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顾四盖新屋,院子摆酒席,李桂花刚见人就说吃流水席,一轮一轮的吃。村里人还纳闷,背地里学说李桂花今个怎么这么大方,还摆的是流水席?

不像李桂花以往做派啊。

有人便说:人有十八两银子,手里有钱盖了屋吃个流水席咋了。

这纯粹是酸溜溜的话。

也有人插话:顾家攀了一门好亲,我听说黎家今年光水田里的庄稼起码这个数。比划了十个手指头。

又跑了会题,说不能够吗?多少亩?瞎传的吧。最后话题又到了顾四家今个儿摆的是流水席,说来说去就是李桂花顾四两口子转性了有钱了。

快晌午开席前,顾老太和大房一家来了。顾老太精神好,头发今个儿还用发油抿的油光水滑,一根头发丝都没乱,头上戴着一条抹额,紫色的底,上头红色绣的花样字,有人人出来了说正中是个‘寿’字。

身上穿的那件短袄一瞧就是新做的,布料和头上抹额一样,对襟开,胸口是圆圆润润的‘福’字,这认识的人多,每年过年门上贴的、写的对子都有。领口袖口还有花。

早早来等着吃席的村里老太太一瞧就不得了了。

“诶呦老姐姐今年打扮的有福气啊。”

“可不是福字都穿身上了?”

“这衣服料子这绣活,谁做的?你家大儿媳给绣的?”

顾老太还没说,朱氏先笑说:“我哪有这么好手艺。”顾老太乐乐呵呵说:“是周周做的,前几天我过生,本来是乡下村里老婆子,哪里想大办吃席,还是我家老大说是正生,小四一听说盖屋摆酒席正好一起,老大就掏了一半银子,算是给我过个寿。”

原来如此。

村里人抿着嘴笑互相打眉眼官司,就说李桂花咋滴这么大方,原来酒席大房还出一半。顾老太把这话说的明明白白,朱氏听了也爱,他们大房总不能银子掏了,面子人情全是四房做的。

有人上手摸顾老太衣料,哎哟诶呀直夸,说这料子好,一定不便宜吧?比我去年给我家娃儿扯得那块还要好,这颜色以前也没见过如何如何。

“周周说是府县拿回来的,多少钱我不晓得,孩子破费了都是孝顺孩子。”顾老太是把黎周周夸了又夸。

有不长眼的拿当初黎周周迎亲,顾老太扭身就走说事。顾老太笑着啐了口,说:“你这个碎嘴的,那时候我就听外头风言风语学舌,你现在看看,兆儿上门过去过的咋样,你仔细瞅,这才多久就长得又高又结实,可见黎家是门好亲事,周周照顾的好,兆儿也没委屈……”

“没受委屈,我在黎家,周周疼爱我还来不及呢。”顾兆笑眯眯说。

大家起哄笑。

黎周周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心里却高兴。

过生就是热热闹闹的,来顾家吃席,表面上总是要说些吉利话,于是团着顾老太夸顾老太有福气,说衣服好看、抹额精细——这也是实话,就算顾兆入门当了赘婿,小两口也没忘你这位老太太,还孝顺着呢。

于是顾书郎黎周周孝顺名声就有了。

旁边李桂花陪着笑,心里磨牙插不进去话,怎么好名声全到了顾兆和黎周周身上了?今个可是她家摆酒的。

今个的流水席,顾老太可是出了一回风头,村里爱说话爱学话的都是妇人,平时买根红头绳都能显摆一两天,更别提现在顾老太身上穿的新时面料颜色,那说的、眼神流露出来的可不是骗人的。

都羡慕着呢。

还有人想,这么好的面料颜色,让个老太太穿身上,这不是糟蹋浪费了么。后来真有人去镇上瞅,一问价钱可舍不得了买同款,选了块便宜的,回来又嫌,总是记着顾老太身上那件,又学了一通,顾老太过生那天穿的袄子光布料值多钱,别提棉花,还有那绣活,啧啧,你说黎家图啥啊?给个老太太送这么贵重的礼。

总之,本来是顾四家盖屋摆流水席的热度,当天吃席到之后几天全成了顾老太过寿,黎周周送的短袄,顾大家出了一半银子不然李桂花那小气样能舍得?

