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A他以下犯上

作者:鱼曦草

一夜过去。

楚玦醒来的时候没见着时钊人,以为他还在想昨晚的事,叹了口气便要出门寻找。

他刚走到门口,时钊便推门而入。他们面对面站着,楚玦握着门把的手有些尴尬地缩了缩。

时钊神色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你醒了?”

楚玦略微有些意外。

时钊调整情绪的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好,一觉醒来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至少神情举止都十分自然,让人看不出端倪。

自然得让人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去哪了?”楚玦问。

“注射抑制剂。”

楚玦左看右看,实在是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索性放弃。

看来他昨晚的思想工作做得很成功,时钊埋藏许久的秘密见了光,一夜之间卸下了思想包袱,浑身轻松。

时钊昨天说“明白了”,看来是真明白了?

不过人回来了就行。楚玦倒回去,转身去盥洗室洗漱。

他的小尾巴依然跟在后面,时不时给他递个东西。时钊好像能预先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楚玦想拿什么,完全不用自己伸手。

楚玦忽然发现,这一连串下来,好像有些过于顺手了。

时钊总是在细节方面做得很好,恰到好处又不容易让人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时钊跟在他身边,要是哪天不在,他可能还会有点不太习惯。他不得不承认,依赖时钊的程度,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

他狐疑地瞥了时钊一眼,收到时钊一句淡淡的“怎么了”。

“没什么。”

……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具体的他说不上来。

时钊站在边上,几次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又没说话。

楚玦瞥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都快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行字刻脑门上了。

“刚刚我在外面看见几个Omega。”时钊顿了顿,又说,“他们……”

时钊没说下去。

他看到他们撕下阻隔贴,注射抑制剂,然后又注射了这里独有的稳定剂。

虽然时钊刚注射抑制剂不久,但这不妨碍他依然对Omega信息素保持敏感的嗅觉。

为什么这里的Omega都贴着阻隔贴?

为什么他们要在注射抑制剂后注射稳定剂?

为什么稳定剂的作用偏偏是……抑制T值?

一切串联起来,好像都指向一个唯一的答案。

“你发现了啊。”

其实不怪时钊迟钝,试验基地里所有Omega都贴着阻隔贴,平时又鲜少走出来,他基本上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人,更别提感受他们的信息素了。

“对。就你想的那样。”楚玦说,“现在使用的Omega改造试剂,蓝本是我的信息素。”

楚玦甩了甩指尖的水,顺便从时钊手上抽出两张纸擦了擦,然后才转过身来,直视时钊。

有些事情自己猜出来和听楚玦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时钊没想到楚玦就这么轻轻松松说出来了,他还以为楚玦没打算告诉他。

毕竟楚玦在银翼舰队这么些年,一直很注意遮掩信息素,纵观整个银翼舰队,除了时钊,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他敢肯定,即使是任星蓝,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为什么?”

“因为我的信息素也很特殊啊。你知道我对其他Alpha信息素没有感觉,而且——你闻过我信息素的。”楚玦言简意赅地说,“是比较容易让Alpha失控的类型。”

时钊脑子转得快,楚玦还没说,他就已经自己联想到了:“所以七年前是因为——”

楚玦顿了顿,打断他:“好了,好奇心收收。”

时钊识相地收起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教官,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

楚玦扬起眉梢:“不是你自己问的?”

“我问你就说?”时钊追问,“任星蓝问你也会跟他说吗?”

“你突然扯他干什么,你跟他又不一样,有可比性吗。”且不说他脖子上都多少个时钊的牙印了,就是给任星蓝十个胆,他也不敢像时钊一样凶自己队长“你得跟我说”。

“没有。”

时钊却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楚玦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他说的话里哪句是小Alpha得到的糖。

许言玉来找他们的时候,从氛围上感受出一点儿微妙,他的目光在楚玦和时钊身上反复流连,轻轻“咦”了一声,但他没有窥探旁人隐私的爱好,只惊叹一声便转移了话题。

“你的易感期几天了?还要持续多久?”许言玉将手中的抑制剂放到桌上摊开,对时钊说,“帝国产的抑制剂,我只藏了这么多,全都在这里了。”

时钊扫了一眼桌上的抑制剂数量,淡淡地道:“够了。”

“Gospel产的抑制剂,跟帝国产的抑制剂有什么区别?”时钊出言问道,“我看到这里的Alpha也在用。”

昨天一路走来,时钊观察到了不少东西。如果这抑制剂有问题,为什么他们自己还要用?

