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年三十。

黎家院子地上是一层的积雪,花坛栽的桂花树树枝上也是,远远瞧去很漂亮。

黎大穿了件羊皮坎肩,里头是今年新做的绛紫色夹棉裋褐,头戴一顶羊绒帽子,从屋里出来,瞧见外头的雪没个停,不由感叹:“这雪下得厚,来年庄稼要好,雨雪充足了,不过这雪一直下没个停,咱们村里房顶可别被雪压垮了。”

“应当不会的爹,这里是京城,没准咱们西坪村没下雪,即便下了,村里有人帮忙照看着,要是下的厚,那指定会帮忙清理一下。”顾兆出来跟爹说。

黎大点点头,“倒也是,老二现在眼里头也有我这个大哥。”

顾兆走回廊去前头灶屋看看,黎大拿了扫把就开始扫积雪,顾兆见了说:“爹,不扫放那儿也成,走回廊不碍事。”

“我是没事干,专门挑个活,这雪啊越扫越热,比待在屋里头要舒坦,人都精神了。”

顾兆便不说了,只让爹注意别冷着了。昨个晚上他和周周闹的有些晚,现在不上班,让周周在屋里睡会,他去拿早饭,顺便给蓝妈妈和方六发了红包钱。

一出二道门,蓝妈妈早早收拾好了早饭,见了老爷出来行了礼,说:“老爷好,早饭做好了,您说晚一些送。”

“饭我拎过去,早上没什么事了,你和方师傅就早早回去过年吧,初三再回来。”顾兆给两人包了红包钱,一人半两银子。这是周周安排好的。

蓝妈妈拿了红包没拆开看,而是先拎着食盒,说:“今个我准备的多了,老爷拿不下,我来吧。”

方六也接了顾兆手里的食盒。

顾兆便撒手由着两人,宽大五层的食盒就有俩,也不知道蓝妈妈准备了什么吃的。

放了早饭,蓝妈妈和方六行了礼就出去回家了。

顾兆拆开食盒一看,碟子小碗都摆着了,八宝米粥、小米粥、香煎小包子、炖蛋羹、奶香小馒头——家里母羊贡献的羊奶,还有造型花瓣状的枣泥糕、豆沙糕、豌豆黄等等。

咸的有香油咸菜、香酥小黄鱼、肉饼。

好家伙还有一碗炙羊肉。

也不知道蓝妈妈早上几点起来做的,真是年夜饭没操上手,早上这一顿够他们家吃到中午了。

“爹,周周吃饭了。”顾兆摆完了饭,进了里屋。

黎周周早早梳洗好,抱着福宝在床上玩,反正也没要紧事,听相公的。这会听到吃饭了,便往下走。

“福福早上好啊。”

“福福嚎。”福宝点着脑袋跟爹爹学话。

顾兆亲了口儿子脸蛋,说:“咱们去吃饭饭咯~”

“次饭牛~”

福宝现在能吃辅食,八宝粥里头有豆子花生不适合给福宝喂,熬得米油出来的小米粥就很合适了,还有奶香小馒头,顾兆给儿子掐了一块,让福宝自己拿着用几粒米粒牙叼着吃。

“这么多?”黎大在外头掸干净帽子上的雪进来,把帽子皮坎肩脱了挂门口的衣架上,堂屋摆着炉子暖和够了。

黎周周给爹盛粥,“早上连着中午都这顿,下午年夜饭我准备,这个不能凑合。”

“很丰盛了,往年在村里时哪有这个碗碟子摆的花样多。”黎大坐下接了粥碗,小巧一口粥,量不多,脸上挂着笑逗对面福宝,“福福吃啥呀?”

