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光屁`股的秦休意终于围上了底裤,同萧无陵一块泡温泉,措措便识趣地消失了。
“快冬天了啊。”
池子里安安静静,秦休意为了缓解尴尬,没话找话。
萧无陵疑惑地看过来。
秦休意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带一束花或者什么精致的小礼物,正式登门邀请,而不是这样,几乎光着屁`股在安静得尴尬的温泉池里。
但话已出口,秦休意不得不继续道:
“那个,我生日快到了,你要是有空的话……”
他心里忐忑不安,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约仙君。
下一瞬,他的不安就消失了。
萧无陵淡淡地摇了摇头:
“恐怕去不了。”
心里的大石头砰地落下,在心田上砸了个窟窿。
“啊,这样啊,没关系啦!仙界政务很忙吧,哈哈。”
秦休意用开心的笑声掩饰自己的失落。
“要去一个地方。”
秦休意以为仙君回绝之后就不会再说话了,但萧无陵难得又开口了,他望着水中的蓝鸢莲,缓缓道:
“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秦休意以为他说的是时间上赶不回来,没有多在意:“没事没事,生日嘛,年年都会有的,明年再来也可以呀。”
萧无陵点了下头。
秦休意也没再提生日这个话题了。明年生日……
他的血不凝无时无刻都可能会要命,他还有没有明年呢?
、
魔界,魔宫。
“什么!”
措措气得跳起来:
“他连你生日都不来?!他知不知道你今年生日之后……”
今年是秦休意的三百岁生日,那天过完之后,血不凝就再也治不好了。他还有没有明年的生日,难说了。
穿书结束,邀请仙君无果,秦休意把捡来石头送给笔仙,仙界的诸事便都了了,他和措措一同回魔界。
此时整个魔界都在为小魔尊准备生日宴,到处布置的精致花俏,喜庆极了。
这生日的含义其实半点也不喜庆。秦休意心里更不可能有多期待,有哪个病人会期待自己的病再也治不好。但他知道三界里也有不少人想瞧他这个魔尊二代的笑话,诅咒他血不凝快点死。他越是低落难过,那些人就越高兴。
秦休意才不肯遂了那些小人的愿,他娘从小就教育他,别人越是期待你栽跟头,你就越是要挺起胸膛来。就算这生日会一点也不高兴,也绝不哭给别人看,就是要大肆庆祝,喜气洋洋,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气死那些人。
但仙君不来,秦休意真的有点难过。他不期待自己的生日会,但他很期待仙君会来的,萧无陵好像还没正式拜访过魔界,他可以带他去各处转转,给他介绍一下魔界的奇异风光。
“他再忙也不能忙成这样吧!一点也不重视你。”措措不满道,“还是说……他还是没忘掉那个初恋?”
“啊!”秦休意抱头纠结,“我不知道,别问我了,我真不知道。随便啦,要真这么跟过去较真,我…我也不算完全忘掉初恋的师姐,也不能这么苛求仙君……”
“这怎么能一样!你师姐早八百年前就结婚了。你也死心了,可仙君还当众在仙宴上承认过,他那么拼命修炼就是为了初恋,现在……”
“打住!我们不聊这个了。”秦休意逃避道,“顺其自然吧。慢慢地,可能仙君就会放下了,你需要给他一点时间的。”
措措气得大尾巴毛都炸了,自家少主那么喜欢仙君,仙君却忘不掉初恋,一边忘不掉初恋一边又跟他们少主这样那样,完事了又说很忙没空来生日!
西川措哼了一声,气得从窗外跳出去。
秦休意一个人躺在他的茧房里,胡思乱想。
墙面、桌子、床架,这些本该用石头木头做的东西,在他的茧房里全都是用棉花丝绸做的,柔软光滑,没有一点棱角。
茧房是他父母亲手为他制造的,血不凝的秦休意待在这里,绝对不会被划伤,每天都被软软的东西小心地呵护着。秦休意望着这里的一切,他曾经上百年地住在此地。说好听叫住,说难听点就是囚禁。血不凝让他根本没法像常人一样出门、游玩、修炼。
唯一陪伴他的就是措措。连玄麟也只能透过窗子,来探望他一下。
那时,秦休意每天被迫关在茧房里,最怀念的就是在仙界天学阁上学的时光。
他当时,已经想要跟师姐告白了。他还跟师姐约好,明天放学,在他们经常一起走的紫荆花小路上等他,他有重要的话要说。
——但他没有赴约。
因为那天夜里,他就被发现血不凝,抢救回来的时候,他已身在魔界茧房里了。
也不知是自我排解,还是胡思乱想。秦休意没有真的很怪仙君忘不掉初恋,初恋有多难忘他是知道的,将心比心,如果现在师姐和离了……
他会怎么办呢?
