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男德第一页

作者:木三观

陈昭眉也不是光顾着撩白瑰就不干任务的,他还是记得自己要取圣女的眼泪的——其实关于这个任务,陈昭眉也是有点懵懵懂懂。

在上次赏花宴中,陈昭眉已拿到了圣女重梳的联系方式,之后便时常给重梳发信息,约他见面。

重梳也十分好客,将陈昭眉招呼到圣宫一起饮茶。

圣女乳母对此还是有些疑虑的:“您到底是一个男人,私下和女人接触太多也不好。”

重梳却笑道:“没事的,乳娘,这位‘眉公主’也是一个男人。”

乳母闻言大为震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难道诸侯王室还能发生这么不谨慎的事情吗?”

重梳能够男扮女装这么多年,都是因为老圣女的一意孤行,更因为圣宫地位超然,可以隔绝尘世。这样的条件在其他王室里是很难达到的。

重梳只说:“这个眉公主不是一出生就养在公侯家的,他是进来才被册封公主的。或许中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故事吧。”

乳母皱着眉说:“这样的事情也太离经叛道了。”

重梳笑笑:“说到‘离经叛道’,我们可说不得别人。”

提到这个,乳母更是忧心忡忡:“唉,老奴真的很担心您……如今看来,您怕不是以后无缘一段正常的婚恋?”

重梳却道:“母亲将圣殿托付给我,是希望我肩负圣人的责任,不拘束于小情小爱、家室婚育。”

乳母摇头叹息道:“可是,您到底是一个男人啊!一个男人如果没有爱情,就算事业上多么成功,也是不能真正幸福的。没有女人和孩子的男人,不是完整的男人。”

重梳嘴角抽了抽,露出一抹半尴不尬的笑:“嗯,你去看看,眉公主来了没有。”

乳母虽然为重梳的事情守口如瓶,但她依然是比较传统的女人。在她而内心深处,男人还是应该相妻教女。但她依然侍奉重梳、为重梳保守秘密,则是出于她对圣女母子的忠诚。这份忠诚比她的生命还重要,自然也能超越女男之别了。

乳母前去迎接来访的陈昭眉,想到他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不自觉又多打量了他几眼:但见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美貌少年,今天穿的是中原族的传统服饰,一袭淡白色齐胸襦裙清新淡雅,纱裙轻如羽毛,翠绿腰带束着细腰,两侧吊着玉坠铃铛,精致华贵。

乳母定了定神,心想:多好的孩子啊,怎么不投个女胎呢?

这么一个念头转过,乳母又想起重梳,不觉暗暗叹息命运无常。

陈昭眉随乳母领到茶室。

茶室是单独隔离出来一个空间,其中一大片墙都是玻璃,以展示美丽的花园。茶室里的桌椅全都是纯木制的,并不是簇新的,有着多年的使用痕迹,却反增添一种厚重质感。

重梳拿着一个釉色丰盈的品茗杯在手心,笑着说:“眉公主,你来啦。”

陈昭眉坐下。因为当过一阵子白瑰的男仆,陈昭眉还是懂一些这边贵族品茶的礼仪的,倒也没有在重梳面前露怯。

重梳与陈昭眉闲谈几句,就见陈昭眉拿出一个篮子。陈昭眉只说:“我也没什么礼物能送得出手的,前阵子拿到一些来自地球的特色食物,你要不要尝尝?”

有道是“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地球的食物来到巫星,都是颇为稀罕的进口货。也不一定需要是原料多么贵的食物,只要是地球产出的,就能卖高价。同理的,巫星特产放在地球上也能成为稀罕物。

重梳便说:“也好,说起来,我还没尝过地球食物。”

事实上,地球和巫星地理条件相近,基本上地球有的食物,巫星都有。但因为地球科技发达许多,所以比巫星多的都是一些近代基因改造或杂交产物。

只见陈昭眉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色泽鲜艳的——洋葱。

重梳愣了愣,说:“这个看起来好像是洋葱啊。”

陈昭眉点头,说:“不是好像,它就是一颗洋葱。”

