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蓝色小书包上,那字母模糊不清。
沉默、良久的沉默。
X轻微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没事。没事,”心理医生引导他:“不要紧,把这个抛之脑后,看看这个——”
心理医生翻到手中记录本的第一页,X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个治疗第一天,医生聊天时问他的问题,考察他的语言能力:
“请说出你第一个想到的a打头的单词,英语法语任何字母语言都可以。”
坐在轮椅上的X脱口而出:
“abandon。”
心理医生握着笔,怔了一秒,突然大笑:
“深受四六级荼毒啊。”
她在笔上记录下患者的情况:“看来你至少是在中国大陆读完了大学。大学,对这个词有什么印象吗?”
X想了想,摇头。
之后心理医生无论怎么引导他,X都想不起任何回忆。
那时心理医生判断,以X目前的心理状态和大脑情况,很难通过单纯的心理暗示来想起记忆。
治疗的两年间,她逐渐将治疗方向转变为引导X处于比较轻松的心理状态,不强求追忆过去,随缘。
现在,X自己想起了过去的片段,一个非常具体的场景。心理医生深切感觉到命运的机会就在浮在眼前,绝对不能错过。
她决定使用刚才心理治疗的折返聊天法。
这次治疗,她明显感觉到X有变化,从两年里想不起任何东西,变成突然能做梦自然地梦到过去。
“最近是……有什么改变吗?”她问,“比如,发生了有趣的事?或者……交了新朋友?”
X:“…嗯,算是吧。”
交朋友的事心理医生本是随口一问,但X有些搪塞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抬头看了一眼X,语气变得有些揶揄:
“……girlfriend?”
X怔了一秒。
心理医生:“or…boyfriend”
X:“…just friend.”
心理医生:“有希望进一步发展?”
X:“…不好说。”
——目前还是发早安对方不回一定要提到对方丈夫的线索才会跟他聊天的friend.
心理医生微笑了一下,原来她的患者开始要谈恋爱了,难怪心理状态在逐步改善。
“有兴趣谈谈你的新朋友吗?He or she”
“He.”
心理医生:“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
X停顿了一下,他心里隐隐知道一些形容,却又形容不出来楚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种感觉有一丝奇妙。人们通常会以为越是熟悉的人越是能够准确描述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真实评价别人,但其实恰恰相反。越是泛泛之交,反而越是容易评价对方,比如:这是一个很事逼的老师,这是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他们的全部。
当关系变得亲近,见过了对方的方方面面,就很难再用三言两语概括出来。比如,你的妈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孩子会想,妈妈啰嗦、爱操心、考试不好会被妈妈打,但妈妈也会做好吃的饭菜。然而只用啰嗦、爱操心、会打我、也会做菜,这几个词去形容妈妈,却又觉得单薄。最终会沉默着,说不出来。
越是亲近,越是无法描述你的所有。
沉默的X,对自己这样的沉默感到一丝蹊跷。
他和楚枫,并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只是监管者和游戏玩家。
可他却形容不出楚枫。
X的脑海里有一些形容词,楚枫是一个很不听话的玩家,很会演戏,初次见面就用美貌和眼泪骗他,利用他的同情去拆弹,完事后翻脸无情,冷冰冰地对他开炮,把他炸飞。
这样描述楚枫似乎也没错,但X的脑海里浮出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毫无灭火经验的楚枫一头扎进火海里,去救养在幼儿园的那几只孩子。他赶到的时候,楚枫正从电梯井里自杀式地跳下来。
X想到最后楚枫在他怀里,抱着从电梯里解救出来的小孩,肩膀在轻微地发抖,大火后的飞灰随风停留在他翘起的睫毛上。
说这样的人无情,未免也太昧着良心。
X缄默着,他脑海里想过的对楚枫的形容,都太苍白,冥冥之中让他无法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像他曾见过他的所有。
、
“游戏里认识的。”
最终,X只说了这一句。
心理医生看出他似乎不想多聊他的潜在“boyfriend”,她巧妙地回到折返聊天法:
“那我们回到那个单词,a……”
她耐心地等着X回答。
X看着医生的记录本,那一页上的abandon,百叶窗的阳光,柳橙条一般投在微黄的纸页上。
Aa……没有,Ab……Abandon,Ac……Acdamic,Ad……
“Adidas.”