雪还没下。

黎家收起来的火炉早早摆出来了。

村里人去年买的,今年也差不多时间拿出来用,没买的农闲了赶紧去十里村朱泥匠家买。王婶家也是。今年水田收成好些,手里富裕,加上去年孙子冻得直哭,天刚冷,大儿子便说要买炉子。

王婶脸色先是变了下,最后不情不愿的掏了三十文钱给大儿子。

买就买吧。

今年订炉子的多,朱泥匠说附近几个村都有人来买,要排队等个六七天再来拿。朱泥匠家这一年凭着烧炉子、烧大茶缸就赚的不少。这会老子坐在后院的炉窖前,手里端着大茶缸,没事喝口热茶,盯着儿子干活。

儿子手艺不如他,还是要多看看。不过现在活多了,整天要他一人烧忙活不过来。

朱泥匠说:“下雪前,你和你媳妇抽空去趟镇上,给黎家的礼别忘了,一块糖,黎大好像爱喝酒,再买一坛子酒,还有干货脯子,这些钱别省。”

“晓得了爹。”朱泥匠儿子知道今年的进项全是靠顾书郎的主意,买那些个东西才能花几个钱?

别看大茶缸卖的便宜,可做起来也省事不费什么功夫,镇上村里干粗活的都爱用这个,黄泥也是村里附近山上掏的,不要钱,柴火也是捡的,就是费把力气,结果这个卖的最好最赚钱。

更别提炉子了。

“你看着拿,别寒酸了,我瞧着顾书郎是有大造化的。”

朱泥匠儿子觉得爹又说高了,顾书郎是聪明些,琢磨的大茶缸也好使,可大造化就不成了吧?难道还能跟村里秀才比肩了?

过了几日,附近各个村子的人来取炉子,其中就包括王婶的儿子。这人去年见过,二十八封炉窖了才来,朱泥匠儿子记得清,还说家里有孩子能不能通融下。

想啥呢。你家有孩子不会提早来买,他家炉窖都封了,这要是拆开烧一炉得到年三十,还过不过年了?

没见过这样的,心疼孩子那就早些时候来。

王婶大儿子买到了炉子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多笑,跟着朱泥匠儿子聊了两句,说起今年庄稼收成好,有肥田法子。朱泥匠儿子听了个模糊,啥肥田法子?

他一问,这人含糊拿着炉子就跑了。

回头朱泥匠儿子跟爹说。朱泥匠说:“刚那人是西坪村的?”

“对啊,去年上门买炉子还说是黎家隔壁的,我记着呢。”

朱泥匠来了精神,让儿子把话仔细学一学,听完后,然后说:“这次去黎家早早拜年,我跟你们一起去。”

“啊?爹,这就不用吧?大冷天的冷嚯嚯。”

“我和黎大说说话,你懂个屁,赶紧干活。”朱泥匠踹了这不开窍的儿子一脚。

十二月底,终于下雪了。今年雨雪没去年来得早,村里庄稼人都提心吊胆,等终于下了雪才松口气,好了好了,下了就好了。

黎周周前段时间做衣裳,给顾阿奶做了短袄后,给爹也做了一身。那块靛色的布因为卖给杏哥儿一丈,剩下的做个短袄够了,相公的袍子布料怕是不够。

“我衣裳够穿,尤其是袍子,嫁妆袍子没怎么穿。”顾兆见周周想跑去镇上再买一块布给他做袍子,赶紧拉着手劝,这大冷的天走到镇上,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又累又冷的。

“那块新的蓝色,你给你做件新袄子。”

黎周周:“这料子这么好,我穿干活浪费了。”

“瞎说。”顾兆先否定老婆说穿新衣浪费这句,然后跟黏皮糖一样凑过去粘着老婆,笑嘻嘻撒娇说:“我不是也有件蓝色的袍子吗?周周也做一件蓝色的袄子,到时候咱俩新年时穿情侣装,走出去都知道咱们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