许言玉正欲回答,身后的门倏地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17号?”许言玉见到来人,有些疑惑地道,“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17号听他这么问,当即冷哼一声,“谁让你昨天都告诉我了,我偏就要来。”

许言玉轻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17号脸色勉强缓和了几分,小声嘀咕了句“你当然不能是这个意思”。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环视一周,在看到楚玦和时钊时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似乎是勾起了昨天那不太好的回忆。

“你昨天说的那个……”17号看见时钊,就回想起脖子被人勒紧的感受。他条件反射地咳嗽两声,赶紧别开视线,转向许言玉,“就你说的那个计划,我也要加入。”

“你?”许言玉眼中的疑惑未消,“为什么?”

17号完全没必要来玩这个有一定概率送死的赌局,在索伦星,17号是权限最高的Alpha了。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乐意。”17号别扭地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许言玉下意识地往楚玦这边看,楚玦耸耸肩往椅背靠,示意他们随意。

“也不是不行,但……”许言玉皱了皱眉。

17号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打断他:“那就是行。你放心吧,我又不是来添乱的。”

“行吧。”许言玉没再阻拦。17号不是小孩了,更何况他还经受过Alpha改造试剂,做什么决定是他自己的事。

昨天的濒死体验让17号内心深处对时钊还是有些发憷,他不太想挨着时钊坐,于是把椅子拉到楚玦边上坐下来。

他的目光掠过时钊直接对楚玦说:“你们刚刚不是在聊抑制剂吗,问的什么来着?”

时钊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且不说时钊还在易感期不喜欢别的Alpha靠近,就算是他不在易感期,他也不喜欢。更何况,这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还跟他有七八成相似。

尽管此人目前不会对他们不利,但时钊还是本能地想让这人离他喜欢的Omega远一点。

楚玦正欲回答,忽而被时钊的动作打断——他提着自己的椅子,不由分说地挤进他们中间坐下来。

“问Gospel抑制剂和帝国抑制剂有什么不同。”时钊动作相当自然,对17号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浑然不觉。

“你为什么非要坐我旁边?”17号瞪大眼睛问。

难道他不想跟这个危险分子坐在一起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

“我不喜欢你和他坐太近。”时钊直白地说。

“……”

17号在原地怔愣了好几秒,一边摸着脖子感受它的存在,一边迅速让开位置,“……你坐。”

许言玉看看时钊又看看楚玦,刚进门时那点儿好奇又被勾了起来。

楚玦一下子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他,眼里的情绪各不相同:好奇,看戏,以及明目张胆的占有欲。

原本翘着的椅子腿“啪”地一下摔回地面。

……昨天谈话达成的效果似乎和他设想的结果有些不一样,楚玦愈发觉得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时钊昨天还说他“明白了”,现在看,他只是自顾自地理解了一些东西。

楚玦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提醒似的瞥了时钊一眼,“你上房揭瓦?”

时钊低声回了句“不敢”,却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理直气壮。

分明是敢得很。

楚玦懒得说他。

“这两个抑制剂有什么不同是吧。”17号生硬地将话题转回来,勉强接到正轨上,“也不能说完全不同吧,Gospel产的抑制剂,针对‘抑制剂’的部分还是差不多的。毕竟抑制剂的原理就那样,就算是Gospel也翻不出什么花。”

“所以你们要是实在没抑制剂用,特别危急的情况下……用这个也不是不行。”

“那不同的地方是?”楚玦问。

“里面有其他成分。具体是什么,我还没研究出来。”17号说,“Gospel想以S01型Alpha为蓝本改造基因,但一直没有解决最核心的问题。”

“S01型Alpha太难控制了,而且死亡率很高。Gospel根本没有办法消除这个副作用,所以只能在抑制剂上下功夫。——你知道刚注射改造试剂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17号回想起那段经历,脸上有一种无悲无喜的麻木感,“不断地过量注射抑制剂。撑得下来就接着撑,撑不下来的……反正我再也没见过了。后来我们确实变得很好控制了,但你说我们自控力变强了吗,也没有,只是更依赖Gospel抑制剂了。”

“Gospel做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Omega改造试剂的副作用也很大,他们也需要依赖Gospel的抑制剂和稳定剂。所以,”17号轻哼一声,“我和2号可是搭上小命在陪你们玩儿。”

如果要叛出Gospel,意味着他们将失去抑制剂来源。

楚玦听着17号的话,神情微不可见地有些变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过几秒才回过神来:“那你们——”

“没关系。”许言玉插言道,“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17号听许言玉这么说,急忙表态:“我可没说我怕死啊,我就是在阐述事实。”

许言玉打断这个话题,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和监测器拿出来,放在桌上。它们上面都有编号,一个是编号16,一另一个编号23,都是比较前排的号码。

Gospel试验基地的编号体系很简单,排到的编号越前,就证明这人越能适应改造试剂,前排的号码能够得到更多资源和权限,也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出去。

这样的编号体系无疑在实验体之间建立了不可逾越的等级,是Gospel在给一巴掌之后再给的甜头。

“过两天你们穿上这个,监测器必须戴上,这个绝对不能忘记。”许言玉叮嘱道,“监测器是用来检测你们信息素波动的,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它会亮起红灯。”