脑海里,他身旁小男孩的书包渐渐清晰。X忽然有些失落,这是个世界著名品牌,哪里都能买到。如果是一个特别一点的牌子,或许能定位到是哪里。
“adidas”心理医生道,“你……那时大概多大?能想起来吗?”
X坐在轮椅上,伸手比了一下记忆里自己的身高:“大概…六七岁。”
“那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了。”心理医生微笑:“这个讯息很有用,二十多前的中国大陆,能给小孩上学书包都买adidas,他的家境应该很不错。”
沿着这个思路,X很快就想到了下一步,那个小男孩的家境很不错,那么,梦里那栋破败的居民楼就绝不可能是他的家,应该是……自己的家。
X继续推断,自己小时候的家境是不好的,同理,他家的亲戚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个小男孩应该是他的朋友,那个年纪的小孩最容易发展成好朋友的就是同班同学。
X迅速在脑海中整理出他目前掌握的讯息,小时候,他在中国南方某个城市,住在一栋破败的居民楼里,在小学班级里结识了一位小朋友,对方的家境很好。有一天,他带着他,到自家居民楼的一楼,一起观察燕子。
X想,他并不喜欢随便把人往家里带,也并不喜欢和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不会随便找个普通同学就盛情邀请对方来他家看燕子。
对方家境那么好,想来,也不至于吃饱撑着就爱来他家破败的居民楼观赏生活常见动物:燕子。
这么想来,他们当时的关系应该很要好。X想道。
唰。
钢笔划过纸。
X抬眼去看,午后微醺的阳光投在米黄色的本子上,心理医生在纸张上打了个勾:
有望医治失忆。
X自知,以前他的失忆基本被认定为无法医治,虽然心理医生并不会直白地告诉他。
他注视着本子上的那个勾,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悸动。
打勾。
X想起,他似乎自己也有在本子上打勾的小习惯,完成一些事后,就会打勾。
——完成了什么?
叩、叩、叩
外面想起敲门声。
心理医生的助理走进来。
X知道,他的时间到了,今天的治疗结束了。
“说实话,你今天真的让我很惊讶。”心理医生朝X微笑,把今天的记录本递给X,“你的心理状态越来越好了,只是回想起一幕燕子,就能找到很多有用的讯息,如果再多想起一些,我相信你能找回你的过去。”
X点头。
——给予病人信心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他转着轮椅,向门口滑去。
“过去虽然也很重要……”身后的医生看着X的背影,突然道:
“但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新生活。”
X停下轮椅,转过头。
心理医生朝他笑:“别忘了,有空多跟你的friend联络联络感情~”
X:“不会忘的。”
、
大洋的另一端,北半球,中国。
楚枫站在自家卧室里。
嗡嗡——
黑屏的手机屏幕一亮,弹出微信通知:X发来一条消息。
楚枫瞥了一眼,没去管。
他盯着眼前这面墙,看了一天一夜。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积满了烟蒂。
咳、咳、咳!
林岚端着水果盘推门进来时,被呛了个够呛。卧室窗户紧闭,满房间烟雾缭绕。
呛人的烟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乌黑柔软的绸料睡裤,宽阔的裤脚露出两段白皙细窄的脚踝。
楚枫穿着白短袖,就站在雾气中央,他修长的手指间娴熟地夹着一根烟,飘起袅袅青烟。
“表哥、表哥!!”林岚咳嗽着,“看个窗吧!”
