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历无病和容烨来了。

两人一身常服,在宫里墨迹了一会,正好赶上了饭点,后头跟着太监总管苟贵,还有十位身手了得的皇帝亲兵——都是出生入死一道走过来的。

不起眼的马车到了首辅府,苟贵下车去敲门,这一趟功夫肚子里都想了好几茬,要是首辅府门房看人下菜不认识圣驾——毕竟现在圣驾低调普通,他应该怎么说。

自是要替顾大人遮敛一些的。

这下头人无状,跟顾大人可没什么关系。圣上看重顾大人,苟贵也乐意在首辅府这儿卖个好。结果没成想,敲门,门房开了,见他和身后路上普通车辆,也没捧高踩低,规矩问来人主人家名讳,府里做小宴可否要通传。

“我家家主姓——”苟贵还没说完。

背后一声:“就说容四和十四。”

圣上怎么下车了?这不得干站着门口,像什么话。苟贵觉得不合适,正想给那小门房使眼色,让借个里面地儿。

“四少爷和十四少爷啊,您二位请,小的这就去通传。”

看门的是昭州带来的,人年龄不大,十七八,可规矩、老实、眼神好,当初在昭州也是看门房,不过是打下手的,这次来京,黎周周清点府里的下人,问谁要一同去,这小的报了名过来了。

容四也认出来了,看了眼,说:“昭州黎府看门的?”

“四少爷眼神好,是小的。”

十四插上前,笑呵呵的拍了一把门房小厮,“不错,带路吧。”

苟贵在旁边看的直羡慕,这小子看着憨头憨脑的竟是让圣上和容公子提了一嘴,还给个好脸笑脸,除了在容公子跟前,圣上何时这个好说话神色了?

末了又一想,幸好这小子不是个太监,不然啊他有的是办法——

谁也别想顶了他,在圣上容公子跟前出这个头!

苟贵心里这般想,面上却笑眯眯的,等圣上容公子进了书房,苟贵在外头候着,借机同门房笑呵呵的说两句,叫的还是小兄弟。

如今苟贵可是太极殿总管,四品的太监,宫里巴结奉承喊苟贵爷爷的太监宫女能排到大历门去,可苟贵是不怎么给好脸,如今倒是和首辅府的门房好脸说话,这要是宫里太监见到了,得吓的哆嗦。

书房里。

顾兆听到十四和容四过来,只有一个想法:休假设宴都能追过来,还真是半个朋友啊。

然后顾首辅脸上挤出笑来,乐呵呵十分热情的去迎,见两人常服,便作揖行礼,他还没低头弯腰下去,历无病先说:“客气什么,免礼了。”

“今日子清家乔迁宴,朕和哥哥来凑个热闹,子清不介意吧?”

顾子清笑的高兴:“……不介意,圣上和容公子来的巧,正好要开席了。”

“哥我就说了,不会迟的,咱们就多挑几件衣裳,我的常服有些小了,穿你的正合适,刚好吃饭。”历无病先说,在宫里换衣裳墨迹了会。

容烨冷冷清清看了眼历无病。历无病便收回话头,反正顾子清定是知道了,炫耀过就成。

顾兆皮笑肉不笑,他同周周可是合法夫夫,你们换衣裳墨迹算什么?

呵呵。

后头严谨信和郑辉已经跪下来行礼了。

容四偏过一侧避开,历无病见说:“都起来吧,今日是常服不在宫中,朕同哥哥来吃个顾子清家的乔迁宴,不必太大惊小怪多礼了。”

严谨信还好,见过圣颜,听闻起身行礼一切如常,旁边郑辉是腿软,仪态也略失了些,严谨信便出手扶了一把。顾兆在前头引两人,“在侧院摆着,周周刚传话说能开动了,今日不知你们来,我们家摆的小宴,混着吃多是失礼。”

说到‘失礼’二字,小顾大人露出歉意和不太好意思,

他当然不想分开设宴,这会临时做太麻烦,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场面小顾就上线了,态度先恭敬,“臣是想,圣上体恤臣子,今日同容公子便装前来赴宴,那就是想君臣同乐,再有容公子和周周私交好友,不如一起用餐……”

“一起吃吧,我也好久没见福宝了。”容烨先答,“本来就是我们二人不请自来的。”