相公又说他听不懂又听懂的话。黎周周想着相公说的画面,觉得堂屋火炉热,都坐不住,脸烧的最后嗯了声说:“好。”

最后剩的那一丈靛色布料,黎周周给自己做了一件夹棉的斜颈裋褐,还剩了一些布料,正好用来绑头发。

给爹做了一身。

农闲时间多,黎周周做完衣服闲不住,又把家里穿不了烂糟糟的衣服拆好拼齐,做了一扇厚门帘,缝线纳了几遍,挂在堂屋口,遮风驱寒,白日里就把一侧别在门上,只露出一角通风换气用的。

整个屋子暖和了不少。

如今锅里煮着骨头汤,下了几颗大枣,滚刀白萝卜,汤煮的奶白,里头下点面条白菜豆腐都好吃,热烘烘的下肚子,发发汗舒坦。

年二十六,黎大便搭着褡裢挨着村去杀猪了。

今年拿回来的猪下水攒了一大盆,黎周周学着炖鸡的做法,分两次做,他怕做坏了。其实往年都是拿回来洗干净拿油拿酱炒,下水味道重,不用酱炒不好吃。

热油、红糖、大料还有酒,煮了半个多小时,抽了柴火锅端到后灶,相公说多放会入味,差不多天黑了爹回来了,黎周周才夹了一碗还是余热的卤味下水,大块的切了切堆一碗里。

喝的是杂粮稀饭,一碟萝卜丝,一碗卤味下水,热腾腾的大馒头。

“爹相公,尝尝咋样,是不是哪个卤味?”

黎周周觉得和炖鸡时不一样,说不上来,反正他觉得也好。

里头还有鸡胗、鸡心,猪肝猪肺猪大肠等等,表面上看着颜色深红,酱香油亮的。

黎大先夹了块,因为他杀猪,每年跟前这猪下水吃的,说实话已经腻味了,不过农家人哪能挑粮食浪费吃的,下水来来回回就这个味。

冲。

可今天就不一样。黎大尝了口,他不知道啥叫卤味,但就是好吃,“比之前拿酱炒的好吃。”筷子没停,一口下水一口馒头。

顾兆也觉得好,可能跟食材本身有关,这里的鸡、猪都是拿麦麸猪草喂的,鸡还散地在后院走,肉质好,酒也是粮食酿造。

“好吃,再泡一晚上,明早上试试,这一锅汤能当卤子了。”

黎周周听相公的,锅里还有一些放着没动,第二天早上捞出一块尝了尝,味更浓厚了,他将剩下的捞出来,锅里的汁不倒,留着卤剩下的下水。

早上又是馒头粥下水配着吃。

后来下水就攒着,攒到了年二十八,黎周周卤了一大锅放了一晚。年二十九当天,朱泥匠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大孙子来拜年,带了好些礼。

糖、酒、果脯干货,还拿了一块布。这个可不便宜。

大家伙坐在堂屋说话,暖烘烘的,黎周周给小孩备了瓜子花生饴糖吃,果脯也上了,黎家自然是留着朱泥匠一家吃午饭,人家拿着礼呢。

中午黎周周和朱泥匠大儿媳收拾了一桌饭菜,昨个卤的一锅下水正巧能上,原本下水不是啥正经荤腥,待客肯定是不太合适,可卤过的味道好,又新鲜,黎周周先让朱大嫂尝一口。

“能上吗?”

“诶呦,你要不说这是下水,我都尝不出来,做的真好。”

朱大嫂也是个能人,尝了好吃稀奇没见过,夸了又夸黎周周,也没问一句‘咋做的’。她家就是手艺匠,公爹、相公都是靠手艺吃饭,如今黎家琢磨出个新鲜的吃食,她哪能腆着脸问这个?

人万一想做买卖呢?

