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又合, 楼时景按下壁灯开关,柔和的光亮从四壁投来,并不刺眼, 却足以照亮整间卧室。
明越依旧保持侧躺的姿势,身体蜷在被褥中,戒备之意十分明显。
楼时景迅速来到床前,轻轻触上他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掌心暖而热, 透过睡衣贴上明越的皮肤, 很快便让那颗跳动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床单被套早在两天前被楼时景换掉,属于他的松木香也一并消失。
直到此刻, 明越终于又在夜深人静时闻到它了。
察觉到这个大少爷的身体在发抖, 楼时景眉头紧促,正打算重新开口询问, 便见他从被褥中坐起,双目微红:“我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楼时景略显怔忡:“家里很干净啊。”
明越咬牙, 用力捶了他一下,而后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楼时景听完, 忍不住笑了笑。
两天前他恰好在育儿APP上面看见过一篇类似的帖子, 用迷信的说法就是人类是由灵魂转世投胎而来, 而往生者通常会在变成胎儿之前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且怀孕之人“火眼”很低, 往往能看见许多科学难以解释的东西。
若按照帖子里的说法, 那么明越刚刚一定是被自己的孩子“探望”了。
但是楼时景心如明镜,他知道明越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夜里睡不安稳, 白天又被妊娠反应折磨着, 神经难免有些衰弱, 从而导致神经元出现间歇性麻痹的情况,所以才会出现难以动弹的情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
至于那个“人影”,无非是他压力过大造成的臆想现象罢了。
饶是如此,楼时景还是温声安慰着:“别害怕,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明越定定地看着他,然后默不作声地躺回床上,很快便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瘦薄的背影。
楼时景无奈摇头,转而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紫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枚玉坠。
玉坠通体莹白润泽,触手生温,玉/身雕刻着细小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抖开绳索后,楼时景将它套在明越颈间。
明越起身,摸着那枚玉坠问道:“这是什么?”
“平安扣。”楼时景解释说,“这是我奶奶给我求的,从我六岁起一直戴到大学毕业,除了高三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其余时候都平平安安。”
明越微怔,垂眼看着这只做工精湛的玉坠,嘟囔道:“你奶奶给你求的,我戴着不好。”
“我的就是你的。”楼时景回答得很干脆,“戴上它可驱邪祟、避灾厄。”
“可是你戴上它还会生大病,可见它是不详的!”
“若没有它,我恐怕早就死了。”
明越想呛他一句“迷信”,可自己刚刚确实被吓得不轻,末了只得将到嘴的话咽回腹中。
“你得了什么病啊。”直到手里的平安扣变得温润柔和,大少爷才开口发问。
当年他认识楼时景时,后者确实是复读班的学生,然而在此之前他并没听说过楼时景高考失利的事儿,更何况每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都是年级第一,甚至是整个渝城高校里不可超越的存在。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恐怕他也不会留级复读。
楼时景说道:“高考前三个月我忽然患上了格林巴利综合征,由最初的四肢无力迅速演变为全身无力,短短五日就会有麻痹心脏的风险。我被父母紧急送往国外治疗,在最短的时间内抢救回来。”
“命虽然保住,不过身体依旧处于瘫痪状态,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或许终生要靠轮椅度日。”
“后来我确实坐了大半年的轮椅,但奇迹总会在濒临绝境时出现,我不仅恢复了,并且与常人无异。一年后重返校园,校长给了我两份高考试卷,并依据考试成绩让我入复读班就读。”
明越听完,面上的情绪已经不能用“复杂”二字来形容了。
这是他第一次得知楼时景的过往,殊不知这个天之骄子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或许只有他明越不知道而已。
纤长的睫羽微微扇动着,漂亮得不可方物。
过了好久,明越问道:“校长给的试卷,你考了多少分?”
“732和741。”
“呃……”明越梗住,剩下的问题他不想问了,只揪紧手心里的平安扣重新躺回床上,“睡觉!”
楼时景勾了勾唇,踢掉拖鞋来到床上,动作轻盈地在他身侧躺下。
“要关灯吗?”
“不许关!”
楼时景从大少爷的语气里找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心底的阴云逐渐拂散。
眼下时值凌晨两点,正是万籁俱寂时。
明越被这么一出诡异的闹剧弄得睡意全无,更何况现在身边又躺着一个混蛋,这便让他彻底睡不着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人赶走时,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从他腰侧穿过,掌心稳稳地贴在腹部。
“晚上肚子还疼吗?”
