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顾阁老是被抬回府上的。

当时打起来一团乱,肯定也没想过会动手,一个个内阁官员拉架的、错愕的、震惊的,还有叫喊骂人的,推搡间,原先衣冠楚楚手握重权的大臣们,这下子是头冠也掉了,有的更甚裹着头发的布巾也松散开了,衣服扯得皱巴巴,披头散发。

“竖子岂敢!”

“诶哟!”哀痛的。

“没规矩了,你竟敢动手!”

喊得喊,乱的乱,只听说阁老晕了,一下子闹事场面是瞬间安静了,官员来不及整理衣衫,纷纷散开来,只看顾阁老倒在椅子上,帽子掉地上,额前几缕头发垂下,已经晕了过去。

这、这可怎么办?

“快去传太医。”

等太医到了,一把脉象蹙着眉,其他人见状吓到了。

“阁老可是有事?”

“可是不好了?”这话语气听着像是高兴。

太医沉吟不知如何作答,观阁老脉象分明是气稳健硕之相,再看其他几位大人做派,怎么有两位脸上嘴角隐约有伤的,这个可不得了,今日看不出,明日起来定是要吃不下饭了。

“略微……”

晕过去的顾阁老幽幽醒了,左右秘书一见,当即是心急如焚上前。顾兆扶着椅子把手,歪歪撑着身体,气若游丝的说:“我胸口好痛,还气闷,刚被伤到了。”

太医见此立即改口:“略微有些重,这是内伤,阁老之前操劳忧虑太多,现如今内外两伤激起来了,定要卧床休息,好好养养心神。”

秘书可急了,这卧床休息养心神,还能当差吗?

几位老臣子一听,有的捂着嘴角还想借机把顾阁老权势卸下来,只是刚起了个音,就听顾兆说:“……这般严重啊?那我听医嘱的,好好休息两日。”

竟是自己卸了活?

顾阁老气丝说完,是捂着胸口喊闷,出不来气,左右秘书立即说送大人回府,顾兆便点头,虚弱的不成,一副走两步就要没了,太监眼亮,找了软轿要抬顾兆出去。

“不合规矩,我顾子清哪敢呀。”

太监这是想卖好结果没卖成,正垂头耷脑的,就听顾大人说:“我实在是走不了,劳烦几位公公,有什么门板没,卸了抬我,诸位大人见证,顾某坐的不是轿子,不算越了规矩。”

最后哪能真用门板抬,管事总管拍小太监脑门,说蠢钝如猪的一个个,让把轿子拆了拆,成了四不像的——反正不像是轿子,没宝顶,没左右厢侧,就剩一个底部了。

顾大人是坐在这处,头发散的,衣服乱的,左右秘书亲自送出宫门。

这下子,内阁几位大人倚老卖老欺顾阁老资历小,对顾阁老拳打脚踢大大出手,打的顾阁老快不成的消息传遍了大历的官员衙门中。

左右秘书亲自送顾阁老回府。

下人来报说大人回来了,还受了重伤,黎周周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大人是被抬着回来的。”

黎周周是眼前一黑,脑中各种相公受埋伏遭贼人重伤,脚下匆匆往前院去,旁边小厮赶紧跟上,两条腿都快成跑的了。

“你仔细说清。”

“小的也不知,内阁的两位大人送大人回来的,抬轿的是宫里公公……”

黎周周一路疾走,到了前院看到那破木头上的相公,心先是略略定了下,好像不是他想的那般。

左右秘书立即作揖请安问好。

黎周周让不多礼,顾兆是在轿上弱弱的喊了周周二字,黎周周一看,顿时那略松快的心全放下去了——

相公定是在耍谁呢。

“黄明、清癯,你们先回去当差吧。”顾兆同二位说道。

左右秘书还是挂心,在两人心中,顾阁老就是他们的老师。黄明忧心忡忡说:“大人您保重身体,不要操心我和清癯。”