等这碗卤下水上了桌。黎家焖的是一锅白米饭,又是鸡又是鱼,还有炸好的肉丸子,素菜就俩,白菜烧豆腐,用肉酱烧的,可好吃了。

一道凉拌的萝卜丝。

因为家里烧炉子还烧炕,顾兆最近有点上火——他自己都觉得奇了。之前刚过来第一次过冬天,晚上睡觉不抱着周周,他手脚都是凉的,如今才不过一年多,穿的也是和去年一样的厚度,炕也是去年的烧法,结果今年上火了。

黎大说这是好事,身子补回来了,村里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火气十足。

好事是好事,可上火也遭罪。顾兆有点口腔溃疡,疼的吃东西没胃口,黎周周心疼相公,最近断了骨头汤,顿顿凉拌萝卜丝给相公下下火。

朱家人最初还不好意思夹肉菜吃,看着多馋眼,不好看,便一口肉,两筷子白菜萝卜丝,可朱泥匠的孙子小孩一个,自然是爱吃肉,阿娘夹了萝卜丝就摇头说要吃肉肉。

“大家别客气,萝卜是我家周周给我拌的,最近有些上火。”顾兆说。

朱泥匠儿子喝了些,闻言笑呵呵说了个荤话,“这简单啊,还吃啥萝卜丝,夜里去去火就成了。”然后被媳妇儿桌子下踩了一脚,说了句胡咧咧什么。

没等继续说,朱泥匠先说这下水咋吃着不一样,好吃。黎大就接话,于是围着卤下水好吃谈起来,夸黎周周手艺,夸别的,反正没人提刚才那句话。

黎周周面上应着话,耳朵根都红了。

吃过饭,黎周周和朱大嫂收拾,小孩坐在灶头前烤火吃饴糖。屋里黎大、朱泥匠闲聊,朱泥匠儿子和顾兆陪着偶尔插个话,说着说着,朱泥匠就说到庄稼地里的事了。

肥料啊。

最后黎大把旱田的肥料法子说了。

冬日天短,聊了没一会功夫朱泥匠一家就要走,黎周周给朱大嫂装了一大缸子的卤味下水,朱大嫂推辞了两下便爽快接了。

刚出了黎家门,朱泥匠先是恨恨拍了下儿子后脑勺。

“你猪嘴啊,满桌子的肉还堵不住。”

“我一说高兴就给忘了,不过也没说错,顾书郎上火了,他又不是单着的,夜里抱着他家哥儿——”

“你还说!”朱泥匠抬手又打。

其实桌子上村里男人开两句荤话也是常见的,不过黎大家的顾书郎是读书人,看着又很敬重黎周周,当人家面说这话自然不好。

朱泥匠大儿子挨了打,还不知道为啥,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话,咋地啦?他和其他村里人喝酒吃菜时大家都说啊。

“你刚说一半,我瞧着顾书郎和和气气的神色就不一样了,谁家屋里人喜欢自家男人在外人面前说拿人泄火的?”朱大嫂白了眼男人,又不是暗门子里的小娼妇。

朱泥匠不好插嘴这个话,而是说:“以后在黎家说话注意些,知道你嘴上没把门,去年让你媳妇儿跟着过来,以后学着些,别啥话不过脑子往外头秃噜。”

“行了,赶紧回,回去找地方挖个坑,尿啊屎的攒着,麦子杆也别烧了,都留着。”

“爹,下了雪地都冻住了,这咋挖?”

“我管你咋挖,话那么多,多干干活泄泄力。”

黎家中午吃的好,晚上不是特别饿,烧了一锅菜汤,里面白菜豆腐丸子,不过没拿骨头汤煮,是清汤,刮刮肚子里的油。

黎大喝着菜汤,以前可真没敢想过,啥时候油水吃太多还刮一刮。

真真日子过好咯。

洗漱后早早上了炕。

里屋暖烘烘的,黎周周吹了油灯,摸黑解了里衣带子。顾兆压着周周的手,说:“我从没想过拿你做下火的工具。”

“周周,我敬你爱你,我们是一体的,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人。”顾兆亲了亲周周,有心解释些,“我上门那个年纪,其实不好经常房事,容易长不高,以后在这方面也会不好。”

但他要是不碰周周,不做,周周会觉得他是嫌弃他,才不碰他。

“我想着我们日子还长久着,当时次数少一些,你不会怪我吧?”