楚枫转过头,才反应过来林岚来了。他转身走了几步,打开卧室小阳台的玻璃门。
林岚叹气,他看到表哥头上戴着黑色Bose蓝牙耳机,那隔音效果好的跟聋了一样。
楚枫与世隔绝,一言不发。林岚把水果盘放到小桌子上,把烟灰缸拿出去清一清,再回来,叹气:
“表哥,休息一会吧,你这……你看那面白墙都看了一天一夜了!”
“谁跟你说那是白墙?”
抽了一晚上的烟,楚枫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些沙哑,像明澈的清水里无端掺了一把沙。
林岚听得心酸:“表哥,你真的…少抽点吧。”
楚枫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指仍夹着那根烟。
林岚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作小辈的管不了表哥,父母长辈也已经老了,管不动楚枫了。他真想把地府里的谢哥召唤出来,好好看看他表哥现在的样子,管一管!
楚枫盯着那面白墙,退后几步,走到桌旁,拿起水果盘里的牙签,叉起一块哈密瓜。
“谢谢。”
楚枫吃了一块,就把水果盘拿回给林岚:“你也吃点吧。”
林岚心里想,低情商表现:我不想吃水果,你赶紧拿走,别来烦我!
高情商:谢谢。象征性吃一块,再把水果盘还回来:你也吃点吧。
林岚能领略到他表哥真正的意思。但他坚持:
“表哥,你再多吃几块吧,你都一天都没吃饭了。”
楚枫:“没关系,我不饿。”
——委婉潜台词:你真的可以走了。
林岚假装听不懂表哥的逐客令,他抱着水果盘,径直走进楚枫的卧室:
“表哥,你在看什么?这面白墙有什么吗?”
“……”
楚枫对表弟的迟钝有些无语,但他又不好直白地说出来,把好心给他端水果吃的表弟赶出去。
嘀——
一声启动音,林岚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看见,那面白墙忽然泛起涟漪,发出悦耳的水波声,墙中央浮出一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林岚惊了:“卧槽!表哥!你…你卧室的墙,全是高端投影墙吗?”
墙面内置电子感应,可以播放电影、触屏画画、写字、做笔记,相当于一台大型墙面ipad.价格大概相当于用ipad铺满这面墙的价格。
林岚酸了,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
但他转念一想,他表哥那么冷淡的性子,肯定不会在生活上过得这么花哨,一面白墙都能整出这么奢侈的点子,这肯定是谢哥的主意。
——谢哥铺这墙干嘛的?
楚枫看着白色的墙面,环绕着卧室King size大床。
这玩意可以播放电影,也可以播放一些其他视频,并且可以分屏,实现多视频同时播放。
一旦开始播放,那就是近距离大屏沉浸感,多角度全方位无死角的体验、加上3D环绕立体音,无处躲藏的羞耻感像溺水一样,楚枫领教过那种滋味。
这面奢华的墙,以后都不会发挥它的作用了。楚枫站在卧室里,朝虚空中一点,墙面像大型学习工具,弹出他昨夜在墙上画的成果——
“卧槽!表哥!你这是……改行当刑警了?”
空白的墙面上弹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刑侦剧里常见的那种侦查分析图,关系图的最中央,是七岁的谢时煜。
林岚仔细看了一下,这只七岁小时煜并不是【梦想城】游戏里的截图,而是真正的谢哥,从表哥的合照上截取下来的。
楚枫看着自己亲手整理出来的关系网,七岁谢时煜的小头像,像一只狩猎的蜘蛛,盘踞在蛛网关系图里的最中央。
上次24岁谢医生秘密,楚枫不敢让林岚掺和,怕出事。
但这次的谢时煜才7岁,就算查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法律也判不了,更何况……谢时煜两年前就死了。
“表哥你这一天一夜就是在……列这个吗?”林岚惊叹地看着复杂的图表,他光看着这图脑袋就乱了,表哥竟然能一直看,一直思考……
林岚突然反应过来:“表哥!七岁谢哥的那两个问题你是不是也解决了?!”
1.[死者是谁?]
