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东坪村两大姓,顾、赵。

教顾兆的夫子就姓赵,是如今东坪村村长的远房堂叔,因为有功名在身,可免五十亩田税,村长家的三十亩田就挂在赵夫子名下,免得税收。

赵夫子膝下一儿一女,女儿早已嫁出去,儿子也读书,只不过不是读书的料,如今赵夫子专心培养孙子。

“……我读书的时候,和夫子儿子一起念,他虚长我八岁,才考上童生,我第一次试院试时,他已经不考了。”

“赵夫子家中只有十亩田,靠他儿子赵铭打理,够一家几口的一年吃的,生活上的开销全靠赵夫子收的束脩,只是如今他年岁渐高,村中很少有孩子送过去念书。”

顾兆牵着周周的手,一路积雪,两人走的很慢,正好说一些夫子的事。

“相公十岁就中了童生吗?”黎周周算了出来。

顾兆嗯了声,原身十岁中了童生,当时在村中也风光了一阵,小神童的名号都叫了出来。可能也有伤仲永的关系,后来原身就疏于学。

到了东坪村,赵夫子家在里头,位置清静有些偏远。顾兆特意绕了下,从田地那头进,直接避免了村口,绕到了赵夫子家。

赵夫子家院子和村里其他院子看上去没太大区别。黄泥院墙,两扇黑色木门,门上贴着对联,红底黑字,字体略板正一些。

应该是赵夫子八岁的孙子写的。

顾兆抬手敲门,里面有妇人声:“谁呀?”

“师娘,是我顾兆。”

脚步由远及近,咯吱开了门。妇人挽着发髻,别了一根银簪子,收拾的很干净利落,一见顾兆,笑着说:“是兆儿啊。”目光又转向顾兆身边的黎周周。

顾兆当即介绍:“是顾兆妻子,黎周周。”

虽然周周是哥儿,但在正式场合,介绍妻子更尊重。

赵师娘一听也明白过来,欣慰笑笑,招呼两人进。黎周周来时就有些紧张,听相公说夫子为人严肃,倒是师娘为人和蔼很好说话,一见果然如此。

“师娘好。”

“好好。进来坐,怎么还拿东西了,客气了。”赵师娘也没推辞,接了篮子放灶屋,回来端着茶壶茶杯,给二人倒上了茶。

没一会赵夫子出来,五十多的人,穿了一身将洗干净有些发硬的夹棉袍子,人身消瘦,背脊挺直,脸上神色严肃,两侧颧骨高,两颊深陷,没什么表情。

黎周周瞧着就觉得紧张。

顾兆先和夫子打了招呼,黎周周也跟着叫了声夫子。

赵夫子没看黎周周,而是问顾兆上门有什么事。顾兆深知这位夫子为人固执,甚至有些古板,以前就爱板着一张脸,如今他做了上门婿,赵夫子是瞧不起上门婿的,心里可能觉得他丢了读书人的脸。

但赵夫子再怎么瞧不起他,还是要过日子。赵铭打理十亩田,供一家六口吃,卖不了多少。平日里开销都是靠赵铭媳妇儿和婆母两人喂猪养鸡,还有以前收的束脩攒的银钱,赵夫子一心功名梦,他自知自己考不了,把所有期许都给了孙子。

读书写字科举哪样不要钱?

顾兆先是说拜年来的。赵夫子脸一黑,还没开口,旁边赵师娘先清了清嗓子招呼顾兆和黎周周喝茶,还说顾兆带了肉糖酒,真是破费了。

赵夫子黑着脸把话咽进去了。

他这位师娘面上看着和蔼见谁都几分笑,但是管家拿捏赵夫子一拿捏一个准。顾兆心里笑,面上很严肃对着赵夫子拜了拜,说明了来意。

还想继续读书科举,想请教夫子学问。如今住在西坪村,来往不便,以后攒了不会的前来询问,每年还是按照以前的束脩给,一两银子。

“成啊。”赵师娘一口答应了,笑笑说:“如今家里空着,兆儿来,正巧和泽儿做个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赵泽就是赵夫子的孙子。

顾兆借坡下,从怀里掏出他的‘问题本’。

“不打扰你们了。”赵师娘冲黎周周招招手,说:“他们说起学问来,得一会,咱们去灶屋暖和暖和……”

黎周周便和赵师娘去了灶屋。

赵师娘将灶屋大门敞开,黎周周虽说是哥儿毕竟是个男的,还是要注意。

这一问到了中午,黎周周肚子饿了,不好意思张口,只能喝了热水。一直到下午,他看天色,平日里该做晚饭了,相公才出来,对着夫子拜了拜。

赵师娘便站起来说:“出来了,我送你们出去,路上慢些走,雪天路滑小心些。”

黎周周和相公出了赵家院门,还是按来时的路绕着田走,很远看不见后头赵家院子,黎周周实在是憋着话,可又觉得背后说人不好,便改口成了问相公:“饿不饿?”