秦休意突然不知道。
曾经的天学阁太过美好,秦休意真的很想回到那条紫荆花小路,他没有血不凝,他如约而至,而师姐正在等他,他能再摘一朵蓝鸢莲,说一句:
“我喜欢你。”
、
当年,仙界。
天学阁。
“听说了吗?魔界小魔尊转来我们天学阁上学了!”
“不是吧……”两个仙服小修士愁眉苦脸:“那岂不是要闹翻天了。咱还能安心学习吗?”
“放心吧,他去的魔修院!咱自个儿在仙修院学习,井水不犯河水,这里可是仙界!谅他也不敢来咱仙修院撒野!”
“谁不敢来撒野?”
秦休意闲适地坐在墙沿上,朝他们微笑。
两个小修士吓得啊了一声,掉头就跑。
小魔尊秦休意跳下墙,满脸不屑:“怂逼。”
他身后跟着飞出一位黑翼少年,玄麟收翅一落:“你来这干嘛?仙修院马上就放学了,不怕被学督抓?”
“啧,别这么怂啊。放学才好呢,可以看到很多人……”
“你要看谁?”玄麟问:“你有认识的仙修?”
“我还能看什么。”秦休意一脸你还不懂我吗,“我当然是来看美人的!听说仙界最多美人了!这不正好认识认识。”
玄麟翻了个大白眼。
两人猫在灌木丛里,放学铃打响了,仙界小修士们鱼贯而出。
“哇!发现一个大美人!”
少年秦休意狂拍玄麟的肩膀:“那边那个,快看!绝世美人!”
“哪有?”玄麟兴趣缺缺地看了过去:“啊,那个。一般般吧,而且…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男的吗?”
秦休意白了他一眼:“谁说女孩子一定要长得个女孩子才叫好看,美是有多种多样的。你信我,她长大绝对是惊艳三界的绝世大美人。”
玄麟无语:“这个不管是男是女、横看竖看都跟绝世美人没什么关系吧。”
秦休意:“你堂哥表哥定娃娃亲的时候,哪个不是叫我去掌眼的?我有看走眼过一次吗?你嫂子们是不是一个赛一个美!”
玄麟默认不敢吱声。
秦休意语重心长地完拍拍玄麟的肩:
“听过赌石没?一块打磨好的翡翠放在光下,闪闪亮亮的,你说哇这真是一块绝世翡翠啊,这只能叫有眼睛。
“你在山野里看见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断言道里面定是块绝世翡翠,后来切开一看,果然如此!
“这才叫,有眼光。”
秦休意得意地一笑,深为友人不能欣赏美而感到遗憾,接着他就从灌木丛里站起来,向未来的绝世美人走去。
……
“还给我。”
放学人群冲流,秦休意一不注意就把美人跟丢了,等他再找到的时候,是在一间学屋背后,好几个人围着她,拿着一本书,嘻嘻讥笑:
“看你每天都在教室里写写写,还以为你在写什么作业呢!”
“原来是在写这种话本!哈哈哈,真是大文豪,来,你来念一念……”
另一个人拿过那本书,用嘲笑夸张的语调,大声念:春风拂来,玉树梨花白雪香。他轻轻地靠上去,吻在他的唇上。噫!这写的什么,好恶心!”
几个人又是一阵哄笑。
“还给我、还给我!”
小美人还没长个子,伸手要抢回来,那几个人仗着个子高,高高地举起那本书,左抛右传,就是不还,一边戏弄人一边嘻嘻发笑。
“你们干什么。”
秦休意出现在他们身后。
谁也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速度快到吓人。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这家伙正举着那本书,秦休意没有直接将书抢下来,而是顺势捏着那个人的手腕,直接用力——
“啊——啊——!!”
