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黎光宗说是十四,过了年十五,其实还差两个月过十四岁生,放现代还是读初三的年纪。不过黎家男人基因好,都是大高个,黎大、黎二,顾兆瞧着在一米八三到一米八五之间,他家周周不用提。

还没十四的黎光宗个头和周周差不多,应该有个一米八。

可个子再怎么高,像个成年小伙子,到底不是真成年大人了。从府县冒着严寒大雪,徒步走回来,按黎光宗说法,他天没亮,夜里开了后门跟着拉夜香的车偷偷跑出来的。

因为小叔说‘再不行就拿板子正一正’。

黎光宗吓着了,给娘比划,“那板子我见过,这么厚这么宽,还要拿板子打我。”

“断子绝孙的黎正仁,黎二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那好弟弟,我呸!”刘花香听得破口大骂,心疼儿子,“跑的好,光宗机灵,要不然命都得搭在那烂肚子的狼窝里。”

刘花香骂了又骂,心疼摸儿子脸上的伤,刚碰到,黎光宗就说疼,刘花香知道是黎正仁婆娘动的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天杀的!烂心肠黑肚子的婊子,下这么狠的手,黎二你自己看看,咱光宗的脸被那烂肚子的婊子打成什么样了!”

“明个儿就套牛车去府县,我非得亲自上门抠烂贱人的脸。”

堂屋骂声震天响,黎二也没反驳听着,骂,就该骂。

黎周周生了炉灶煮了一锅红糖生姜水,这会好了,拿大缸子装满了一缸送过来,说:“光宗先喝姜茶去去寒,别生了风寒。”

“对对对,先喝喝,我的儿。”刘花香接了杯子,一看里头还是拿糖煮的,还有姜片,心里是承黎周周情的。

黎光宗抱着水缸也不管烫,先灌了一口,刘花香吓着了,说烫烫,让慢慢喝,黎光宗边喝便哭,说:“娘,还是甜的好喝,我都吃不饱饭,整日整日的饿肚子,还要干活,饿了小婶就说我吃得多,让我多喝几口水充充肚子……”

刘花香听得泪快掉下来了,嘴里我儿可怜、天杀的毒妇来回念着。

“黎二你好好听听,每年咱家给黎正仁多少粮食,结果呢?光宗连肚子都吃不饱,当时黎正仁答应什么?老太太又说什么?送粮过去,图他家一升米八文钱啊,我赔着笑脸赔着牛车,说得好好的给光宗教算账本事,以后给光宗在府县某个差事,结果现在呢?”

“这么多年啊,年年那么多袋大米,舂的干干净净的,结果缺咱家光宗这一口粮食了?”

这口气,刘花香堵在胸口出不来。

黎二是越听脸越铁青。

顾兆瞧着黎光宗的模样,可能挨罚饿肚子是真的,只是这次天不亮跑回来得有导火索吧?

“光宗,你为什么挨的打?”

黎光宗瑟缩了下,埋头喝缸里的红糖姜茶。

“你不说清,明个儿你爹娘去府县也会清楚的。”

黎光宗才从缸子里抬起脸,哭的委屈抽噎说:“我不是故意的,我饿的不成,他们家吃肉,阿奶把肉全给堂弟堂妹吃,我夹肉还要被打手,实在是饿了我才想……想偷钱的。”

这话黎光宗不敢编。

十一月农闲时,黎二一家送粮,途中辛苦不说,夜里宿在城门外,怕附近村里壮汉偷粮还不敢睡太死,挨着城门把守的兵爷,一早开了城门交了钱进去。

黎正仁也没来接。黎二分明是来送粮的,年年显得像是去黎正仁家打秋风的穷亲戚,还要受白眼和奚落,一家子话里话外的优越感,瞧不起黎二刘花香乡下人。

以前推脱说黎光宗年纪小,还学不了什么,说等等过几年再送来。今年黎二和刘花香不想等了,两人也不傻,光宗都十四岁了,开了年十五,再不学难不成娶了媳妇再去府县吗?便带着黎光宗一起去。

那边府县里黎正仁也是人精,见二弟两口子带着光宗来了,这次主动开口说可以留下来先教一教试试看。两口子感激啊,结粮钱时还少要了一百文,盼着着黎正仁能好好教光宗不藏私,光宗在这儿也能过得好。