“饿。”顾兆摸了下周周肚子,也是瘪的,笑说:“我晌午的时候就饿了,夫子也饿了,肚子响了声,我听得清楚。”

黎周周啊了声,那、那这都饿了不吃饭吗?

“赵夫子家是不是一天吃两顿,不吃晌午的啊?”

灶屋热水倒是一直烧,师娘见黎周周茶杯水见底了就给添热水。

热水管饱。

“平日里怎么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六岁开蒙去赵夫子家读书,到如今,从未在赵夫子家蹭过一口饭吃。”顾兆挑着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跟周周说:“有一次夫子罚我抄书,我那时候才考中童生,心中不服,故意磨磨蹭蹭的,天都快黑了,夫子饿的不成,摆手让我回去明个儿再来。”

“我还没走出去,就听夫子跟师娘说有没有馒头先垫一口。”

黎周周眼睛圆了,“难不成饿了一天?”

“夫子早上应该吃过,也不算一天——半天多吧。”

和今个儿的情况一模一样,黎周周实在是憋不住了,见四周都是田地无人,才小声说:“那为什么夫子一家不偷偷吃?难不成有了外人在,就一直不吃饿着吗?”

村里人看中粮食,有些节省的会过日子的,家里有人串门都不做饭,或者做了也变着法的送客,是不会轻易张口问‘吃不吃’,留着串门人一碗饭。

这事黎周周知道,所以没觉得有啥,各家情况不一样,没什么好笑的。他不轻易串门聊天,有事了也是挑着不是饭点的时间,问完了赶紧走,省的人难做。

可今日不同,他们带着礼上门,按道理是客人。就像前个儿朱大嫂大哥过来,人带了东西,一定是要留人吃饭的。

不然传出去就是小气、抠门,不讲礼数。

“不做饭了,那就是赵夫子家不吃晌午那一顿,真做了偷摸吃,可就是不讲礼数,防着人了。”顾兆说完,又添了句,“我以前撞见过,赵泽他娘偷偷给他喂着吃。”

毕竟是小孩子嘛,不好饿肚子。

黎周周:……

!!!

“我见师娘人和蔼客气,说话也好听,没想到……”

顾兆看周周恍恍惚惚的,牵着手说:“你我大家没什么区别,虽说夫子有功名在身,但都是村里人,所以不用紧张,他们家行事还不如咱家呢。”

稍微拉踩下下。

周周自从知道要来拜访赵夫子,越到跟前越紧张,早上起来的早,热水洗漱后,换了身新衣,带的礼也是再三检查,拿的算是厚礼。尽管他说了不用紧张,来的路上还逗着周周,可没用。

读书人和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是不同的。

顾兆说没能打消周周的紧张,还有骨子里对赵夫子一家的看重和对读书人的幻想,现在应该是没了。

“也不能这么说。”黎周周想给赵夫子一家找补,话刚说完肚子咕咕叫,只好说:“下次相公再去问学问,先要吃饱,不成,我再给你带着些吃的。”

顾兆笑着应好。其实是吃不了的,赵夫子古板,讲究礼数——分情况讲。像顾兆去问学问,两人说话聊书本的内容,那是断不能吃东西的。

偷偷吃也不成。

不过带着回去路上能吃,都是周周心疼他的一番心意。

至于束脩一两银子,顾兆先是觉得贵,他家周周和镇上三两一对比,觉得一两便宜,怕再给便宜了,赵夫子不愿意教,以及不好好教。

也是,以前一年一两银子,如今折半五贯,虽说不是见天的来,但人的心里老会跟以前对比。黎周周拿王婶买炉子的事举例,说服了相公。

“要是王婶没听过咱家炉子二十文,那三十文她先是觉得贵但看过好使应该是也没犹豫会买的。”

“周周说的是。”

两人回家天已经黑了。黎大坐在堂屋烤火,一边剥着花生吃,一年到头,终于能松快松快了。

黎周周要准备年夜饭,顾兆先把他的‘功课本’放回去,本来说换上这一身的新袍子,但想了下还是没换,然后去灶屋帮忙。

家里的丸子、炸鸡、果子都是昨个儿做好了,早上出发先黎周周就包好了饺子,白菜肉馅的,直接放在蒸屉里盖着竹盖子搁外头的石磨上,这会回来轻松许多。

丸子、炸鸡块放粗瓷大碗里蒸着吃。

“周周,桶里有三条草鱼,做一条吃了。”