重梳欲言又止。

陈昭眉笑了笑,忽悠道:“但你看这个洋葱的颜色是不是有一点儿不一样?”——不一样是当然的,因为陈昭眉用地球常用的可食用颜料染过色。

重梳点头:“确实,颜色不太一样,这个洋葱颜色挺红的,有点儿像苹果。”

“圣女果然好眼力!”陈昭眉夸赞道,“这个就是‘苹果洋葱’,是地球食物专家最近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水果,具有洋葱的杀菌、抗癌作用,同时又有苹果的甘甜爽脆口感!市面上还没有呢,是相熟的星际水果贩子给我弄来的稀罕货。”

重梳看着那个所谓的“苹果洋葱”,满脸写着疑惑和好奇。

重梳便说:“原来是这样,真的是新奇啊。”

看着这个少女一脸单纯的样子,陈昭眉毫无愧疚之色地把洋葱递了过去:“圣女,快尝一口吧!”

如此盛情,重梳也不好拒绝,接过洋葱,有些犹豫地看了陈昭眉一眼:“就直接咬吗?”

陈昭眉一脸坦然地点头:“是啊!就跟吃苹果一样!”

重梳半信半疑,但架不住陈昭眉一味的劝,便咬了一口。这一咬下去,一股辛辣就直冲脑门。重梳脸色不觉一僵。

见状,陈昭眉赶紧把手揣进袖子里,那儿放着一块特制丝帕——可储存液体的特殊材料制成的。陈昭眉只要拿这个帕子给圣女擦眼泪,帕子里的纤维就会储存圣女的眼泪。他带着帕子回实验室就能把储存的泪液提取出来。

却见重梳被呛了两下,却没流泪,只摆摆手,说:“这个吃起来完全不像苹果。”

陈昭眉睁大眼睛,一脸惊讶:“不会吧?你再尝一口嘛!”

重梳苦笑一下,又吃了一口。这次他吃的时候有心理准备,便没有被呛到,神色也能保持自如,还能咀嚼两口,一脸认真地说:“这真的就是普通洋葱的味道。”

陈昭眉看着重梳清澈的眼睛完全没有流泪的迹象,十分失望,便坐回座位上,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不会吧!可是那个卖洋葱的说了这个就是水果味的呀!我……我……这一个洋葱要两百块呢!”

重梳便说:“啊,这样啊……你买的时候没有尝吗?”

陈昭眉挠挠头:“我一口气买了很多水果,哪能每个都尝呢!不过我在他那儿买的苹果倒是挺有苹果味的。谁知道他卖的洋葱没有苹果味啊!”

重梳:……

陈昭眉给重梳挑的是超级催泪洋葱,被咬开之后,洋葱里的催泪分子飘散到空气之中,把坐在对面的陈昭眉都熏得眼眶湿润了,没想到重梳还是没流泪。陈昭眉咳了两声,摆了摆手:“这个洋葱真的好呛鼻!”

重梳点头,一遍继续咯嘣咯嘣地吃着洋葱。

陈昭眉震惊:“你……你怎么还吃呢?”

重梳说:“总不能浪费粮食啊,而且你不是说了,这玩意儿要两百块呢。”

“……”陈昭眉噎了一下,“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圣女大人也这么爱惜粮食、珍惜货币。”

重梳笑了笑,说:“这是应该的。身居高位,更应该告诫自己不能骄奢。”说着,重梳又咯嘣咯嘣地咬洋葱。

空气中洋溢着洋葱的气味,陈昭眉憋不住泪如泉涌,从袖子里抽了一张手帕,给自己擦眼泪。他在任务资料上曾经读过,圣女天生是泪腺不发达的体质,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地试一试,没想到居然不发达到这个程度。他不觉叹道:“圣女大人真是厉害啊,吃这么呛的洋葱居然都不会熏出眼泪!”

重梳回答:“我是不会流泪的。”

陈昭眉佯装惊讶:“不会流泪?这是什么意思?人怎么可能不会流泪呢?”