结果黎二两口子一走,刚开始两天,按照黎光宗的说法还是:饭能勉强吃饱,和小堂弟睡一屋。没几天,就成了:小婶说我又不下田干活,不用吃那么多,浪费粮食,一天只需吃一碗饭就成。小堂弟要读书,说我睡觉吵着他,小婶便收拾了柴房,我睡柴房了。

刘花香听到这儿气得手抖。

黎正仁家的饭碗她吃过,比她巴掌还小一圈的碗,就这一碗饭,她都吃不饱,别提在家里拿大瓷碗吃两碗的光宗了。

那柴房她也见过,屋顶瓦片漏风漏雨的,如今天一天比一天冷,光宗整个冬日就睡柴房了?这把她家光宗当什么?当畜生吗?

“……每天柴火我劈,要早早起来劈,不然吵着小堂弟读书,还有水也是我打,夜香我送门口倒,吃完饭我要刷碗,还要洗衣服……”

这些活,黎光宗在家时除了劈柴,其他都不咋干。以前有杏哥儿干,养猪喂鸡割猪草洗衣做饭,后来杏哥儿嫁人了就是刘花香干。

黎光宗平日里就是打个水,农忙了那当然是要下地干活的。农家十来岁半大的小子农忙时都是顶半个大人使的。

黎二问:“你小叔不教你算盘?”

“教。”黎光宗老实说。

刘花香一听,憋在心口的那团气还略略松了下,教就成。

谁知道黎光宗说:“小叔白日里要去酒楼上工,晚上回来的晚,四五天教我一些,说我不识字,先教我认字,后头小叔说我笨,到现在我还没摸到算盘。”

“放他娘的臭狗屁!”刘花香刚松的那团气立刻重新堵回去,还气炸了,“我儿从小就伶俐聪明,黎正仁懂个屁,我瞅着他就不是诚心给光宗教,四五天才教几个字,这能学到什么?平日里还使唤光宗干活,光宗有啥功夫学习?”

就说顾兆,她听村里人说见天窝在屋里看书,虽然也看不出个好歹,但笨鸟先飞,她家光宗聪明伶俐,不可能笨,就是耽误了没时间学。

刘花香就是在气头上,也没把顾兆笨鸟先飞说出来,毕竟在黎大家,她儿还喝的是黎周周煮的姜茶,刘花香心里有数,不能得罪完人。

只能狠狠骂黎正仁。

从十一月到如今满打满算快四个月了,黎光宗只学了一到十,算盘珠子没摸到不说,在府县黎正仁的家,整天被当长工使唤,啥都是黎光宗做。这不是过年,黎三家整了一桌年夜饭,也没让黎光宗上桌吃。

夹了一碗菜,就两块肉还是连着骨头的,让黎光宗端着碗回柴房去吃了。之后几天,年里,黎三家荤腥不断,饴糖、干货果子、肉蛋,黎正仁三个孩子嘴上油汪汪的,黎光宗就闻着味,多吃一口还要被阿奶说:你都多大了,让着点弟弟妹妹。

然后黎光宗就受不了,“我瞧见小婶买菜在哪拿的钱,就、就也拿了,在外头吃完了肉包子回去就被问是不是偷钱了……”

“呸!偷什么钱,你老子当初给黎三省了百文,算什么偷。”刘花香先不依,凭什么黎三那三个小犊子们吃肉吃糖,她家光宗就得眼巴巴馋着看着!

之后事就明了了,黎正仁媳妇借着黎光宗偷钱这事,狠狠教育了下黎光宗。黎光宗脸上被抽的血痕就是这么来的。夜里两口子还聊这事,黎正仁便说要拿板子给黎光宗正一正偷钱的毛病,被黎光宗听去了,吓得赶紧跑,他怕被打死。

黎光宗喝完了红糖姜茶,说什么都不要去府县了,他不学算盘了,就种田,觉得种田挺好的,他力气大,也不觉得累,还能吃饱肚子。

刘花香心里又气又怒,先把学算盘搁一边,说什么这事都没完。

夜深了,说的也明了了。

黎二便带着烤完火喝了一肚子姜茶发了汗的黎光宗回去,走的时候,黎二态度还挺好,说:“谢大哥帮忙收留光宗。”

“好好看着光宗,这次娃受委屈了。”黎大摆摆手说。意思顺手的事,黎光宗也是他侄子,敲他家门,冻成那副模样,就一块糖几片姜的事。

重新关上院门,各自睡了。

黎周周和相公躺在炕上还睡不着,没点油灯,怕费油,凭着窗户纸透进来的一丝丝雪地荧光说:“相公,你说二婶回去府县给光宗出气吗?”