黎周周摇头,又想着相公看不见,说:“我刚听相公这么说,其实有点想歪,觉得是不是我不够好不够软,相公才不爱——”

“可是每次做,相公都爱亲我抱我,时间也久,我就知道相公没骗我,没嫌弃我,是真的养身子。”

黎周周也不傻,说完了,声音小了些,“相公,上次已经是三四天前了,我也没觉得你会拿我——”

顾兆已经亲了上去。

“我现在身子养好了,周周试试?”

这一夜闹得久了些。第二天早上黎周周愣是没起来,幸好年三十,之前该炸的丸子、果子,今年都提早弄了,也没什么要做的,黎周周难得睡了个懒觉,在炕上等外头光景好了,才起来。

“爹一早去串门溜达去了,说屋里太热憋得慌。”顾兆跟老婆说。

黎周周才松了口气,不然他这个点起来,爹一定知道咋回事,怪不好意思的。

“周周穿新衣服。”顾兆给拿了新衣裳,他自己也换了那身蓝袍子,说:“咱俩情侣装,一会穿上,中午我做饭吃了下午溜达圈。”

过年给自己放半天假。

黎周周便麻利换了新衣,说:“我做饭,现在腰也不是特别酸。”

中午吃过饭,下午两人便牵着手在外头村里溜达了一圈,可能天冷下过雪,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在屋里烤炉子取暖,偶尔有人在外头溜达,瞧见了黎周周和顾书郎便夸赞几句。

说新衣好看,两人走着真般配。

黎周周便压着羞涩,说谢谢阿婶。

年三十守夜,放了炮仗,新的一年到了。

平平安安,又是一岁。

之后便是走亲戚,去东坪村顾家,这次去了顾大伯家看了顾阿奶,拿的礼和给李桂花的礼是一样的。

朱氏当然高兴,热情招呼两人坐喝茶。

等朱氏去灶屋忙活了,黎周周在外头倒热茶。

顾阿奶便跟孙子说掏心话:“你现在是黎家人了,我和你大伯过,你大伯大伯娘人好没亏待我什么,吃穿不愁的,以后礼啊别拿这么重了,不然李桂花瞧见了不好看,时间久了,你要是难了,不拿了,你大伯娘到时候往心里记,就怕跟着以前比。”

“你孝顺心,阿奶记着,不过在谁家吃谁家的饭,你是黎家人,往顾家拿好的,久了黎家也不爱,你真正要孝顺的还是黎大。”顾老太长久叹了口气,“当初我拦着不让你上门当赘婿,可是你偏要,我知道你是想读书,想继续考科举,那是个大花销,黎家能供你,你要记心里念着好。”

顾兆认真说都记在心里。

顾阿奶点点头,又说:“以后你要是出息了,别人说你上门婿,瞧不起你,故意给你下脸面,笑你不是个男人,这都是你自己选的,别把气撒在黎家,周周身上就成,我瞧着那孩子模样虽然不好,可是实心眼,对你是实打实的。”

“别怪阿奶说话不好听,要是读不出什么名堂,没出息了,就别读了,黎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好好过日子,地里庄稼勤快些也是饿不着的。”

顾兆便认真回:“阿奶我都记下,要是没指望考不过,便断了读书的心思。”

“好好。”顾阿奶觉得孙子长大了,懂事了,担得起责任了,满目慈爱说:“要是李桂花在你跟前说啥不好听的,拿孝道压你,阿奶给你出头。”

顾四家盖了屋,摆了酒席。当时顾老太的短袄出了风头,李桂花后来听说这短袄布料钱多少,顿时咋呼了,觉得黎周周顾兆上次来拿的礼不算啥了。

她那礼才值几个钱,老太太身上的袄能买三份了。

李桂花也想要啊,尤其那上头的绣工多好看。

于是在和朱氏闲聊时,话里话外透着兆儿虽然入赘上黎家门了,但怎么说也是一半顾家的,她虽然是后娘,也是勤勤恳恳的给兆儿洗衣做饭如何如何辛苦,如今兆儿的哥儿给她做一件袄子不过分吧?

