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旋转。
先是无止尽的黑,而后又是陡然大亮,不断反复。
天旋地转之间,楚玦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翻滚,仿佛被人用力抛出再狠狠砸落。
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是从梦中惊醒的,颈后一层薄薄的汗。坐起身来,几乎没有光线的房间让他有些不适。Petrus是故意的,他总是把房间光线调得很暗,或者干脆遮住所有的光线。
Petrus似乎特别喜欢这样,想借此机会观赏楚玦难得流露出来的脆弱,就像看一只在掌心里挣扎的可怜小动物。
“没睡好?”Petrus走进来,挥了挥手当作打招呼,动作自然地坐到他身边,“怎么,梦到七年前的事情了?”
楚玦没搭理他,懒散地给他指了个方向,“麻烦开下灯。”
Petrus没观赏到自己想看的,不免遗憾,却还是依言打开了灯。
房间亮起来时,Petrus立马去捕捉楚玦的神情,奈何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今天来这么早。”楚玦神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语气平常地问了句:“因为十天要到了?”
Petrus没肯定也没否定,径直走上前来,“既然你知道,那今天提前开始吧。”
楚玦耸了耸肩。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困在这里的人来说当然是度日如年,但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十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眼见着十天期限就要到了,Petrus却一点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重复着前几天做的事。
奇怪的是,Petrus这几天做的事与第一天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他既没有进行特殊的研究,甚至也不避讳楚玦的在场。
除此之外,Petrus有意复制了七年前的一切,从实验设施到实验操作,就连对他进行实验的人,也是七年前的同一个。
Petrus把自己当成驯兽师,企图通过不断的场景重现以及动作重复来驯化楚玦。
休息间隙,楚玦忽然开口:“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改造试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是吗,”Petrus随口应道,“想出什么了?”
“你想听?”楚玦挑了挑眉。
“说来听听。”
“最大的秘密就是没有秘密。”
Petrus进行的实验操作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他不是在刻意隐瞒一个更大的秘密,就只能说明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这就是它的本来面目,连秘密都算不上。
“你们永远也想不出解决方案,因为改造试剂带来的信息素问题是无解的。”
“所谓的‘稳定剂’,只是被稀释了的信息素萃取液吧。”楚玦用最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了Gospel改造试剂蕴藏的最大秘密,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Petrus一点都不着急,为什么每天都在做重复的事,只因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研究——他只是在不断地提取信息素罢了。
Petrus听他这么说,动作不自然地顿了顿,随后又轻声说:“哪有这么简单。照你这个说法,我们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
“你们研究的是替代品。”楚玦说,“每一代的‘稳定剂’都在逐渐减少信息素萃取液的成分——一是你们手里的信息素萃取液不够了,二是你们确实也想减缓改造试剂带来的后遗症,摆脱信息素不稳定的桎梏。”
“就像你说的,哪有这么简单?”楚玦笑了笑,“然后你们就会发现无论怎样的替代品,都不如对应的信息素来的有效。”
Petrus不说话了。他继续进行着同一套操作,不理会楚玦说的话,只是动作间用力了许多,好似是故意要让楚玦因此疼痛。
楚玦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早已习以为常。
“监测到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机械音突兀地响起来,打破了寂静。
Petrus听到这个提示,立马起身疾步走到控制台前,切出卫星影像,果然看到一个星舰正在靠近。
Petrus看着图像上正在逼近的不明飞行物图标,眼神阴鸷,冷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怎么听话……这桩交易是要提前结束了。”
楚玦闻言亦是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时钊找过来这么快,看来他得快点了。
Petrus是Gospel的首领,警惕性自然比吴良峰曾向文之流高很多。眼下银翼舰队的星舰尚且离他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他就已经启动了防御系统,防止任何可能的损伤。
“是我看走眼了,”Petrus摇摇头,“我之前还以为你不喜欢重蹈覆辙呢。”
Petrus的这个基地,隐蔽性强的同时防御系统也很强,提前这么久就发现了时钊他们的行踪。
图像上显示距离时钊他们到达还有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Petrus做好准备顺便再下好埋伏了。
“不。”楚玦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我上回说过,你很了解我。”
“我也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楚玦嘲讽道,“大概要归功于你这个引以为傲的基地隐蔽系统?”