“我瞧着出不了什么气,还要惹一肚子的气。”顾兆说。

黎周周从被窝侧着身看相公,意思咋回事啊?

“二婶平日里瞧着和气,那是没动光宗,要是谁欺负了光宗,二婶也能叉着腰骂一天。”

“不是说二婶骂不过打不过黎正仁媳妇。”顾兆拍拍老婆,给被子掖好别凉了。

黎周周重新躺好,暖和和的听相公说。

刘花香村里妇人,家里活、地里活都能干,力气是绝对比府县里的黎三媳妇儿强,骂人更别提了,刚一嘴的脏话什么都能骂出来,战斗力顾兆没小瞧。

“二叔二婶去的是人家地盘,我听爹和你说的,黎正仁还是念过几本书,那说起来避重就轻,颠倒黑白,一张口能把二叔二婶说的一处不是,黎正仁是不是收留了黎光宗,给黎光宗教手艺对不对?”

黎周周点头。

“镇上店里的伙计,要不就是有门路,要么就是能吃苦挨得训,当学徒不要钱费心费力才能学一门手艺。黎光宗在黎三家做活,黎正仁说起来也能讲得通,训光宗性子,而且人家是不是也给光宗教了?”

黎周周点头,三四个月学了十个数。

“你瞧,收留了光宗,给光宗吃喝,还教手艺,还应承以后给光宗某差事,是光宗自己受不了苦,又不机灵才挨打跑了。”

“最关键是光宗偷了钱。”

“不是,那二婶还给便宜了百文呢。”黎周周说。

顾兆说:“二婶说便宜了百文,那是她主动便宜的,她有求于人。可黎光宗偷钱,黎三要是报官,官府受理轻则黎光宗杖罚。”

“府县是人家地盘,二叔二婶连哪处吃饭便宜都不知道,黎三在府县生活这么多年,做的又是酒楼管账的,小关系应该是有,就算不用小关系,拿要告黎光宗都能吓唬二叔二婶,没准二婶还要再给钱。”

“这还没提黎老太和老头,虽说是分了家,两老口站出来指着二叔二婶骂不孝,每年给爹娘送粮还要收钱,可说的多了。”

黎周周心里气,咋就成了二叔二婶不是?黎正仁一家子反倒啥事都没有,二叔二婶讨公道还要受委屈。

“明明就是黎正仁一家不对的。”黎周周声音都带着几分委屈。

顾兆心疼拍拍周周,知道今晚这事把周周心里痛给勾出来了。他家周周是个脾气顶好的人,以前像面团,真生气了也是不理你,坚持心底想法,面上不和人拌嘴吵架。

就连田氏以前那般做法,如今见了面周周还能打个招呼。

黎二一家墙头草,抱着府县黎三大腿。黎家就冷着远着,但也说不上结仇结恨,唯独对黎三家,黎周周和黎大是心底里结恨的,只是以前不拿出来说,压着呢。

一是说出去不占理。黎家老两口跟着黎三过,家都分了,你还拿着当初周周阿爹死念叨,是不是恨上爹娘了?再者也不是黎三害死黎周周阿爹的。

二是说也没用,只是给村里添个笑话热闹瞧。人一家在府县,对村里人来说那是城里人富贵日子,跟乡下泥腿子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去一趟府县都战战兢兢的,怕惹着哪个大人物了。

咋滴黎大还想把黎三比下去?让黎三后悔不成?

没法。所以父子俩都压在心底,平日里不提黎三名字,实在躲不过,面上嘴上看似正常说,但听见的人都知道兄弟俩关系远着、冷着,再近一些的关系,像是朱老四,就知道黎大心里过不去的坎,怨着爹娘,跟黎三结了仇。

“是他家不对,刻薄侄子,搪塞责任,画大饼骗了二叔一家。”顾兆拍拍老婆的背,顺顺气,不气了。

黎周周心里好一些。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顾兆说:“看二叔是想要钱还是想出气,这两者前提是黎光宗不去府县学算账了,要是继续学,光宗先被黎三一家拿捏着,二叔二婶上门气都不直,他们骂的舒坦了,孩子继续放哪儿安心吗?”

