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黎光宗去府县学算账,扒拉算盘珠子,当时刘花香可是吹了有一个多月,全村谁家不知道,说府县有多好,黎三有多看重黎光宗,两老口都疼爱巴不得黎光宗去府县住那学东西。

如今四个月不到,黎光宗悄没声息的回来了,尤其刘花香黎二两口子天还没咋亮,十五没过就匆匆忙忙赶着牛车走了,村里人就犯嘀咕出啥事了?

后来一看黎光宗回来了,就知道府县怕是出啥事了。

要是说黎光宗因为过年惦记爹娘才回来,那也该大年三十到屋,如今这年都快过完了回来啥?尤其黎光宗都回来了,刘花香两口子又走,处处都不对劲。

隔了一天就知道啥情况了。

黎二两口子赶了牛车回来,村里人遇见了问一句干啥去了,你家光宗都回来了,莫不是去镇上给孩子买好吃的了吧?瞧着当娘的心疼孩。

可去镇上也不对,一走这都快三天了。

“去什么镇上,我去府县讨公道去了,杀千刀黑良心不是人的黎三……”

刘花香在府县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不是那种能憋住气的人,府县是黎三地盘不好找人说,到了村里原原本本说了,也不怕村里人瞧她家热闹,只想村里人看清楚三房一家的真面目就成。

“不要狗脸的玩意,府县一升米十四五文钱,我送了十多年八文钱,当时送光宗过去还给他便宜了百文,结果这狗东西黑心肠烂肚子的和他那个娼妇婊子媳妇一起刻薄我家光宗,不给吃饭不给喝水,还让光宗洗衣刷完劈柴倒尿壶……”

刘花香说着伤心,擦着泪说:“不怕大家笑话,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村里人人都知道贴着三房,可如今老俩口说我们不孝顺,送便宜粮还送出不孝来了,那恶人黎三还要告官,这是想让光宗坐牢啊,当小叔的这么毒害侄子。”

“衙役都过来了,我们俩亲眼见的,要不是跑的快,光宗就没爹娘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摊上这么个恶毒小叔子,都分家了,还占尽了我们二房便宜,光宗就拿了他二十文钱,就二十文啊,这一家子歹毒的想害死光宗,害死我们二房一家……”

村里人可没听过这样的事情,就算兄弟闹不愉快起了龃龉,那也没有说要送亲哥吃牢饭的,更别提黎二一家过去真是贴过去送了不少粮食的,这可真真歹毒的不成。

“当初分家时,你瞧着俩老的就知道了,偏心偏成这样,恨得黎大牙痒痒,要不是因为供小的读书,周周阿爹也不可能就那么去了。”

“可不是嘛,只是没想到光宗好歹是个男娃娃,也是黎家正经孙子,怎么当老的就能做成这样。”

“两老的跟小的吃一锅的饭,不偏小的难道还要偏黎二?”

“那也不用送二房一家吃牢饭啊,太狠毒了。”

这倒是。二房对着黎大疏远,那也是想抱三房大腿,对三房那真是没话说,村里就是平日瞧不上刘花香的人都说不出二房对三房不好的话。

可这样的好,十来年的稻米,黎二还是亲哥。种种加起来,村里老人听了都要叹气,说府县的黎三心思不正太毒了,别管他挣几个钱,这样的人根是坏的。

二房的事说了也没半个多月,开春雪化了,村里人没时间听热闹了——要干活做肥料,给旱田上肥。

旁人家的笑话听听就过了,自家地里的庄稼收成才是紧要事。

黎大家院门白日敞开,旱肥料是简单,但村里人第一次上有心细拿不住的就爱跑黎大家看看,看黎家父子俩怎么做。上门学手艺,那可不能空着手,就带一颗菜,几个蛋,都是个好心。

贵的黎周周也不收,像是地里种的白菜小青菜几颗蛋收了就成,还不收第二遍。

黎大家在村里口碑又上升了,尤其跟前半个月黎三告亲二哥坐牢这事比,那黎三就不是个人。没事大家伙骂一骂黎三。

刘花香特爱听,上肥上累了就要骂黎三,骂完干劲来了。

东坪村顾四家也开始上旱肥料,不过顾四做的马虎,有些不信真成。

等上完旱田的肥料,还没歇多久,全村从大枣村开始拉石粉,趁着春天天气晴朗开始做水田的肥料,这一做就到了五月初,肥料做完了,水田开始清理,然后插秧种稻米了。

整个上半年没咋停下来,见天的忙。倒是村口的王阿叔家不用忙——他家没水田。过年卖豆腐倒是挣了些,可也买不起一亩水田。

王阿叔羡慕人做水田肥料,下半年都是好收成。村里人劳累了半年,这会捶着腰,嘴上说:“诶哟今年出了年开春到现在就没咋停,你家也还好,十亩旱田够吃够忙就成了。”