2.[凶手的门牌号]
“差不多有答案了。”楚枫淡淡道:
“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楚枫道:“我跟你从头讲一遍,你看看我有没有疏漏。”
“好的好的。”林岚诚惶诚恐地应下来。
喵——
楚枫朝空气里一点,关系网上一只黑白小猫咪的图标叫了一声。
“这是小时候他会带来跟我一起玩的猫,叫小奇。”
前两天,楚枫坐动车回到当年出生的城市,在少年宫的草坪里挖掘小时候和谢时煜一起埋藏的“小宝藏”。
“在草坪里我找到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具猫尸。”
林岚:“啊?!这么残忍……”
楚枫:“这事还没有结束,那具猫尸是被人分尸的,而且每一部分都有红色塑料绳……”
“卧槽!分尸?!!”林岚吓呆,“表…表哥……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别打断我。”楚枫平静道,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继续:
“22年前,我和谢时煜都在上一年级,当时新闻有报道一起分尸案。”
那案子22年未破,早已成为无人破解的悬案,尘封在档案室里,算不上什么机密。楚枫用了点关系就拿到了卷宗资料:
“凶手会用红色塑料绳在尸块上绑特殊的绳结,我比对了一下照片,那个绳结,和我发现的猫尸上的绳结是一样的。”
“卧……”林岚连卧槽都说不出来了,“所以……难道……”
楚枫:“402室的虐猫男,就是当年那起红塑料绳分尸案的凶手,住在谢时煜那栋楼里。”
这个人杀死了猫咪小奇,小时煜把小奇安葬在少年宫草坪里。
林岚害怕地看向关系图上的“402室虐猫失业男”。楚枫一点击“402室”,图标右上方就浮动出一条蓝色丝带示意图。
林岚认得这条带子,他和表哥在【梦想城】里从404室小谢哥的房间搜出来的,上面沾有血迹,带子断裂的地方还写着一串小小的白字:…凝有限公司。
楚枫:“原题目里对402室的描述是:失业男,从他搬来之后,小区的流浪猫就不见了。”
失业、公司。
林岚明白了,这两点相关,所以可以合理推断,402室失业虐猫男和“…凝有限公司”有关,这条蓝色带子,也非常像挂工作证的那种绳子,很可能就是虐猫男挂在脖子上的。
楚枫:“XXX凝这种组合在公司名里不常见,我让秘书去查了这个公司。”
H城,他和谢时煜长大的地方,确实有一家万众凝有限公司,在22年前濒临破产,大裁员。
后来勉强撑住了,但也很够呛,公司业绩持续下滑,从一个很体面的大公司,变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最诡异的是,秘书告诉他:
“这家公司如今也在您的名下。”
楚枫:“什么?”
秘书:“四年前,谢总收购了这家公司。”
楚枫一算,4年前是他们25岁的时候,谢时煜那时正是事业上升期,他应该收购有价值、能迅速带来利润的公司,而不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公司……
楚枫看着秘书发来的资料,眉头微蹙,从他多年的商业判断,这家万众凝公司实在没什么价值。
“收购理由呢?”楚枫问。
秘书:“不清楚。当时的股东并不太同意谢总的收购计划。但谢总力排众议,买下来了。”
楚枫看了后续的业绩表,谢时煜收购之后,这家万众凝有限公司还是跟以前一样烂泥扶不上墙。赚不了大钱,但也没有亏损,反正就那么放着。那时的谢时煜也不缺收购一两个公司的钱。
楚枫:“这家公司的员工资料还在吗?22年前的。”
秘书:“这个……应该没有了,时间太久了。”
楚枫顿了一会,没说话,脑海里浮出目前找到的两个线索:
-万众凝有限公司
-小时煜藏起来的染血蓝丝带
他稍微一想,立刻领会到了谢时煜的用意,楚枫问:
“那这家公司的老员工都还在吧?”
