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的越冬方法

作者:水在镜中

因为午间吃饭时的那个传言,郁青整个下午都有点儿心不在焉。聊天时别人不过是随口一说,也没有指名道姓,况且男宿舍好几栋楼,厂里又这么多职工……但他还是忍不住反复琢磨,越琢磨越觉得隔壁那两位工程技术部的邻居看自己眼神带着躲闪和暧昧。

然而好像除了小心一点,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要不是被光屁股抓现行,总可以咬死了不承认的。郁青发现自己的脸皮现在是越来越是厚了。

难得按时下班,他因为有心事,不太想和同事一起,于是打了饭带回宿舍吃。同事给的辣白菜甜脆鲜辣,他就着米饭吃了几口,心情又好了起来。

饭吃到一半,润生回来了。郁青很自然地招呼他:“吃了没呢?”

润青把文件包挂在一边,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吃了。”

郁青咯吱咯吱地咬着辣白菜,含混道:“数控车间的小苏送了我辣白菜,你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润生瞥了他一眼:“别人给你什么你都敢吃,也不怕有毒。”

郁青毫不在意:“就是自家腌的,人家和我又没过节,什么毒不毒啊。”他仿佛品出了一点儿酸意:“怎么,吃醋了?”

润生轻笑:“人人都喜欢,证明是个好的。我高兴都来不及,吃什么醋呢?”

“上回林巧柔的事儿你可没这么大度。”郁青不信他:“你那心眼儿,小得跟针鼻似的……”

“知道我心眼儿小你还不注意点儿……”润生走过来,从背后搂住他,暧昧道:“实话跟你说,我气得硬梆梆的……”

傍晚正是厂里换班下班的时候,走廊里人来人往,甚至能听见外头大声讲话的动静。郁青想起白天的事,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说什么呢……”

润生凑过来亲他,郁青躲了躲:“门锁了么?”

润生停顿了一下,松开了他,绕到书桌对面去,喝了口水。

房间里古怪地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润生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我哪回没锁门?”

郁青听出了冷淡之下的愠意,低声道:“还是小心点儿……隔壁……搞不好已经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润生冷笑了一声:“又没证据。编瞎话谁不会?我还说他们俩搞在一块儿了呢。”

他本来这阵子脾气就有点儿阴晴不定,郁青有几分无奈:“润生……”

润生不吭声了。

“现在也不忙了,我们周末可以回家……”郁青息事宁人道:“以后要么就别在宿舍……”

润生嗤笑:“周末?每次你回江南,都得先回你奶奶那儿,又要琢磨着去看你姐和你外甥女……咱们住得太远,厂里没有班车能通勤,要想星期一按时上班,礼拜天就得返回厂里。周五要是能按时下班还成,要是加班,就得周六才能回去。你自己把时间掐头去尾算算,回去那一趟,能留给你和我关起门来在一块儿的时间还剩多少?”

郁青黯然。他明白润生的意思,过日子和上班不一样,哪里还能弄出个时间表呢?花那么多时间回去一趟,就为了能亲热一下,总觉得太憋屈了。可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办法:“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你能忍就行。”润生没好气地把公文包里的资料和笔记本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知道是谁早上先过来拉我手的。”

郁青低下头,脸上热得难受——是羞愧。

再然后一晚上彼此无话。说无话也不对,郁青有试探着和润生说话,可润生那个不理人的毛病又犯了。他就像听觉功能关闭了似的,连个眼皮都不肯抬。

郁青出门去跑步时,润生还坐在那儿。等他回来,润生已经不见了。郁青洗漱完,忍不住趴在窗户边上往外望去。过了好半天,终于看见润生从江畔的方向跑步回来。他在楼下的单杠旁停下,开始做俯卧撑。平时做个几分钟也就完事了,结果这天没完没了,半天也没停,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郁青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润生终于停下来,双臂一动不动地撑在地上,好像静止了一样。

郁青默默关上了窗户,知道再过一会儿,他就差不多该回来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郁青也有了倦意。他手里拿着本书靠在床头,想至少和润生道一声晚安——不然润生明天醒来恐怕仍然在那儿生着气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带着一身凉丝丝的水汽靠近郁青,把他手里的外文资料抽走了。

郁青从瞌睡里惊醒。黑暗中,润生毫不客气地压了上来。

老旧的床板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尖锐声响。

郁青赶忙推他,声音小而焦急:“干嘛啊,说好了等周末……”

“谁跟你说好了。”润生没好气道。他双手往上一揭,把湿漉漉的背心丢开,又来扯郁青身上的被子。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有隔壁房门开关门的动静。

郁青攥紧被子,压低了声音:“隔壁回来了!”

润生不说话,闷头扯开被子,开始剥他的裤子。

因为隔壁有人,晚上的时候,他们往往只能用最安静的办法亲近对方——两个人在被子底下贴紧了,屏住呼吸慢慢蹭,整个过程里都是安静的,只在最后会有点儿动静,毕竟快到顶点的时候确实很难忍住。但总体来说,这样比较安全,甚至还挺刺激。

但那是在润生情绪稳定的时候。眼下他摆明了就是蛮劲发作,要不管不顾了。床铺咯吱作响,郁青心惊肉跳。他终于忍无可忍,双手拼命推开了润生的脸,用气声吼道:“别闹了!”

润生停了下来。郁青刚松了口气,就觉得腕上一痛。他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握住了手腕。

黑暗里,润生直着身子跪在他对面,抬手在嘴上抹了一把。他的浅色眼睛在暗处总是亮得吓人,有那么一瞬间,郁青以为他要扑上来再咬自己一口。可润生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一声不吭地回自己床上去了。

月光之下,郁青看见他拎着自己的裤子盖住了脸,把手大剌剌地伸了下去。

那动静很轻,很压抑,隔壁肯定是听不见的。但落在郁青耳朵里,简直就和飞机的发动机的轰鸣没什么分别了。

流氓。郁青在浑身燥热中愤愤地想着,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可当空气归于平静,他又忍不住难过起来。手腕上的血淌了下来,他吮吸着那点腥咸,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