说是累,可脸上都是笑,累怕啥,就怕一年到头地里没啥收成。一想到去年黎大家的粮食卖的钱,村里人上肥料时可有劲儿了。

“现在王二狗走了,攒攒钱过几年买几亩水田也成,正好小田长大了也能帮得了地里的活,不然现在就算是有水田,一亩两亩还能使,多了难不成靠你断了手的公爹?还有你那个只会喊身子不利索的婆母?”

“小田如今身子骨也弱,也下不了地,只能再等几年瞧了。”

村里人也看出王阿叔脸上羡慕,好心肠的宽慰,说的也是实情。地里活劳起来,成年男人都累,更别提现在九岁的小田了。

“我瞧着小田乖巧孝顺也能坐得住,要是能有黎二那关系送府县当个学徒,学个别的本事,不比在土里刨食强。”

“那糟心烂心肠的黎三亲侄子都刻薄,你还想他帮小田?想啥呢。”

“没,我是说小田这身子骨其实要是有门路学个手艺轻巧点好。”

过年时,小田又得了风寒,家里药罐子药味不断,住得近的都唏嘘,替王阿叔的日子发愁,以后得咋过啊,不顶事的公爹,整天躺着不干活的婆母,还有个药罐子小田。

王二狗死的干净,王阿叔日子也就是比以前好一些些。

“伯娘说笑了,我们家哪里有什么门路。”王雪嘴上说,心里却有个念头动了几分。

“咋没有,你不是会做豆腐吗,其实去镇上卖豆腐也好。”

“别瞎说了,去镇上不租院子啊?啥都要钱,要是入了商籍,那以后可不好使了。”

几个婶子阿叔闲聊,也没真往王阿叔会动心思想。王雪是动了点心思,可一听入商籍就犹豫,没几天,等插秧地里忙完了,王雪拿了块豆腐去黎大家。

院子门开着,堂屋的桌子摆在院子里。

黎周周见王阿叔过来,倒了茶送过来,两人就在院子聊天,路过的人一眼能瞅见院子里啥情况,不会乱嚼舌根。毕竟王阿叔现在是寡妇。

“周周,顾书郎有空吗?我有事想问问顾书郎。”

黎周周没应承,而是说:“阿叔你坐着等会,我去问问相公得不得空。”

“好,成。”王雪站起来见周周进了堂屋才坐下,他抱着茶缸也没喝,有些拘束的摸着缸子。

这东西他知道,黎家先用,是顾书郎琢磨出来的,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用茶缸,他家还是用的瓷碗,虽然豁口了,但也没必要花钱再买,省着些。

顾兆伏案写策论,写了半早上,有些卡,正从检查,周周进了里屋,顾兆便放下手里的笔,“怎么了?”

平日里他要是学习,周周很少进来的,怕打扰到他。

“王阿叔说有些事想问你,问你得不得空。”

顾兆站起来,左右动了动脖子,说:“正好松松筋骨,坐了一早上了,走一起出。”去牵老婆的手。

黎周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松开。两人出去,顾兆见王阿叔坐在凳子上光侧影就能看出局促,过去打了招呼,一同坐下,让周周也坐着聊。

“王阿叔什么事?”顾兆也没客套,有话直说,说完就走,王阿叔估计还能轻松些。

王雪说:“我想问,要是我去镇上卖豆腐,算不算入了商籍?”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末。大历朝如今管的没开国时严苛,那时候连年打仗,伤了根本,为了休养生息,大历朝的第一任皇帝对商业打击严重,各种税目,制定了许多规矩,像是商人不能穿丝绸、不能穿精细的棉布之类,穿着颜色也不能鲜亮,还有出行不能坐人轿,只能畜生代步。住的房子也有规制,门头什么样,面积有严格的要求。

