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作者:路归途

帝后大婚前一周左右,历无病才恋恋不舍送容烨到黎府住——婚事礼仪多,尽管之前历无病用皇后身怀六甲,尽量将繁文缛节简单化,他刚说完‘简单’二字,又觉得不对,就跟内务院的管事恶狠狠发话。

“朕是说别劳累皇后,这个要让皇后轻松,但是你们规矩排场不能简单了,务必怎么奢华怎么来。”

总管太监是面上恭恭敬敬应喏,反正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八月末,容烨到黎府,黎家的院子早早收拾妥当,下人是宫里的太监宫婢,人数不多,都是宫里伺候容烨的人,十分忠心。

此时容烨肚子已经六个月了,人看着没胖反倒脸上还瘦了些,就是肚子圆了,天气热容烨有点苦夏体质,之前在宫里都是吃不了多少,也不爱吃肉,多是素的淡的。

历无病在旁是抓心挠肺也没用,容烨为了孩子吃了就要折腾要吐,后来历无病是急了,说不吃了不吃了,你别难受就成,孩子爱吃不吃不管他了。

容烨就跟看傻子一样看历无病,只是眼底都是暖意。

到了黎府,宫里伺候容烨的御厨也跟了过来,单独起一个灶。

顾兆白天去上班人一走,黎周周就到容烨院子说说话聊天,早上凉快,两人还在花园散散步走一圈,黎周周看小容那纤细的手腕,说:“你这可不行,月份大了,人是越来越瘦,还是得补一补。”

“以前时就苦夏,自从怀了就更没胃口了。”容烨其实也想补,他摸着隆起的肚子,这是他和十四的孩子,是他们俩的骨血,自此后他有了自己选的至亲了。

黎周周就说:“我上次不是跟你提过,我那时候怀福宝,快生的时候,相公他不放心,请了郑家大夫来看,郑家虽不是御医那样世家,但是对于小儿还有孕产这方面特别有经验。”

“郑家?”容烨问完就想起来了,顾大人有结拜兄弟的。

黎周周见小容想起来,点了头,说:“我下午就请大嫂过府来一趟,问问情况。”

“其实也不必麻烦,现在九月了,天气凉了也许就能吃下东西了。”

“不麻烦,你最重要。当初我生福宝时,说实话也有些怕,可郑大夫还有稳婆都在,我心里惶惶不安就少了,安定了些,后来生的很顺利,我觉得也有心里那方面。”

黎周周经历过,后来见了小桃生、霖哥儿生,就知道不能乱不能慌,再怎么小心周道都不为过,人来了用不上,不过就是空跑一趟。

“好,听表哥你的。”

黎周周就笑,“我发现你现在会说笑话了。”

“也不算笑话。”容烨也笑。

自打容烨住进黎府,黎府就闭门谢客,不见外人,大门外还有宫里挎刀侍卫守着,神色戒备严肃,没受邀请帖子,谁敢上黎府大门。

有人还私下戏称,说如今进黎府大门,比进皇宫还要难了。

黎府是严防死守,半点消息也流不出来,外头的人想往里头递消息,想见见准皇后,那是难如登天,即便是这样,也没少半分对黎府这位表哥皇后的好奇来。

其中有一家是抓心挠肺的。

京里容府正院。

“原先乍一听新后名讳,还以为是你家孩子,可后来一想不对啊,那新后是位哥儿,四郎命苦,天妒英才,早早去了唉。”

这位贵妇人说完见上头容夫人面色不好,当即想自己这番话怕是戳到容夫人心上了,当即歉意说:“是我不对,提起这个来。四郎在的时候,你是最疼他的,也难怪,他自小样样就出挑,要是我家儿郎,我也是钻心之痛,恨不得拿我这条命换孩子的。”

可怜啊容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贵妇人见容夫人神色越是难看,当即不说了容四郎了,这同名同姓的,若不是新后是哥儿,四郎是男儿身,她也不会多嘴说这些。

“黎府这运道啊,可真是旺。”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陪坐的此时能搭上话了,提容府过世的少爷,她关系、地位还不够,不过捧捧话说说旁的还成。此时说黎府高升的话,是一脸藏不住的艳羡来,“可不得了了,顾夫人是农家出身,如今相公是阁老,还出了个表弟皇后来,这一门的显赫富贵。”

语气里尽是艳羡来。

满京城谁能不羡慕眼红的。

要说以前黎家有首辅,可就一首辅,虽是位高权重但到底是门庭单薄了些,少了贵气,京里不少百年望族其实打心底是瞧不上黎府的。

乍富的新贵和有底蕴的贵族差别吧。

如今不同,黎府出了皇后,虽说皇后出身清贫了些。

“……听说全家死绝了,孤苦无依的跑到昭州投奔黎家,在黎家住的时候,正巧南边打仗,圣上当时受了重伤在黎府养伤,得新后日夜守在床边照顾,这才结了深厚的情谊。”

“所以说命这事还真说不来。”

你说这新后出身微寒还命硬吧,全家都死绝了就他一人,听着就是苦命的,可如逢了那一段机缘,圣上看重那是捧在手心上的。再说同名同姓的容四郎容烨,那时候出身好,在京里多出风头啊,都说是贵命,可早早就病逝了。

说不来说不来的。

几位妇人聊得是感慨许久,谁都能看的到,有了新后,黎府未来错不了的,只是升到哪里的程度了。

这京里的世家,黎家总是要占一位置咯。

容夫人听了一下午,一肚子思绪,情绪几番辗转,最后是不经意问:“谁见过新后?不知道新后什么样貌?你们说那哥儿痣长在哪?”

