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星环隐蔽。”林敬也在频道内吩咐了一声后动身前往甲板, 雷恩没跟着去，他继续留在林敬也的卧室里，然后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大箱子。
那是个特殊的机械箱, 雷恩把它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对覆盖漆黑鸦羽的黑翼。
女皇从夜羽那里坑过来的战利品之一。
雷恩把那对硕大的羽翼拖出来丢到床上, 又拽出另一个工具箱。这个翅膀只是一个空壳, 这种飞行装备需要链接神经，雷恩并不总是这么多疑, 其实他也不认为西提亚会在这种走了明路的赠礼上动手脚，只要外壳不要核心算是雷恩的一个表态：
天穹之剑不会再与你并肩作战。
在夜鸮西提亚成为一个政客的时候, 她就已经失去了战神的欣赏。
不过雷恩本来也没太看得上夜羽的神经链接技术, 他们靠的是皮下植入机械接口来实现链接，雷恩对这种半永久植入非常抵触, 想象一下以后他抱住林敬也的时候一把搂到两个硌人的连接口, 那也太破坏心情。
所以他决定自己动手。
舰队没有贸然前进。
地球空域曾经是人类的故土。
但现在不是。
游子归乡，本该热泪满盈，但留守地球的人类渐渐开始仇视远行者, 他们斥其为叛徒, 背井离乡的丧家犬，往昔故园并不再欢迎离人归来。
“斥候回报, 近一个月来地球的潮汐引力似乎发生波动，他们的卫月组正在处理, 出于高度警戒状态, 我们一旦进入火星空域大概就会被的前沿哨卡发现。”
林敬也：“有回声插手吗？”
“还不知道。”
“技术组尝试选个位置好的哨卡, 黑进他们的监控系统看一下。”林敬也吩咐，“地球的星际科技发展远不如联邦，他们不可能发现天穹之剑的精锐技术团队, 除非他们的系统已经先一步被回声接入。”
从战舰抵达并在木星光环里隐藏之后，整个舰队就处于最高级别的战斗预备状态。
星空里的环境纷乱复杂，环绕行星的光环、卫星、陨石带等等天体，往往会被战舰利用，尤其是行星环，它根据组成物质的差异，会不同程度干扰敌方战舰的扫描器，所以任何星际舰队在发现战场内存在行星环时都会格外提防。
但地球已经足有几百年不曾有过星际战争，他们按常理是不会有这种意识的。
所以林敬也下令警戒，是在提防回声。
大星际时代开始于探索、星域扩张、以及由此带来的战争。
而战争终止于“月陨”。
那是一次由人祸引发的天灾，误击中月球的粒子光束是哪个势力发射的，这在当时就没有能够查清，人类无暇顾及真相，因为伴随了地球几十亿年的月亮，在人们惊恐的注视下碎裂成无数散落的岩石。
由此而来的，就是引力异常造成的自然异变。
那是人类走向abo第二性别进化的起始缘由，地球不再是熟悉的故土，乱战被终结，各个势力偃旗息鼓，至少在人类找到生存希望前暂时握手言和。
“舰长，已经接入火星轨道中继站，没有触发系统警报，也未发现疑似回声的信号。”技术组那边传来最新进展，“现在可以开启火星轨道观测器的画面。”
林敬也：“投放到大屏。”
当面前光屏亮起时，很多人都轻轻抽了口气。
即便那是千年前的故土，纵然他们从未真正踏上，但亲眼目睹时似乎仍然感受到血脉里的悸动。
那是一颗百分之九十都被蓝色覆盖的瑰丽星球，淡金色的行星环温柔地环绕着它。
“现在人造卫月戴安娜在向阳一侧，从火星轨道目前不能直接观测，需要黑入更前方吗？”
“暂时不必。”林敬也说，“既然在调整引力，说明他们的精英团队集中在卫月，虽然他们技术比我们差，但不至于真差到卫月都被黑进去还发现不了。”
“明白。”
技术组虽然有点手痒，但还是令行禁止，只是遗憾地看着屏幕上的漂亮行星，唉声叹气。
舰长没有下达新命令，于是许多颗头努力往舰桥屏幕里伸，其中某位不要脸的beta副官仗着自己身有舰长同款残疾，扒着同侪的脑袋往前挤，特瓦尔一时不查被奥科扯住耳朵，表情有点狰狞。
“哇。”奥科发出做梦一样的声音，“那就是月眠之环？这比教科书上的漂亮太多了吧。”
特瓦尔便揪他头发试图把他扒下来，一边回答：“地球上的‘新世界盟约’一直在调整行星环，真正的月球被击碎后变成一条陨石带，受到洛希极限影响，碎裂的星体开始散裂，有形成星环的趋势，新盟进行过多次干涉，让星环加速形成并稳定，然后在原本月球消失的地方制造了人造卫月‘戴安娜’，以恢复地球的潮汐引力。书里的照片好像还是帝国时代留下的老照片，有点过时，这几个世纪他们应该又微调过。”
人类在银河帝国时代对古地球非常忽视，因为地球被视为已经落后无用的旧日记忆。
至于月眠之环，这个由天灾造成的星环也被地球上残留的居民称为“月神阿尔忒弥斯的冠冕”，本来一场悲剧的产物不至于被冠以这些神圣又凄美的称号，但在帝国时期，皇室试图将这个由战争泛滥制造的惨案淡化成“淘汰落后事物的必然经历，不必过分在意”，这惹怒了地球上自称“新世界盟约”的剩余居民。
由于被过高的alpha精神力困扰，银河帝国的皇室一直不是很正常，用现代联邦网友的话形容就是“脑子里有不稳定黑洞的大龄中二病”，那时候的皇室对外自我标榜为“太阳之子”，所以新盟用月神冠冕来恶心皇室。
哦太阳啊，我可是你亲爱的小月亮啊。