男人在他动怒之前开口发问,语调平静,却隐隐透出几分关切。
明越沉思片刻后嘟囔道:“疼不疼有什么关系吗,反正都是我在难受,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楼时景想把他紧紧揽住,但又担心力道过重弄疼他,末了只将下巴贴在那双瘦薄的肩上,似是无声安慰。
蓦然间,明越想起了几天前曾在楼时景手机屏幕上见过的那条推送。
“你想不想……”
“后天……”
两人同时出声。
沉默几秒后,楼时景做出了让步:“你先说。”
明越眉梢紧拧,慷慨道:“你先。”
楼时景的眼神在这一刻微微暗下,言语间略带几丝犹豫:“后天出国手续就能办理下来了,给我两天时间处理好公司的事,到时候陪你一起去Y国,等安顿下来咱们再想办法联系医院那边。”
明越忽然怔住,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要回话:“嗯。”
“对了,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明越暗自揪紧衣角,随即掰开他的手,漠然道:“没什么,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两人都不用去公司报道,但楼时景依旧起得很早,他去厨房熬煮粥食,设定好时间后便去了一楼的健身房。
自从明越怀孕之后,他的压力也在与日俱增——
并非明越不想要这个孩子给他造成了压力,是因为……明越会因为这个孩子而丧命。
孩子有八周了,差不多是一颗树莓的大小,手脚也已分化出来,开始有了“人”的形状。此时若照B超,能看见宝宝的脐带和五官,身体多处重要器官也逐渐形成,连听觉系统也开始发育。
到时候把它拿出来,它会有反应吗?
最重要的是明越的手术能否百分百成功,如果不能……
楼时景从健身房出来已是大汗淋漓,运动衫下的肌肉爆发有力,毫无疑问是行走的荷尔蒙。
他回到卧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只裹了一条浴巾在腰间。
明越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几块熟悉的腹肌,顿时人间清醒。
靠!一大早就耍流氓!
他面红耳赤地蒙上被子,翻个身继续睡觉。
楼时景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行往更衣室。
今天的早餐依旧很清淡,小米粥配白面馒头,馒头还是昨天邓嫂做好之后用真空袋包装妥当,然后交给他带回未央馆的,够两人吃好几天了。
明越的妊娠反应似乎越来越重,眼下只吃了几口小米粥,他忍耐多时的不适彻底爆发,这次甚至还没跑进厕所就已吐出来。
客厅内回荡着阵阵呕吐声,明越双目通红,眼泪也被逼出了几滴,额上青筋根根暴起。
他已经不止一次把胆汁给吐出来了,可是今天早上情况似乎更为严重,呕吐物里还夹杂着血丝。
楼时景瞳孔微缩,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明越吐完,整个人无力地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仿佛易碎的珍品,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里细心呵护着。
楼时景凝神看着他,喉间仿佛被钝物捅穿,直捣五脏六腑。
——这是情感在极致痛苦之下的生理性反应,楼时景的神色如同幽静的大海,可是内里的暗流早已翻滚叫嚣,足以掀起万丈滔天巨浪。
明越虚虚地倚靠着墙面,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神情却格外痛苦的男人,不由涌出一股晦涩难明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打算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发现男人的眼眶骤然泛红,两行晶亮的泪珠无声滑落,如同滚沸的铁水滴在明越手背上,烫得他心间一颤。
楼……楼时景哭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讶异,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沉沉的松木香自四面袭来,将他紧紧包裹住。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哑涩的声音在他耳畔不断漾开,仿若回声,如履不绝。
明越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然后还你一个正常平静的生活。”楼时景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内震出来的。
明越攥紧十指,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好。”
由于明越的妊娠反应加重,又伴有吐血现象,所以楼时间不敢懈怠,当即联系上柳嫣,将情况细细说给她。
柳嫣让他莫要太过担心,吐血只是消化道受损所致,并无大碍,若实在放心不下,入夜后去医院走一趟,她会给明越做个详细的检查。
当天晚上,他们如约来到圣娅妇儿医院。
诚如柳嫣所言,明越呕吐物带血是因为他长期的妊娠反应导致消化道受损,并非病理性吐血,所以无需太过忧心。
楼时景仍然不放心,说道:“他现在连淡粥都吃不下去,身体能撑住吗?”
“前期胚胎发育所需营养很少,对母……对明越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他有爱吃的水果,多吃点也是没关系的,也许这样还能让他提前结束妊娠反应。”
说完这话她才反应过来,或许等不了妊娠反应结束明越就已做完手术了。
男人怀孕固然荒唐,却也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
有的人拼死拼活想要生孩子,可有的人却拼死拼活想拿掉孩子。
或许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破碎之处永远无法相互填补。
医生从来都不是感性的生物,然而柳嫣却在这一刻没有忍住话匣子,叹息道:“十三楼儿科前几天录入一个危重症患儿,患儿的父母多年未育,尝试了八次试管才成功孕育出这个孩子。可惜孩子命薄,因早产的原因引发了败血症,五天前的夜晚被他父母冒雨送来医院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救下来,他母亲大受打击,精神因此崩溃,如今正在隔壁医院接受治疗。”
明越压低眉梢,忽然想起雨夜撞了他的那对夫妻。
莫非……就是那个孩子?