重梳却说:“我不会流泪,就像是白瑰不会流汗,这是血统决定的。”

陈昭眉不觉好奇打听道:“我也曾听说圣女是无泪之人?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重梳笑了一下:“倒也不是完全无泪,要是实在伤心,该哭还是会哭的。”

就在这时候,陈昭眉的手机响了一下。

听到提示音,陈昭眉的心立即急促跳动起来:这是白瑰的专属铃声。

“不好意思,我……我接个电话。”陈昭眉脸带抱歉地说。

“没关系。”重梳咔擦咔擦地吃着洋葱。

陈昭眉的眼被熏得发疼,捏着鼻子说:“我可以失陪一会儿吗……”

“去吧。”重梳也知道是洋葱把陈昭眉熏着了,“我吃完洋葱,再让空气循环系统换完气,再叫人喊你回来。”

陈昭眉感激地谢过重梳的体贴,便握着手机离开了茶室。

待走到室外,陈昭眉举起手机一瞧,发现竟然是白瑰的视频电话。

白瑰给他打视频电话,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不知是什么大事!

陈昭眉忙点开通话键,就见屏幕一闪,显示出白瑰手机摄像头看到的一切——只见画面里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伴随着人群喧闹的声音。

白瑰的手机应该没有对着人,所以摄像头记录下的视角比较奇怪,能看到人影幢幢,传来的声音也很吵杂。

陈昭眉便想到:看来白瑰不是给我电话了,应该是不小心误触了通话吧。也是,他没理由突然给我打视频电话啊。

想到这应该是不小心拨通的,陈昭眉就没多想,正打算把电话挂断,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把熟悉的讨厌声音:“白公子肯来,我真的很高兴。还以为上次我不小心失言,会让你恼了呢。”

白瑰声音沉静:“怎么会,李公子言重了。”

听到这个对话,陈昭眉的脸色就变了:李公子?李公子不就是那个在赏花宴上大肆宣扬白瑰被劫色的家伙吗?

他约白瑰,能有什么好心?

白瑰怎么还去赴约了?

——陈昭眉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

今天原本是赏花宴前十名去皇宫赴宴的日子,也是落选者十分失意的日子。李翎羽便在自己府上设宴,并发帖子请所有的落选者同聚,其中也包括白瑰。

白瑰要是不去,倒显得有些小心眼。白汝嫦也劝白瑰要去。白瑰便前往李府赴宴了。

李翎羽见白瑰来了,竟然笑着招呼。

李翎羽请了戏班到府上唱堂会,还让出比较中心的观剧好位置给白瑰。旁人看了,便都交头接耳说:“看来李翎羽是想和白瑰修复关系?”

“修复什么关系?是想修复自己的名声吧!”

那次赏花宴,没头脑的李翎羽大剌剌地直接说了白瑰曾被劫色的事情,这样已经让人观感很不好了。更严重的是,他竟然还和眉公主激情对线——当众和贵女吵架,自然给人一种过分厉害的印象。

这样的名声会影响李翎羽的婚配。因此,李家家长逼着李翎羽办这次聚会,并把白瑰邀请到府上,在众人面前修复和白瑰的关系。

李翎羽不情不愿地答应,请了白瑰来后,也打起精神跟白瑰笑谈。

白瑰芳名在外,是一等一贤良淑德之人,当然不会给李翎羽难堪,也是满脸和气地李翎羽说话。

众人落座之后,李翎羽还让出最中间的观赏位给白瑰坐。大家都纳罕:李翎羽这个人素来刁蛮霸道,没想到还真能低下头来。

然而,这份想法很快被打破——

戏台上音乐一响,戏子们装扮好转出舞台后,大家的脸色就纷纷变化。

在场的都是学过男德的公子,因此,舞台上这故事大家都很熟悉——就连隔着手机的陈昭眉,都是一听台词就知道,上面演的故事是《列男传》柴氏的故事:

原来,有个叫柴氏的美貌少夫,和妻子一起遭遇了山匪流寇。贼人看柴氏美貌,想要轻薄他。但贼人只是碰了一下柴氏的手,贞烈的柴氏立即举刀把自己被碰过的手给砍了。贼人震惊不已,这时候,官兵赶到把贼人制服。

柴氏摇摇欲坠,一个官兵(女)上前搀住他完好的另一只手。这原本没什么,但因为山匪调戏,柴氏的袖子断开了,官兵扶他的时候直接碰到了他手臂的肌肤。

柴氏立即意识到,自己仅剩的一只手也被不认识的女人碰了!

他脏了!

