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船只还未到两浙码头,岸边的人抬手遮挡着眼前光线眺望着,待看到‘昭州’二字的熟悉旗帜时,顿时面上一喜,说:“来了。”扭头跟身后人说:“你先回去传话,就说昭州船到了。”

但到底是昭州商的货,还是顾阁老一家,那就不知道得再看看。

不缺人跑腿,自是要上心。

船缓缓到了岸边,管事的躬着腰上前,问下船的那位,“敢问船上可是顾大人一家?”

“正是我家大人,还未问管事哪处的人?在下好回我家大人的话。”忠七拱手腰也低了一些道。

管事当即心中高兴,面上也带出来了,“不敢当,小的是两浙知州林大人府上总管,听闻顾阁老要回京述职,我家大人特意让我们在此候着……”

忠七听闻便说有劳,“不敢擅自做主,我要回我家大人话,问过再来同林管家说。”

“自是自是,请便。”

等忠七上船回报,林管家就忙喜色跟底下人说:“快快,快回去通知老爷,确实是顾大人顾阁老的船。”

下人脚底抹油跑的飞快,鞋子都能跑掉了,连忙回去传话。

顾兆听小七回话,跟周周说:“怕是等了没半个月也有一个月了。”此时通信不便,不过他任职首辅,官家传的文书自然是要快,这都快三个月了,大历各个地方衙门都知晓了,新上台的首辅叫顾兆,该打听的都打听完了。

他家在昭州,从南自北,搬家自然是随行人车马众多,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想必他家上京这条路,不管是直行还是绕路,临近的州城府县当官的早都摩拳擦掌准备接待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顾阁老真的来了呢?

自然是要做好全力准备了。

“咱们在两浙有租的院子,那现在是受接待还是回租的院子?”黎周周问相公。

顾兆说:“不急,来的人不止一家。”他思考顿了顿,“还是不回昭州商的院子,找家客栈安顿下来,修整一两日就走,不多留。”

“好。”

船上东西家伙什太多,由水路转陆路那就得全搬下来,一个个大箱子,苏石毅如今顶了周管家的名头,在外头忙活。

周管家全家都是昭州人,也没卖身给黎家,思来想去的还是愧疚难安的不跟老板大人去京里伺候了,为此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黎周周让别磕了,说:“这又什么不好意思的。”

本来就是雇佣关系。

周管家现在还是昭州黎府的管家,只是听大夫人话办差了。

“搬东西动静大,别吓着悦娘了,我去看看。”黎周周说。

顾兆道:“那我也出去瞧瞧透透风,黎照曦肯定早跑出去了。”

一出船舱,甲板上黎大黎照曦祖孙俩正乐呵呵靠着栏杆说话呢,黎大指着向北的方向,跟福宝说:“那边就是咱们村了。”

“爷爷我知道,我还在村里炕上出生的。”黎照曦也好奇,看着底下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人,这里便是中原,穿衣打扮同他们不一样,他小时候就想和阿爹一起来这儿走商的。

现在没走商,但也没事,终于见到中原了。

黎照曦顺着爷爷指头看远处方向,“爷爷,咱们还有几日能回去?”

“哈哈那得又得走咯。”其实黎大也不清楚了。

顾兆来了,便插进话题,说:“咱家东西多,从两浙到宛南那得路过一个唐州,差不多二十天吧?”

“哇!”黎照曦可精神了,这么久,他就能看到许多不同的人不同的景了。

顾兆摸摸黎照曦脑袋,被黎照曦使着眼色,小声说:“爹,在外头呢。”意思他大了,在外给他留面子,别跟呼噜小狗似得呼噜他脑袋。

“对了,我去看汪汪,还有小白花,他俩晕船肯定难受,幸好到了。”

黎照曦就往船后舱去了。

真是小屁孩。顾大人哼哼。一抬眼看爹在瞅他。

“爹,我就是摸摸他脑袋,年龄不大还给我装大人。”

黎大替孙儿说话,“那我当着官员面呼噜你脑袋你面子挂的住啊?”

顾大人就把脑袋往爹跟前凑,“您长辈慈爱我,我可乐意了。”

“……”黎大。

“您摸摸?”顾大人请爹呼噜脑袋。

黎大是没好气了,笑哼哼的也走开了,真是没个正行!