历无病其实做皇帝没什么架子,小时候在宫里皇子苑过日子,吃冷饭冷茶,伺候的嬷嬷太监还会偷吃他的分例膳食,借口就是皇子太小,牙嚼不动肉,或是皇子长牙中不好吃太多甜食,会坏了牙。

肉和糕点就进了太监嬷嬷肚子里。

后来打仗,历无病压根就不是那种去战场镶金边捞战功的皇子——没资格。吃饭自然是比普通小兵好一些,但也是大锅饭。

在衣食住行上,历无病真不算讲究,这人戾气大杀戮重,但好在能克制住——有容烨。如今不管什么场合,其实说话不拘小节,还挺随和的一位皇帝。

不然顾兆头铁敢这么说话?

顾兆有是吐槽老板加班狠,其实这都是玩笑话,一位看重他且信任他,愿意交付权利让他治理国家的老板,这是可贵可求的。顾兆能施展自己理想抱负,不怕卸磨杀驴,他心中是感激历无病和容烨的。

听到小孩热闹声。

“是福宝在那?”

“今个孩子多,都是他小时候玩伴,二哥家俩兄弟,郑大人家的一子一女……”顾兆解释,干脆过去看看。

反正他家前后宅没那么分明。

以前在翰林做小官,那时候没办法,只能委屈周周居于后宅,如今顾兆回来,做了首辅,若是连给周周这点自由都没有,还做什么官?

上行下效,上位者民风思想开化,支持赞同哥儿女郎出街、做买卖、和离、有自己事业,刚开始可能阻力有,但上头带头做,绝对比百姓中推行要高效简单的。

而且历无病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有容四。

容烨站在宝瓶门口,一眼就看到回廊上的几个孩子,正热热闹闹说话,听了大概,不要看到福宝和另一男孩身后的女郎。

面色略是涨红窘迫,不敢看她母亲。

容烨一看就知道为何,规矩规矩,曾经他做男子时,没那么多规矩,行事放纵也会被夸一句洒脱不羁,可成了哥儿后,做什么说什么乃至穿什么衣裳,都有人会说一句不合规矩。

丢了家族的脸面。

呵。

容烨眼神眯了眯透着冷意和锐气,便张口接了福宝那句话,算是给那女郎抬轿子做颜面,有他撑着,历无病跟上,晾其父母也不会开口指责那女郎。

历无病就跟上了。

黎周周拿捏不定怎么行礼,容烨先说:“今个带我弟弟来你家蹭饭吃。”

“那太高兴了。”黎周周便知道了,笑着介绍说:“这是柳树、唐柔,这位是容烨,我在昭州认识的朋友。”

之后互相客气寒暄。郑辉和严谨信皆是皱眉,一个忐忑怕孩子妻子言语无状冲撞了圣上,另一个则是犹豫要不要给小树交代实情,最后想想还是没说,只是走在末尾时,提醒了句:“这两位是我和兆弟的上峰。”

“知道知道。”小树正惦记着,周周哥在昭州的朋友,他要看看,昭州朋友同周周哥有多亲!哪里有空听严谨信说话。

“诶呀容夫子好。”福宝规规矩矩见礼,只是模样都是笑,眉眼调皮,说:“好久不见。十四叔叔好。”

历无病摸了小孩头一把,他在昭州黎府养伤的时候,听哥说起过,此时就说:“我哥说你把离别曲调弹得叮叮当当,好样的,是个厉害的。”

“十四叔叔客气,一般厉害了。”黎照曦摆摆手。

容烨便笑出了声,“你还真当他夸赞你?”

“哥,那我这真夸福宝。”历无病装无辜。

顾兆在旁心想放屁了,分明就是拿他家福宝弹琴不好开玩笑!

“福福信十四叔叔夸赞我,定不是那种拿小孩子逗乐子的大人。”黎照曦认真道。

容烨笑容更深了,说:“是我弟子了。”又扭头同十四说:“吃闷子了吧。”

“这有什么,你笑笑就好了。”历无病心想,不愧是顾子清的崽子,还挺能装的。

顾子清微笑,咱们君臣一脉,客气客气。

黎照曦,今个加鸡腿!