“知道了爹。”

鱼是黎大今个儿拿猪肉换的,村里胆子大的去河里头砸冰钓了一桶,这鱼个个四五斤的肥美。

黎周周挑了个大的,捞起来放案板上,葫芦瓢敲晕,放在盆里开始宰杀掏内脏,动作熟练,三两下就弄好了,他两手沾着鱼鳞,便自然说:“相公,你舀一瓢水,帮我冲一下。”

“好啊。”顾兆卷着袖子舀水。

洗过第一遍,脏水倒在放灶屋外头的猪食桶里,黎周周端着盆本来说自己来,一看相公兴致勃勃拿着水瓢,便让相公给他冲洗。

鱼是要用黄豆酱烧着吃才好吃。

草鱼身划刀,锅烧热,滑油热了放鱼还有几片生姜,黎周周拿出黄豆酱坛子,一大勺黄豆酱下去,添冷水,放早上买的冻了一天的豆腐进去,盖锅盖煮。

没一会功夫,鱼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相公火小一点了。”

“好。”

顾兆抽出根柴火灭了。

黎周周趁着炖鱼的功夫,拿着饺子盘去堂屋锅里下饺子,等饺子煮好了,这边丸子、鸡、鱼也好了,黎周周还顺手又炒了个白菜,添了个素菜。

鱼是用盆装的,特别香,豆腐切得大,炖的表面蜂窝状,吸饱了汁水。

顾兆最爱吃这个了。

院子关着门,堂屋炉子热烘烘的,一家三口过年三十。冬日里白菜萝卜见天吃,如今桌上都是肉,花样虽然不多,但量给够了。

主食是肉饺子。

还没吃,先拜年。

顾兆和黎周周跪在黎大面前,两人磕头拜年。顾兆说着吉祥话,新年快乐,祝爹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来年平安顺利。

“祝爹身体健康。”黎周周认真说。

黎大满脸的褶子舒展开,掏出了红纸包的钱,一人给了一个。

拜完了年,黎大先动筷,一口一个元宝大的饺子,再一口肉丸子。

等最后那碗白菜很少动,肉、鱼吃的干净。顾兆想着白菜留明天吃,黎周周笑:“相公,年三十的饭不能留着来年吃,一会守岁我吃了。”

都是有讲究的,年末最后一天的剩饭可不兴年初吃这个。

那碗白菜就留在堂屋,用干净的碗扣着。

黎周周和相公一起收拾了锅碗,烧了热水洗漱过,也不能上炕回屋睡觉,今个儿要守岁。

顾兆一听,“那岂不是袍子白穿了?”

黎周周都忘了早上的事,听相公说起来还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脸都烧起来了,“我、我也没答应。”

“那是我厚脸皮,我想和周周这么闹。”顾兆没皮没脸凑过去贴。

反正灶屋就他们俩人。

黎周周脸滚烫的热,最后也说了句我也想。相公才不是厚脸皮呢。

守岁就是年三十不能睡,坐一晚上到第二天天亮。堂屋油灯亮着,三人围着炉子烤烤火,吃着瓜子花生,渴了喝口热茶。那碗白菜,后来没多久,顾兆估摸着十点十一点的样子,他和周周分着吃完了。

村里也没计时,大家都是估摸着算时间。

第一家传来炮仗声,很快紧跟着响了。

黎大也去院子放了炮仗,周周顾兆给他拜年,他给红包没说,这会听着炮仗响,心里想的是:新的一年保佑周周和顾兆能怀个小子。

末了又添了句,姑娘、哥儿都成,只要健健康康的,是周周生的就成。

放完了炮仗回屋。

哥婿顾兆正给周周剥花生。黎大扭开脸,当没看见顾兆借着递花生还摸了下周周的手,顾兆喜欢周周,是好事。

后半夜就坐不住,实在是犯困。顾兆以前在现代当学生,写论文熬通宵都没问题,刚穿过来的时候还不习惯晚上七点不到就上炕睡觉,如今这才多久,不会熬夜了。

顾兆搓了把脸,黎周周见状说:“相公困啊?你靠着我眯一会。”

“不是不能睡吗?”