“耶耶~”福宝给爷爷露出米粒牙笑。

顾兆掰了一口奶香小馒头递给儿子,福宝手里占着馒头,会用米粒牙叼着吃,大人给喂一口粥,喝完了自己跟小松鼠似得举着手里小馒头用牙磨。

“爹是想村里了?快过年了,前几天就说村里。”顾兆给儿子喂粥。

黎大喝了口粥,筷子夹那碗炙羊肉,说:“是了,以往在府县也每年回去,不过我一个人回去了也就那样,如今也好着。”

京里儿子孙子哥婿都在,他回村干啥?就是住了半辈子的农村,一到过年了,这不就是想着么。

顾兆便说:“以后定有机会咱们一家人回去,等福宝再大一些。”

“这倒是,可别冷着福福了。”

福宝拿牙磨馒头,听到爷爷叫他福福,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爷爷,黎大就笑,说:“吃吧吃吧,爷爷夸福福吃的香呢。”

顾兆给周周夹了小包子,说:“这个是豆沙馅的,包子上头褶子拧着扁一些的是羊肉馅的。”

黎周周爱吃甜的,把盘子里的羊肉馅包子给相公送了过去。

这小包子还没福宝巴掌大,顾兆是两口一个,说:“羊肉味不膻,这肉还不错,咱们晚上年夜饭干脆打个边炉,切几盘羊肉片,弄个大骨汤锅底。”

“可以啊。”黎周周吃完了豆沙包,也去夹了个羊肉的包子,一尝确实没多少腥臊味,说:“还有羊蹄四个,一会跟鸭子卤一锅。”

黎大当即说好。

早饭一家人边聊边吃,都是说的闲话,晚上年夜饭吃什么做什么。等吃完了,夫夫俩收拾了碗碟,包子就剩一盘了,几个口味混着的,甜口的点心凑了两盘,放桌上,闲了能吃一口,这个不怕放凉。

洗完了碗,黎周周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先慢慢拾掇,杀鸭子洗羊蹄这些,黎大去帮忙,顾兆便留着看福宝,陪儿子玩小羊小鸡木头玩具。

灶屋里,灶膛火烧的旺,倒是很暖和半点不冷。

黎周周将洗干净拆好的鸭子放进去,后头一个灶是整只鸭子,他想着卖出去得好看些,以前刚从村里到府县,发现府县人吃饭喝水家伙什都灵巧,如今到了京里,瞧着蓝妈妈早上做的那一桌就知道,卖相要好。

就这蓝妈妈还说她都不算正经厨娘,只是偷学了一星半爪。

黎周周就想着卤一整只试试看,后头灶头火是小火慢慢来,怕大火煮的散架了。可到了时间一瞧,整个鸭子看上去多少有些难看狰狞,倒是分开卤的,颜色光泽漂亮,该烂的烂,该劲道的劲道。

卤好的鸭子不能立即出锅,还要在卤汁里在浸泡浸泡,才够味。

黎周周剁了馅开始包饺子,酸菜猪肉口味的,晚上打边炉吃锅子也能往里头下,还有切片的羊肉,炸猪肉丸子,炸鸡块,白菜、冻豆腐这些好拾掇,洗洗切切就好了。

顾兆时不时过来,偷偷尝一口,说:“爹抱着福宝呢。”自己捏了现炸的肉丸子先送到周周嘴边,见周周吃了,这才拿了自己吃。

“唔,好吃。”

相公还跟小孩一样。黎周周眼底带着笑想。

“卤鸭子我尝尝。”顾兆揭开锅盖一看,“一只整的啊?”

“我本来想着一整只看上去要利落一些,但卤出来就不像样子,刚做饭的时候我就想,不能整只卤,还得分开了,就是能不能将分开的拼在一起看上去全乎。”

顾兆听了说:“这样好啊,过年礼盒装。”

“就跟点心匣子一样。”黎周周眼睛亮了,说:“我想到了,订了木食盒,放鸭翅、鸭脖、鸭腿,就和不同口味的点心一样,全都放一个盒子上。”

顾兆:“木盒子盖子上还能打上黎记招牌。”

他知道周周想走中端市场,太高了不现实容易引人侧目,一只鸭子总不能卖十两往上吧?这就贵了。不过拿盒子装了,弄的漂亮些,卖个半两一两的不为过。

做食盒的钱,总要出在食客身上的。

“这样一来,各是各的味,每样都能保证最好的火候。”

小顾狗腿子拍彩虹屁,“周周可真聪明,老婆抱抱~”