“是的,大人。”

顾兆:……你俩在这儿我还得装。

“他们想借机拿了大人的权势,真是欺人太甚了。”

顾兆看二位年轻锋芒的脸,说:“你们是干嘛的?回去吧,有什么奏折直接带到我府里,我来批奏——”

“可是大人,太医让您养伤的,您休息也不忘操劳,这哪里是养伤。”

顾兆:“……”徐徐叹了口气,“没办法,命苦。”

不等俩继续问,顾兆接着说:“今日你们也看到了,朝中沉疴宿疾已深,只看门阀士族皆是相护,未来大历大业,若要像你俩卷子描绘那般,必须要除旧疾,势必动了那些盘根深厚大树利益,此一时算什么?我这点病苦同天下百姓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二人今日回去,我不在内阁中,势必有人会给你们二人下马威,刁难你们,且知璞玉是需打磨的,你们二人可怕吃苦?可怕颜面扫地?可怕言语讥讽?”

黄明、清癯二人看着轿子上虚弱的阁老,油然升起一股使命感来,心中正气凛然,当即是单膝下跪,一人口中言:“定不负大人期盼。”另一人答:“自是不怕。”

二人一副慷慨赴义神色,轿上顾兆:……他简直像洗脑的。

“去吧。”

不过小年轻多磨炼,到了职场办事是要打磨的。

二人一走,顾兆伸手虚虚弱弱说:“周周,要扶~”

黎周周小心给扶起来,他虽是看明白相公没大碍,但还是怕有个万一,就小声问:“怎么样?有没有混乱中挨了打?”

“没。”顾兆正经了,不让周周挂心,解释说:“他先指的我,我冲过去的,说起真动手打人那当然是我了,这些讨人厌的老家伙早看不惯了,要是含混过去,那就是他先动手指我的,毕竟我虚弱。”

“你别担忧,我半点没受伤,有人是想趁乱揍我,不过刚抬手我就装晕过去,他不敢的,反倒是我揍哐哐先揍了那几个。”

黎周周还是不放心,让小厮去请大夫来府上。

黎大都惊动了,黎照曦本是出去逛街玩,如今急巴巴的一路狂奔到正院,一看爹坐在床上,顿时吓得——

“我骗人的。”顾兆看孩子吓着了赶紧先说,末了补充:“你可别透露出去。”

黎照曦把眼泪憋了回去,“……爹,我听外头说你被人打的快死了。”

“快呸呸呸,小孩子话。”黎大忙说。

黎照曦赶紧呸呸呸了三声,见他爹真全须全尾的没受伤,当即是松了口气。顾兆本想糊弄小孩过去,可想了下,京里不像昭州,百姓们的‘歧视目光’总是藏不住的,黎照曦又聪明。

当即是把缘由简单说了下。

黎大气得破口大骂:“这些老的咋回事,还管起咱家屋里的事了,闲的!”

“纳不纳妾关他们屁事。”

“福宝咋了,我这当爷爷的还没说话,他们放什么屁。”

黎周周倒茶给爹,让爹顺顺气,黎照曦也气得握着拳头,顾兆看小孩被激起血性来,当即是心里叹气,面上不显,拉着福宝的手,温声说:“爹跟你说白说开了,是想让你知道,时下环境糟糕,外人恶意的多了,他们不看你学识,只拿你是哥儿就否定了你,难不成这是你的错吗?”