那家伙痛叫起来。
秦休意长个子比较早,这群高个子被他一衬,变成一群小豆丁。秦休意用力捏着那小豆丁的手腕,向上发力,小豆丁整条手臂被高拽着,整个人双脚悬空,他痛得一松手,书掉下来——
秦休意用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脱臼了、要脱臼了……啊!!”那家伙痛哭起来。
秦休意不松手。他们魔界可没有求饶就会放过敌人的武德,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这种霸凌同学的家伙。就要往死里教训。
咔啦。
脱臼了。
秦休意把痛哭流涕的人甩到地上,灵力一纵,幻化出长长的锁链,将逃跑的那几个一个个抓回来,狠狠摁在地上打,三下五除二就打得几个人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他才堪堪松手:
“滚。”
几个人连滚带爬打地消失了,再也不敢来这。
少年秦休意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十分书生风流地拿起那本书,走到小美人面前,他想要吐出几句诗词作赋,彰显一下自己的文化,站在对方面前,憋了半天,竟连个成语都想不起来。
最后秦休意只好说:
“还给你。”
递过去的时候,风吹过书页,秦休意眼睛飞快地瞥见了内页的名字:
白云潇。
原来小美人叫白云潇
风停,书页闭合。秦休意又再瞥了眼那书的封面。
书名:簪缨录
好家伙!三个字有两个字看不懂。秦休意默默把书还回去,可就这样不说话他又真的很不甘心,不想在美人面前显得自己很没文化、只会打架,于是装作很懂的样子夸道:
“书名取得不错。”
对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念念?”
“……”
秦休意一张小脸瞬间涨的通红。美人轻轻笑了一声,从他手里抽走书。
指尖微凉,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刚打过架的拳头,秦休意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
天色已晚,却还没沾染上深夜的墨黑。夕阳落下去了,没有晚霞的橙黄紫红扰人眼睛,天幕是一整片醉人的靛青蓝,月上树梢,凉风习习。
气氛很好,秦休意搜肠刮肚,要找点话给美人留下绝赞的第一印象,想了半天,搜出一句:
“今夜是满月耶!”
“……嗯。”
安静。
在两人中蔓延。
小路上紫荆花盛开,落英缤纷,花树梢头,挂着银白的月。秦休意生平第一次这么气恼自己不会说话,抓不住美人的心。
凉风吹来湿漉漉的水汽,秦休意向外一望,这条路的旁边不远便是一片小天湖。
他听说这片天湖里有一朵极其罕见的蓝鸢莲,每年快考试的时候都有学子来游水摘花,说摘到的人绝对会气运加身、科科满分。
——当然从来也没有人摘到。
秦休意轻轻拍了下身边人:“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湖畔,忽然一抬手,充沛的灵力纵横四面,整片湖水瞬间升空,剩下一片水底,秦休意冲下去,越过满池底的小鱼小虾,摘下湖心里唯一的一朵蓝鸢花。
他回来的时候,手一落,满空湖水瞬间落回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无事发生。
美人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秦休意有些嘚瑟,这种能瞬间腾空整片湖水的修为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但他嘴上依然要假模假样地谦虚道:
“这没什么啦,我们魔修一般进阶都比较快,你以后也可以的。”
魔修的修为会在少年期开始大幅度进阶,但等长大之后,就会出现漫长的停滞期,可能一生都只能在原地踏步无法前进,甚至走下坡路。
仙修则是反过来,一点点进阶,一直在进步。故而魔界历史上真正达到最高修为大圆满的寥寥无几,仙界历史上却有不少大圆满仙尊。
秦休意手执那朵蓝鸢莲,脸有些红,把花递给心上人:
“送给你。”
玉白的指尖接过花,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谢谢你。”
秦休意一听这声音登时酥倒半边,清清冷冷,如山泉漱石,晨雾磬钟,听得他心跳像擂鼓一样响。
他们在路的尽头分别。他观察着美人离开的方向,那边的宿屋是比他大的学子们住的。
——原来是师姐!
从那以后,秦休意每天放学,都在仙修院外蹲点,看到师姐出来了,就偷偷跟上去,等到紫荆花小路那儿再跳出来,来一个偶遇:
“师姐,好巧啊,你也放学了?”