几位被容夫人问题问的愣了下,而后一人说:“这谁能见过?京里这些人,怕是只有顾夫人常见。”

见都没见过,就别说新后哥儿痣长在哪了。

同容夫人关系略近的夫人见此,说:“你今日说话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为新后想到四郎了?你别多想了,四郎那孩子孝顺,定不想你这么牵挂,这都几年了,定是早早投胎到富贵人家了。”

“你可别因为姓名一样就起了什么心思,黎府门如今不好上,听说圣上极为爱重新后,四郎的名就别提了,放心里就好。”

拿个死人跟新后相提并论,总是晦气,万一被圣上知道了,那就是大不敬。

容夫人是一脸苦涩还要挤出个笑来,点了点头。几人见状心里皆是唏嘘,新后和容四郎这事还真是巧合,今日天是聊不下去了,早早道别告辞了。

众人一走,容夫人脸上是彻底挂不上笑了,嘴角蔓延着苦涩来,说:“大郎在府里吗?叫他过来一趟。”

妈妈应是要丫头传话,还没交代清,容夫人又说:“算了,别叫了,他指定也打探不出来。”一手扶着额头。

“大夫人可是头疼?老奴请大夫来瞧瞧。”

容夫人不仅头疼,心底还有一团郁气盘旋久久不散,只要一想到新后叫容烨,就是纷沓而至的各种思绪来,拉扯的她头疼心口憋闷不甘怨恨后悔。

她是既想新后就是她生的容烨,又是不想。

“不用请了,给我冲个安神茶。”

老妈妈应是,下去冲安神茶,茶还没冲好,大老爷先到了,只见大夫人站起来问:“你说他究竟是不是呢?”

是与不是,容老爷也说不上来,自打圣上登基后,入住太极殿偏殿,宫里有传闻有位容公子伴驾,与圣上同吃同睡,容老爷当时听闻,心都惊了一拍,后来也打听过,塞了银子给太极殿的太监。

只是可惜再也没下文。

如今圣上立新后,众人才知道那位伴驾的容公子不是公子,而是一位哥儿身份,且也叫容烨。

当时消息正大光明出现后,下了朝,有同他相熟的还感叹两句:“若不是哥儿,还真以为是你家的。”

可惜是黎家的。

当初容家要面子,嫌容烨半路从男子变成了哥儿,是想方设法捂着,最后哪怕打死断绝关系,对外宣称死了,也不愿提真实原因,可如今容老爷能如何说。

他是有一子,名叫容烨,可惜早早病死了。

“……别说了,容家的容烨早死了。”容老爷最后同夫人如此说道。

容夫人自是心里明白,可她不甘心啊,尤其黎府如今鲜花锦簇做对比,她如何能甘心?

黎府门口。

郑家的马车到了,唐柔从车里下来,见门口别着刀的侍卫,吓得面色有些发白,不过还算是镇定,旁边的妈妈先吓坏了,唐柔就说:“你在车里等我吧。”她估计也坐不久。

妈妈当即应是。

门口侍卫检查过帖子,还有黎府人来领人,这才放人。唐柔被这阵仗吓得心里发颤,不过进了黎府,过了宝瓶门,见是周周跟前伺候的人带路,这才略是安心些。

一路无话到了容烨院子。

见了面,唐柔要跪拜,容烨先叫了别了字,黎周周上前让大嫂别多礼,“今日还是我有事请大嫂帮忙。”

“大嫂坐。”

唐柔都是坐立难安的,喝茶也是紧绷绷的。

黎周周见状也没多聊家常客气,大嫂拘束的要紧,那就说正事,他把事情一说。唐柔听到是这事,还是紧张,不过答话顺了许多,说起郑家产科经手的徒弟来,很是详细,可见这些年,唐柔虽是在京里,但书信往来,对郑家也是很关心了解的。

“……爷爷最得意的弟子,应该是请这位来,我回去就写信。”

容烨便道:“多谢郑夫人热心,让侍卫带信,不必你们麻烦跑一趟。”

唐柔不知道回什么好,只是说您客气了不麻烦云云。

三言两语正事解决了,黎周周见大嫂坐不住,便跟小容说他送大嫂出去,容烨回正好我休息休息那我不送了。

出了容烨院子,唐柔一下子松快些。

黎周周不提刚才的事,岔开了话题问最近怎么样,唐柔先是快嘴答都好,是下意识说完后,才想了下,又说:“其实日子还好,府里比以前有些鲜活气了,给莹娘备嫁妆缝嫁衣,我心里平静许多。”