秘书:“对,都在。嗯……其实这家公司基本都是老员工,没什么新鲜血液。谢总收购之后,也没有进行过人事调配。”
楚枫:“你帮我找一下,这个公司目前工龄超过22年的所有老员工名单,要快。”
这家公司很小,没几个人,工龄超过22年的就更少了,楚枫拿到名单,亲自一个个去询问。
这些老员工二十多岁就职,目前四十来岁,每天勤勤恳恳上班。回忆起22年前的大裁员,都心有余悸。
楚枫:“被裁掉的员工里,有没有人是住在老城区西街158号的居民楼?”
他发了几张居民楼的实拍照片,给每一个老员工看。
“啊,这里啊!有有有!”管人事的老陈道:“那个崔…崔什么的,不就住这里吗?”
另一个女同事喔了一声:“你说崔军啊!哎呀那人活该被裁员,讨厌死了。我们公司当年楼下有一只小橘猫,我每次来都会给它放点小鱼干,就放在后面那个有个盆子那里,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给我踢掉!鱼干全部扔掉,那只小橘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个人啊,有病,每次我跟他打招呼,他反正就爱理不理人的,平常也不说话,真不知道干嘛。”
——会虐猫、打奇怪的绳结、分尸杀人,这种人就算隐藏的再好,日常生活中也不太可能成为讨喜的人。
楚枫:“确定是叫崔军是吗?”
“对对,错不了!”
、
听完,林岚呆滞地看向投影白墙,“402室失业虐猫男”旁边,浮出名字标记:崔军。
“崔军住进居民楼402室,杀死了猫咪小奇,谢时煜把小奇埋葬在少年宫的草坪。”楚枫继续道:
“而这只猫咪,是304室的。”
楚枫点了一下白墙上“304室”,浮出小卖部、绿墙血、猫毛的标记。
林岚想起来,三楼楼道有一半被漆成绿色,其中有一指甲盖的血迹,墙角还发现猫毛。说明虐猫男就是在304室门口抓住小奇,虐待它,溅出血,最后可能再带回家分尸、抛尸。被小谢哥捡走、安葬。
“所以……”林岚哆嗦道,“是304室杀了虐猫男?”
“目前看来是这样。”楚枫道。
第一题:死者是谁?
答案:崔军。
第二题:凶手的门牌号?
答案:304
7岁小时煜的两道问题就此解开。
“……”林岚惊叹到无言以对,“表哥……你牛逼啊!”
他兴奋地看了看关系图,还是看不懂,但没关系,反正林岚现在知道他表哥破解了那两道题:
“那表哥还愣着干嘛!我们赶紧去游戏里,把答案填上去,看看七岁谢哥到底是不是战力第一的病毒本体啊!走啊——”
“别急。”楚枫道,“这里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有什么说不通的?”林岚激动道:“这说的很通啊!表哥你不要想的太复杂,其实这就是一个人杀猫,另一个人看他不顺眼,就干掉他,就是这样!而且,你的两个答案也很符合题目啊!
“表哥你不是经常教育我,考试要揣摩出题人的意思,要揣摩题干的内涵。你看上次谢医生的问题,两题都有括号!一个酒的杯数(只填数字),一个药的颜色(按顺序填写),最后填出来的答案都是唯一且确定的。
“这次两道题,一题问死者,一题问凶手,但是问凶手的那题却特意要求要写门牌号,门牌号是唯一且确定的,这就暗示死者的答案也是唯一且确定的。
“再看表哥你推出来的答案:402这个虐猫男是唯一能找到真名的人!所以死者那题直接填姓名:崔军,不填门牌号,写什么失业男/虐猫男/402室失业男…这些答案都算错的。而找不到真名的凶手,就让我们填门牌号:304。两个答案都是唯一且确定的,这很对啊!”