师姐从一开始微微惊喜,到后来微微一笑,了然。
他们每天放学都一起走,一月复一月。
师姐不怎么爱说话,但秦休意感觉到他每次说话的时候,师姐都有很认真地在听。
他们一天一天熟悉起来。那朵蓝鸢莲被师姐妥帖地装在小琉璃罩里,藏在书包的内层。每天放学,夕阳晚霞,小路上飘着紫荆花,他们并肩行走,交错的双手,偶尔轻轻地碰在一起。
——却不敢牵。
这天,秦休意又逃课了,和玄麟一帮人在魔修院的墙垣下,卷着魔界新来的烟叶,烧着玩,据说这叶子烧起来会从叶脉里吐出一片云雾,很是有趣。玄麟的表弟也在,他拿出一叠美人图,一脸巴结地靠过来:
“少尊主,我娘也要给我定亲了,说是跟红衣鬼族那边联姻,媒婆送来了不少画像,您帮我掌掌眼,看看这里面哪个是真的美人?”
现在魔界鬼医众多,不仅能治疗伤口,更能操刀整脸,整的魔界到处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美人。
秦休意瞥了两眼,一眼便挑出一张:“这个,纯天然的。”
“啊?”玄麟的表弟有些失落,“可……可我觉得这边这几张明明更好看啊?少尊主,您再看看?”
秦休意翻白眼,把那一叠美人图拿过来,一张一张抄过去:
“整的、整的,全是整的!哪个鬼师操的刀我都能给你说出来,信不信?”
秦休意看他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劝道:“美人在骨不在皮。”
表弟不服气:“可是少尊主,她眼睛有点小,不够完美。”
“绝世美人不代表就是完美的,相反,都有一点点微瑕,但那种微瑕与他们的气质完美结合。”秦休意随手抛过来自己的玉佩,“看这玉石,三千万灵石的天然紫玉。”
表弟吓得捧着玉佩不敢动。
秦休意:“玉一般越剔透越好,但你看我这块里面有一些不透明的玉絮丝,这本属于玉石的杂质,但这些丝络恰好是紫色的,像紫气东来,反而给这玉石添了价。天然的东西,没有完美的,过于完美,整张脸就会很匠气,很死板。懂不?”
表弟似懂非懂地点头。
秦休意对没有审美能力的人深感无语,干脆道:
“这样好了,我说的那个要不是个纯天然的大美人,你也别跟什么红衣鬼族联姻了,你来找我,我娶你!直接跟未来魔界尊主联姻,好处大大的有你!”
表弟脸上微微一红:“哎,少尊主,您这说的…哪里话嘛。”
玄麟瞪他一眼:
“你脸红个屁!”
最后表弟还是决定相信少尊主的眼光,心满意足地走了。
秦休意望着他的背影叹气:
“就你们麒麟鬼族这眼光……玄麟,你以后娶妻时还是叫上我给你掌掌眼吧。”
秦休意低头去摆弄魔烟叶,继续点火,想看看什么时候叶脉会吐出云雾来。
玄麟幽幽地注视着他,忽然道:
“喂,那你看我如何?”
“什么如何?”
“我的脸。”
“你嘛…”
秦休意凑近,仔细看着玄麟的每个五官:
“你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想到什么了吗?”
“什么。”
秦休意:“你小时候尿裤子被你娘满屋子追着打。”
玄麟恨恨地推了他一下,手中的烟叶噗地喷出一朵云雾,糊了秦休意满脸:
“哈哈哈哈咱俩实在太熟了,我已经分辨不了你的……”
“你在作什么。”
秦休意话没说完,忽然听见一声清冷的声音。
——师姐?!
秦休意腰杆子一挺,正直小白杨似的立着,满脸写着乖巧可爱,赶紧踩灭冒云的烟叶:
“师姐好……”
师姐的目光看向他手里的烟叶。
“啊…噢!我们在练习吹口哨,这不是要大合唱了嘛。前奏有一段口哨声。”
秦休意拿起烟叶当树叶,嘟嘟嘟地吹了起来,又狂给玄麟递眼色。
玄麟也只好拿起烟叶,嘟噜噜地吹着,像个练习的好孩子,而不是逃学烧烟叶玩的坏家伙。
师姐走后,玄麟拍了秦休意一掌:“你怎么这么怂!”
“我这不是要给师姐留个好印象吗。”秦休意把烟叶递给玄麟,“你先自己玩吧,我去找师姐了!”
