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情敌吗

作者:梦里長

师公说完这番话之后就离开了凉亭,孟迟呆坐在原地,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郁庭之没走,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

等到公道杯里的茶被他喝完,孟迟才如梦初醒地开口提醒:“别喝了,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这茶浓,容易醉。”

郁庭之挑眉:“喝茶还能醉?”

“是啊,”孟迟说,“茶里面有咖啡碱,空腹的时候喝多了会血糖降低,然后就头晕无力。”

郁庭之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问道:“你醉过吗?”

孟迟点头:“醉过一回,那时候刚开始学艺不太懂,有一回就喝多了,头晕恶心,还好师父及时发现,不然我就挂了。”

茶醉和酒醉不同,茶的致“醉”物质是茶叶中的咖啡碱。咖啡碱摄入过量,会出现不良反应,失眠、头晕、恶心都是轻的,严重者会发生肌肉震颤、心律紊乱,甚至惊厥抽搐,这是中枢神经系统过度兴奋的危险信号,需要及时送医。而长期摄入过多茶叶中的氟化物则会让人慢性中毒。

“这么严重?”郁庭之眉心皱了皱。

孟迟笑了笑:“这只是针对一些特殊体质,其实只要不一次性喝得太多,总的来说,茶对人体还是益处更多。”

例如茶叶中的儿茶素,可以抗癌,茶叶中绿茶的儿茶素含量最高;含儿茶素在内的多酚以及脂多糖等物质则可以防辐射;茶多酚还可以帮助降低心血管疾病风险;除此以外,茶叶还能杀菌消毒。

“走吧,茶叶应该晾得差不多了。”孟迟看了一眼时间,对郁庭之说,“让你看看先辈们的智慧。”

郁庭之笑了笑,跟着他一块往后厅走去。

这间小禅院的布局有点像四合院,坐西朝东,茶室和堂屋居中,厢房居南,厨房居北,南北两侧各有一条通透的长廊,一侧连着花园,一侧连着菜园。

做茶的锅炉就在靠南的长廊里。郁庭之走近便瞧见两个大铁锅搁在砖头码成的粗糙灶台上,整体约莫半米高,旁边还有一个供做茶师傅坐着的矮脚凳,而在灶台的另一边则是放着一张带有竖槽的青石板桌子,通体暗色,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孟迟让郁庭之去将晾好的茶叶用竹簸箕装来,自己则去把那口大锅清洗干净。

等郁庭之将茶叶搬来,孟迟已经洗好了锅,还生了火,师公也已经卷起袖子坐在矮脚凳上,准备大干一场。

杀青的关键就在于对火候的把握,要控制在既不能烫伤手又能将茶叶炒熟的温度。

以前没有高科技产品保持恒温,师傅都是在一次次操作中获得经验,掌握技术。

郁庭之坐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些翠绿的茶叶在铁锅里随着师公的手掌不停翻动。

他手法熟练,每一次动作都几乎是一把将锅里的叶子全部提起,快速翻拌,均匀抖开,一气呵成,犹如在锅里下了一场茶叶雨,将这一锅里的每一片茶叶都炒匀炒透。

师公不愧是制茶多年的老师傅,他手上不停翻动,嘴上还能和郁庭之聊天,告诉他得等到锅里的茶叶变软,叶面失去光泽,呈现暗绿色,摸起来稍有黏性才算是杀青完成,可以进行下一步——揉捻。

这时候郁庭之才知道,那块青石板是做什么的。

师公将杀青过后的茶叶均匀摊铺在那张带有竖槽的青石板桌上,轻轻地开始揉捻。

这是个十分精细的活儿,既不能将茶叶揉碎,又要保留芽背面的白毫。

揉捻过后,便可以进行第一道烘制,之后再盖上圆簸,复烘一次才算是制作完成。

“来闻闻。”师公捧着刚做完的干茶,十分显摆地招呼郁庭之去欣赏茶香。

新制的毛峰白毫披身,芽尖如芒,色如象牙,每一根茶叶都匀齐壮实。尚未靠近,郁庭之便已经被茶香扑了满鼻,气味浓郁,沁人心脾。

“好茶。”他说。

或许是因为亲自见证了这茶的制作生产,这简单的两个字,是郁庭之说得最为认真的一次,他打心底地被这茶香征服。

孟迟走到郁庭之身边顶了一下他的肩头:“我师公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郁庭之点头,顿了片刻他又说,“你不展示一下你的手艺吗?”

孟迟眉梢一挑:“你想看我制茶?”

“嗯。”郁庭之点头。

孟迟笑了笑,转身往长廊走去:“来吧。”

到底是跟着师公学过几年,孟迟手法上完全不输师公,反而更添几分干练。郁庭之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双手在铁锅里翻来翻去,因为皮肤敏感,没一会儿他指腹、骨节、掌心便覆了一层绯红,那一点绯色在一片墨绿色中时隐时现,郁庭之看得有些心痒,忽然很想作画。

“怎么样,你要不要来试试?”师公见他看得入迷,便开口问了一句。

“可以试试吗?”郁庭之问。

“算了吧,”孟迟忽然插话,“你别把手给烫伤了。”

师公笑了一声:“人家都没怕烫着自己手,你倒是心疼到前头去了。”

孟迟:“……”谁心疼了。

孟迟抬眸看了一眼郁庭之,撞上他眼中那点笑意,便开口说:“郁老师还要教学生画画,万一真烫着了岂不是误人子弟?”