柳嫣笑了笑,说:“宝宝和父母是讲究缘分的,他们当初是在我们医院做的试管,那孩子还是我亲手剖出来的,没想到最后……生于圣娅,离开的地方也是圣娅。”
夜空繁星密布,璀璨的灯光照耀着整座渝城。
明越坐在副驾驶上纹丝不动,似是在发呆。
他最近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少,楼时景替他系好安全带,正打算启动车辆,却听身边的青年说道:“陪我去商场逛逛。”
“好。”
新海国际中心是渝城最高的一栋楼,也是西部高楼No.1,分作写字楼和商业区。
不夜城的商场通常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各大品牌驻扎在这里,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明越并没有购物的欲望,他只是想在人多的地方走走,感受一下活人的气息。
四周总是欢声笑语不断,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无不喜笑颜开。
仿佛这个世界是没有烦恼的,人人心情畅快。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口,身边的男人亦是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明越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楼时景眸光翕动,侧首看向明越。
他忍住了将人拉入怀里的冲动,笑了笑,说道:“哪那么容易就患了抑郁症,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越听懂了他的话中意,再过几日就可出国,只要拿掉这个孩子,确实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商场里,偶尔遇到带小孩的夫妻,明越还会下意识避开视线,刻意忽视掉那些不属于他的快乐。
“两位先生,要不要进来看一看?”
一个售货员的声音打断了明越的沉思,他循声抬头,琳琅满目的婴儿物品赫然映入眼底。
“我们这里的东西十分齐全,质量也是一等一的,两位如果有亲戚朋友生小孩,可以进店挑选,买来送礼!”售货员见他二人停下,以为有戏,开始疯狂推销,“婴儿用品讲究的就是安全和舒适,正好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位长发青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头也没回。
楼时景立马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明越,你别生气。”
见他没有挣脱,楼时景掌心下移,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未央馆里漆黑一片,只有外围墙壁上的太阳能小灯散发着薄弱的光芒,仿佛引路的明灯,照亮夜归人的前行之路。
明越赶在困意来袭之前去洗澡,热水哗啦啦地回荡在浴室里,犹如秋夜里的大雨,无休无止兜头淋下。
他的神思总是在独处时最活跃,脑海里遽然浮现出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以及女人憔悴而又微红的双眼。
——这就是母亲吗?孩子遭到伤害时,母亲会崩溃、无助、哭泣。
那么我算什么,到底是母亲还是父亲?
热水淋过身上的每一处皮肤,洇出点点初荷之色。
明越脑海浑浊不堪,左手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孩子已经八周了,这是他头一次抚摸那个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小腹似乎有隆起的迹象。
明越瞳孔蓦然放大,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般猛地缩回了手。
他低头看去,本该平坦的腹部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一眼就能瞧出它与以前大为不同。
热水因他低头的动作很快便汇向了眼眶里,灼热滚烫,迅速将视线模糊掉。
明越鼻头酸涩,身子在这一刻变得虚弱无力。
他无声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时才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楼时景将床铺整理好,又去衣帽间给明越挑出一套较为厚实的睡衣。
现在天气愈发凉爽,大少爷还穿着那套薄睡衣,容易受冻。
半个小时过去了,明越却还未出来。楼时景不免有些担忧,来到浴室前,一边叩门一边唤道:“明越,你洗好了吗?”
里面水声不断,却无人回应。
楼时景不做犹豫,当机立断地推开了浴室门,透过层层热气,他看见角落里蹲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明越!”楼时景关掉浴霸,扯下一条浴巾将他裹住,“你在做什么?!”
明越浑身湿漉漉的,水珠自贴面的长发上垂落,漂亮的眼眸低垂着,让人难以窥见情绪。
他的皮肤带着几分凉意,想来是长时间接触墙面所致。楼时景把他抱出浴室后放在沙发上,耐心地擦拭水渍,直到浴巾拂过小腹时,男人的手才微微停顿下来。
昨晚他搂着明越入睡,掌心贴在腹部时很明显察觉到了变化。
可是那种震撼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浓烈。
难道明越的反常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很恶心?”
在他走神之际,大少爷的声音在头顶漾开,仿佛消融的雪水,没有任何温度。
楼时景没有说话,起身替他穿好睡衣后这才在一旁坐下,温声说道:“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过复杂,我从未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你,即使在得知你怀孕的消息时也没有生出任何歧视的念头。你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光彩夺目的男人,并不会因为一些身体的变化而改变这个事实,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吗?”