Petrus回过神来,忽然惊觉,楚玦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了,距离不足一米。
与寻常Omega相比,楚玦身上有一种凌厉的美感,锋利又漂亮,让人忍不住侧目观赏,又不敢轻易触碰。
所以当楚玦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仍然不可避免地为之怔愣几秒,而后才倏然惊觉潜藏在其中的锋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么着急,是因为你也注射了Gospel的改造试剂吗?”
Petrus的脸色终于有所变化。
楚玦扬了扬唇角,一步步靠近他,微微弯腰,从Petrus的后腰处抽出他的枪,手腕一动,枪管已经抵到Petrus的脑门上。
“监测到危险伤害行为!”
基地里的防御系统探测到楚玦的动作,立马亮起警报,警告楚玦迅速离开,否则将采取制裁措施。
楚玦打开保险栓。
Petrus看着他不说话。
红灯警报在他头顶上方闪烁了三秒,见楚玦仍未拉开距离,便当机立断地伸出了机械臂。
毫无疑问Petrus是基地的主人,防御系统一切都以Petrus的安危为上,但楚玦是实验对象,留着还有用,所以即使Petrus受到伤害,防御系统依然不会使用轻易致死的过激回击方式。
利爪似的金属没入他的胸膛,勾扯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所幸楚玦躲得够快,没有让机械臂再深入进去伤及要害。
只是这一下虽然闪得够快,皮肉也因此受到猛烈的撕扯,那一下的疼痛来势汹汹,犹如剜心一般。
楚玦“嘶”了一声。
鲜红的血流出来,将他的衣服洇湿成深色。
仿佛有人失手打翻了一瓶好酒似的,独特的樱桃白兰地气息弥漫开来,引人沉醉。
不过更糟的是Petrus,他的信息素阻隔服被刚刚那一下顺势划出了一道不小的痕迹,几乎丧失了作用。
“你对自己真够狠的。”Petrus脸色变了变,他已经感觉到了楚玦浓郁的信息素。
“比不过你。”楚玦说,“还是往自己身上扎改造试剂的人更狠一点。”
Petrus的反应相当明显,他的信息素开始变得不稳定,就像先前楚玦在实验室里见过的那些受他引诱的实验体一样。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确实注射过改造试剂。
一时之间,整个实验室里都弥漫着樱桃白兰地的气息,加之楚玦刚刚被划伤了一道,流出的鲜血里也带着芬芳的甜香,完全是勾人心魂的利器。
Petrus的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起来。
楚玦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他只需要释放信息素就够了。
改造试剂本就不够完善,注射过的Alpha多半面临着信息素不稳定的问题。
而楚玦的信息素,既可以是解药,也可以是毒药。
稀释过后的信息素可以做稳定剂,而过量的信息素……无疑会令Alpha更加失控。
“看样子是你比我更急。”Petrus咧开嘴笑,“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是有害怕的事情的。”
楚玦不是第一次和Gospel打交道了,楚玦什么作风Petrus很清楚,虽然对Gospel从来都是绝不留情的态度,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次一样,明显透露出一种想速战速决的心思。
“害怕?”楚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害怕……只不过是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并且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而已。”
“你说的这第三个人,”Petrus顿了顿,“指的是时钊吧。”
答案显而易见,楚玦也没打算掩饰。
“第一次实验时间不是七年前。”楚玦说,“而是二十多年前。”
“原来如此——”Petrus明明信息素还紊乱着,却不怕死地又走近两步,“你都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这里。”楚玦说,“赴你的约?你可没这么重要。”