“二婶疼光宗,光宗这次怕了,真耍懒不去学了,二婶也没办法逼着。”黎周周这点倒是能保证,“相公,光宗不去了,能怎么出气?”

“让二叔二婶去黎三工作的酒楼去骂,就点着黎三吃他家十年八文钱一升的米和黎三刻薄侄子冬日里让侄子睡柴房抽耳光,光宗大冷天跑回村里说,只骂,别和黎三讲道理,黎三说什么一概不听不理,骂完了就走,别在府县留了。”

“要是要钱,那就来软的,去黎三家里门口哭,只说光宗多可怜,跑回来还发了风寒如今半条命都快没了,都是当孙子的,求爷爷奶奶可怜可怜,看在这么些年他们家八文钱一升任劳任怨送米的份上,上次便宜的百来文能不能还回来,要给光宗看病抓药,光宗也不敢来学了。”

顾兆两个法子都说了,又说:“后者就看黎家两位老的顾不顾黎光宗这个孙子了,还有黎三一家邻里口风如何,要是脸皮厚的,那不给就不给了,还会继续倒打一耙。不过大概率是给的,黎三还惦记着二房送的便宜米,先把钱要回来,来年送不送还不是二叔说的算。”

“回头你跟杏哥儿说说,看二叔二婶是要出气,还是要钱。要钱就得好好说,装弱装可怜,不能骂人,要是听不进去,只怕是惹一肚子窝囊气回来。”

黎周周说知道了。

“睡吧。”顾兆亲了亲周周,知道周周心事,现在不急……

迟早有一天的。

第二天一早,黎周周做了早饭,他自己都来不及吃,怕二叔二婶赶车去府县,先是去找杏哥儿说相公昨天说的。

王家围在堂屋炉子边吃早饭,见黎周周赶这么早上门,就知道必是有事,让杏哥儿和周周去灶屋说话,还能烤烤火暖和。

“啥?光宗回来了?”杏哥儿一听惊的碗差点掉地上。

黎周周把昨个事说了,“我怕二叔二婶吃亏,相公跟我夜里说了,我觉得有些道理……”他捡着重点给杏哥儿说了。

尤其是府县人家地盘,怕撕破脸了人喊报官抓光宗偷钱如何。

杏哥儿是饭也吃不下了,“你跟我说这些,我脑子都乱了,不成,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放了碗,嘲堂屋喊了声回娘家瞧一眼一会就回来,和黎周周匆匆就走了。

堂屋里杏哥儿婆母听了,心里咕哝,难不成刘花香出啥事了?不像啊,黎光宗送到府县里,最近几个月刘花香整天乐呵呵的高兴,身体瞧着好,没啥大事啊。

两人跑到黎二院子门口。

幸好是来早了,黎二和刘花香套着牛车要出门。

刘花香昨个回来气了一夜,越想越睡不着,气得头疼胸口都是憋闷的,拿拳头捶黎二,意思过去咱俩赔笑脸抱三房大腿不就是图给光宗好差事吗。

现在呢。

白赔了那么多年笑脸,还有粮食。村里人背后笑话二房攀高枝,刘花香能没听见?受这份窝囊气,全是为了孩子,如今孩子被欺负了,被打了,咱就要忍回去。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要是你不去,我刘花香就一人去府县讨公道。

黎二咋能不气,这些年府县粮食多少文一升,他们才卖八文,亏大发了,还给留了百文钱,不管是为了娃还是钱,都得再去一趟才成。

怎么说他也是二哥,教训黎三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然后一早吃了饭,两口子套了牛车就走。

黎光宗虽然赶了一天路,又挨了打,但到底是村里孩子,皮糙肉厚的,昨晚灌了一缸子姜茶发发汗,回自己家,他娘还给下了一碗面,狠狠放了肉片,一碗吃完,没事人一样倒头就睡。

刘花香这会瞧见杏哥儿,嘴上急忙说:“正好我有话给你交代,我和你爹要去一趟府县,最近几天你过来给光宗做个饭,别饿着他。”