“不去炕上睡就成。”

顾兆便脑袋靠在老婆肩膀上,不过也没睡,说:“说说话,我就没那么困了。”

不等老婆想话题,顾兆先说:“我打算开了年,元宵过后,以后每月逢一三五去夫子家,以前在村里时也是上午学,晌午放了下午在家学。”

“逢年过节带着礼,不用昨个儿那么重礼。”

以前原身读书,除了一两银子的束脩外,每到庄稼熟了收成了,还要带上两斗粮食,一斗米,一斗小麦。换算就是二十斤米,二十斤面,过年得带三斤肉。

如今粮食就不拿了。

黎周周听相公的答应下来。

“初一不拜访,初五过后再去朱秀才家。”

“好。”

夫夫俩说着话。顾兆打开了话匣,黎周周便也说起来年后要做的,初一不能动刀,冻得饺子还有,下着吃,家里爹拿回来的下水,肠衣能做香肠,下水也要尽快吃。

“卤着吃?”顾兆想到卤肉有些饿了。

黎周周:“卤?相公说的是不是酱着烧?”

“黄豆酱烧鱼那个烧法吗?不是,我是说——”顾兆想起来了,如今还真没卤味这一说法,改口说:“等来年开春,咱们一起去镇上,药店铺子应该有。”

像是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草豆蔻这些现在应该是用做药材,具体的还得去镇上药铺去瞧瞧。

“成。”黎周周应声。

说了会话,顾兆迷迷糊糊的倒在老婆肩膀上睡了会,醒来,爹和周周还坐着,他直起身给周周捏肩膀,“累不累?是不是酸了?我捏捏。”

黎周周不好意思,都不知道眼睛往哪看了。

爹还在呢。

黎大闷头嗑着瓜子吃着花生,嘴巴干就喝水,喝了一壶就去后院解手。

又添了两根柴火。

堂屋烧的暖和。

一直到第一声鸡叫,结束了守岁,新的一年了。顾兆先开心,给爹和周周说新年好。周周问相公饿不饿吃不吃,他去下些饺子,被顾兆拉着手说困,只想睡觉。

黎大摆摆手,“你俩去睡会,不着急吃。”他也吃了一晚上的干货,肚子不饿。

初一是不动刀、剪子,也不能扫地,老人说钱财会扫走。

饿了就下饺子吃。

各自回房还能睡一会。顾兆拉着周周别忙活了,进了里屋就抱着老婆,他个子比周周还要矮差不多半头,干脆弯着腿贴着老婆胸肌上,哼唧说:“周周陪我睡觉,不然我睡不着。”

“被窝好冷哦~”

黎周周心里软,连着说:“好好,陪相公睡觉。”

结果到了炕上,位置就不对了。

顾兆穿着那身蓝色袍子,长发倾泄下,皮肤白的,眼神明亮如星子,眨着问:“周周要不要亲手拆了我的袍子?”

这会倒是不困了。

黎周周脸一红,漂亮小相公乖乖躺着让他解衣服——

还是解了。

新的一年,两人把去年没完成的事给办成了。睡了一早上,醒来就晌午了,黎周周穿着衣服,腰还是有些酸。

中午下了饺子囫囵吃过,下午还是在炕上补觉。

过年就是吃吃喝喝,农村难得惬意,连平日里抠门脾气不好见天吵吵的田氏,这两天院子也是安安静静的,难得一声高声喊个牛蛋,接下来就没音了。

初一一过,初二就是回娘家了。

张家的田氏拿着鸡、糖、蛋、肉挎着篮子,篮子上也没盖的,一路招摇,显摆回娘家的礼重。旁边是她男人张柱子默不吭声,大牛背着牛蛋走在后头,一家四口往大田村去了。

黎周周和相公今个儿也要回‘娘家’。

“抓把饴糖干果脯子就成了。”顾兆说。

黎周周还是顾相公面子,这哪成?还真不给拿肉了?

“她都吃了咱家的肉了。”顾兆一看老婆犹豫,立刻耍懒黏皮糖缠着周周,说:“周周你就听我的吧~”

不是顾兆小气,而是后娘李桂花这人真的会得寸进尺见缝插针。上次回门拿的礼重,要是这次又是重礼,李桂花就会缠上来,觉得黎家家底厚,肯定想着法子从黎家掏东西。

借口都不用想。李桂花马上要生,生了可不得送礼?

生了可不得哭哭穷,亲家公帮不帮?

对李桂花这样的人,就是拿捏好分寸,不给多,缺一顿没啥,反正上次回门给了脸面,这次少一些也没人会嚼舌头。

再说,李桂花可是拿了十八两顾兆的‘聘礼钱’。

她哭穷,村里没人信,还会背地里笑话。

最后在顾兆的耍懒撒娇下,黎周周听相公的话,带了些干货果脯饴糖,觉得有些欠,又带了些猪下水。

“相公成吧?”

