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大半夜找言珩练了练,心里积累的那点气消了不少,也觉得言珩分析得有道理,隐隐有点被说动的趋势。
好在裴修反应过来言珩是挖坑套,及时清醒。
好哥们和自己弟弟在一起了这事带给裴修的别扭感一时半会儿难消,所以他的态度就是
不支持,不反对,但你暂时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他现在还适应不了言珩和裴霁腻腻歪歪的场面。
但裴修也表明了态度,要是言珩以后惹裴霁生气或伤心难过,他第一个站出来暴打言珩的狗头。
言珩跟裴修举手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会对裴霁好了。
裴修对言珩如此诚心的态度也只是勉强满意,矜贵地点了点头,又好奇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在裴修看来,裴霁和言珩两个人除了生日会那次之外,交集应该很少才对。
就算现在两人认识也没一年,昭昭怎么就和言珩好了?
重点是这么大事,他事先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一谈起这个,言珩就想起小院长让他赔的那五块钱,忍不住笑了笑,慢条斯理开口:“这个啊,就说来话长了……”
……
昨天晚上有事耽搁了没去医院看裴茜,第二天一早裴霁和言珩就准备过去。
秦许今天要补课去不了,一大早过来敲门,关心裴霁的伤势,顺便把给裴茜买的礼物带来,让裴霁替自己给裴茜。
裴霁昨晚睡前上了药,现在除了缠着纱布的手之外,只有两三处淤青,其中以左腿膝盖下方那块最严重,看着有些泛红起淤血。
和林信瑞还有那三个被彭高峻出手教育过的人相比,裴霁这点伤根本不值一提。
那四个人,真的可以说是鼻青脸肿眼歪嘴斜。
怕裴茜看见担心,去医院的路上裴霁找出一副手套戴上,把手上的纱布遮得严严实实。
他戴手套时粗鲁的动作看得言珩胆战心惊,连声喊小祖宗住手,就怕他把还没长好的伤口扯开再次出血。
把车临时停在路边,言珩倾身拿过手套,小心翼翼避开裴霁的手背,动作轻柔地帮他把手套戴上。
做这一切时,言珩低着头一脸专注,像是对待什么价值连城的珍稀古董似的谨慎。
都说认真专注的男人最帅,裴霁看着眉眼低垂的言珩,眼睛动了动。
从裴霁这个角度看去,言珩因低头的动作,打理过的头发自然垂下,有一缕长度刚好触到言珩眼睛,挨着睫毛的位置。
裴霁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般抬手,帮言珩把头发往轻轻往旁边拨了一下。
微凉的指尖缓慢轻飘的从额前拂过,温柔又缱绻。
言珩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裴霁,对方一双黑亮的我大眼睛和他对视一眼,随后平静移开视线。
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望着这样的裴霁看了几秒,手心还握着他受伤的右手的言珩,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
裴霁不明所以地看他,眼里那意思
什么?
言珩对着裴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无奈心疼还是觉得难过的表情:“小院长,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照理说我是除了你家人之外,和你关系最亲密的人。”
裴霁心里隐隐猜到了言珩想说什么,抿了抿唇,没说话。
言珩抬起裴霁的手,隔着手套在他受伤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既低又沉:“你能不能……稍微也依赖你男朋友一下?”
裴霁独立、强大、优秀且骄傲,几乎什么都会,都没他解决不了的事。
但作为他的男朋友,言珩希望裴霁不用如此能干,偶尔也依靠一下他,遇到事能跟自己说。
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去面对。
就像昨天一样。
言珩真的很怕,看见裴霁被那三个小混混围攻的那瞬间,他吓得心脏都差点不跳了。
后来言珩也在想,要是昨晚他们没赶去怎么办?要是警察再晚去一步怎么办?
那他是不是就会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小院长?
言珩知道裴霁的顾虑,知道真相后只剩下心疼,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所以到最后他只能气自己,气自己做的不够好,没能给小院长充足的安全感,让他能毫无顾忌地跟自己分享喜悦忧愁。
在外优雅强大,工作时发号施令也游刃有余的言珩,在遇到裴霁后常常对自身产生怀疑。
从昨晚开始,言珩心里其实一直很难过。
抛去所有的外在条件不提,言珩也不过只是一个第一次谈恋爱的新手,也拥有普遍人都会有的通病
敏感,患得患失。
要是他连小院长喜怒哀愁都不知道,又算什么男朋友?
听了言珩这句近乎请求的话,要怎么形容裴霁此刻的心情呢?