感谢新盟的阴阳怪气，帝国皇室的精神力越来越不稳定，才有了后来的推翻暴政、重组联邦。
林敬也一直沉默，特瓦尔这种亲信自然一眼看出了舰长在想事。
“舰长？”
林敬也回神看了他一眼，点头：“十分钟后会议室，我们需要个行动计划。”
回声的信号路过过这片星域，甚至有可能藏入地球领空，但直接冲进去搜肯定是下下策，虽然染星号在地球的防空部队面前有绝对优势，但林敬也要的不是碾压，他想要……
建交。
几乎就是一刹那他下了这个决心。
新世界盟约，这个残存于此的人类组织被星际人民认为食古不化、故步自封，但林敬也不这样想。
月球崩散，潮汐引力骤变，连年战争导致资源枯竭、生态恶化、全球海平面急剧升高，然而就是在这个恶劣到了极致的环境里，新盟把千疮百孔的地球，重新变回了戴着金色冠冕的优雅蓝女士。
永远不要小看人类的潜能，尤其是被求生欲望激发的能量。
“我只是觉得，以医疗著称的一定有稳定精神力的办法。”
特瓦尔一愣。
林敬也拍拍他的肩：“你妹妹还好吗。”
副官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确随口和舰长提过，他的小妹妹分化为ss级的alpha，他根本没想过舰长会记得。
或者说，他在那一瞬间是期望舰长不要记得的。
特瓦尔的小妹妹在精神失控时根本连哥哥也认不得。
而他知道，舰长的母亲，在他六岁之后就再也不曾认出过他。
“您……”副官的喉头微微滚动，语句却十分凝滞，眼底慢慢涌起一种极软的情绪。
林敬也：“我——”
“你看什么呢？”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伸出，直接勾着林敬也的脖子强行把他转了个面。
林敬也：“……”
特瓦尔：“？！？”
奥科插过来一颗头：“元、元帅好！”
雷恩面色阴沉地抱着林敬也的脖子，把他的头啪叽往自己肩上一按，幸亏雷恩现在穿的是贴身那层作战服，没有肩章徽章或者其他硬物装饰，不然林敬也觉得自己都能破相。
“你那什么眼神？”雷恩面色阴沉地看着特瓦尔，把可怜的副官看得连退三步，张口结舌。
“回、回元帅！是、是敬佩的眼神！”特瓦尔立正，吼得铿锵有力，“向舰爱上书屋习！”
林敬也：“……”
可以，但真的没必要，尴尬得想把副官抬走天葬。
林敬也格外平静地从雷恩肩上挣扎起来，然后严重怀疑雷恩是美杜莎，不然怎么他一来舰桥的人全石化了。
在雕像们惊恐的目光里，林敬也牵起雷恩的手，平淡地对他们说：“十分钟后记得开会。”
说完，舰长就把元帅牵走了。
把元帅牵走了。
牵走了。
奥科呆呆地看着两人并肩走过，消失在门口，愣愣地呢喃：“元帅、看起来、好像一个欲求不满疯狂吃醋的omega哎……”
半分钟后，舰桥炸锅，开始殴打“侮辱元帅”的残疾人。
*
林敬也拽走雷恩并不是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公开场合亲密动作，而是他感受到雷恩激烈起伏的精神力波动。
现在可不是雷恩的生理期，紊乱也不带这么高频激烈的。
直觉让林敬也心头一沉，在无人处停下，蹙眉低声问：“出事了？”
雷恩目光阴沉，翻滚的精神力中几乎全是阴暗情绪，夹杂了极致的愤怒和深切的担忧。
林敬也眉头更紧：“出了两件事？”
“三件。”雷恩从牙缝里挤出杀气纵横的词句。
“z来信，回声机械军团袭击了星环长城，高调宣战，女皇已经紧急赶回联邦，民间情绪不太稳但女皇控制得住，主力机械军团在北区防线，杨幔中将正在迎敌，但z那边更不乐观，他同时遇到了反叛军，诺瓦那傻子早就集结军队了你也知道，但一直不敢动手，z跟我说他要做个陷阱引他来，争取在回声开战前解决反叛军的隐患。”
林敬也眯起眼睛：“但回声先来了。”
“前后脚，不是回声先，是诺瓦先来的没错，但回声到来的节点非常可疑，正好是在诺瓦入套，z准备收网的时候。”
雷恩的声音很冷，林敬也早和他默契无间，立刻猜到：“z中将怀疑联邦有人向回声传递消息，是专门踩着他计划的节奏突袭的。”
“嗯，安塞尔和斐迪茨担心是高层，z觉得真高层不太可能，怕是些能接触机密却又不起眼的角色，军部高层目前认可z的猜想，毕竟这货是联邦头号卧底，经验足得很。”
林敬也：“第二件呢？”
“有人试图闯黎江的实验室。”
“意图？”
“不明。”雷恩回答，“黎江说，小桃子的直觉觉得肯定和回声有点关系，黎江一个低级o不可靠，小桃子这种s级omega的感知就值得考虑了，首都那边在查了。”
林敬也点了点头，他感受到了雷恩对此事的担心，毕竟林净然就在黎江的实验室进修，好友与男朋友的弟弟同时遇险确实很让人不安。
但这两件事都不足以让雷恩产生那么强烈的愤怒，那情绪浓烈得如同墨色阴云，雷恩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他身上有杀气、有血性、有铁与火淬炼出的凌厉，但很少有这样阴郁的时候。
雷恩冷笑一声，声音是异样的轻柔，显得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说：“回声这次的洗脑宣传，配了个形象代言人。”
林敬也心跳咯噔了一下。
雷恩：“侵犯了我妈肖像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