秦休意跟师姐的关系更进了一步,除了放学一起走,有时仙修魔修一起上大课,他也会去找师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从春到夏,再到秋。
落叶飘零的时候,秦休意终于鼓起了勇气。
他决定向师姐告白。
“师姐!”
还没长大的小美人抬起头来,秋后的阳光勾勒出侧脸。
秦休意滚了滚喉结:“明天放学,能不能在小路那等我一下,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师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珍重地点头。
那天夜里。
玄麟起夜解手,却听见上铺的秦休意的床上传来滴嗒、滴嗒……
像水滴的声音。
玄麟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秦休意两下:“你尿床了啊?”
——没有反应。
“……休意?秦休意?!”
玄麟召出火灯一看,秦休意满床鲜红,止不住的血一直往下滴……
那天飞镖课,秦休意不小心划到了手。
血不凝。
等秦休意再醒来的时候,全身绑着绷带,躺在魔界,已经是十三天之后了。
早就过了跟师姐约定的“明天”。
此时,秦休意坐在魔宫的茧房里,拉开一层最顶层的小抽屉,里面藏着这么多年,他想寄给师姐的信。
每一封开头都是:师姐,对不起,我没能赴约……
但每一封,他都没有寄出去。
“你这么喜欢那个师姐干嘛不寄出去!我帮你寄呗!”
那时候,措措站在棉花做的桌子上,对他道。
秦休意摇摇头:“我和师姐……有点复杂。打个比方,你遇到一只松鼠,它每天放学都来陪你一起走,时间久了,你也有点好感,但可能也谈不上有多喜欢。结果,这时候,这只小松鼠得了绝症,随时都会死,这时他凄凄惨惨地来找你告白,你敢拒绝他吗?”
小松鼠措措摇摇头:“不敢。”
“是吧。”秦休意惨笑了一声,这样做就像在道德绑架师姐一样,师姐不得不和他在一起。
“可是这样不是正好吗?”措措不理解,“你不是喜欢她吗?她不拒绝你不是好事吗?”
秦休意还是摇头:“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希望师姐这么为难。算了吧。”
反正他血不凝,说不定明天就死了,何必叨扰师姐,师姐远在仙界,他又必须留在魔界不许出门,也不可能就一辈子通信恋爱吧。
秦休意把那些未寄出的信件束之高阁。
他独自在茧房里度过了很长一段岁月,期间,魔尊夫妇都去闯了心魔沼,想为儿子摘天方红莲,彻底医治血不凝,但都失败了。
等到在茧房里过了两百岁的生日,秦休意实在待不下去了,他不愿一辈子关在这里,等待某个意外来要了他的命,他要出去,要正常地活着,死了拉倒!
秦休意像放飞的小鸟飞出樊笼,自由之后,他不禁想到当年无疾而终的初恋。
说是初恋,其实也没有恋。
可若说不是初恋,又对不起当时只差一步的暧昧。
他想去找师姐。
又不敢自己去仙界打探,这么多年了,恐怕师姐早就已经……
“措措,你帮我去仙界找一个人,白云潇,女,天学阁甲子年那届入学的,千万别找错了啊!”
西川措听令去了仙界,回来后带回一个噩耗:
“结婚了!孩子都有了!正怀孕呢。”
秦休意两眼一黑。
他一个人趴在茧房里抱着那些信大哭了一场。
如果当年,他把这其中的一封信、哪怕一封,寄出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此刻,秦休意把抽屉里的信件都拿出来,叹了一口气。
人生没有如果。
“少主、少主——!”
措措从窗外跳进来:“玄麟也不来你的生日会了!”
“什么?”秦休意难以置信,那家伙三百年来可从来没缺席过生日会,“他还在生气?”
他在仙界穿书结束后,就把玄麟押送回了麒麟鬼族,并叮嘱伯父伯母看紧他,别让他去心魔沼送死。
玄麟痛骂他:“你这是剥夺我自由!”
措措把送过去的生日请帖拿出来给秦休意看,上面有玄麟的回复,四个嚣张的大字:
没空,不来。
秦休意:“……”
、
玄麟已踏上了去心魔沼的旅程。
他父母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当然在秦休意面前,还是要做出一副百般疼惜孩子的模样。
一路颠沛,到的时候,他在沼泽外看见了一袭白衣。
——仙君萧无陵。
玄麟挑眉:“你也来了?”
