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节关窍之后, 一切都变得容易解释了，可难以想通的本就是弗雷施的存在和目的。
在这一点上，哪怕林敬也和雷恩, 也都遗憾地棋差一筹, 没有能做到思虑周全。
“这疯了吧，有病。”奥科骂道，“别人家孙子有这种家族矛盾、不公待遇, 最多和家族决裂, 这孙子竟然和全人类决裂？”
奥科自己就算是个“别人家的”典型代表，艾萨克家族当初对他从蔚蓝退学大发雷霆, 并且因为奥科拒绝家族安排，不肯联姻也不肯去家族打点好的部队，现在基本上处于一个半决裂状态。
联邦上层贵族世家问题大得很, 又不止维默尔家有问题, 但疯到和全联邦、全人类过不去的, 还真就弗雷施一个，让人措手不及。
倒也不怪他们, 雷恩也被人疯子疯子地喊着，但到底只是形容他的战术而不是值他脑子坏了，但弗雷施这个小疯子, 那就完全是贬义的疯了。
他想要拥有林敬也, 如果得不到，那所有阻碍他的人他都要干掉, 就算林敬也本人也不乐意，没关系，林敬也本人的意愿在他的这场谋划里微不足道。
十足的疯狂，一场背叛人类、出卖联邦、导致无数人丧命的阴谋, 仅仅就是为了这种目的。
关键是这人还算计成了！
林敬也下令：“全体，分散编队，隐蔽阵型！”
维默尔上将抬头看了看舰桥里的大屏幕，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们现在行进到了一处陨石群带，常常的陨石群环绕着一颗巨大的气态行星，行星的星环非常厚，那些陨石群成群结队路过，其中不乏大小足以算成小行星的家伙，但它们或许无法再离开这颗气态行星的引力范围了，最终它们将会是行星环的一部分。
但联邦的舰队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也分裂坠毁变成行星环的一部分。
弗雷施会选这种地方伏击的可能性极高，也几乎就是林敬也的命令被执行的下一秒，气态行星的光环里缓慢升起了一只庞大的舰队。
说它庞大，并非数量巨大，而是体积。
那是一艘巨无霸母舰。
几乎是看到它的第一时间，林敬也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联邦这么多个世纪从不知道埃里兰回声集团占据了哪片星域。
——它们的核心“领地”，竟然一直都是移动的。
母舰从气态行星背后出现，从行星光环里缓慢上升，在人类的面前露出狰狞全貌的区区一角。
长蛇座的海德拉大营也是一座由人力制造的天体，但海德拉的人们花费了无数代的心血，让那个人造星球稳定地存在，而不是像回声这样，它们几乎是开着一颗小行星在宇宙里飞了！
“能源。”林敬也忽然说。
维默尔上将敏锐地回头：“你是说——？”
“回声要的不是联邦的人口，是联邦的能源。”林敬也说，“这样大的飞行器，你觉得它每天得烧多少能源？”
联邦没有把星舰造成深空巨兽的能力？他们有，但他们不能。
因为养这样一艘母舰，会把联邦的能源抽干的。
“回声不需要衣食住行，它们也不会在乎行星的天空是蓝色还是重污染的灰红，有它们把埃里兰博士这个创始人赶出集合体的先例在，它们显然也不可能大规模把联邦民众转化为意识体——因为这样一来，成为意识体的我们，一定会向现在这批回声宣战。”林敬也冷静客观，飞速地分析着，“它们要资源，不要灵魂。”
“所以它们准备屠干净人类？”奥科惊叫，然后自己把自己否决，“屠杀也是一项消耗资源的活动，它们会把人类转化为资源才对，而不是浪费能量干掉我们。”
林敬也颇有些赞赏地点点头：“我们在追着回声去地球的路上，不是在六方氏族看见过被回声当临时存储设备的活人吗？”
“操。”舰桥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怒骂。
从那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埃里兰博士对回声设下的那些保护和饥饿发展人类的核心禁令早就失效，想来也对，连埃里兰博士本人都被它们驱逐了，何况是博士留下的无机物代码。
“难道回声想用咱们的肉身——大脑，搭建一个生物网络，给回声gg和mm上网冲浪吗？”
奥科嚎叫着，背后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特瓦尔拍拍他的背，评价：“听你这拿腔做调地讲这个不知道几千年前的老用词，真的有点恶心。”
“呦呵。”奥科阴阳怪气，“你活了？”
特瓦尔脸色漆黑，看见了众人揶揄的目光，当即大怒：“奥科，你明明被分配到维默尔上将的战舰上，你现在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玩忽职守吗？”
奥科：“他急了他急了！”
特瓦尔原地翻白眼。
林敬也：“行了奥科，别那么禽兽。”
奥科：“噢……”
特瓦尔：“……”
那艘母舰太大了，联邦舰队的隐蔽几乎失去了意义，因为那巨无霸的主炮一旦开火，面前那个气态行星都能给炸得尸骨无存，何况借着行星与星环隐藏的联邦舰队。