师公“唔”了一声:“这倒也是,那你还是就看着吧。”

郁庭之倒也不是非要尝试,就这么看着孟迟制茶也挺有意思。

将上午采摘的所有鲜叶制作完成,已经是临近傍晚,孟迟惦记着郁庭之明天还得授课,特地联系了寺里下山采买的师父,让他顺路捎上郁庭之。

原本孟迟还想在山上多留两天,但江红给他打了通电话,说是厂里出了一批品质不错的干茶,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厂里新换的师傅,做出来的茶比之前好多了,我拍了个视频给你,你看看,要的话就过来看看,我这还有客户等着我的回复呢。”

江红说完就挂了电话,孟迟点开微信,看到江红给他发的实拍视频,视频里的干茶条形看着尚可,只是颜色有些发暗。不过手机拍摄肯定是有一定的色差的,孟迟最后还是决定和郁庭之一块下山。

师公把下午制的茶让他俩分了,分别用锡罐装好,又拿了一些他先前做好的干茶,让孟迟带回去给杨正风,孟迟一一收下,叮嘱师公保重身体就转身上了车。

孟迟坐到郁庭之身边,与他肩膀相抵。他先是将自己的茶叶罐塞进背包里,然后又想把郁庭之手里的放进去,不过没能成功。

“就这一点儿茶,你干吗还分两个罐子装?”孟迟吐槽问道。

“你做的茶,我要私藏。”郁庭之拿起其中一个茶叶罐。

孟迟挑起眉梢,指着装着师公做的茶的锡罐问道:“那这个呢?”

郁庭之:“送去给我外公尝尝。”

闻言孟迟低笑一声,玩笑道:“你这样双标,我师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郁庭之:“那你别告诉他。”

听见这话,孟迟笑得更开了。他看着郁庭之在昏暗灯光中时隐时现的面容,那双漂亮的眼睛忽明忽暗,微笑着看向他的时候,好像星星在闪烁。

“郁老师,你真的是……”孟迟轻叹一声,却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真的是什么?”

他原本想说有点可爱,可是又觉得可爱这个词好像和郁庭之有点不搭,思来想去,便说:“幼稚。”

郁庭之浅笑着不予置评。

寺里的师父开着小三轮把他们送到山脚的公共汽车站,时间正好,他们赶上了回到西池的末班车。

今天起得早,晌午也没能午睡,上车没一会儿孟迟就靠着车座睡了过去,直到到了终点他才悠悠转醒。

大概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孟迟清醒时发现自己又枕在郁庭之的肩膀上,也没觉得尴尬,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此时已经天黑,两人踩着夜色,从公交站牌往民宿方向走去,刚到门口郁庭之就接到了佘山打来的电话。

早上郁庭之给佘山发微信让他处理评论之后,就一直没再和他联系。佘山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又给孟迟发了好几条微信,两人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没一个人回他。

最后佘山只好打了通电话过来问问情况,主要是问孟迟,如果孟迟觉得困扰,他可以删博。

孟迟自然是说不用这样,佘山也就没说什么,悻悻地吐槽郁庭之“见色忘友”就挂了电话。

佘山这么一通电话,倒是让孟迟想起来上午他还没问完的一件事儿。

“你说是你让佘山来找我做模特,是怎么回事?”孟迟问,“佘山找杨自乐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啊。”

郁庭之说:“不是那个时候,你拒绝之后,佘山原本是想要找旁人的。”

孟迟点了点头:“然后他找你画画,你就说你想要画我?”

郁庭之点头:“嗯。”

听到这声肯定的回答,孟迟立刻就想到当初在拍完照看成片的时候,他和佘山说,其实不一定非要是他,换了旁人,郁庭之一样可以画出同样的效果,郁庭之忽然出现,给了他不容置疑的回答。

“一定得是你。”

不能是旁人。

当时,孟迟对这个回答是受宠若惊的感受更多,那时候他和郁庭之算不上熟悉,也没什么牵扯。

此刻,再次听到郁庭之说非他不可,孟迟心里已经没有了惊讶的情绪,只剩下欣然的喜悦,以及一些微妙的动容。

孟迟可不是笨蛋,如果说最初他以为觉得郁庭之对他有些不一般是自以为是的错觉,那之后的数次巧合,言语上的暧昧撩拨,就足以证明,那并不是错觉。

孟迟侧眸看了郁庭之几秒钟,眼中露出些许玩味的笑意,他忽然问:“郁老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对我有所图谋?”

郁庭之回视他,坦然点头:“是。”

孟迟低笑起来,脸上的笑容是放松且愉悦的。

“那我不答应,岂不是对不起你的良苦用心。”片刻后,孟迟又微笑说道。

郁庭之闻言一愣,停住脚步问道:“答应什么?”

孟迟脚步不停,一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才回过头缓缓开口道:“让你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