“我手上沾着油。”黎周周示意,相公如今比他高。

小顾:“我手上干净我来抱。”结结实实的抱了一把老婆。

两人边聊天边干活也不觉的无聊,说起他们家给施大人送年礼,那就得提醒一下严二哥那边了,两家同一天递帖子,或者严二哥早他们一天也行。

后半晌雪停了,顾兆看了眼,觉得这年应该能过好了。

庄稼户是想要雪了,又怕雪下个没完,连着下,下的多了那就是灾了。

什么都要有分寸尺度的。

傍晚天麻黑,堂屋点上了灯,饭菜都收拾好了,不过不急。先给爹和阿爹拜年。

家里供着阿爹的牌位,如今蜡烛香火都点燃了。

挨个上了香。

福宝换上了喜气洋洋的新衣裳,嘴里叫着耶耶耶耶的。顾兆和黎周周也给爹拜了年,说了吉祥话,祝爹新的一年平平安安,身体健康。黎大给三人发了红包,图个吉利。

这才坐下吃饭了。

大骨汤的锅底煮的奶白没腥味,素菜就俩,冻豆腐、大白菜,冻豆腐多煮一会吸饱了汤汁,特别好吃,还有白菜,脆生生的。荤的就多了,羊肉片,肥瘦相间,沾着芝麻酱吃,特别醇香。

口味略重一些的,那就是一干卤货了,涮火锅的话,还是鸭杂好吃许多,鸭肠、鸭舌、鸭血、鸭肝,尤其是鸭血,煮出来后比豆腐还软嫩,可味道略重一些。

顾兆想起了以前吃过的鸭血粉丝汤,这个下面条好吃。

不够了,主食就是面条和饺子。

一边吃一边聊天说话,说着说着不由就围着福宝大名说话了,黎大说:“福宝已经两岁大了,得该起名字了,抓紧些,你们要是不起了,我就起,我瞧着老二家那个小的,叫黎健安就不错,咱们也跟着后头想一个。”

顾兆看儿子米粒大的小牙,他家福宝真的只是满周岁没多久。

“爹,那您想后头字换啥?”

黎大:“我觉得福就挺好的,健健康康的又福气。”

顾兆念全了,“黎健福。”

“……”黎大好像觉得不是很好听,尤其福宝拿大眼睛看他,立刻不承认,说:“不成不成,你这当爹的,咋起这名字,我们福福都不高兴了。”

顾兆笑,不成才最好,他背锅就背了。

“其实我之前想过,曦不错,福宝生出来时太阳出来了。”顾兆也想了,起了那么多名字,左挑不成,右挑觉得再往后看看,这样一来,他家福宝一直没大名也不合适。

黎大念全了,“黎健曦。”点点头,可以,比黎健福好听。

“周周,你觉得呢?”

黎周周其实心里也有主意,他说:“第二字我想沾着相公的名字音,成不成?”

“成啊。”顾兆一愣,很快高兴起来,其实他不在意这些,本来他就是外来的,孑然一身,福宝是他和周周的宝贝,又是周周辛苦怀的生的,跟周周姓这是自然的。

高兴是知道周周是想着他,顾及着他的颜面。尽管他没觉得做周周的上门婿是丢脸的。

黎大点点头,觉得这个好。于是换着音的叫,黎顾曦、黎照曦。

最后定了黎照曦。

顾兆选的,“好听。”

福宝便在康景五十六年最后一日有了大名,黎照曦。

大年初一,顾家抱着福宝先去严家串门拜年,按道理是他们夫夫抱着福宝这个小辈去就好了,他叫严谨信二哥的,等以后严谨信和柳夫郎再来他家拜年,这是给爹拜年的。可爹说不讲究那些规矩,你们一走,我一人无聊,正好找老严说说话去,于是一家出动了。

黎周周带了卤货,糖酒这些。

顾兆用兔皮斗篷把福宝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昨个外头下的雪还没化,一片白茫茫的,福宝坐在阿爹怀里,蹬着腿腿够着要往出瞧,看什么都稀罕热闹,顾兆偷摸摸给福宝掀开窗帘一角,方便福宝偷偷看成功。

黎周周把父子俩举动一切收在眼底,不过没吱声,由着俩幼稚好玩去了。

到了严家一通亲热寒暄。

大家进了堂屋说话。严家堂屋烧着炭火炉子最暖和,本来严母严阿奶还说把大白抱过来,她俩夜里照看些,正屋暖和,大白跟着阿奶睡。

要是以前柳树指定同意,正好省的他起夜麻烦了,村里媳妇生了孩子后大多都是婆母阿奶带大的,这是好的婆母,要夸的,以前柳树求都要求这种,可如今本来是该答应,但话在嘴边打了个弯,他想到周周哥就是自己带的福宝。