维默尔上将沉声道：“并不只是这样吧，它们想要能源，难道能源是凭空出现的？任何资源能源都需要开发利用，而联邦海量的人口，不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林敬也：“集合。”
联邦的舰队缓慢聚集，以染星号为旗舰位置，形成了一个整齐的编队。
对面那艘母舰与他们遥遥对视，如同深渊里突破位面的妖魔。
*
萨尔提安星空域。
斐迪茨上将一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她养女吓得都不敢和她说话，连她自己的omega都拿她这绷紧的神经毫无办法。
但高阶的a和o，有时候他们的精神力感知能力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当一个前线训练有素的战将说自己无缘由地紧张不安，那需要做的往往不是送她看心理医生，而是检查一下究竟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可问题的核心是——天穹之剑就在首都星域，能有什么事儿？
斐迪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忽然不知道戳亮了哪片星域的地图，她看着那片亮起来的区域，有些怔愣。
然后她忽然问：“天穹之剑现在在哪？”
“报告上将，雷恩元帅的舰队在距离首都星曲速三十分钟航程的m616区，是矿脉区，隶属林氏集团，首都的能源中心。”
斐迪茨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林氏集团，能源集团，但也有军事级别的加工制造能力，曾经和维默尔家族合作过。”
属下不明所以，回答：“是的。林氏集团现在的体量已经是联邦前三的纯民营企业集团之一。”
“林氏没有和任何军事基地的研发团队长期合作，他们纯粹的拿着订单，让怎么生产怎么生产。”斐迪茨越说，面色约不好看，“快，召开军部议会！”
很快，联邦内政部秘书长安塞尔焦头烂额地打来通讯：“怎么回事？”
斐迪茨：“雷恩路过林氏集团的矿区了，你能联系到他吗，让他赶快回来？”
安塞尔皱眉：“矿脉附近有宇宙矿场的干扰，通讯一直都不好，怎么了？”其实安塞尔想说，林家的地盘，那不就是雷恩自己家的了？林敬也和雷恩之间的感情还真不差那一张可有可无的结婚证啊。
“不，林氏的地盘，不代表林家人就是主导地位。”斐迪茨飞快地说，“我一直在想，联邦中央星区，首都所在，不说铁版一块牢不可破，好歹也算固若金汤，谁能有那个能力攻进来，我刚刚才意识到，敌人不需要攻入，敌人本来就在！”
安塞尔惊愕，他是文职，对战场指挥确实一窍不通，困惑地问：“敌人就算派遣间谍，也不敢往林家——”
他话音未落，斐迪茨打断他：“发一级警报！林氏集团是民营企业，他们没有对抗军事技术的能力，也压根不会想到防备自己家人，矿脉上多得是采矿设备，而且这个矿脉又曾经是林家和维默尔家族合作的地域，被动手脚大概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安塞尔：“您怀疑维默尔上将？”
“傻逼！”斐迪茨终于撕碎她端庄贵妇的伪装，一掀桌子怒骂，“你干秘书的就好好写文书，别他妈在这儿不懂瞎问浪费我时间！他妈的弗雷施连他哥哥都算计了，对林氏下手很难吗？”
“上将，不要骂朕的秘书长。”联邦女皇忽然从安塞尔背后探出头来，面对女皇，暴怒的上将还是要留面子的，斐迪茨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桌子摆好。
“陛下，您记得当初林舰长与维默尔家那个伊迪尔特当庭对质的时候，伊迪尔特的智脑上有一封据称是十几年前由林舰长发出的信吗？”
“记得，就是弗雷施说是他七岁偷了林敬也的智脑发出的那封吧。”女皇点点头。
那次虽然没直播出，但庭审本身是有录像存档的，女皇当然也看到了录像。
斐迪茨说：“当初雷恩元帅就向我提出过疑问，因为林舰长肯定，他的智脑没有被人动过。现在想想，弗雷施大概早就已经得到了回声的技术支持！那么在林家与维默尔家也算世交的情况下，动第一军团，老维默尔不是瞎子，而且面对投敌叛国这种原则问题，亲孙子也不会让他动摇，所以弗雷施在没有自己势力也没有特殊机会的时候不可能擅动第一军团，他想做长线埋伏，就只能往林家下手！”
特殊的警报声在首都星回响，几乎所有联邦民众听到都惊讶了起来，斐迪茨已经顾不上什么安抚民众情绪了。
她的危机感并不是毫无道理。
雷恩站在舰桥上，整个战舰安静得如同一座移动坟场。
或者，下一刻他会把他敌人所在的地方，变成一片永恒的死地。
但他克制住，他站在屏幕前，看着那条发给他的信息。
发信人的名称，叫做“中枢·探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