要是犯了,那就没收家产,充徭役。

那时候鼓励种田,开垦荒地,税率很低,农民可以免徭役,鼓励生产,像是男丁五亩水田五亩旱田,因为男丁可以打仗可以耕种,女子、哥儿也奖励田地。

上一个皇朝,女子哥儿地位低下,生下来是没有田地奖励的。

经过两任皇帝时代,到了现在的康景帝,对着经商已经要求很松了。

“小豆腐铺子不算。”顾兆回答,“要是三代人连着做豆腐铺子那就算,亦或者是豆腐铺子做大了,买卖收钱的多,那也算。”

王雪听了有些急,“那我婆母之前做了,还有我在村里也做了——”

“王阿叔别急,你在村里卖豆腐不算,要真想去镇上做豆腐铺子营生,小买卖的话,先去村长处做个登记,你在村里有旱田,还是农籍,每年交够粮税就成。这样去镇上做买卖开铺子也不用再交人头税了。”

镇上、府县居住的百姓每年是要交人头税的。

“那要是家里没人种田呢?”王雪问。

顾兆说:“一,村长那登记挂停田。田还是王家的,只是暂时不耕种,每年交十亩田最低的粮税,你可以在镇上粮店买或者来村里收。”

十亩田停耕的每年交的税还要多。

“应该有个两石。”

按照以前旱田一亩地一百五十斤的收成,十亩田就是一千五百斤,只需要交七十五斤的粮税就成。停耕后,十亩旱田就有硬性规矩交多少,算是惩罚。

这已经比开国初的惩罚轻多了,那会要是农籍停耕做小生意,直接是有罪要拉去打板子,然后充徭役,或者罚粮。

“二就是改成宁松镇户,以后只需要交人头税就成。镇上每年男税三十文,女、哥儿税十五文。不过要是改了户,西坪村里的田就要收回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人很少有大浮动迁徙搬家的——除了战争、天灾,不然真的故土难离,跟政策也有关系。

百姓守住一方天地稳定耕种,国家才能安居乐意才不会乱。

四处流窜那就叫流民,流民一起,就跟着就有山匪、草寇,国家就有乱的征兆。所以历朝历代皇帝都不喜欢流民乱窜,容易出事情。

顾兆看王阿叔满面心灰意冷,说:“阿叔,你想带着小田去镇上卖豆腐吗?”

“倒、倒也没这个想法。”王雪有些拘束,之前有丁点的念头,现在什么都没了,打散的干干净净,他放了茶缸,起身说:“谢谢顾书郎了,不打扰了,我、我还有事——”

嘴里客气话也说的颠倒三四的。

“王阿叔先坐。”顾兆开口喊了人,“你是担心小田身子不好种田吧?”

王雪本来都要走,一听顾书郎开的口,愣是又回来了,低着头卷着衣口,说:“我也是前几天听人说学门手艺,让小田当学徒,就动了这个念头,小田年前又生了病,他身子骨弱,地里真的干不来,家里也没水田,就算攒着银子能买水田了,可家里种不来,眼瞅着明年小田十岁了,没田没屋。”

“如今家里十亩旱田,不怕你们笑话,开春上肥料,我公爹上了三四亩就不成了,我也想偷个巧,可他不干了,难不成真要害地里庄稼不上了?我不忍,就全都干了,可干了田里的活,豆腐就做不了,一个人累死干死,也没啥指望。”

王雪觉得日子太难了,以前王二狗在时他难,现在王二狗死了,依旧的难,“我就想去镇上卖豆腐成不成,在村里天冷了,天天做豆腐,三个月就能赚三两多的银子。”

那就是三千文,每月一千文,一天赚三十三文左右。这应该是扣除黄豆成本,不然对不上。周周之前说,冬日里豆腐卖的最好,隔壁村都有人来买,两板的豆腐天天买空。

开了春,豆腐买卖就不成了,王阿叔每天只做一板,赚的少些。

王雪是把家里的底都交代了,“我想着卖豆腐好些,力气活我来做,小田做轻省的,比下地好,离镇上也近,看病抓药也方便。”

今年过年,小田风寒发热,把王雪吓坏了。雪天路封死了,去镇上不容易,没大夫,是真熬着守着等小田退热。

天下父母心。

黎周周听了心软,看相公。

顾兆给王阿叔算了笔帐,“去年我家旱田上了肥,十亩旱田一亩四石的收成,按着官价全卖出去是十六两银子,就算留一半粮食自己吃,也有八两银子。农闲十一月到过年后开春的三月,满打满算五个月,卖豆腐就按四两银子算,一年也有十二两,除去你家看病抓药开销,扣个四两,还剩八两。”

“这我还是算的松,对不对王阿叔?”