离开昭州是不舍愁绪,但到了中原,故土在眼前,一家人的情绪便又被调动起来,成了期盼高兴了。尤其是黎大,老人年纪大了,总是爱想着少时,念着以前种种。

搬家就搬了有半个时辰,趁着功夫,苏石毅去定客栈了。

码头清了一些人,还有百姓站着远远的瞧热闹,顾兆带着一家人早了一些下船——不好让赶到齐了的两浙官员久等。

之后便是寒暄客套老一套。十多年的官场沉浮,顾大人从翰林做起来的,被卷进皇子斗争担惊受怕过,到了地方官与地方势力争斗过,当官下属受过窝囊气过,如今身居高位,成了众星捧月奉承对象,顾大人一如既往。

两浙的官员看,那是几分和蔼亲近,几分正经肃穆,几分威压,真是——别看顾大人年轻样貌好,却没人敢小觑。

说安顿客栈,那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当天安顿下,顾兆亲书一封交给忠六去梁府送帖子,他们一家明日拜访。另外一封则是给两浙其他官员的,他做东请客,就在客栈。

自然要去梁府了。这些年,他们在昭州种种方便,多亏了梁伯父。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便乘车动身去了梁府,梁府大门早早开着,梁大人梁夫人携着全家人在门口等着,见了面,顾兆先叫:“多年未曾蒙面,今日有机会,子清多谢梁伯父梁伯娘过去诸多关照。”

这就是不论官场位置高低,论梁师兄那边的亲戚关系。

梁瑞夫妇自是高兴,招呼人进去说话。

“这是福宝吗?哟,好漂亮的模样。”梁夫人寒暄完迫不及待夸福宝了,这小小哥儿跟在他双亲身边,她是一眼就看到了,漂亮的不像话。

黎照曦穿着昭州做客正式打扮,夏天炎热,身上鹅黄色的圆领袍,身上绣着几片绿竹叶,下头是浅绿色的裤子,头发束成丸子头,用发带系着,脸上干干净净。

这些天的海上航程,黎照曦还晒的皮肤小麦色了些,不过也掩盖不住样貌好。

梁夫人是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黎照曦这样的哥儿。

漂亮的她见过,可黎照曦样貌漂亮,更吸引人的是身上那股劲儿,同一般哥儿可不一样,要不是眼底的哥儿痣鲜明,活脱脱的就是俊美男郎了。

“谢谢姨姨夸赞。”黎照曦笑的开心。

顾兆说:“哪里叫姨姨,别占我便宜,叫奶奶。”

“姨姨年轻漂亮嘛,一点都不像奶奶。”

可把梁夫人哄的合不拢嘴,说叫什么都成,等进了正厅,还把梁家那些小孩叫了出来,让几个哥哥姐姐带着福宝去玩。

黎照曦是半点不认生,行了礼就去玩了。

没一会下人急匆匆回话,梁府那些小孩子带着黎照曦出门玩了,还有几位小小姐。顾大人注意到了,说小少爷带黎照曦出门玩,梁伯母是惊讶一点而后担心多,怕出什么岔子危险,可一听还有府里的小姑娘,这下不淡定了。

顾兆:……指定是黎照曦撺掇的!

凭啥咱们出去玩,姐姐妹妹们不能出去玩这多没意思呀,要去大家伙一起去!

梁家几位儿媳先慌了,说自家姑娘怎么跑出去了,赶紧找回来吧云云。

黎周周显然也心知肚明,便说:“黎照曦出门有分寸,应当是带人的。”

“对,他哥拨了一队亲兵护送我们回京,黎照曦身边留有两人,这两位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好手,看几个孩子安全还是没问题的,而且黎照曦有分寸不会乱来的。”顾兆道。

