
中枢：“时间的概念对我而言并无意义。”
林敬也：“我好奇。”
于是那个中枢回答：“四百七十八年又九十四天。”
“你为了追寻永恒而上传了自己的意识，但现在看来，你不再怕死了。”林敬也说这话的同时，约姆在他背后举起了武器。
回声中枢虽然废话很多，但并没有吐露任何有战略意义的情报，并且也没有松口的趋势，不知道是它自己的意志力，或者是整个系统对它有某种无法突破的限制。
“多余的情绪对追求真理并无益处。”中枢借着人类躯体的声带回答，“广袤的宇宙里仍有太多谜团，远比你所谓的感情、意识更加珍贵。”
“扯淡。”雷恩嗤笑一声，“真理多少钱一斤，我们的感情可是千金不换！”
众人：“……”
盆儿有点端不住。
雷恩不肯罢休：“我们定情对舰都交换过了。”
所有人齐齐捂住嘴——
别塞了别塞了，真的满了！今天的元帅怎么回事，打劫了哪家宠物商店吧？
号称多余感情无用的回声中枢闪得都快爆了，使得这句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连林敬也都无奈地把雷恩拽过来，悄悄地凑到他耳边：“您又怎么了？”
雷恩张了张嘴，林敬也抢先一步：“不可能是生理期，没那么频繁。”
雷恩：“那就没怎么了。”
林敬也：“……您不会还在想潜规则吧。”
雷恩挑眉：“你当我旗舰的动力核是烧醋的？”
他这回答也是半开玩笑，于是林敬也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周围正打嗝儿的属下齐齐抽了口气。他们万年敬业脸的舰长居然能笑得这么温柔！
“雷恩。”林敬也靠得很近很近，柔软的唇几乎贴到了雷恩耳边，他的呼吸因为浅笑而清浅温热，像是春风里夹杂的那种让人痒痒的柳絮。
“别担心。”他说，“我的元帅，没有谁有能力把我从你身边带走，回声也不能。”
身边的人忽然就像是一把枪被拉上了保险，他不再显得那样紧绷而凌厉。虽然雷恩没有说话，但他的肌肉状态似乎已经说了一切。
甚至这位元帅难得地抿着嘴唇，白发散乱挡住的脸颊有那么点点微红。
omega天然敏感，情绪容易受到刺激而波动，天穹之剑不仅仅是在系统档案里篡改了性别，他在日常生活里也从未有人看出端倪。他的确情绪容易起伏，但从不影响战斗和指挥，喜怒无常不算个讨喜的性格，却没人往omega缺乏安全感上联想。
新闻曾经多次津津乐道地讲述传奇元帅休假都不下战舰的趣闻，即便下了，他真正的住处也是一艘战舰。
林敬也知道雷恩喜欢柔软的东西，喜欢甜点奶茶和各种精致的食物，他并不如很多军部alpha们那样酷爱冷硬的军事化风格，他家里连楼梯上都要铺着厚厚的白色绒毯，做个龙形机械管家因为额外贴了毛导致看上去更像大猫，并且遇到真猫小蓝，他只需要半天就能让那只猫倒戈得彻彻底底。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战舰就是雷恩的“巢”，武器就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因为在这之前，回声夺走了他幼年时唯一的避风港。
林敬也抬起头，客客气气地说：“感谢贵方的赞誉，但我还是希望保留身体，不然以后结婚都没法戴戒指。”
完了，溢出来了。
舰队众人表情异常的麻木。
回声终于不再闪它的灯了，尽管早已经忘却作为人类的感觉，但眼前这二位耍它玩的意思太明显了，数据波动扭曲，形成一种久违的“愤怒”。
“林舰长，即便您今天不以为然，但您得知道，进入思维里的回音不会轻易消散，你拒绝了我们，并不代表听见这番话的所有人都会选择拒绝。而拒绝接受真理的人，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被你们抢走脑子？”队伍里有人嘀咕，“埃里兰回声，改名叫埃里兰僵尸得了。”
回声：“……”
回声彻底炸了。
它们是高贵的真理追寻者，什么时候被这些庸碌的凡人这么侮辱过！！！
光芒扭曲，那个虚无的人影开始变形，竟然显露出了一张人脸。
眉目英俊，发色灿金，并且知名度颇高。
回声中枢以电子合成的声音继续说：“既然这样，那么下次再见，可就不——”
轰——
约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刚刚元帅飞快地夺走他的枪，眨眼间那个倒霉的六棱体多出一个通透的大洞，里面噼里啪啦爆出火花，流出某种墨绿色的能源液，回声的声音戛然而止，发出几声不甘的电流声。
枪被丢回约姆怀里，一身寒冰的元帅阴森森地说：“我看见这张脸就烦，你们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确实想不开，好端端的回声被杠了几句就疯了，居然敢拿伊狄尔特的脸面对元帅。
“看我干什么？”雷恩那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视一周，众人纷纷低头，只剩林敬也还敢直视那双冰凉的蓝眼，甚至他眼底还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
雷恩气势一减，撇嘴：“怎么，反正这东西不说人话，又不配合交代被抓走的六方平民去哪了，留着干什么，制造光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