于是便拒绝了。

大白夜里跟他们睡一屋。

这会闲聊起来了,柳树说:“……我家大白夜里不咋起夜特别好带,我就没听见哭过几回。”

黎周周惊讶,当即夸,说那很好,他家福宝月子里时夜里都要哭闹的。

可柳树不知道,他睡得死,婴儿床上的大白刚哼唧一嗓子,睡在床边的严谨信便起来了,开始照顾大白,是饿了还是尿了。

说完了小孩,便说到给施大人送礼的事。

“我家打算送卤鸭一瓶酒过去。”黎周周知道小树性格,有话直说:“你手上紧不紧?”

严家的银钱是柳树管的,知道周周哥是操心他,也不藏着掖着,说:“之前月子后那会手里有个十两多,一个月二两银子花销,谨信拿回来的月银还能攒个一两多,都够,还有过年拉回来的米粮、肉这些,我家吃不完,拿出去卖了些。”

那就是不富裕但也不算紧张。

黎周周不操心了,转头说起卤鸭子的营生买卖,订做点心匣子盒子装鸭子,提起生意,柳树来了兴趣,说:“正要跟周周哥你说,我回来想了,要不咱们可以接宴席?这个一户户的对接,零散户不卖,专门接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接宴席太麻烦要准备的也多,进了府邸要是没交代好,你还记得那个乡绅管家挤兑咱俩的事吗?”

“这倒是。”

“铺子选个离正街近的巷子铺,院子大一些,鸭子论盒、论只卖。”

柳树接话,“那不然过年咱们多做些,给翰林院的都送些,咱们口碑打出去。”

“这可以。”

还一举两得,又是打口碑预热,又是帮相公处好了同僚情谊,要是平常送可能觉得奇怪,但过年送一份吃食,又不是多贵重的礼,那就还好。黎周周心里定了主意。

得问问木匠铺子什么时候开门,做食盒。

两家在京中也没什么亲戚,等郑辉那边闲了,走动走动拜年就成了。

初二傍晚,蓝妈妈就回来了。蓝妈妈手里拎着一坛子酱菜,她家自家腌的,都没打开过,干干净净的,心里还忐忑不知道夫人要不要,可想着,要是夫人不要了,留着她自己吃。

这次回去过年,黎家发的那些肉啊鸭子羊腿白米,她自己都拿不下,趁着闲让街面铺子里头同她家一条巷子的伙计传了个话回去,儿子是推着推车来拿的。

一瞧见这般多,还愣神,不敢接,问她贵人都知道不。

“这就是贵人赏的,你娘我能干偷摸的勾当?”蓝妈妈就差拧儿子了。

儿子连忙赔不是哄着娘,“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

这倒是。蓝妈妈在京里各个府邸当差,上一任是做的最久的,就是在一家五品官员灶屋里打下手帮工,切菜切肉的这类活计,一做就是十年多,为啥要走?

蓝妈妈是被设局挑了毛病挤兑走的。

那时候月钱比如今多一些,灶屋油水大,虽然切墩淘洗辛苦了些,但前任家主吃东西精细,一般切得边角料是不吃的,这些东西她们下人炒一锅,吃的好,月钱是少了些,比不得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妈妈,可不用瞧夫人脸色办事。

但灶屋就两人的活,那位厨娘平日里跟她关系好,说说笑笑的,结果就是被这位厨娘给设了局,她一走,接她活的是厨娘的表亲婶子。

蓝妈妈就寒了心,她年纪上去了,找活不好找,尤其是活契,又不是卖身契,空了都有两月,幸好撞上了黎家。

月钱比上任少五十文,活也多,灶屋都她一人,还要浆洗衣裳,不过主人家脾气是在和蔼不过的,从没苛刻过她,干了几个月,蓝妈妈心里反倒踏实不少。

结果没成想,到了年跟前,黎家给年礼倒是好大方。

比上任家主还要多。虽然夫人说是意外得的,今年多了些,可蓝妈妈想,要是不发给他们这些下人,卖出去换钱也好。

还是家主心地好。

京里的大杂院,两户人家住一起,蓝妈妈一家八口人挤三间屋,连着做饭生火这些,她男人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当时太苦了,上头公爹婆母,下头张嘴喊娘喊饿的嘴,她不去做伺候人的活,又能干啥?

