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庭之左臂被孟迟枕在脑后,右臂则搭在他身上,两人面对着面。孟迟一抬头就看到郁庭之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干燥泛红的嘴唇。
孟迟记得自己昨燙淉晚离他八丈远,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如此亲密的睡姿了。
愣神片刻,孟迟小心翼翼地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抬起,刚转个身准备悄无声息地脱离这个怀抱,身后的郁庭之右臂一沉便又把他按了回去。
于是两人的姿势从面对面变成了背后环抱式。
“醒了?”孟迟试探地出了声,然而除了轻缓的呼吸以外,没有应答。
人睡着和醒着的时候,呼吸是有区别的,通过这一点,孟迟可以确定郁庭之没醒,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无语了一秒,不自觉地又开始揣测,郁庭之这捞人抱着睡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郁庭之呼吸绵长平缓,孟迟能感受到他胸膛匀速地起伏,也能感受到一道轻浅的温热气流在他耳后那片皮肤上流转,带起了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早上刚醒本来就容易出现生理反应,现在更强烈了。孟迟一边给自己念经,一边用目光搜寻着自己的手机,然后就瞧见昨晚他睡着的地方出现了大片的湿渍。
草。
孟迟在心里骂了一句,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和郁庭之搅到一块睡了。
昨晚他冷静之后忘了关窗,风雨渐盛,从那条小缝飘了进来,八成是他觉得冷,下意识往热源靠近。
幸好,手机所在的位置没有雨水,幸免于难。
孟迟背脊微微弓起,伸着手去够手机,就差那么一指距离的时候,他蹬了一下腿,够到手机的同时腰背也撞上了郁庭之的胸膛,而他挺翘的屁股蛋子也撞上了一个嗯嗯的东西。
郁庭之喉间发出一道又轻又沉的哼声,孟迟的动作顿时就僵住了,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窸窣的动静上,察觉到郁庭之的呼吸变了,孟迟便知道这一回,他是真的醒了。
“醒了啊。”孟迟拿着手机,身子往上蹿,准备翻身坐起。
但他和郁庭之毫无默契。郁庭之正要将搁在他腰上的手收回,两人动作一前一后,郁庭之的手臂便擦着孟迟的精神老二过去。
这回轮到孟迟轻声抽气儿了,他侧眸对上郁庭之变得清明的目光,无奈道:“郁老师,你故意报复我是吧?”
郁庭之挑眉,视线刮了一下他的身下:“报复你刚才用屁股顶我吗?”
“……”
孟迟靠墙坐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的。”
“嗯。”郁庭之平淡道,“但我希望你是故意的。”
瞧见他眸色变暗,浮出一丝浅薄的情欲,孟迟挑起眉梢,嘴角噙着浅笑:“郁老师,佛门清净之地,你在想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郁庭之和他打太极。
孟迟轻笑一声:“我在想时间不早了,师公马上就会来叫我们起床。”
说完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套上衣服出去洗漱。
五分钟后孟迟洗漱完回来,郁庭之还坐在床上,他一条长腿伸直,一条长腿弯曲,胳膊搭在膝盖之上,正看着窗外放空。
孟迟不是故意的,但看过去的时候无意识地扫了一眼他身下,旋即眉梢微挑:“郁老师,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了。”
还没消下去。
郁庭之:“你内裤太小。”
“……”
孟迟顿时想起了两人内裤尺寸上的差距,用带着几分不服的玩笑语气说道:“你这就是污蔑了啊,我买的都是正常size,是你基因异于常人。”
想起上回关于基因的讨论,郁庭之笑了起来:“谢谢夸奖。”
孟迟:“……”
说不过你行了吧。
昨儿一场夜雨,今天却是已经放晴,此时天色尚早,但明亮的阳光已经是从云中穿透而来,将昏沉的乌云照亮。
孟迟正在收拾昨晚被打湿的被褥,准备拎到院子里晾晒,师公就背着手来了厢房,叫他俩来吃早餐,然后出发去采茶。
一瞧见那被褥上大片水渍,师公就拧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你这么大还尿床?”
孟迟:“……”
“什么啊,您当我是杨自乐啊。”
瞥见长廊下的郁庭之正低笑出声,一脸玩味地看着他,孟迟无语至极。
“不是尿床怎么睡一觉还能把床给睡湿了?”师公说。
孟迟:“昨天夜里忘记关窗,飘了点儿雨。”
师公看傻子似的看他:“屋里开着暖气你开窗做什么?”