王雪点头,他家里开销没那么大,以前有王二狗吃食上费粮食,现在王二狗没了,也吃不了八石的面,再说还有黄米。

“你去镇上,一月赚的按一两半算,有好有坏,咱们取平均,这样算下来一年是十八两银子,院子要租,你做买卖不能小还要地段好,这样院子是四五两,平日开销吃的、还有粮税两石,零零总总算下来,和在村里差不多。”

“不过好处是在镇上,小田轻松,看大夫方便。”

本来王雪听差不多已经歇了心思,可顾书郎一说后话又有些心动,这样犹豫纠结,下不定主意。

顾兆也不说套话,真心给建议:“阿叔,你真担心小田身体干不了庄稼活,不如送小田去东坪村赵夫子那儿读书。”

“读书?不成不成,我家供不起的。”王雪摆手,读书可贵了。

顾兆耐着心解释:“不是正经考科举,而是识字会写会算就成了,这样他学个一两年,可以去镇上或是府县问书肆、药铺、医馆缺不缺人。”

“你瞧,当年黎家三房同在西坪村也没什么关系门路,为什么就在府县能扎着根找了酒楼账房做学徒?”

因为识字且打工人啊。

如今农家子要么家里不舍得花钱送孩子学字,要么真送去了当然不甘心给人打工当学徒,都是奔着考科举的。而书肆、药铺、医馆这些需要识字干活的就比较稀缺很好找活,当然也有家族传承,让儿子、孙子干活。

但说句实话,但凡做了买卖,家里有些积蓄比较富贵,是不愿让孩子在经商,都是供孩子读书正经科举。

大历康景帝现在规矩:商籍两代可科举。

意思爷爷爸爸不成,轮到孙子就能正常科举啦。

“这样王阿叔你可以继续在村里种田卖豆腐攒着本,等小田学成了去镇上当学徒找活碰碰关系,他要是日后能有出路学成了,你也攒了本可以和儿子去镇上或是府县,若是他学不成,西坪村还有你不是?”

“反正如今小田也在地里帮不上什么忙。”

顾兆说完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他瞧王阿叔已经听进去心动了,主要是小田这儿,豆腐手艺王阿叔自己一人能做,还不让小田累着,那何苦把小田也搭进去学豆腐,浪费一个劳动力,干点别的多好。

“阿叔,你回去再想想,问问小田想法,要是成了,我可以引荐小田去赵夫子那儿。”

王雪是真听进去,他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

当即感激的给顾书郎黎周周道了谢,回去走路上都在想,是啊,当年黎三没法子科举,黎家里供不上,黎三也是自己一人出门去府县说找活干,那也是什么关系门路也没有。

如今不用种田下苦力,一年就有二十两银子。

他也不要太多,小田能挣个七两八两的就成了。王雪越想越是觉得成,还是顾书郎有主意聪明,回去也没跟公爹婆母商量,而是和儿子小声说。

小田太想帮阿爹做活,给阿爹减轻家里负担,可他还小没办法下地太久,累了病倒,还要花钱,如今听阿爹说读书认字能去镇上找活干,便点头说他一定好好学。

之后王雪直接带小田找到了顾书郎,一起去了东坪村赵夫子家交了钱。

因为小田只要认字,千字文百家姓这类基础启蒙,又不科举,赵夫子答应的痛快,也是一两银子一年,不用给别的礼了。

赵家想明年春想送赵泽试一试考生员,也就是考秀才。

钱不嫌多,当然乐意。

不过看在顾兆面子上,赵家用旧的毛笔、废纸便免费让小田用,起初练字而已,只求字迹端正、写对就成。

等西坪村听到村口王阿叔送小田读书时,又炸了一回。

王家院子关起门来,王阿叔公爹婆母开始吵嚷起来,邻居这会听清,原来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小田识个字,以后想去镇上找活干。

也是,小田那身子板,下地也不好使。

王家那俩老的还嫌一两银子学字也贵,说找活不用识字也成啊。邻居心想:呸你的,镇上搬货卸货的下苦力,人能要小田九岁的孩子?