楚玦之所以会在这里待这么久,就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
哪里会有人生来信息素就如此特殊呢?除非是有人从一开始就动过手脚。
他是这样,时钊多半也是如此。
甚至有可能,时钊经历的现实比他更加残酷。
改造试剂是谎言,S01型Alpha是谎言,就连最开始呈到他面前的那一份研究报告,也是谎言。
这一切全部都是谎言。
谎言堆积起来的一切就是他的生长环境,当所有谎言被不遗余力地揭开,真相的残酷会让人倍加痛苦。
所以他选择一个人来,他既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被别人可怜,也不想让有着同样痛苦经历的人知道这一切。
“难怪你一点也不害怕我们的交易提前结束。”Petrus说话很用力,呼吸起伏间他的信息素随着他的心绪急剧摇摆,“不过其实我从来没刻意瞒着,是你父亲不肯告诉你而已。”
甜香的气息已经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呼吸,Petrus逃无可逃,一时间也有些狼狈。他翻出一支Gospel抑制剂,刚想注射又发现楚玦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身份好像调转过来了。
Petrus将手中的抑制剂摔了出去。
楚玦笑了笑。
对现在的Petrus来说,他们专门研制的Gospel抑制剂已经没用了,毕竟那里面,主要成分也就是稀释过后的信息素罢了。
“楚玦。”Petrus连名带姓地喝道,企图让他停止释放信息素的行为,“你还没被完全标记过吧?你就不怕我在这里标记了你?到时候可就没得反悔了!”
楚玦无所畏惧地耸耸肩,“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这句轻飘飘的话对一个Alpha来说近乎挑衅,Petrus彻底被激怒,怒火在这种信息素不稳定的时候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又上前几分,企图掰过楚玦的头,目标瞄向他颈后的腺体。
就是这个契机,楚玦钳住Petrus的手往后反拧,听得“咔吧”一声后再将他往前一踹。这一下子过去,Petrus多半是骨折了,他吊着一条绵软的手吐了口血,血液反倒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狂性,他更加不留情面地对楚玦发起进攻。
他到底算是低配版的S01型Alpha,压迫感极强的Alpha信息素里渗透着滔天怒火,在他的信息素面前,楚玦难免有些难受,他想着速战速决,出手也更加狠厉起来。
一通噼里啪啦乱响后,实验器材哗啦倒下来,还有些玻璃制品在Petrus的信息素作用下被震碎。
缠斗之际,楚玦不小心碰到了Petrus耳后的伪装芯片。
“你……”接下来的画面,饶是楚玦也不由得有些错愕,稍稍后退一步。
Petrus也退了一步,靠着操作台边缘,喘着气擦掉脸上的血迹,笑得阴鸷:“我怎么了?”
时钊等人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那张儒雅端方的脸在光点闪烁变化间不断变化着,每一次跃动都会带来细微的变化,变化堆积起来,逐渐拼成一张真实又熟悉的脸。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因为这张脸,没有人不认识。
白旭成惊掉下巴,张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楚铎……”
任星蓝听白旭成这么说,不敢相信地迅速转过头去,在看到那张脸时也彻底失了声,疑惑地道:“这……”
时钊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楚铎,但帝国上下谁没见过庚辰之战将领楚铎的照片?更何况,楚玦的长相跟楚铎有几分相似,故而时钊也记得很清楚。
这张属于已故之人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众人眼中,难免让人心头浮起千万种疑惑——楚铎已经死了,眼前这人是谁?总不可能是……楚铎还没有死吧?
