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岑景靠坐在床头,抬眸扫了一眼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贺辞东,提醒:“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过探视时间了。”

意思是你还真打算留夜?

贺辞东没抬头,“睡你自己的,我用不着你操心。”

岑景继续翻着手上的书,嘴上道:“沙发小,贺总身高腿长的我是怕你不习惯。”岑景抬头冲他一笑,“再说,我这不心疼呢吗。”

贺辞东嗤了声,没接他话茬。

大概是半夜两点钟,岑景醒了一回。

在医院这种地方他的睡眠质量大幅度降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这是住院部的六楼,今晚的天色不错,月光洒满整个房间。

岑景偏了下头,然后就看见了贺辞东。

他是真没打算睡,他那个身高就算是躺下了脚都没地方放。此时的他就靠坐在沙发的一角,手撑着头,像是睡着了。

岑景有几秒钟没动,就看着这人。

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好好的酒店不住,就因为医院一个电话居然真的屈尊降贵到这里来受这罪。

这个季节本身就有些冷了,但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

到了深夜病房的温度透着一股凉气。

岑景看到贺辞东身边那条护士拿来的薄被,有一半正掉在地上。岑景像强迫症发作一样,总觉得看不顺眼,但他实在又不太想起来,就盯着那边内心天人交战。

大概也就不到一分钟左右,岑景突然发现贺辞东的呼吸频率变了。

他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隔着一段距离岑景都能看见他紧蹙的眉,那种不安随着呼吸变化在这样的时间可空间里显得特别明显。

岑景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脚踩拖鞋走过去。

“喂,贺辞东。”

岑景刚出声,手还没有碰到贺辞东的肩膀,就见他突然睁开眼睛。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扯着肩膀直接砸进了沙发里。

没错,就是砸,整个人被提起来,双脚离地那种。

岑景:“我草你……”

岑景头晕得不行,视线一花人就已经调转了一个位置,连脏话都因为掐在脖子上那只手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贺辞东的动作实在太快,有技巧,也很有力量。

他调转位置,长腿以绝对压倒性地姿势卡住岑景腰。岑景呼吸不畅,自下而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了贺辞东眼底的那丝猩红。

好在岑景反应也算快,抬起膝盖就往上顶。

双手抓住贺辞东的手腕,说话有些费力。

开口嘶哑道:“你特么能不能清醒一点?!看清楚老子是谁。”

岑景的声音起了作用,贺辞东的眼神逐渐清明,后知后觉一样缓慢放松手上的力道。

其实从岑景接近到他放手,中间不到一分钟时间。

贺辞东脱离情绪很快,脚挪开,说:“滚,离我远点。”

岑景用还穿着拖鞋的一只脚直接照着贺辞东的腰踹过去。

“你神经病吧。”岑景发怒。

贺辞东看他一眼,倒是没对他踹了他一脚这事儿做出什么反应。

他恢复坐姿,揉了揉额头问他:“你大半夜凑过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岑景摸了摸自己脖子。

虽然时间很短,但贺辞东力气实在算不上小,导致他的脖子这会儿还一跳一跳发疼。

岑景还想踹他两脚,想想最终还是忍了。

岑景起身坐在旁边,看贺辞东一眼:“说吧,做什么梦了?”

“没什么。”贺辞东一副拒绝沟通的冰冻脸。

岑景冷笑一声:“贺总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被鬼缠身吧。”

贺辞东见岑景一直摸着脖子,突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往旁边扭过去。

“啪”一声,岑景拍开他的手。

没好气:“滚。”

岑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半盒烟隔空抛给贺辞东。

岑景:“白天找隔壁病友顺的,别这么看我,医院有设立吸烟区。这烟可不便宜,镇定情绪也还行,我大发善心免费送你。”

贺辞东胳膊肘撑着膝盖,抬眼看向他。

烟盒在他手里转了两转,然后说:“我用不着,再说,这东西也不管用。”

“你不试怎么知道不管用?”

岑景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在诱拐别人学坏。

虽然对象有些不适配。

“谁跟你说我没试过。”贺辞东不经意垂了一下眉,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他很快回神,说:“只是后来戒了。”

岑景不管那么多,书里反正这人不抽,因为洁癖。

“那还我。”岑景毫不客气地伸手。

贺辞东顺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收了。”他说。

岑景:“……”

不要脸!