楚枫看着他列出来的关系图,沉默。
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推出来的答案大概率会是正确的。
“我不是指游戏里的答案对不对。”
楚枫下定决心要和游戏里的谢时煜一起过下去,但他心里还是很清楚,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现实里,7岁的小时煜所经历的,绝不是那么简单。
林岚很困惑:“所以表哥,这整件事都很清晰了,就是一个杀猫报复事件,你还有什么疑问?”
楚枫白了他一眼,无奈:“很多问题,随便说一个,304室小卖部店主,被人杀了猫,于是就去把那个人杀了,这是正常人?而且,他杀掉的虐猫男,是红塑料绳分尸案的真凶,那……”
——那能杀掉他的这位304室,又是谁?
林岚陡然寒了一下:“表哥你别吓我……我已经够害怕的了。我们快去游戏里把答案填了就算了吧,毕竟…毕竟……”
毕竟这事已经过去22年了,实在也无处查起。
楚枫也不是刑警,没有破案的追求,他关心这些,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那条染血的蓝丝带,小时煜藏起来的蓝丝带。
X推理,现实世界里的那条蓝丝带上,应该同时具有死者的血迹和凶手的指纹。也就是凶手304室小卖部叔叔的指纹,能够指认他的唯一证据。
一般的逻辑是,拿到证据,交给警察,然后抓获真凶。
这是电视剧的演法。楚枫想了想,将心比心,7岁的他如果目睹有人杀人,第一个念头绝对不是:我要去拿到证据,帮警察叔叔抓获犯罪嫌疑人!
第一念头是:快跑!
-我什么都没看见、不关我的事,凶手千万不要来找我和我的家人!
更何况,谢时煜从小是在一个……非正常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妈妈靠偷窃为生,爸爸吸毒,周围邻居是杀人犯。
7岁的小时煜几乎不可能在这样环境下,培养出超凡的正义感,养成去找警察叔叔解决问题的习惯。
楚枫也查了当地派出所的陈年记录,这栋居民楼里唯一抓到的罪犯,就是104室那个恋童癖,五年前再度犯案于是滚进监狱了。
5年前,他和谢时煜都24岁了。
派出所的记录里,没有人报警,拿出蓝色丝带证据,要警察叔叔去抓什么人。
甚至,根本没有人发现402室虐猫男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红塑料绳分尸悬案的真凶就是崔军,22年前被小卖部店主杀死。
楚枫也查了崔军的户口档案,上面只写多年失踪,最终判定为死亡。
所以,7岁的小时煜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藏蓝丝带这个证据?
楚枫提出自己最大的疑问。林岚想了想,轻快道:“表哥,你不要想太多,谢哥那时候才七岁呀,他可能就是觉得……哎这个蓝绸带亮亮的很有意思嘛,然后就藏起来了,藏着藏着自己就忘了放在哪了。”
“……”楚枫无语。
他了解谢时煜,就算只有7岁,小时煜做事也一定有自己的的道理,他不会像普通小孩那样想一出是一出。
这可能是天生如此,也可能是后天的环境,不允许小时煜像普通的7岁小孩那样任性。
楚枫在心里想,那条带子是挂工作证的。
在犯罪现场拿走蓝丝带,很容易就会被凶手发现,地上只有工作证,而没有带子。
凶手立刻就会知道定案的关键证据被人拿走了。七岁的小时煜会面临一个成年男性凶手的怀疑、试探、甚至更严重的威胁。
这一点,楚枫相信,七岁小谢在决定拿走那条蓝丝带的时候,就想清楚了。
所以,小时煜藏这个证据一定是有很深的原因,他才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件事。
隔着22年的时光,楚枫想不明白那小家伙想干什么?
嗡嗡——
楚枫低头。
摆在床头的手机又亮了起来,屏幕上弹出微信通知:
X发来两条消息。
……X
楚枫本来不想理,但他看着那个字母,眼神一顿。
上次蓝丝带上有指纹的推断,就是这位监管者提示他的。
楚枫看了眼连关系图都看不懂的林岚,问自家表弟是没戏唱的,不如……
楚枫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看这位监管者X又给他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