孟迟:“……有些闷,透透气儿。”
师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耷拉着眉眼,心情不佳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快点来吃饭,说有他爱吃的糯米糍粑。
用完早餐之后,师公就带着孟迟和郁庭之,三人一人拿着一个竹编的采茶篓上了山,采摘鲜茶。
当初入寺,师公就找寺里的住持商量,在后山开辟出了一小片茶园,在里面种了当地特产毛峰。
这块地是师公亲自选的,土壤肥沃,山高林密,日光漫射,气温清凉。独特的气候使这里终年云雾缭绕,遍地更是幽兰丛生,所种植出的茶树健康壮硕。
师公悉心照料,定时除虫除草,产出的茶叶品质极佳,加上他自己独特的烘制手法,做出来的干茶香味浓厚,入口回甘,可以说是千金难买。
昨夜下了雨,山路泥泞,草木湿润。如果不是孟迟有先见之明让郁庭之换掉他身上那声价值不菲的衣鞋,明天下山他恐怕只能穿着寺里的僧衣下山。
郁庭之从来没有上山采过茶,更没有踩着泥泞走在没怎么开发过的山间小路过,甚至还没有师公步履稳健,好几次他都险些滑倒。
有那么两次,孟迟就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小臂:“我扶着你吧。”
“不用。”郁庭之说。
孟迟笑了一声,心说自尊心还挺强,却还是没松手:“万一你要是摔了,今天可就做不了茶了。”
郁庭之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然后从他手中抽出手臂。就在孟迟以为他还要倔强一下的时候,他抽手的动作停下,反手握住了孟迟的手腕。
“牵着吧。”他说。
孟迟:“……行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着手,之后的山路郁庭之走得很平稳,脚步没再趔趄,反倒是孟迟,经过一片荆棘林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幸好郁庭之反应飞快地反手拉住了他手腕。
十分钟后,两人终于走到茶园,率先到达的师公回头瞧见他俩手牵手,一脸没眼看地吐槽道:“你俩怎么跟小娃娃似的,怎么着,不牵着手不会走路啊?”
孟迟:“……我这不是怕他摔了嘛。”
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茶园地势平缓,孟迟便松了手,只是掌心的余温却没那么快消散。
郁庭之没采过茶,孟迟便跟他说了一下要点,比如只要芽尖,最多只能有一片鱼叶;且只能用食指和拇指掰断芽叶,不能用指甲掐断,不然做出的干茶泡开之后断口处会呈现黑色,影响茶叶品质。
郁庭之听得仔细,掌握要点之后认认真真地低头揪茶叶。
阴云消散之后,虽说气温并不算高,但光线强烈,晒的人睁不开眼。
孟迟早有准备,出发时便把师公的两顶竹编草帽都拿了来,还带上了自己的鸭舌帽。
师公老早就已经将自己的草帽戴在了头上,孟迟看了一眼郁庭之,将另一顶自己戴上,然后把自己的鸭舌帽给了郁庭之。
郁庭之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我的和你的不一样?”
“你要我这个?”孟迟问他,“你不嫌丑啊?”
这种稻草编的草帽,便宜粗糙,在城里并不常见,只有农村的农夫们还在使用。圆圆的帽顶,大大的帽檐,底下穿着一根红色细绳用来固定,没有丝毫的美感,可以说是土得掉渣。
但孟迟戴着却并没有那种土气,好像这顶草帽中和掉了他身上那种桀骜的痞气,让他呈现出一种实在的质朴,像个朴实无华的少年。
郁庭之觉得孟迟真的是个奇妙的存在。西装革履出入酒会时,他像个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宽袍大袖坐在茶桌前,他像个飘逸潇洒的艺术家;此刻戴着草帽,穿着粗布麻衣,他又像个在田间野奔的淳朴少年。
这些都是他,出现哪一个他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不丑。”郁庭之说,“很适合你。”
孟迟抬眸睨了他一眼:“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郁庭之点头,“你怎么打扮都好看。”
“……”孟迟无语,“郁老师,你哄小孩儿呢?”
郁庭之笑了笑,说了一句“哄小猫”,不过因为师公忽然高声喊了孟迟一声,说他手机一直在响,孟迟没能听清郁庭之说的话,应了师公之后才问他:“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郁庭之说。
孟迟没再多问,看了一眼郁庭之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的脸,把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下来扣在他头上。
“那给你吧,正好这能遮得多一点儿,你这细皮嫩肉的,别给晒伤了。”
郁庭之扶着帽檐,挑起眉梢看了一眼孟迟,看他被阳光照成蜜色的脸颊,挺翘的鼻尖上不了层细汗,亮晶晶的晃眼。
孟迟说完就准备去拿手机,刚一转身,手腕忽然被郁庭之拉住。
“好像你比我娇嫩,”郁庭之用指腹磨蹭着他腕骨上的红痕,说道,“刚才我不过是用力握了一下,就留了一圈红痕。”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孟迟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心情平静:“是你力气太大了。”
“那我下次轻一点。”说到这,郁庭之顿了片刻,又开口问,“可以有下次吗?”
孟迟微微一愣,旋即抬眸迎上郁庭之的目光,帽檐投影下他一双眼显得深邃专注,孟迟便想起上回关于下次的讨论。
两人无声对视着,视线胶着缠绕,暧昧的情绪便在阳光里蒸腾发酵,充斥身周。
片刻后,孟迟勾起嘴角,薄唇轻启:“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