就像一颗心先被松鼠毛茸茸的尾巴扫了几下,紧接着又被松鼠跳起来狠狠地踩了两脚,踩完临走时还不忘用尖锐的爪子挠他一把。
裴霁心里蓦地一酸。
言珩说完,久久却没得到裴霁的回音。
了解小院长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性格,言珩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了,略苦涩的笑了笑:“没事,慢慢来,反正我们——”
裴霁忽然开口:“有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你要不要听?”
言珩的话戛然而止,而裴霁也不等他说‘要’还是‘不要’,自顾自道:“我第一次见到小千时是傍晚,刚出生没多久的她小小一只被人放在福利院大门口,我一过去,她就对我笑了。”
言珩听裴茜说过,裴霁是在被福利院里的小孩赶出去时,意外捡到的她。
然而连裴茜自己都不知道,院里身世凄惨可怜的小孩子那么多,当时自身难保的裴霁,为什么独独只对她心软,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
对裴茜,裴霁是宁可自己半夜往肚子里面灌凉水,也舍不得让她饿肚子。
这么多年裴霁一直没跟人提过,他当时会把裴茜捡回去,只因为一个笑容
当时裴茜脸上的笑容,是他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的纯真。
裴茜那时看他眼神清澈得不掺任何杂质,干干净净,笑得就像天使,张开手要让他抱。
当时已经被福利院孩子们孤立针对许久的裴霁,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的裴霁,心一刹那就软了。
他那一瞬间内心的想法是
原来还有人会对他露出这种笑。
原来还有人需要他。
直到现在还有人说,裴茜遇到裴霁这么好的哥哥是三生有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包括裴茜自己都这么想,甚至觉得自己是裴霁的拖累。
而只有裴霁自己知道,裴茜的出现,是他暗淡难熬的童年的一束光。
这些年在那个偏远的福利院,是裴茜一直陪着他,让他有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裴茜也没辜负裴霁,在刚会走路时,就知道偷偷给被罚不能吃晚饭的哥哥藏馒头。
两人互相依靠,跌跌撞撞捱过了那些难熬的岁月,虽无血缘关系,却早已是彼此的亲人,无法割舍。
裴茜身体不好,从小就还是药罐子,当时福利院孩子多、花销大,裴霁被人领养后又多次退回,那天他不想跟林信瑞走,不过当时的院长告诉他,少一个孩子,院里就少一份压力。
刚好那时裴茜病重,需要用钱,为了成功领养小孩,林信瑞当时给福利院捐了不少钱,也塞了不少钱,福利院便用裴茜做说辞,明里暗里强迫裴霁同意……
最后裴霁没办法,只能跟着走,然后就遇到了林信瑞这个人渣变态。
那年裴霁已经十二岁了,自己打工捡废品已经存了一点钱,其实从林信瑞家逃出来后,他想过要不不回福利院,这样就不会再被人领养。
只不过他放不下病中的裴茜,怕裴茜被人欺负……
因为裴霁再能干,十二岁的小孩要养活自己已经很艰难,再带上生病的裴茜的话,根本不现实。
所以裴霁最后还是回去了。
好在和林信瑞的事闹得挺大,之后没人在领养他。
院里陆陆续续不少小孩都被领养走,没人领养的裴霁反而自在,学习之余开始努力赚钱攒钱,希望早日脱离这个鬼地方。
裴霁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不过话题都是围绕着裴茜,等他得差不多后顿了顿,随后定定看向言珩:“裴茜比我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依赖她。”
“现在,哥哥和爸妈……我也不习惯。”
大概是‘爸爸妈妈’这个称呼对裴霁来说还有点生疏,所以他叫出口时还有些不自在,眼神闪了闪。
裴霁说了一大圈,言珩看着他认真又别扭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解释:“你的意思是……”
因为不太确定,言珩语气还有些迟疑,后面半句话没说出来。
裴霁倒是坦诚,认真道:
“你是我男朋友,我会依赖你,但你要给我时间,我会学。”
福利院平时给他们灌输得最多的思想就是:
—你们要努力,要乖,要听话,要嘴甜,要会讨人欢心,这样才会有人愿意领养你。
—要是没人领养,你就要学会独立生存,要有一技之长,毕竟你们没有家庭做后盾,福利院不可能养你一辈子。
说实话,裴霁在福利院也学到不少技能,可是唯独没人告诉他
你不用这么拼命,你可以依赖我。
没人教他怎样依赖别人。
言珩被裴霁这一记直球打懵了,愣了一下呆在原地,眼神都有些呆滞。
呆滞之后就是狂喜,言珩忍不住抬手把人抱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头,轻声感叹:“你怎么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