这个猜测浮现在众人心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楚玦一直知道Petrus的脸经过伪装,只不过他对Petrus的真实面貌并不感兴趣,但他从来没想过Petrus的伪装之下……是一张如此熟悉的脸。
说不出来的震撼感萦绕在心头,楚玦一时忘记该如何言语。
他忽然想到今早的噩梦,恍惚之间,梦中的场景仿佛在他眼前重现。
就在这时,浅淡的柏木香落在他的肩头,强势地将他环绕,迫使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来。
楚玦迅速从方才那种情绪抽离出来,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时钊怀中了。
“你们怎么来了。”楚玦赶紧收起自己信息素,又摸出阻隔贴覆在自己的腺体上。
“找你。”时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楚玦直觉他有些不悦。
时钊身上淡淡的柏木香气息莫名给他一种安定的感觉,楚玦本想简单回抱一下就放开手,没想到抱了这一下,反倒有些不太想松开了。
拥抱的间隙,楚玦觉察出时钊的信息素与往常有些不同,但这短短的时间内又说不上来具体的。
以至于时钊从他手中脱离时,他还下意识地把人拽了回来:“你的信息素……”
“没事,回去再说。”
楚玦皱皱眉,只说:“那你先在外面等我。”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又在推开时钊,又补充道:“我会出来找你的。”
“可以。”时钊居然答应得很干脆。
“解决完就出来,我等你。”时钊一字一句地说,“多久都等。”
“……好。”
楚玦莫名有一种被动的感觉,他好像在时钊的眼神里看到了纵容,一种不该出现在年纪比他小的人身上的情绪。
就好像寻常Alpha对自己的Omega做的那样。
他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难道是发热期快要到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楚玦将它们抛诸脑后,重新看向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Petrus似乎很久没有用这张脸做表情了,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他朝着楚玦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楚玦?”
是的,这个人不是楚铎,也绝不可能是楚铎。
楚玦盯着他的脸思索片刻,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迟疑了几秒,吐出两个字来:“楚熙。”
Petrus大笑出声:“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事实上,楚玦对这个名字仅仅停留在“听说过”的程度,他记事以来就没见过这号人,楚铎也鲜少提及。
楚熙是楚铎的弟弟,按照辈分来算,楚玦还得叫他一声小叔。
楚铎和楚熙两个人,模样长得很像,性格和能力却大相径庭。
楚铎在教科书上拥有一席之地,而他的弟弟楚熙却鲜为人知。
楚熙从小就不如他哥哥优秀,比起哥哥,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一直以来,每当他和哥哥同时出现的时候,人们第一眼总是看到优秀的楚铎,对他则是草草略过。
人们总喜欢拿他们两个来对比,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哥哥”,这很大程度上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所以他极力避免他们之间任何程度上的相似,楚铎要走东他就强迫自己走西,楚铎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军部,他便在科研上面下功夫。
然而事实上,他虽然在科研方面有一定的优势,却并不是一个坐得住冷板凳的性子。
他总想着要做就做一番大事业,所以将目标瞄向了改造试剂。
改造人体的信息素无疑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它的前景很广阔,可是同样地,它的风险也很高,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伦理上的。
但是这条路,Petrus一走就走了很多年。
他迫切地想赢,想要摆脱楚铎的光环。
“你不想知道更完整的真相吗?”