“周周,我知道你是帮我们,帮郑家。”

黎周周轻轻摇摇头,“也不算帮,郑祖父医术好,我当年生福宝也受过恩惠,如今想来,想小容平平安安的,你回去写信也不用太重心思,怕吓着郑祖父,宫里还有御医在,就是多一份心,或许还是白跑一趟。”

给皇家办事,跑多少次,也不算是白跑。

唐柔心里都明白,周周这么说是宽她的心,便点点头说知道。

送大嫂出门,还带了一些水果罐头回去,今年昭州走货,梁从带上京里,就有黎府一份,先托送到了这边,还有各类花皂来。

这是两郡那边出的新品。

黎周周也给大嫂装上了,说:“京里现在小姑娘都爱用这个,福宝也喜欢的不得了,莹娘定也爱。”

唐柔推辞不下只能接下了。回去坐在车上,她其实都明白,他们俩家关系现在其实不如严家,只是黎府人都好,周周也给她颜面,都是记着曾经府县情谊。

黎周周是记着郑家帮他的恩惠。

当年在府县卖卤煮,被金玉酒楼惦记卤煮方子,是派了伙计跟前跟后学怎么调料包,后来还是得郑家出手,每个月定期送便宜的中药来府县,一送就是多年。

更别提后来他生产,郑祖父派徒弟过来,小田困难,相公写信问郑家,郑家愿意收小田为徒,也是看在他们家面子上。

……后来小田到了昭州,先后用医术救了小容、十四,也是郑家的医术,说起来有因有果。

黎周周回到自己院子,见小容在他那儿,当即哭笑不得说:“你不是说要睡会?”

“借口。我不这么说,她走不痛快还不知道怎么请辞。”

黎周周点点头知道,却不愿在小容跟前多说郑家内宅的事,另起话说:“明日是不是送修改过的婚服来?”

前半个月送来一次,有些细节要调整,拿回去精修了。

“马上就成婚了,该过流程,小容你紧不紧张?”

容烨摇摇头,想到一茬,问:“周周,你婚服在吗?”

“在啊,你要看吗?”黎周周边说去他屋里拿,“那你等会。”没一会就捧了个木盒子过来。

木盒子放在桌上,黎周周打开了,“这两件喜袍跟了我们许多年,是我一针一线缝的,那时候村里人都笑话我,这些不提,我现在都记着成亲时,家里来村里人,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哥儿迎男人的,是看热闹的,我那时候可怕出丑了……”

两件喜服的红色有的退成了泛白的。

黎周周一边说一边笑看小容,“你呀,跟咱俩刚认识那会真是两个样,现在喜欢听我絮絮叨叨说婚事了,肯定是想你自己婚事礼仪,还说不紧张。”

“村里的婚事你听我说过场就是听个乐呵,不过还真有经验给你,过场礼仪什么的,都有媒婆办,你这儿叫礼官,其实不怕出错,就算是出了什么小差别,也别往心里记,你同十四成家这才是最根本的。”

“你只管感受幸福就好了。”

“我那时候见到我家相公脸,就特别高兴。”

容烨听了想起十四来,十四在他跟前多是摊开最好最善的一面,他最初却是把不为人知藏在心底的恨意和戾气跟十四说了,后来他也见到了十四的疯,但他却没有怕,没有惧,只有同病相怜的怜惜。

命运几经周转的折磨他们,最终让他们成为最契合的一对。

九月六,立后。

容烨一身金红色的喜服,头戴凤冠,没珠帘遮面,也不是以前皇后凤冠款式——历朝历代都是女子当皇后,用以珠帘遮面的。

这顶凤冠可是皇帝意思,要露出脸,要像朕的发冠一般,要让朕的皇后堂堂正正的,要让天下百姓满朝来贺的官员都看的真切,朕的皇后就是容烨。

因此帝后两款发冠,皆是黄金和南珠为主,点缀翡翠宝石,区别在皇帝的冠前是盘龙,皇后前是凤,不过整个发冠黄金雕刻图腾,仔细看皆有龙凤的。

哪怕是皇帝的发冠也有凤凰。

后来这两顶发冠图流传后世,就有学者说:这两顶冠极大佐证了帝后之间感情,不是用只言片语能说的,有哪位皇帝能将自己的皇权一半交给皇后,这是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之前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而帝冠有凤图案,这好像预示着大历朝未来,同以往的王朝皆不同……

从黎府到皇宫正殿。

百姓跪拜,不敢抬头看一眼凤撵,那是十六人才可抬的轿子,而皇帝其实就同他的皇后坐在轿子中,从侧能看出帝后皆是一等一的相貌。

入大历门,直通正殿。

帝后出轿撵,接受百官来贺跪拜。

容老爷站在前排,他跟自家夫人说:是与不是没那么重要,容四郎已死,新后跟他们容家没什么干系,可到今天,他站在人群中,斗胆抬着眼望着台阶之上的新后。

许久。

容烨,容家的容烨,真是他。

可又不是容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