这一说,梁府的女眷一时不知道是安心好,还是更慌了,咋还打仗的兵——

但看顾大人夫夫意思,是别找孩子了,由着孩子们出去玩。

梁夫人拿不了主意,要是男孩子们出去了就去了,可府里那些女孩子,都是娇娇弱弱的,平日里极少出府的,更别提还没大人看着。

“让他们玩吧。”梁大人道。

梁夫人便不说了,由着去吧,都已经跑出去了。

中午饭前一伙孩子回来了,手里带的吃食、小玩意,脸上跑的红扑扑的,晒得额头一层薄汗,鼻尖都是红的,可个顶个的高兴——尤其是梁府的小小姐们。

她们带着帷帽出去的。即便如此,那也是出府玩了,见了许多以前只听哥哥们说起来的玩意,可开心高兴了。

用完了午饭,说了会话,顾大人一家就回了。

“爹,咱们不坐车,车里憋得慌,咱们去溜达,我带你们去看看铺子,我发现了一家特别好玩的……”黎照曦拽着阿爹手看他爹。

顾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在人家家里做客,撺掇人家女郎出去玩。”嘴上说着黎照曦,可还是摆手不上车,让马车跟在后头,他们一家三口逛逛两浙州城。

“爹,我原本也没想乱来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几位梁哥哥带我抽木陀螺,姐姐妹妹们看的无趣,同我聊天问我昭州什么样子,怎么衣裳袖子这么短领口这么大,我说昭州人都这么穿凉快,今天还好了,说着说着,就听妹妹们说你在昭州还出府上街玩啊?”

黎照曦当时点头,这有什么,他还骑马上下学,还去和同学踢球呢。

“她们说一年就过年花灯节时能出去玩,不过只有一个时辰,还是家里人带着,要是春日里奶奶去烧香拜佛,她们也能出去……”

顾兆大致知道意思,就是黎照曦听完了,正义感上身,要带被圈在家中的梁府姐姐妹妹们见世面好好玩玩。

“……她们起先不愿意,怕责罚,我就说到时候要骂了你们全推在我头上,反正我是客人,你们爹娘该不会揍我,就是我爹揍我我也能向我阿爹求情。”

黎周周此时说:“你爹若是揍你,你向我求情也不顶事。”

黎照曦:“……”可怜巴巴。

黎周周还没松口,只是摸了摸福宝脑袋。

“算了我就知道。”黎照曦小大人叹口气,早已认清在阿爹心里爹比他位置高,接着说:“我知道风土人情不同,让她们遮住脸,也不去危险地方,就是街道吃食铺子玩具店瞧瞧热闹……”

“爹,从小到大被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出去玩,可太无聊了。”

黎照曦巴巴看爹,希望爹别揍他。

顾兆一眼看穿黎照曦小伎俩,不过确实没动揍孩子的心,只说:“现如今便是这样,不过以后就好了,慢慢来吧。”

梁府中。

梁夫人也同梁大人说今日之事,却不是埋怨责怪黎照曦,说的也是小孩子还小不懂事,幸好也没出大事——她怕丈夫因此不满顾子清一家。

她对黎周周还有福宝是很有好感的。

谁知梁大人说:“观今日之事,以后的大历没准要换个风吹了。”

换风吹?还要打仗?梁夫人摸不到头脑,不过看丈夫面上略是欣然,便知道今日之事丈夫也没往心中去。

福宝漂亮、鲜活,就是胆子太大了。

请完两浙官员吃饭,休整不过两日,黎家一家再次动身。从两浙到唐州有水路也有陆路,不过这次不坐船了,彻底走陆路——福宝的小白花和汪汪有些晕船,正好借机撒撒欢。

两只别提多高兴了。

黎大的骡子在昭州寿终正寝,黎大亲手埋的。

陆路走的慢些,东西太多。穿过了唐州,这次没停留直接往宛南去了。顾兆和周周爹在宛南下的一个府县分开的,他要直接去京中,不好一路耽搁走走停停,先回京述职,然后把府邸整顿一下,等周周和爹来了有安顿的地方。

从调任函下来,到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在昭州就耽误了一个月。顾兆不好在墨迹,以免落下个‘轻待’圣上的罪名。毕竟从两浙下来,往北去都是陆路,到了州城就受官员接待,成什么样子。

“你和爹还有孩子多注意安全,东西身外物。”

“在村里多留一些日子也成,不过房屋住不成了,现在镇上安顿下来。”

“周周辛苦你了。”

“相公你路上也注意些,天气热了,别中暑,一路赶路注意些。”黎周周送相公出发。

若是以前两个小年轻,顾兆自是不放心周周,也不想和周周短暂分别,现如今都成熟了,彼此互相信任对方能力,倒不是说不黏糊感情淡了,而是更为默契和互相为彼此托底。

顾大人就带了六个人,两个兵,四个亲信,骑马一路赶路不再停留了。

黎周周则是带了大部队,回村。

宁松镇城门口。

黎大从马车上下来,望着破旧字迹斑驳的宁松镇城门,是一双眼泛着泪花,嘴里念叨:“到了,终于到了……”