“嗯。”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休意?没印象你跟他有过交集啊。”
玄麟语气有些醋,但他也知道,萧无陵是目前三界最有可能摘到那朵红莲的人,不管因为什么,多一个人来总是好的。
萧无陵沉默了半晌,吐露出两个字:
“师姐。”
“…………”
玄麟:?!!
萧无陵没有再理会他,执剑入心沼,闯十方幻境。
——当年大圆满的魔尊也没走过去的三界最险境。
、
心魔沼,第八重幻境。
咳、咳……
玄麟重重地咳出一口鲜血,再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眼看就要被沼泽吞噬殆尽,萧无陵出手送了一道灵力,将他弹射出去。
幻境外的天幕湛蓝,一轮圆月静静地在天上悬着。
玄麟躺在草甸中不停咳血,过了很久,才慢慢缓过劲。
当年大魔尊走到第九重幻境,一身修为废尽。
玄麟知道,如果他再强行走下去,以他目前的修为和心性,定然粉身碎骨。
月明星稀。玄麟望着那月亮,他和秦休意看过两百年的月亮,那混蛋竟然没对他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暧昧!
玄麟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来心魔沼之前,对自己发誓,如果摘不到那朵花,他就彻底放弃。
玄麟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最后望了一眼心魔沼,仙君还没出来。
按时间看,他应该进到第九重了。
也是当年魔尊夫妇止步的地方。
若说修为,他们都是大圆满,说不上谁比谁强。最终能不能突破第十重幻境,就要看仙君这么多年修炼的心性如何了。
玄麟转过头,不再看天上的月亮,也不再看身后的心魔沼。他终究没有摘到那朵花,像是天意,两百年太长,他该离开了。
玄麟张开黑翼,向魔界飞去。既然他活着回来了,鬼麒麟少族长的位置可不能让给他那十七个傻弟弟。他的人生,还有下一个两百年。
、
魔界。
魔宫张灯结彩,大宴宾客。秦休意一身华服,立在鬼群中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这人患了绝症,而且今夜一过,这病就永远治不好了。
生日会办的很热闹,大家都很开心。
秦休意笑着送走最后一波宾客,回到了自己的茧房。措措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少主……”
“哭什么!你看我从一出生就有血不凝了,但竟然一直没出意外,后来被发现了,也总说哎呀明天可能就要死了,要死啦,其实又活到三百岁了呢。”
“少主…!”
“行了行了,把眼泪擦擦,我今天生日呢。”秦休意站在丝绸缝制的窗台上,眺望莽莽夜色:
“看——这么大的魔界,都是我的!”
秦休意睡前视察了一下自己的江山,心满意足地关上窗,正准备睡觉——
“叩叩叩。”
窗外传来声音。
秦休意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小仙兔骑着一只小白鹰,抱着个盒子,悬停在他窗外。
秦休意赶紧开窗。
“拿着!”
小仙兔气鼓鼓地把盒子递给秦休意。
“这是……?”
“哼!”小仙兔不理他,小白鹰听话地掉了个头,载着小仙兔飞走了。
秦休意捧着盒子了悟了,这一定是无陵送他的礼物!
他兴奋地揭开上好的檀木盒盖——
一朵天方红莲,散发着灵光,静静地卧在紫檀盒。
“啊——!”措措惊得叫起来!!“这是…少主……这是!!”
秦休意一瞬间像被击中,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注视着这一朵天方红莲,连他父母都没能摘下来的花,三界最危险的幻境……
仙君这么多年,一直不停、不停地磨炼心性,秦休意忽然全明白了。但他更敏锐地发现,这个盒子似乎……不止一层!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这朵治病救命的天方红莲,打开了下一层。
——是一朵蓝鸢莲。
小心妥帖地装在琉璃罩里。和当年师姐收在书包里的那一朵,一模一样。
当啷。
手中的檀木盖惊得掉在地上。秦休意浑身发颤,眼睛酸热着,几乎要落泪。
叮铃叮铃……檀木盒里忽然发出庆生的乐律。
——是仙君提前设好的法阵。
清脆欢乐的曲子结束后,盒子里千里传音,传来一声清冷、却温柔的声音:
“休意,生日快乐。”
、
秦休意连夜冲上仙界。
“萧!无!陵——!”