再说了,王家挣钱的营生那样不是王阿叔来的?也幸好,王二狗死了后,王阿叔立起来了,钱还是王阿叔管,这倒没错,要真给了那俩老货,父子俩可没啥活头了。

村里人看了几回热闹,对王阿叔家里的事也没多大兴趣,因为田里麦子熟了,该收成了。

沉甸甸的麦穗啊!

今年村里家家户户可都上了肥的。

走在田头,瞧见地里庄稼,一张嘴都能笑裂了。

好啊,今年可是个好收成。

不敢耽误,唯恐老天爷有什么变故,早了两天赶紧收。整个六月中,西坪村百余户,凡是家里能下田的,都在田里扎着呢。

顾兆也没读书,跟着爹和周周割麦子,别提一回生两回熟,今年他干的也不觉得太辛苦——像去年那样背过去那种。

累还是累。

家里的骡子套上了车辕,顾兆割半亩,下午就去装麦子捆拉回院子。

后来收成黎二还过来问要不要帮忙,黎大给拒了。自从黎二和黎三一家掰了后,有几次是想上黎大门重新交好,不过黎大没给脸,以前怎么处,现在还怎么处。

几次下来,黎二也知道不可能。

几十年都疏远了,黎二想好就好咋可能?

村里人都看在眼底,也没人来劝和。劝啥啊?黎大也没对不住黎二的地方,黎光宗夜里摸回来还给煮了一缸红糖姜茶——刘花香自己说的。

黎大行的端,不落人口实,更别提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得了黎大家恩惠,于情于理都没人偏帮黎二,说一些‘到底是亲兄弟不宜结仇’这种屁话。

麦子收回来,村里人是白天忙、夜里忙,终于在月底收完、碾完、扬完去皮,七月初,家家户户今年麦子的收成就知道多少了。

村里人如今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家多少石?”

含蓄点的:“你家今年上几石的粮食?”

家家户户都是收成好,也没啥不能说藏着掖着的,高兴的呲着大牙花子用指头比划,也有直说的:“一亩田你猜怎么着,四石两斗啊,四石两斗,我种了祖祖辈辈的田就没见过这么多。”

一亩地四百四十斤,那确实是好。

黎大家差不多,也有个四百四五的样子,跟去年一样上两石四斗的粮食——多上了二三十斤。

村里其他人也是,连东坪村偷着懒的顾四今年田里一亩也有三百多斤,收回来顾四吓了一大跳,都不敢在村里高声张扬,怕被人眼红闹事。

七月中送完了粮税。

登记的税官到西坪村时,特意点的仔细,一一核对,心里大惊,今年西坪村送的粮家家户户都是翻了翻的。

可见不是个例。

再等几个月稻米下来了——

这可是大功劳,指不定府尊要往上动了。税官心里激动,他是第一个发现上报的,这份功劳自然少不了他的。

再等等。

送完了粮,家家户户是没停歇,不敢停——咧着嘴笑的高兴,也不觉得劳累,歇啥啊,赶紧干,把三四月做的水田肥料先给水田上完了,这下才是卖粮。

卖完粮换了银钱,最近村里小子、哥儿、丫头手里、兜里都揣着一块饴糖吃。田氏更是找了媒婆给大牛张罗媳妇,说:“先让媒婆瞧着,好好给大牛踅摸个好的,等稻米收了,农闲时候我家还要盖屋,到时候请村里人来吃席,顺的话,明年开春就结婚。”

可算是安排的头头是道。

两桩大喜事,盖屋、娶媳。

黎大家隔壁的王家也要盖屋,也是等十一月农闲。顾兆抽了个空去了一趟十里村朱秀才家,扑了个空,今年朱秀才农假没回来,因为明年春闱朱秀才试一试考举人。

府县官学放假,也可以不用,留在官学读书。朱秀才没回来,他家里的田地都是父母妻子干的,不过才半年时间,朱秀才双亲苍老许多,腰也压弯了,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妻子,看着像是三十多岁。

顾兆放了礼,心里由衷希望朱秀才明年能中。

十月,稻米熟了,水田能收成了。

西坪村家家户户又忙碌起来,去年没上肥的今年可是全都上了,心急的等不住,先收了一亩田,上了称一瞧。

“五、五、石?!”

“爹,咱家的称是不是坏了?咋就五石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