在医院待足了两天,岑景身体好转,终于在两天后的下午获准了出院通知。然后就直接回酒店收拾行李,赶去机场。

不只是贺辞东忙而已,岑景也因为病了一场积压了不少工作。

飞机落地東城是晚上九点钟。

来接人的是钟子良。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岑景住院的消息,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岑景跟贺辞东一左一右坐在车后座。

钟子良从后视镜里看看岑景,又看向他哥。

总觉得这俩人坐在一起的感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要说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以前是一个爱得痴狂,一个冷如冰霜。

现在岑景貌似冷淡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灰意冷。而他哥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是那种只要岑景在旁边,他周围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没了。

两人一路也没怎么说话,但钟子良也受了影响,渐渐不再开口。

好像自己开口反而显得突兀。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进入市区。

岑景看着窗外略过的建筑物标志,反应过来,问钟子良:“这不是我要回去的路吧?”

他机缘巧合和搬到了贺辞东对面,钟子良不至于忘记。

这家伙很随意道:“对啊,回墨林苑呢。”

“停车。”岑景开口。

钟子良还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他问完了扫了他哥一眼,恍然大悟般:“那个……那个闻予哥去国外参加一个建筑大赛去了,这两天都没在呢。”

岑景当即瞪向旁边的贺辞东。

贺辞东抬头看他。

岑景心想,难怪。

贺辞东既定的行程被耽误,按照姚闻予现如今小心谨慎的样子,不可能不过问。

原来是情人外出,某人难得自由?

岑景心里顿时就冒了火。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正主的小情人走了,姓贺的得空陪他在外省耗了两天?

还是所有人觉得,他一个被撵出去的人,现在姓姚的走了,他就能像偷情一样心情愉悦地回去住?

岑景一脚蹬在驾驶位的椅背上,“我特么让你停车!听不懂?”

钟子良慌张又无辜。

他显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眼看岑景又要发飙,他连忙道:“停停停,马上停。”

然后一道急刹,车子停在路边。

停稳的一瞬间,岑景手里的公文包就砸在了贺辞东的肩膀上。

岑景眼睛冒火,咬牙点头:“姓贺的,你把我岑景当什么人?我之前妥协不少你就觉得我能任由你往泥里踩是吧!”

贺辞东用手挡了一下,反而看向钟子良。

钟子良:“……”

他都要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

贺辞东:“为什么回墨林苑?”

“啊?”钟子良被问懵了,愣道:“之前不是说岑景哥病了吗?刚好家里这段时间很冷清,陈嫂一大早就准备了很多吃的说要给他补补,让我来接你们。”

说完懵逼问:“我没说?”

贺辞东跟着踹了一脚钟子良车座:“滚下去!”

钟子良:“……哦。”

等人走开,贺辞东转头看向岑景:“清楚了?”

岑景还在怒火的情绪中,不仅觉得钟子良那小子是个二百五,眼前这人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连带着在临时那两天的相处,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回去。”岑景说。

贺辞东:“嗯。”

岑景干脆打开车门,丢下一句:“我自己打车走。”他一只脚踏下车,停顿两秒道:“跟陈嫂他们说,饭以后有机会再吃。”

老人估计存了撮合他跟贺辞东的心思,所以才让钟子良来接人。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他刚下车就有出租车路过,岑景伸手拦下,扬长而去。

前后不过两分钟,举着手站在车道上的钟子良咽回去了要说的话,然后看向后面从车里下来的他哥,问:“他这是咋了?”

贺辞东睨了他一眼:“被踩着尾巴了。”

钟子良咽了咽口水:“谁……踩的?”

“我。”贺辞东脸色平静。

他将视线移向车消失的方向。

然后摸出没收的半包烟,抖出一根,动作无比熟练地点燃。

烟雾缭绕中,贺辞东眯了眯眼睛,视线停留许久。

那人的骄傲温度灼人,贺辞东咬着烟尾,眯了眯眼睛。

骄傲得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撕碎。

他如果落泪,样子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