幸好都扛过来了。

一家子人瞧见拿回去的东西,自然是高兴。蓝妈妈婆母七十了,是过日子抠着来的,还问蓝妈妈要不要把米肉卖了换钱。

算了过个富裕年吧。蓝妈妈说:“我伺候的夫人说了,年里要是穷苦着来,来年日子都不顺吧也得苦着。”

蓝妈妈婆母便作罢。

孙子孙女知道能吃到肉了,都高兴。

过了个乐呵富裕年,蓝妈妈是初二下午就收拾了要回黎家,婆母说那坛子酱菜还没拆,你拿着回去,谢谢贵人了,也不知道贵人吃不吃。

以前蓝妈妈从没想过给官家夫人送酱菜,可这次心里动摇,还是拿布包着拎着走了。

“蓝妈妈新年好啊,这么早就回来了?”黎周周在灶屋忙活,听到敲门声出来开门,就瞧见蓝妈妈了。

“夫人好。”蓝妈妈先是笑着见礼,说:“家里没啥忙活的,我就过来了,不差一日半日的,这是我家里做的酱菜。”她都不知道怎么说。

黎周周以为蓝妈妈是自己吃,便说:“以前我在村里时也腌酱菜,我家相公爱吃腌黄瓜,秋里地里的野菜腌着也好吃。”

“夫人不嫌的话送夫人了,我家这坛子还没打开吃过。”蓝妈妈赶紧说。

黎周周本想不夺人所好,可一瞧蓝妈妈紧张模样,好像、好像是专门送他家的?

“送我了?那试试,正好我熬了粥。”黎周周说完,注意到蓝妈妈松了口气,那就是送他家的。

过年这两日天天不离荤腥,晚上这顿黎周周熬了米粥,配上蓝妈妈拿回来的腌菜,爽口又下饭。

黎大觉得好,能刮一刮肚子里的油水。

顾兆吃着也好,这腌菜是脆杆的,他喜欢吃脆的东西。黎周周回头便谢了蓝妈妈,说家里人都爱吃。蓝妈妈听了一颗心放肚子里,脸上眼底都藏不住的笑。

第二天一早,方六也回来了,带了两担子柴火。要不是蓝妈妈提起来了,黎周周都不知道方师傅还给他家免费送了柴火,这自然是记在心里了。

黎家父子俩不是出身就高门大户,是乡间村里出来的,如今顾兆当了小官,一家人的官老爷威风也没的,对外应酬面上看着是架起来了,但本质上,一家人过日子就是有烟火气。

哪怕现在身份阶层变了,可接人待物没变。

京里的雪一天下半天,刚停了一会,夜里又下开了,陆陆续续没个停,不过看着降雪量也不是很大。

顾兆顺口问了方六,外头村里咋样?

“我们村还好,隔壁村一家屋子被雪压垮了。”方六回话。

顾兆听了点点头,还没成雪灾,可要是再这么下下去那就不知道了。

初六,那家定家具的铺子开了门,黎周周先是定了十个食盒,他亲自拆了一只鸭,按照鸭腿、鸭脖、鸭杂这些长短画的格子大小,柳树是贡献了一首他家男人写的鸭子诗。

顾兆回来一看,表情不知道如何摆。黎周周便奇怪,“莫不是写的不好?”

“不是,四言诗写的小巧,读起来还朗朗上口很接百姓气。”顾兆笑是笑严二哥能豁出去,肯定是看在柳夫郎面子上,“好极。”然后顺手思量了一番,给家里食盒上设计一番。

初十盒子回来了,打磨的光滑没味,黎周周还用开始清洗烫过,又泡了一夜,第二天开始做第一批的食盒外送。

顾兆则是写贺年帖子,属于人不去了,礼送到。除了施大人外,给施大人自然不同,写了拜帖,这是礼节在这儿,施大人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又年长,于情于理他作为下峰都是该去拜年的。