李桂花想拿孝顺压,可没想到她上头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婆母。

且婆母还是一压压一双。

黎周周和顾兆先去大伯家给阿奶拜年,说了会话,要回岳家时,顾阿奶便跟着一道过去,李桂花刚提了个袄字,顾阿奶先怼了一顿,说她大寿也没见李桂花给她几文钱,真分了家,她就不是奶着顾四长大的?没了当娘的恩情了?

这话诛心,顾四哪敢接,先骂李桂花咋忘了给娘备寿礼。

最后黎周周要走,李桂花也没敢再提孝道、袄子了。

初五过后又去了朱秀才家,拿了一块糖,三斤的肉,上次朱泥匠带来的布给裁了一块,没带酒。黎周周想着去年时,朱秀才家里有个孩子,如今约莫两岁大吧?

拿这些实在礼更好些。

朱秀才家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堂屋狭小又昏暗。黎周周见朱秀才的娘子和阿娘,十只手指都生了冻疮,便接揽了活说他做,可两人说哪有上门客人煮饭的道理,让黎周周去堂屋歇会。

相公和朱秀才说学问,黎周周听不懂也不想去打扰,灶屋也没活干,最后便抱着朱秀才的儿子逗着玩。

这孩子瘦的,脸上有些发黄。黎周周没好问,孩子身子是不是不利索。大过年的,做客问这个人家会觉得晦气。

只是同样两岁大时,杏哥儿家的元元就养的又白又胖的。

从朱秀才家出来,还去了朱泥匠家,放了礼没吃饭便回去了。之后日子也不用拜年,在家里烤烤火做点吃的,黎周周觉得他都吃胖了一些。

“哪里胖了?我瞧着周周更好看了。”顾兆说的真心话。

他俩结婚时,他瘦,周周也瘦。现如今两人一起长了肉,周周的肉却长在该长的地方,屁股翘翘的腰细细的——

咳咳。

大白天的还是不想了。

黎周周一瞧相公看他的目光,哪能没看明白,顿时也不觉得自己胖。

眼瞅着年过了元宵,顺顺利利的就完了,结果十三号那天傍晚,天已经黑了,又飘着雪,黎家院门关的早,突然有人敲门,一边喊:“大伯、周周哥。”

幸好黎大泡了脚,出来倒洗脚水给听见了,开了门,一瞧,外头脑袋、肩膀,浑身是雪是个雪人扎了进来,嘴里还喊大伯。

“光宗?”黎大听出声了,赶紧架着黎光宗一条胳膊抱着往堂屋去。

“周周你拿着油灯去喊老二。”

顾兆说:“爹,我去吧,路上雪滑,周周在家还能搭把手给堂弟瞧瞧煮个热水什么的。”说着拎着油灯出门往黎二家去。

黎光宗在府县学算账,村里人人知晓。没成想今个突然回来了,还是这副模样,一身的雪,刚打眼一看,脸上好像还有红痕,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冻得。

黎家里村口近,黎二家还往上再走一些。估计是黎光宗咬着牙从府县走了一路回来,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敲黎大门喊人。

黎二家已经歇下了。

顾兆过去敲门,里头还磨蹭了会,刘花香开门还带着脾气,“大晚上的人都歇了,有啥事不能——”

“光宗从府县跑回来了,坚持不住,这会在我家里。”顾兆打断直说。

刘花香本来懒懒散散的一下子炸开了,“不可能!”

但顾书郎拿这个骗人干啥。光宗回没回来,她一去不就知道了?刘花香心里慌,喊着男人赶紧走,黎二衣服都没穿利索,锁了院门,赶紧去黎大家。

刘花香进了黎大家,瞧不了别的,走路匆匆进了堂屋,一眼就瞅见坐在凳子上像是没了半条命的光宗,脸还是红的带着血印,一看就是指甲挠的。

“谁打你了?!”

黎光宗见了亲爹娘,也没忍住,一下子哭出声,说:“娘,我不去府县了,小婶打我,阿奶也不帮着我,不给我饭吃,我天天的饿肚子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