“不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黎照曦聪慧上进活泼机灵善心义气,有说不完的优点的。”

“别为了外人去证明你自己,我和你阿爹还有爷爷都希望你是真开心愿意去读书写字弹琴绘画蹴鞠的,而非是要证明什么。”

黎照曦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眼眶红了,一下扑到了爹怀里。床边黎周周也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福宝长大了,也还是小孩子。

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来黎府探病的也多了,还有观望的。

除了柳树、郑家、梁家三家,其他的黎周周全都推了。黄正、清癯则是没拿来奏章到黎府,见了顾大人便是羞愧到面红耳赤,顾兆一看就知道为何。

他不在,两个新人哪怕是有他的话,这些老臣也不放在眼里,有的是借口不给两人奏章的。顾兆也料到这个情况,不过让两去碰碰壁受受挫。

“无碍,正好我休息休息。”

“只是你们二人记住了,今日所受羞辱,心里厌烦恼怒那些老官行径,莫要他日做官久了,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二人当即明白过来,脸上的羞窘褪去,慢慢神色坚定起来了。

越挫越勇,也学了变通,第三日时还真拿了奏章到黎府。

顾兆见了还略是诧异,夸说:“不错。圆滑不是坏事,只要认清本心坚守本心,无伤大雅的手段也看对付谁,对付小人了,那就不是小人行径了。”

不然他碰瓷那几个老的,说起来还是他没尊老爱幼?

第七日,圣上回京,回京前一天,先有报信的来传,好让宫里收拾,文物百官出城门来接,太平正街街道要清街——两边护卫维持秩序,别让百姓冲出来扰了圣驾。

大概就这些规矩。

顾兆也收到了信,第二天一大早着了官服——此时已经快五月底了,京里热了起来,官服重还捂的热,顾兆还给脸上涂了白粉,唇上也没血色,打扮好了后才出。

黎照曦一看他爹模样,张大了眼睛研究。

“没见过你爹走虚弱美大哥路线啊?”

黎照曦点头,又说:“爹,这么热,一会晒的流汗化开了不就难看了。”

“我袖子里藏着冰壶能凉快些,还有粉,一会补补妆,你爹我能没想到?”顾大人很是得意,撩开袖子给黎照曦看他的法宝。

黎照曦无言只化作崇拜的目光。

圣上回京车马很快,并没有让顾大人久等晒得妆化了。

百官见圣驾到,纷纷作揖行礼,顾首辅站在最前,车马停顿,里头一只手掀开了帘子,历无病看着外头,一眼注意到前排顾兆,当即是吓了一跳。

“顾子清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白的跟鬼一样了。”

顾兆虚弱说:“让圣上担忧了,臣就是气若没什么大碍。”

“那你快上马车回去歇歇。”历无病本来是都说完了,想到什么,又改口:“别回去歇了,苟贵,扶着顾大人上后头马车,直接进宫,朕有要事要和顾大人相商。”

顾兆只能谢了圣上看重,等圣驾先走,看着留在原地的百官,冲之前动手那几位说:“没法子,顾某先走一步,诸位慢慢的不急。”

苟总管晒的黑了一圈,大门牙还缺了个豁,本身面相就是不讨喜尖酸刻薄相——两颊颧骨有些高,眼睛略眯了些小了些,身形又瘦小,所以之前宫里太监管事就放了话,说小狗子到贵人跟前伺候那是脏了贵人的眼。

一直就没能在贵人跟前露脸,全都干脏活累活。

此时苟总管比以前还潦草,不过气质没猥琐味,还多了几分粗犷来,虽然嗓子还是尖细的,“顾大人您上车。”

“劳烦苟伴伴了。”顾大人上了车。

“您老客气了。”

顾兆有一瞬间真觉得自己是七八十岁体虚病弱阁老了。

圣上住的地方哪怕是一日不住,也有宫婢天天打扫不敢懈怠的。顾兆到了太极殿寝殿,历无病和容烨坐在软塌上说笑,主要是历无病有说有笑,容烨神色还是老样子,只是眉宇温和些。

顾兆心里嘀咕,这历无病才是变性子了?