柳树唐柔一看,黎照曦同这两位叫的叔叔夫子,当即也没深想两人身份——哪怕严谨信提醒了,郑辉给妻子打眼色,都没用。

小孩子们不怕生,大白端正规矩,小黑则是个皮的,不过在大人长辈跟前倒是懂事听话,不算是熊孩子——

柳树真的会揍。小黑打小调皮捣蛋练得火眼金睛看分寸,其实同他哥开玩笑调皮的多,对着家里仆人都不会这么干,更别提长辈了。

莹娘和弟弟郑光那更不用提,见了生人,郑光就想往他娘背后躲,莹娘虽然拘束了些,但大体上还是稳住的。

吃饭厅敞快,摆了两桌。

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郑辉唐柔都坐不住,唐柔是拘束,都是男子,郑辉是吓得。严谨信也有些犹豫,不过看小树一屁股坐下了,还拍拍椅子说:“周周哥你坐这儿?”

“好啊。”黎周周道。

严谨信只能坐在另一边了。

容烨历无病坐上面主位两人靠着,大家都坐下了,开始用饭。顾兆招呼大家用餐别客气,都是自家人,连着开场敬酒词都没说,就一字吃。

“这边的干货海鲜我从昭州带来的,大嫂小树尝尝吃不吃得惯。”黎周周说道。

又看容烨那儿,不由笑说:“你是能吃惯的,不招呼你了。”

“嗯。”容烨点头也没客气。

顾兆给周周剥虾皮,放在碗里,历无病见了心里暗恼慢了一步,还是顾兆这马屁精怕老婆的强一些,手下也剥了虾,“哥,吃虾。”学会了。

“……我自己来。”容烨看历无病手都油了,哪有直接用手的。

历无病说:“你吃你吃,我不爱吃这个。”

而后容烨夹了虾,一双筷子剥,弄的干干净净,慢条斯理的,碗推到了历无病面前,“吃吧。”

刚不爱吃的历无病可高兴了。

好吃好吃。

顾兆:……算了,不比这个。他一扭头,看自家周周笑着看他,顿时老脸一红,先说:“我也没那么幼稚要比这个。”

“别家有的,相公也要有?”黎周周打趣。

面对几束投来目光,小顾淡定,小顾脸皮厚,不怕臊,“好呀好呀周周。”拿了自己小碗过去。

黎周周笑的开心,顾兆也笑成了一团。

历无病也高兴,黎夫郎会说话,说他和哥是一家的,还是夫夫做对比。

整个宴席下来,真吃饱喝足的就五人,历无病容烨、顾兆黎周周,连着心大的柳树,柳树吃的可开心了。

吃完饭换地方饮茶,都是昭州带来的水果茶。

也没说公事,说的杂,黎周周把昭州那边简单说了下,又说起村里族学和小院,小容问起他爹了。“……我爹爱乡下村里,多住些日子,等过段时间我派人去接。”

“那你在京里想做什么?”容烨问。

黎周周想了下,“还不知道,先休息休息。”

“容公子也做买卖吗?看着不像,像是做大官的。”柳树问。刚人家那两根筷子剥虾,看得他目瞪口呆,是学不会了。

容烨摇头,历无病说:“今年恩科,哥你试试?”

“原来是读书人,容公子看着就学问好。”柳树想起来了,福宝叫容公子夫子的。

容烨没多说也没解释。

“夫子十四叔踢球吗?”福宝恰逢来问。

“踢!”历无病先道。

顾兆给二位找了新衣裳,他和周周的,都是没穿过的新衣。

十月多天气凉爽,首辅府的花园子也没栽什么名贵花草,就扎了三个球网,黎照曦带小伙伴早练了一通,如今双方上阵。

黎周周拉着唐柔小树做观众。

顾兆是父子兵带新兵上阵。容烨其实没怎么踢过,多是看学校学生踢还有看蹴鞠比赛,刚开始上脚还有些生疏,历无病根本没碰过这玩意,但学的快。

“……正式开始了?”顾兆问。

历无病:“来吧,谁放水谁是王八。”

顾兆:……他就没想过放水!