“阿爹,这是村子的镇上吗?”黎照曦从马上下来,同阿爹爷爷一般,站成高低排了一排,学着爷爷抬头看城门字,废了功夫才从斑驳的匾额看出‘宁松’二字。

黎周周脸上带笑,说:“是,以前在村里时,我们买糖盐都是来这儿,走个一早上就到了。”

“那也不一定,兆儿脚程慢,走路得快一天,那时候娇的不成。”黎大回忆说。

黎照曦笑的狡黠,爹原来还有脚程慢娇弱的时候。

黎周周低头看福宝,福宝顿时收敛起笑,父子俩皆是笑眼咪咪的,一个讯息——给你爹/爹留面子。

嘻嘻。

之后便是安顿,花了大价钱租了老财主家的空院子,家里那些大箱子先送进去锁着,留着人看守,而后是洗漱的收拾吃食的——黎大都是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别黎周周劝下来了。

“现在天晚了,爹,咱们休整一下明日回去,给亲戚再带一些东西。”

“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全。”

宁松的夏日夜晚很凉爽,日头落下徐徐清风,不像昭州还有些闷热。镇上的路是夯实的土路,也不是水泥路,门面铺子都是矮矮的旧旧的,也不像昭州那边规划的整齐错落有致。

不过黎大看的是样样件件都是回忆都是好。

黎照曦也是,看什么都有意思好奇。

“福福,爷爷带你上街上玩,我知道有一家面铺子,他家的肉面可好吃了,咱们不在院子里吃,爷爷带你吃外食去。”黎大回到宁松镇嗓门都洪亮了许多。

黎照曦眼神亮晶晶,“好呀好呀,阿爹,我同爷爷出去吃了,要不要一起呀?”

“一起吧。你爷爷说的那家面馆我知道,以前从村里到镇上,一碗肉面五文钱,也不知道涨价了没。”

顾兆黎周周养福宝算是‘接地气’养法,福宝到了昭州后,是府县村镇都去过,对银钱上黎周周是做买卖的,福宝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物价,贵的低的都知道,像是现在听到一碗肉面五文钱,是便宜。

吉汀底下的镇上,一碗肉饭要七八文钱。

“阿爹咱们以后是不是吃面条馒头包子多了?”黎照曦问。

黎周周说:“北方种麦子多,麦子去了壳磨成粉就是面粉,不过老百姓们多是用杂粮面,咱们到京中,吃米饭面条都可以。”

“现在算算日子,地里麦苗穗子得结了,差不多是收成日子,咱们到了村里,福福跟爷爷下田,爷爷教你割麦子。”黎大想念的不得了,老二家的田借他们割一割总该成的。

黎照曦对新鲜事物很有新兴趣,当即答应下来,还满怀期待。黎周周就在旁边笑,这么热的天,下地割麦子,要是相公听见了,指定要摆手了。

他们一行人人多东西多,穿戴还不同,就是护卫队也是训练有素,威武有力,跟地主老爷家的看家护卫一看就不一样——这个看着像官家的人。

更别提马儿都是高头大马,箱子都是打了花纹刻印的。

前头骑马的一看就是主人家,看着特别贵气。

宁松镇百姓几年也见不到这般情景,所以在黎周周一行人到城门口时,百姓们就瞧热闹,没一会整个小镇传的沸沸扬扬,都好奇这行人什么来头哪里来的干什么的,瞧着不像是商人。

可平头百姓没人敢上去问。

黎大找到了面馆子,这家铺子还开着门,只是老板瞧着脸生是个年轻后生,一问才知道,他爹早两年没了,他是家里老二,大哥去打仗了……

“老爷,您认识我爹?”小老板问。

黎大说:“我家以前是旁边西坪村的,十多年前在你家铺子吃过面,那时候你爹给我下的面,算算日子,这得有十三四年了吧?”

“京里四年不到,昭州九年,差不多。”黎周周道。

以前住府县时,回村时要是来不及就在镇上住一晚也能吃一碗面。

时日过的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