他必须再次截肢!

但柴氏已经没有手去拿刀砍自己了,他哭着求妻子帮忙砍自己。

妻子不忍心。

柴氏泪流满脸:“我的妻啊,如果您砍我,我失去的只是一双手!但您不砍我,我失去的就是我的清白!”

于是,妻子含泪把柴氏仅剩的一只手给砍了。

从此,柴氏和妻子继续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柴氏的贞烈事迹也广为流传,成为了列男的代表人物。

这个故事过于出名,所以,戏子一出场,大家都知道后面剧情了。众人立马联想到被劫色未遂的白瑰——李翎羽选择点这个故事,不就是为了讽刺白瑰吗?

按照最严格的男德标准,白瑰就算没被山匪凌辱,遇到这样的事,也至少要砍手啊。再有气性一点的,直接就一根绳子吊死了,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参与社交季呢?

其实,在听说了白瑰遇到的事情之后,大部分人也都是有类似的想法的。严格的一点的会质疑为什么山匪劫色的时候,白瑰不毁容、砍手甚至自杀来保护自己的清白?

退一万步说,他就算不自杀、自残,也应该避世清修,一辈子青灯古佛,而不是花枝招展地参加社交季,妄图以不洁之身嫁入名门。

看来这个所谓的男德模范生,还是沽名钓誉,名不副实!

当然,他们大部分人都不像李翎羽那么无脑冲动,不会直接把这种话当面说出来。但是,当这出戏唱出来的时候,大家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集中在白瑰身上。

被安排坐在观赏中间位,白瑰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那些眼光包含的含义不言而喻,如一根根利箭插在他的背上。

但他的背却依然挺拔,仿佛什么都没法影响他的高贵冷艳。

这样的气度,让在场许多男人都不解、妒忌甚至愤怒。

不过,大部分人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保持了适度的沉默。然而,还是有人忍不住的,指桑骂槐道:“柴氏可真是贞烈呀!只是现代男人许多都没有这样的觉悟了。”

李翎羽立即兴奋地接过话茬:“唉!可不是吗?不过这样不要脸的男人也是嫁不出去的。这个世界,除了吃不上饭的,哪个女人会愿意穿破鞋?”

这话说得有些粗鄙了,其他公子们便不肯接话,只是笑了笑,但又把眼角余光分给白瑰。

但见白瑰依然不动如山。

众人不禁有些气馁,又有些更生气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有人喊道:“眉公主,里头都是男眷,您不能硬闯啊!”

——原来,陈昭眉在发现李翎羽邀请白瑰后,就担心得坐不住。他十分抱歉地跟圣女告辞,然后就风风火火地闯李府了。

在李府坐着的宾客们听到眉公主来到,都大吃一惊:“什么?眉公主?眉公主怎么会来?”

更令人吃惊的是,一直对冷嘲热讽十分冷漠的白瑰,好像反射弧太长,现在才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然地羞愤起来,站起来转身要走,以袖掩面,众人看不见表情,只见他肩膀耸动,便以为他被气哭了。

“眉公主”闯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一幕,又急又气:“李翎羽,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李翎羽也不怵他,站起来叫道:“好你个齐国公主,敢在天女脚下耍威风?别以为本公子收拾不了你!”

陈昭眉冷笑一声,说:“来,长得挺丑,嘴巴挺臭,我就来看看是谁收拾谁!”说着,他把长鞭从腰间抽出。那是特殊材料做的,轻盈柔韧,平常收在腰带里,要用的时候随时一扯,就能挥出雷霆万钧之势。

看见陈昭眉亮武器,李翎羽又惊又怒,但倒是不惧,毕竟这儿是他的地盘。他大喝一声:“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们的府兵难道是开玩笑的?”

这儿到底是李家官邸,一开始外头的人没拦得住陈昭眉,是看在他公主的身份。现在闹成这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候,白瑰走过来,拦在二人之间:“不,你们不要为我打架。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我的错。”

陈昭眉心下更疼: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李翎羽心下一惊:你眉清目秀的居然是一个绿茶diǎo?

瞧着陈昭眉心疼白瑰的样子,李翎羽又气死:果然直女都是睁眼瞎。只有男人才知道谁是真正的diǎo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