顾兆心里快笑死了,面上认真说:“成,反正我娘爱吃下水。”

东坪村顾家。

李桂花大着肚子坐在炕上,屋里烧的暖洋洋的,炕边放着瓜子花生,想着今个儿顾兆黎周周回娘家日子,又是一块糖一块肉一坛子酒。

“阿娘,大哥大嫂回来了。”虎头喊。

李桂花扶着腰站起来,脸上挂着笑,真心实意的,等着糖和肉呢。她怀上后,去年就没养猪,照顾不过来,只养了十来只鸡,过年时杀了一只,如今还剩半只,猪肉本来说买上两斤自家吃。

这不是年前遇上黎大拿着下水,李桂花动动嘴皮子就要来了。后来一想,初二黎周周顾兆回来要拿肉,干脆就没买肉。等这次拿的糖,李桂花想也不送人了,留着坐月子冲糖水蛋自己喝。

要好好补补。

李桂花满脸笑出了屋门,先往黎周周手里瞧,咋地只拎了个篮子?肉放篮子里了?

“阿娘新年快乐啊。”顾兆满脸笑容给后娘拜年。

李桂花客套笑说:“好孩子,快进来坐,路上冷着吧?”一边说一边接黎周周手里篮子。

黎周周想篮子也不重,便递过去让岳母拿着。

李桂花拿了篮子一瞅,一把饴糖瓜子花生果脯,一兜子冻得硬的猪下水。

没啦?

就这?

糖呢?肉呢?

李桂花笑不出来了。

“知道娘怀的辛苦,大着肚子,不好劳累娘做饭,我和周周拜了年也不在家里吃了。年前听爹说,阿娘喜欢下水,这次特意带了,我和周周的心意送到就成,娘快进屋坐着歇,别累着了。”顾兆笑眯眯说。

李桂花:……

顾兆和黎周周还真没在顾家吃饭,说完了话,礼送到了就回。

主要是真不好劳累李桂花做饭,吃也吃的不香。

后来顾四从外头溜达回来,听到儿子顾兆带着黎周周来过,拿了东西没吃饭就走,也没说什么。上次他都说了,让顾兆少回来,给他丢人。

现在只送礼不吃饭蛮好的。

省的他见到了火大。

“你瞅瞅都拿的啥,这下水连个肉都没……”李桂花在顾四面前抱怨,恨不得摔盆子摔碗,谁家回娘家拿下水的。

顾四嫌耳根子烦,翻了个身,说:“你不是说下水炒着好吃吗,现在给你拿来了又嫌。”

那能一样吗。年三十炒的下水那是李桂花白得的,一文钱不花的东西吃着能不香吗。

李桂花是仗着肚子大,顾四不能拿她怎么样,翻来覆去念叨。最后搞得顾四烦了,说十八两银子都在你哪放着,嫌下水不好吃,我现在就去割三斤肉回来。

这下李桂花没了音。

初三时,王石头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元元,杏哥儿拿了礼来黎家给大伯拜年了。早前,杏哥儿没嫁人时,刘花香说都分家了,还拜什么年,又不是什么大户,你来我去的,没钱没礼不去。

杏哥儿一个小孩,左右不过,只能听安排。

后来杏哥儿嫁给王家,初二回过娘家,初三来黎家。去年没来,因为生了元元坐月子。

为这个事,刘花香还说过杏哥儿,意思胳膊肘朝外拐,我是你亲娘,有那东西往我这儿拎,给黎大干啥?

杏哥儿早知道他娘性格,不想争执分辨,全推脱到婆母身上,说王家有礼数,该去拜年,东西拿的就是饴糖果子,娘你要啊?

他每年回娘家都带重礼,不然就要被念叨白养了他一回。

刘花香瞧不上那些薄礼,说杏哥儿也只是因为杏哥儿和她不是一心的。村里都知道黎大黎二了分家,他们家都不上黎大门,杏哥儿却过去,叫人笑话她刘花香。

饴糖果子给你弟弟光宗吃不好吗。

本来杏哥儿还听着,说到这没忍住驳了句:“我上大伯门是因为当初黎周周给我熬了两副药,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个儿。”

刘花香被噎住,然后狠狠哭闹了一会。

意思我是你亲娘,咋可能害你,你弟弟喝过的药只煎了一遍还是有药性的,我养你这么大,黎周周就拿了两副破药就把你收买了……

自此后就和黎大家冷了,连黎周周成亲也是当个客人,四五六什么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