一群小仙兔在仙宫外拦住他:“你不能进去!仙君还在养伤……”
“让他进来。”
秦休意兔子似的跳进去,他很快注意到,仙君的院子里种了两排紫荆花,铺着石子小路。
——像极了当年他们天学阁一起走过的放学路。
“无陵……!”
秦休意冲进来,一眼便看见萧无陵卧在榻上,面容有些虚弱,胸前缠着绷带,还渗血。
“你…你怎么样了!”
萧无陵淡淡地摇头,说没事,能从心魔沼活着回来,就算赚了。
“红莲,吃下去了吗?”
秦休意点头,紧紧抱住萧无陵,死也不放手了:
“你…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无陵:“没有做到的事,为何要说。”
与其吊着秦休意的希望,他宁愿做到再说。如果能摘到那朵红莲,最后秦休意自然会知道,若摘不到,那说了也等于没说。
秦休意埋在仙君怀里,手里紧紧攥着当年送出的那朵蓝鸢莲。
萧无陵有些动容:“你…还记得吗?”
毕竟…这么多年,秦休意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当年,小无陵站在那条紫荆花的小路上,一直等着小休意。
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月亮东升西落,太阳又从东边升起来。
他等了一整夜。
小休意没有来。
小无陵被冻得浑身发抖,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路,终于像是明白了。
那时仙修院经常传:魔修院的人都很坏,最喜欢戏弄傻乎乎的小仙修。
小无陵很快就染了风寒,卧床不起,等他能再起来上课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
小休意被查出血不凝,连夜送回魔界抢救,生死未卜。
小无陵的心像是被死死攥紧了。
彼时的他还是寂寂无名的小修士,修为一般般,在学校被人欺负,在师门中也不受重视。根本没能力为秦休意做什么。更没有足够的修为一个人跑去魔界看他。
他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的修炼,然后等着、等着,偶尔,能从同学们口中听到一点休意的消息。
等到今时今刻,他能这样紧紧地拥住他,听秦休意亲口跟他说:
“记得!我当然记得你!!我…我这么多年一直想找你,可是…我觉得我身患绝症,不应该耽误你,后来从魔界出来,还是忘不掉你,派措措来仙界打听,它说你结婚了!”
萧无陵:……?
“不对!”秦休意道,“你当年不是叫白云潇吗?后来改名叫萧无陵的吗?”
萧无陵摇头:“白云潇是我师妹。小两个月。毕业后和另一位师兄结婚了。”
“可…可是你当年写的书,我看到那里面名字就是白云潇啊,我一直以为你叫白云潇!而且你为什么当年穿女式仙服?”
萧无陵:“小时候多病,师父说当女孩子养容易活。所以穿女式仙服。写书的那个本子是师妹送我的。”
白云潇也喜欢写话本,但她从来没有写完过,总是买几本漂亮的本子,在内页写上自己的名字,在封皮写上取好的书名。然后放上一两年,一个字没写。
最后闲置的本子不喜欢了,想来也没用,就转送给萧无陵去写。
秦休意:“…………”
萧无陵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当年可以问我名字的。”
他不像秦休意,是天学阁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无比瞩目,无需自我介绍,只凭那张脸,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小魔尊秦休意,又要来捣乱了。
“我怎么问你名字啊!”秦休意叫起来,“我们每天放学一起走,我当时都要告白了,你让我问你:哎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种东西,如果初次见面的时候忘了问,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越来越难以启齿。
萧无陵忽然眯起眼,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搂住秦休意:
“你当时要对我告白?”
秦休意瞬间脸红。当年的小无陵还没有长个子,像小女孩一样娇弱,秦休意有勇气告白。
如今的仙君萧无陵,长得这么高大,这样子抱紧他,秦休意心跳快得要跳出胸口,紧张地要命。
仙君还在笑着逼问他:“你当年想说什么?”
“我…我……”秦休意埋在萧无陵怀里,闭上眼睛,搜刮出毕生的勇气,说当年想说的话:
“我……我…喜…唔!”
萧无陵一低头,将未尽的话,化成更深的吻,和无尽的爱意。
窗外院里紫荆花飘落,花树梢头挂着一轮月。
今夜是满月。
——当年未说出口的心意,终于传达到彼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