“那遵旨了。”

场上踢开了,黎周周就跟小树还有唐柔解释,这球几分的,什么是犯规——

“小黑犯规了。”黎照曦忙说:“你不能急着抱球跑呀。”

顾兆说:“小黑莹娘你俩守门,我就不信对面的敢踢弱小。”

小黑不想承认自己又弱又小,但他刚犯规被对面罚球,只能忍辱负重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守在球门。

“哥,顾兆他耍懒。”历无病道。

容烨:“你可以。”

“那我当然可以了。”

其实玩闹友谊赛,也没真较真,最后踢得有来有往,各个出了一身汗,小孩子嗓子都快喊劈叉了,反正踢球就是脚和嗓子踢,顾大人也是这么干的。

声嘶力竭。

可痛快,酣畅淋漓的。

就是莹娘也踢了几脚——他们这边罚球,容烨守门时还给放水了,莹娘就进了一球。此时比赛结束了,莹娘脸都高兴的红扑扑的。

他们在府里吃席、踢球时,圣上带人做客登门首辅府的事已经传遍皇城内和一环府邸了。

“是不是真的?别传差了。”

“爹,怎会传差,有人看到苟公公了。”那阉货是钱收了,可嘴严的跟个蚌壳似得,半点太极殿的风声都打听不到,甚至之前买通的太监,现在全打发到杂役司了。

“那不会是苟公公奉皇命去道喜的?”

当今圣上,九龙之子,怎么会跑到臣子家去做客,这不成体统啊,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爹,千真万确,您就信信我吧。”

梁子致也听了音,不过摆摆手让人下去,也不在意。子清家摆宴也叫了他,送了帖子,不过梁子致知道,这位师弟是借着摆宴实际当和事佬的,便说改日在登门做客。

他没那闲心去看热闹。

如今也不后悔,圣上去就去吧,挺好的,这位行事放荡不羁,但信任子清那就是比前头那位好一百倍。梁子致信这位师弟,他听过老师来信,信中所说昭州如何如何。

“……师弟,若是你还在,应该能看到这一天的。”

门外传来童声稚语,“爹,我功课写好了。”

梁子致回过神,张口让进,门外是他继子,今年十岁,乃是个哥儿,六岁时抱到他跟前,改了名,唤思源。他明明已经温和了,可这孩子就是怕他。

他接了功课看了两眼,再看看面前忐忑的小脸,点了头说好,改日带思源去师弟那儿住几日,他家福宝养的就好,活泼机灵不认生。

思源还是小时候被弃养,有了记忆,如今再怎么养老是提心吊胆怕他丢了他。

林府。

林府早已露出几分颓势败落,以前门庭煊赫,来求见的拜帖都是一盒盒的压着。自打康景帝去了后,林太傅年事已高却独木支撑整个林家,天顺帝在位时,多是烦林太傅说教,言语当面顶撞过几次。

后来几次变故,林太傅着了气,有些中风,最后是病死的。

林太傅一死,光武帝历无病登基,林家子嗣犯了浑,顶撞过一次,这些林家男子既没林太傅的风骨毅力,见历无病杀戮起,便不敢了,历无病将其罢了官,打了个半死丢出去。

自此后,林家在前朝最大的支柱没了。

其实林太傅一死,林家早就预示了今日下场,只是没想过太快了。

林家之前皆是靠家中女子得荣宠,那是除了林太傅外,其他男丁皆不争气,读书不成,练武不成,没半分骨气,游手好闲做富贵闲人。就是原先在康景时期受荣宠的长泰公主府,现在也不成了。

按理说,长泰公主同当今圣上还是叔侄女关系。

可惜,光武帝并不给这位侄女什么脸面,自打登基后,后宫无主——太后对外称病休养,谢绝了一干诰命女眷拜访,长泰公主今年都没进过皇宫。

此时林府、公主府都在说今日事。

“说起来,当年顾阁老还救过咱们康安,那时候顾夫人来咱们府上做客……”长公主提了开头略是几分唏嘘。

旁边嬷嬷闻弦知雅意,说:“当年顾夫人小门小户上府里,公主也没欺辱,是给了礼遇尊重,如今他们回来了,咱们府里主动几分,也不算是奉承,只是感谢当年救命之情。”

能不唏嘘嘛。嬷嬷心想,以前他们府是鲜花锦簇,一个小小从七品的官夫人算什么,给他脸面尊重,那是彰显公主府底蕴涵养。

可如今巴着人家了,还要面子好听。唉。

真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