“虽然我知道这很难控制,但我劝你们尽量还是不要让它亮太多次红灯。”他似乎对这种事情颇有经验,面无表情地说,“不然就会被当作失败品被送回来。”

他将“失败品”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唯有17号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小声说道:“要不是那个曾向文……”

许言玉身形一僵,没说什么,继续道:“你们的信息素……出去应该很容易,但是去总部没有那么简单,具体的,我不清楚。所以能不能找到总部在哪里……就看你们自己了。”

“谢了。”

“别谢我。你们应该记得我最开始说的条件。如果你们失败了,至少要履行前一个承诺,让我……”许言玉余光瞥见17号的黑脸,又补上一句,“和17号,离开这里。”

“你很冷静。”楚玦笑了笑,“放心。如果我们回不来,你也一定能走。”

他给任星蓝发过消息,跟他讲了大致的情况和他们的计划,也有专门提到许言玉的事。任星蓝是可靠的队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不会忘记许言玉这件事。

“我以为你会说我无情。”许言玉意外地道,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成功。”

“要道别吗?”楚玦问。等Gospel的人来了,他们就没有机会见面了。

许言玉笑了笑:“说再见吧。”

“再见。”

他们互相道别。饶是17号再怎么不乐意,也勉为其难地跟时钊说了声“再见”,短短几天的相识没让他们结下太深的情意,但是他们都在为同样的事情奔走努力,这就足以让这声“再见”充满重量。

为过去,为现在,为未来。

也为自由。

.

两天后。

时钊的易感期也跟着进入尾声,信息素暂时处于一个比较平稳的状态。

“这破地方人都没几个,这么多年都无声无息,这次多半也没什么水花。”

“嗐,话不能这么说。前几年你没来的时候,这里出了个对改造试剂适应得挺好的Alpha呢。”那人伸了伸懒腰,散漫地说,“不过这两年确实不怎么样,先前还有个失败品Omega还被送回来了。”

“赶紧弄完赶紧走,”另一个人搓了搓手臂,“这鬼地方太冷了。”

索伦星试验基地是他们最不喜欢来的地方,这里人少条件又差,而且基本上来了都是一无所获。

他们加快步子,一路畅通无阻。

试验基地早就收到他们要来的消息,基地里面的人都在等着,所以他们查得并不费劲,很快就能如他们所愿地检查完这里所有的实验体。

信息素检测是单独进行的,Alpha和Omega分开,待检测者在门外的长廊排队。

他们拿着仪器探测的过程中,不知是谁率先抬头望了一眼玻璃门外,洁白肃穆的长廊尽头,从千篇一律的实验体中,见到了一位与众不同的Omega。

他长相出挑,即使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Omega堆里,也能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

正在检测的那个人不由得愣了愣神,差点儿忘记正事。

他总感觉……这人好像有些眼熟似的。

楚玦仿若有所察觉,偏头看去,没找到目光来源,又移开了视线。

“差不多可以收工了。”玻璃门里的人嘀咕了声,“我就说不会有,多半是白忙活。”

前面的人陆陆续续检测完,到最后才轮到楚玦。

楚玦在检查舱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他被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仪器之中,蜂鸣声如同电流般环绕周身。紧接着,他的腺体被尖锐的针刺破。

信息素的气息逸散出来。也许是缺氧的缘故,他的意识有些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

“你……”那人露出震惊的神色,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对改造试剂接受如此良好。

就好像改造试剂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契合改造试剂的人?”那人隔着厚重的信息素阻隔服震惊道,“我必须上报……”

楚玦的检测结果出来的时候,时钊也差不多出来了。

他的检测结果同样让Gospel的人大吃一惊,说辞跟Omega检测者这边一般无二——从来没有见过跟改造试剂如此契合的人。

最终的结果跟许言玉预料的差不多,楚玦和时钊获得了离开试验基地的资格,他们将跟着Gospel的人一同乘上星舰,离开索伦星。

为防止意外情况,他们将Alpha和Omega分开两个星舰,所以楚玦和时钊也要分开来。

索伦星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艘星舰悬浮在平地上空几米,舰身散发出的光亮几乎能与小镇所有的光亮媲美。

许言玉和17号没有跟过来,他们已经提前道过别。

楚玦被他们带到星舰上去,走的时候路过时钊他们。

错肩之际,一个小巧的东西顺着楚玦手心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入时钊口袋中。

“过两天见。”楚玦低声道。

“走了,聊什么天。”那人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不由分说地拉走楚玦,动作有些粗鲁。

时钊扫了一眼那个人,杀意在心中浮现,但最终还是没表现出来。他继续跟着前面的人走,来到另一艘星舰门前。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刚刚楚玦放进他口袋里的东西。

居然是楚玦自己的通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