他之前问过,他们检讨部门是人人都写,不过得的回话也统一,施大人不喜吵杂,只回帖,从没摆过宴邀请过他们。

顾兆写完帖子,灶屋里头,黎周周和柳树将卤鸭分门别类的装好了。这些东西也不带什么汤汁,天气又冷,不怕洒的。

一盒卤鸭里,有鸭杂、鸭翅、鸭脖、鸭锁骨这些经典项目。

给梁大人还多装了一块皮冻,都是切好的,需要梁大人家自己凉拌。顾兆写了纸条备注上了,之前说起来,梁大人好奇,他家做了就多送一份。

严家车夫在外头等着,等东西好了,拎着食盒上车,拿了拜帖便出发。这边方六也是。一共就是五家,可东南西北各不相同,跑起来得一天功夫。

施府。

门房接了拜帖,方六回话是:“翰林检讨顾兆顾大人送的拜帖和年礼。”

“劳烦了。”施府门房客气,接了方六手里的东西,一瞧样子稀奇。

方六说:“是食盒,劳累别洒了。”

“好。”

门房拿了东西进宅子大门,一路送到二道门口跟粗使婆子说:“妈妈,这是交给大人的,翰林院的检讨顾大人,里头装着吃食,您小心些拿。”

“知道了,你这个猴精。”

施府是四进的宅子,修的精巧,偏院子里栽种着寒梅,如今梅花含苞待放,覆盖一层积雪,屋子里,竹帘放了一半,施明文正和老友坐在其中饮茶。

粗使婆子带着这一匣子吃食,猜是哪家今年送了点心,不由撇嘴,心里觉得寒酸,估摸就是去年才进翰林院的两位大人其中之一。

听说都是农家子出身的。

这一匣子东西就是在贵重的点心能有多贵?

心里这般想,粗使婆子还是规矩捧着,没敢面上表露出来,一路递到了三进门的夫人住的屋子门口,低声说清了来意,交给了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

丫鬟谢过,端着东西进里头。粗使婆子只能瞧个影,讪讪一笑就回前头去了,她粗手粗脚的,就是在外院灶屋里给下人们做饭,干一些粗使活。

跟人家屋里伺候的丫鬟比不上。

施夫人听了丫鬟回话,对这些拜帖、年礼是见怪不怪了,每年都这么一批,都是她来给老爷回话,年礼是她先过一遍,要是贵重的,送了金子、银子这些夹杂其中,那就等老爷回帖时候,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她家不收这些,老爷嫌。

要是旁的,像是字画、笔墨这些,略略有些贵重了,可施夫人知道,老爷喜欢这些,那便留着,只是回帖送的礼要差不多价。

这都是有来有回有数的。

施夫人识字,拜帖拆开一看,落款是翰林院检讨顾兆,怎么连个字都没有?估摸就是老爷口中提过一句的探花郎,听说是寒门出身的,难怪了,连个正经老师也没。

“拿的是什么?瞧着像是点心匣子。”

丫鬟捧着凑上前。施夫人一瞧,念了出来,“黎记卤煮。”又看到旁边的小诗,一下子逗趣笑了出来,说:“回头拿给老爷瞧瞧。”

“老爷呢?”

丫鬟回话:“回夫人,正和孙大家茶室饮茶。”

茶室里。

施明文正说:“……去年的状元严谨信,我瞧了一段时间,为人肃穆端正,文章也写的好,颇有你的风采,不由收了当徒弟?”

“我有徒弟的。”

施明文提起来便蹙眉,“你说梁子致,都过去十多年了,浪费一身的本事窝在检讨中动都不动,你那一身的本事,交给了他全都浪费了。”

“你要是再说子致不好,我便走了,不喝茶了。”

“你这人脾气怎么——”施明文气得都说不出话来,真是和梁子致一般模样,脾气顽固,难怪是师徒二人。

孙先生倒茶,乐呵呵看好友气的吹胡子瞪眼,笑说:“好好好,我脾气臭,我脾气倔,这么多年了,每回见了面都要嘀咕这些,你不烦啊?”

“若你是普通贩夫走卒,没有一身本事,你想闲云野鹤便去,我看都不看,管都不管,可你是滁州孙家出来的,难道就甘心无人继承了吗?”

“我有子致啊——”

施明文又要气了,拍着桌子,“梁子致!”简直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莫气莫气,你说的严谨信我知道,不是我不肯见一面考校考校,你怕是不知道,褚大人也有心收了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