“真相就是,是楚铎自己同意的。——你不记得也正常,那个时候你刚出生没多久,只有这么一点儿大。”Petrus用手比划出一个婴儿大小,又遗憾地说,“只不过后来他后悔了,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又把你带回了帝星,这才有了你十八年来的安稳生活。”
楚熙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楚铎由衷地为他高兴,并且非常支持他正在进行的项目。当时楚铎也年轻,天真地以为楚熙可以做成这一番大事业,坚信着事成必然对帝国大有裨益。
再想抽身而退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很久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Petrus嘲讽地说,“你不还是变成了这样,他的反悔毫无意义。”
从一开始作出的决定就已经酿成了大错,哪里是一句简单的“反悔”就可以弥补的。无论楚铎后来怎么后悔,楚玦都已经因此彻底改变了。
楚玦不是没有猜测过,毕竟他的信息素型号在Omega里相当特殊,且他家追溯上下三代都没有与之相同的案例。
这么多年来,他又不是傻子,猜出真相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只不过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不管是出于歉疚还是其他什么,楚铎在的那些年里,作为父亲他已经尽职尽责了。
他还记得分化当天,楚铎看似反应挺正常,却在他睡下之后出门,第二天早上回来眼睛全是熬红的血丝,还带着一身散不去的烟味。
起先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分化成Omega,可后来又隐约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全明白了。
楚铎开不了口,他索性也当不知道。
只是真相并非对他全无影响,潜移默化地刻在他的意识里,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
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是被选择的那个,下意识推开身边人,下意识认为不值得。
回神时,楚玦莫名往刚刚时钊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当然有意义。”楚玦说,“是你自己更怕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吧。”
Petrus顿了顿,楚玦的反应平静得出乎他意料了。
“人类永远不可能凭空创造一种新型信息素,我父亲知道了,所以他退出了。”楚玦刻意停顿了一下,继续又道,“你也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你不想停,因为你从来没赢过,这是你唯一的胜算。”
如果现在停下来,就说明他这二十多年的努力都是白用功,他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他一事无成,这场单方面的跟楚铎的较劲,也从来没有赢过。
“不过可惜了,这条路从来都是错的。”楚玦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将他二十多年的心血贬得一文不值。
“谁说的?”Petrus反问道,“对我来说,改造试剂成不成功,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有人能记住我的名字,这条路就是对的。”
“等到帝国覆亡的那一天——”
“你再看看,帝国上下,呼声最高的是谁的名字?”
……
时钊说会等就真的在等,虽然挂心但不会去刻意偷听里面的动静。信任是双向的,他要求楚玦信他的同时,他也会像相信自己的Omega一样相信楚玦。
忽然,他手中的那个,楚玦很多天前给他的通讯器,闪起了亮光。
[一封未读邮件]
时钊还没有碰它,它就自作主张地展开了信封,将内容呈现出来。
里面只有一行字。
-十天到了。
……
“十天到了。”Petrus说,“想不想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Petrus走到全息屏前,将主控台现在的界面投射出来。
楚玦抬眼,视线接触到屏幕上的信息时,眼皮倏地一跳。
那屏幕上赫然写着——
自毁程序准备执行中……
99%……
这真是一份准备了十天的大礼。
Petrus本来就没想活,十天前就启动了自毁程序,倒计时十天自动爆发。
在屏幕上的数字跳到“100%”的时候,“轰”的一声应时响起,爆炸声应接不暇地从基地里最遥远的地方传来。
火焰越滚越大,散发出来的光亮和炽热就好像他们正站在太阳跟前。
霎时火光滔天。
而就在这时,Petrus站在火光前张开双臂,大笑着往后方的火焰倒去!
楚玦瞳孔骤缩。
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光,一模一样的血。
最重要的是,外面是等他的队友。
Petrus倒下去的时候想,这才是真正的驯化。
楚玦说的其实没错,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做出完美的改造试剂,因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在意对错与否。
即使他失败了,百年之后,他依旧是Gospel的神话,帝国史上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更将永远成为楚玦噩梦的主角。
所以当他眼前浮现出一片火光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如愿以偿的满足。
然而他预想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到来。
火光之中他没有看见楚玦惊慌失措的脸,反倒是在缝隙间窥见了一双略带讽刺的眼睛。
这双眼偏偏还含着笑,讽刺的笑。
不过三五秒间,他只差毫厘就要碰上炽热的焰浪,一只清俊有力的手却生生将他从中拽了出来!
“真遗憾,我改变主意了。”
Petrus感觉自己被狠狠往另一个方向甩去,他的背部方才被火舌舔了一下,烧灼的痛感犹如万千针扎。
“既然如此,你不妨再多活几天看看。”楚玦微微压低下巴,眼帘垂下一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Petrus,“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你这条路始终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