“娘,你先别去。”杏哥儿拦。

刘花香看后头黎周周也在,猜出来杏哥儿知情了,说:“啥不去,你弟被人打了,还能白让人欺负了?你是不是嫌我让你给光宗做饭?又没让光宗去王家吃,我就知道你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不怎么指望你,连做个饭都不愿意,他是你亲弟,你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杏哥儿本来是急,担心爹娘吃亏,也可怜弟弟被打,可他才说了句别先去,就被他娘这么一顿骂,顿时急添了恼,嘴上说:“去吧去吧,谁拦着你,我就是良心让狗吃了,去府县被刁难,被告官了,关我什么事。”

“我嫁给王家就是泼出去的水了,黎光宗爱吃哪吃哪,我管不着!”

杏哥儿说完气话调头就走,一扭身眼泪就掉下来了,心里说不尽的委屈。从小到大每次都这样,事没沾到光宗他娘对他也好,新出的头绳,村里哥儿女孩都没有,他娘就舍得给他买,新衣裳也是,还给他衣裳绣杏子,抱着他,哄他。

可一旦啥事沾了光宗,那就处处往后头让,不让就骂就打,那次分明是光宗捣蛋下河里差点被冲走,是他救了弟弟,回来他娘说他不好,带着弟弟去河边乱玩,埋怨他让光宗受了风寒。

喝药都是捡光宗喝剩的。

杏哥儿有时候也恨,记恨光宗记恨他娘。可事情过后,光宗知道连累了他,还给他去山里摘野杏吃,他娘也给他做糖水蛋,说到底就是一家人。

现在出事了,急忙过来看,唯恐爹娘受委屈,结果呢,连多听他说两句话都没有。杏哥儿委屈的不成,回去,红着眼眶躲着婆母大嫂就往屋里去,让王石头瞧见了,忙抱着杏哥儿哄,问咋了。

杏哥儿一跑,黎周周不能走,忙把相公说的话交代急忙说了遍。要是旁人刘花香得骂回去,可到底黎周周昨个儿给黎光宗煮了一缸红糖姜茶,耐着心听完,觉得不可能。

“好歹也是一家人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黎正仁打了光宗,他还能告官?那成什么样了。”刘花香不信,村里孩子受委屈,上门撕吧的没听说告官的。

再说他家光宗受了委屈挨了打,“钱我给了,那算什么偷。”

黎周周这么说,传出去,光宗在村里名声还要不要了。

刘花香抬高了嗓门,“我给了黎正仁一百文呢,光宗就是拿回来,才拿了几个钱,剩下的我非得要回来,还要再骂一顿狠狠解了气。”

说完也不给黎周周说话机会,刘花香和黎二坐上牛车就走了。

黎周周没法子,白跑了一趟,杏哥儿还受了委屈,他倒是没啥。回去堂屋炉子上热着早饭,相公见他第一句话就是:“脸都冻青了,快来吃饭暖和下。”

顾兆上手握老婆的手。

黎周周心里一暖,早上白跑一趟也不算什么,他坐下,相公给他盛粥,桌上摆了酱黄瓜。

“慢慢吃,是不是没劝动?”顾兆问。

黎周周喝了口粥,说:“相公你咋知道的?”

“我看你回来一脸沮丧猜出来了。”顾兆想了想,说:“可能也是我太想当然了,没设身处地用二叔二婶思维想事情。”

黎周周停了手里勺子,他没听懂。

“你看,二叔二婶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为人处世,解决事情法子,就是村里的规矩。要是咱们村里出现类似这样的事,怎么处理?谁理亏,谁的错?”

“那当然是打人的不对,又拿人钱还打人的孩子。”黎周周想村里人起争执怎么办,“当阿娘阿爹的带着被打的孩子上门讨说法,先骂一顿出出气,然后讨自己的钱,要是声量高占了理,还能让对方再赔一些。”

所以刘花香也是这么想的,她家占理,孩子被打、钱被拿、粮食便宜卖,哪处说都是她家占理。刘花香嗓门也大,骂人也会,怕啥?

“都是一个村的,骂完讨回公道就成,要是两兄弟妯娌间起了不痛快,那更不好意思叫村长了。”黎周周说。

家丑不外扬,私下里骂完吵完,毕竟还是兄弟,叫村长主持公道那真是撕破脸了,以后一个村还咋相处?