“臣有罪。”顾兆作揖行礼先说。

历无病让便多礼,让坐。太监搬了凳子过来。顾大人没坐定,还要说,就听历无病笑话说:“不就是打架么,朕回来都听了。”

“圣上,臣装的伤,臣打了几位老臣。”顾兆直言道。

意思不是打架,那打架有来有往,他是单方面殴打对方。

历无病哈哈笑,扭头跟容烨说:“哥,我就说了,内阁多是些老家伙,顾子清八成是装的,这家伙鬼主意多着。”

顾兆看历无病时不时的开心,还要大笑一下,要不是容烨是真容烨,顾兆都怀疑历无病时不时被人穿了!

“到底为何动手?”容烨问道。

顾子清做官圆滑不失气节,能被气得动手,可见是大问题。

这事瞒不住,宫里发生的事,瞒谁都别想瞒皇帝,顾兆简单直白说了,倒是把历无病气得脸没了笑意,阴沉说:“打的好。”

顾兆自打见了圣驾后,已经第几次恍惚怀疑圣上被穿了。

“世人多偏见。”容烨声音也冷了。

顾兆打了人,心里出了气,已经平和了,说:“其实是权势动人心,我要是贩夫走卒,没人会关心你后宅几个夫人,生男生女生哥儿。”

斗他就是为了权势。

历无病冷笑了声,说:“朕现在是大历最大的权势,这些老东西是不是还要管朕这里了?”

“我就看看,谁敢!”

话是透着杀气的。

顾兆这会才反应过来,历无病根本不是说他家的事,包括容烨也不是,这俩是说他俩自己呢。

或许说,是从他殴打人这事想起他们自己。

“臣恭喜圣上和容公子喜结连理。”

历无病一听,杀气淡了改成了刚才高兴,说:“顾子清你看出来了?既是看出来了,说的这么面上话。”

“那顾兆祝十四和容四新婚快乐。”

“哈哈哈说得好。”历无病笑说:“叫你进来也是为了这个,我要同我哥成亲,他是皇后,我是皇帝,正好永双殿修葺好了,能搬进去住了。”

“我们也安家了,以后孩子出来了,就住咱们偏殿里,才不去什么皇子苑。”

容烨听到此,眉眼柔和了,伸手抚了肚子,说:“好。”

顾兆也愣住了,而后反应过来,笑呵呵说:“这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

他就说历无病班师回朝这么快,原来是容四怀了。

历无病可兴奋高兴了,叫顾兆进宫一是册封容烨为皇后这个大事,二来嘛就是炫耀了。

“你们当时成亲什么样的?”

别管官做得多大,要成亲了都一个嘚瑟兴奋期待样。历无病这会好奇问过来人。

过来人顾兆说:“臣和周周婚事简单也热闹,当时在村里,黎家算是殷实人家,我名声在外,是模样俊俏人又聪明,为了娶我没糊弄规矩,可见黎家对我郑重了。”

历无病听的津津有味,连着容烨也好奇。

顾兆看俩人都还爱听这事,便说细了些,他也秀一秀嘛。

“两位可能不知道,村里人穷,有时候娶妻是大面规矩管了就成,还有新娘子一身半新的衣裳同接亲的走到夫家的。我那时候不一样,我家周周看重我,光是彩礼就给了我家十八两——”

“你们别笑,这十八两在村里那是值三间青砖大瓦房的!”

他还是很值钱的!

“有了彩礼,像是过八字交庚帖这些规矩都有,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我家迎亲,两村百姓来瞧热闹,都给散了些瓜子花生,我爹还杀了一头猪,摆了流水席来,那肉菜荤腥,村里人是吉利话连连祝福我和周周的。”

“不是我吹,我嫁给我家周周,那真是风风光光的,村里现在未出嫁的女孩哥儿提起来,肯定是羡慕我有这迎亲队的,就是我陪嫁有些少,没给周周添了光唉。”

也就历无病容烨俩听着没问题,还觉得好,要是换做其他人,听见顾阁老这番‘嫁人’故事,指定得糊涂,怎么男子入赘成了嫁人,这不说了,怎么还得意洋洋兴高采烈特别值得骄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