村长都不叫,更别提报官,对村里人来说,想都不会往报官上想。

“周周都理顺了。”顾兆让老婆吃饭,一会粥该凉了,他说:“县衙就在府县,报官也许是黎三吓唬二叔二婶,但二叔二婶真闹的凶,没准就动真格的。”

对村里人来说报官、见县太爷就像是做梦,天大的事,但对府县里人来说,不算啥稀奇事。

“别担心,你给二叔二婶提了个醒,两人见不对,也能跑。”顾兆宽慰说。

黎周周便不操心了,他该说的都说了。

晌午一过,杏哥儿过来了,虽然早上说了气话说不管,可到底不放心,一听黎周周把话都给他爹娘交代了,如今人也走了,只能说:“算了不管了等着吧。”想着娘那个性子,应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没准是顾书郎想的多了。

十五元宵节。

黎家滚了元宵,还是去年的馅,红糖花生和红糖芝麻两种。黎周周给黎光宗端了一份过去。黎光宗嘴里也没闲着,杏哥儿虽说气话,真不可能放着光宗不管,还是过来给做了饭。

“哥,你真好。”

杏哥儿没好气说:“不然你娘回来还说我亏着你。”

“也是你娘,咱俩的阿娘。”光宗嘿嘿笑,知道他哥没真生他的气,说:“我瞧府县里的哥儿戴的头绳都好看,阿娘给我的钱我给你买了头绳,不是偷来的钱。”

光宗不吃了去屋里衣服掏头绳,回头递给哥。

杏哥儿拿着头绳就想哭,咕哝了声:“也没啥好看的。”又说:“你傻不傻,有钱不会自己买着吃,还被那女人给打了,真真白长了这么高个子。赶紧吃吧,别一会凉了。”

黎光宗就开始吃起饭,吃一会没忍住,说大实话:“咱爹娘走了后,那边也没咋刻薄我,我也吃饱穿暖,就去逛了逛,看见好看就给你买了,后来吃不饱饿肚子,我就有些后悔买早了,钱都花了……”

杏哥儿:……没忍住踢了他弟弟一脚。

黎周周端元宵过来,黎光宗正吃完干饭,瞧见是甜的元宵,嘴上叫了声周周哥,又开始吃第二碗。

早知道给周周哥也买个头绳。

黎光宗这次是看清了,以前爹娘老说小叔好小婶和善,对他好以后要交给他大本事,说大伯一家就知道种地啥大本事也没有,还一天天摆着脸色给他们二房瞧,谁稀罕接近。

现在黎光宗还是觉得大伯周周哥亲。

起码对他实在,以前就是和他们二房疏远,那也没背后骂过给过他冷眼。不像小叔一家,爹娘送粮在的时候,还笑呵呵让他吃饴糖瓜子花生,一走就刻薄他。

就像顾兆说的那样,刘花香黎二去府县非但没讨着便宜、把钱要回来,还被黎正仁颠倒黑白给气得差点背过去,外加黎家俩老骂不孝的buff叠加,刘花香有理说不清,气得破口大骂,泼妇骂街状,黎三周围邻居见了,更落实这乡下来的穷亲戚不知好歹。

还差点被衙役逮走。

两人一瞧带着刀的衙役来,赶紧赶着牛车跑了。却不知道,这衙役巡的是酒楼那条街,黎正仁也认识,请了两位一坛子酒,说只露个面吓唬吓唬家里闹事的穷亲戚就成。

一坛酒只露个面也没干别的,衙役自然痛快答应。

黎二两口子啥都没要到,还吓得心砰砰跳,出了府县大门才松了口气。

“黎周周说得对。”黎二赶着牛车唉声说。

刘花香没忍住哭嚎:“你看你那狼心狗肺的兄弟,他可是真想告官把你这个亲二哥送衙门里坐牢,黎周周来提醒,我都没敢信,你说都是兄弟,咋能这么歹毒的心啊,咱俩要是坐了牢,屋里的光宗咋办?”

黎二一声不吭,垮着一张脸,当初也没信,想咋不他也是当哥的,爹娘再偏心,可理在这儿,他也没胡闹多要,就是要他自家的钱啊。

结果被指着鼻子骂不孝。

回去的路上,雪已经消了,出了太阳,可牛车上的两人,尤其是黎二,心都是寒的。

没成想啊没成想,送了十几年的粮,结果还送出了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