“我当初既然选择和你结婚,就代表了我未来是不会要小孩的,可偏偏我们之间孕育出了一个生命。虽然那时有过震撼,也有过短暂的惊喜,但无论如何我都会遵从你的决定,只要让你开心、让你回归正常的生活,我可以付出所有。”
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明越的耳朵里。
片刻后,楼时景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所有的不愉快都来自我们的婚姻,是我趁人之危要挟了你,是我……是我手段过激。等解决掉这件事我就和你离婚,你不用熬三年。”
明越的脑子顿时嗡鸣不止。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楼时景目光沉凝,没有回答。
只是觉得那颗缝补过的心,似乎又有了裂纹。
周一上午,公司例行开会。
明越恍恍惚惚地撑到会议结束,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楼时景的微信消息:“出国手续我已经拿到了。”
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弹出:“中午想吃什么?”
明越打出一行字,很快又删掉,最后说道:【酸橘子】;
【好。】
明越正打算关掉手机,蓦地想起楼时景手机里的App,他下意识点开应用商城搜索了一下,粉红色软件立刻弹现出来。
“千万妈妈的备孕怀孕期育儿管家。”
软件下方的这行小字实在是太过惹眼,明越盯着它们看了许久,最终选择了下载。
柳嫣说这个孩子已经八周零两天了,他不知道如何计算预产期,只凭借孩子的周天数来一一试探,最终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原来明年五月十一号就是孩子的预产期。
这个软件的论坛里有很多帖子,全是分享幸福或者因检查数据异常而求助的,与他这个急切地想要打掉孩子的人格格不入。
明越随意逛了一圈,然后心烦意乱地退出并卸载了软件。
眼下正值中午十二点,渝城的时差和Y国相差七个小时,估摸着明穗还没起床。明越在通话页面停留了片刻,而后点开姐姐的微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姐,是不是有男人在你们医院生过孩子?”
凌晨五点半,明穗正打算出门晨跑,搁在玄关柜上的手机“叮”了一声,她点开一瞧,旋即回复道:【是的,我就是主刀医生之一,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越没想到姐姐会秒回,更没想到那台手术居然和她有关,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答,明穗直接打电话过来,明越没有勇气接通,挂断之后给她回了一条短信:【我在开会】;
明穗回了一个“好”字就没下文了。
他该怎么开这个口呢……
出国申请通过之后,楼时景便将公司的大小事务尽数交代给手下的人去做,而本该在月中进行的会议也被提前召开了。他每日在会程和企划案中度过,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晚上回到未央馆后,还要在起居室里通宵达旦地加班。
这个地方离明越很近,即使拟定文件也不会担心敲击键盘的声音会影响到他的睡眠。
经由那晚的事之后,明越现在睡觉不敢轻易关灯,只有被楼时景抱在怀里时,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才会消减下来。
最近两天楼时景都睡得很晚,明越也无法入眠,每天躺在床上要发很久的呆,直到楼时景来到床前,他才会微微阖眼,假装自己早已入睡。
两人的机票已经定好,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了。
双方父母都知道他们要出国,只当他们是出去游玩,故而并没有加以阻拦。
起居室那边依然没有动静,明越辗转难眠,最后摸出手机,给明穗发了微信消息:“姐,我明天来Y国。”
两分钟之后,明穗回复道:“来度假?”
明越打字的手有些颤抖:“我怀孕了,来你们医院做人/流。”
聊天在这一刻中止。
许久之后,对话框上面才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多久了?】
【8w+5d】
【你们俩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看到这句话时,明越有过短暂的疑虑。
自从这个孩子出现后,楼时景好像确实没有说过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所有的决定都是围绕着明越在进行。
明越觉得,以他俩的关系,楼时景肯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很快,聊天界面上又显示出最新消息:“手术可以做,不过有一定的风险,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能否让你顺利地走出手术室。但在此之前我必须问清楚,你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打掉这个孩子吗?宝宝现在只有八周,一旦被取出,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几句话的分量足有千斤重,明越看得眼眶发涩,不知该如何应答。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犹豫,明穗又道:“姐姐知道你的性子,怀孕这种事落在你头上肯定会给你造成巨大的心理负担,所以你现在打掉孩子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还是觉得怀孕这种事会给你的生活造成困扰?姐姐不会阻止你手术,也不会劝你留下孩子,只是让你明确自己的想法,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未来都不会后悔。”
明越嘴里干涩,连滚动喉结时都会有呕吐的感觉。
几秒后,他缓缓打字:【我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标准答案了。
明穗给弟弟发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包:“不要着急,好好考虑清楚,如果下定决心了,姐姐就给你安排手术。你们那现在应该已经凌晨了吧?怀孕了就不要熬夜,早点休息。也别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生活是自己的,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晚安——”
【拜拜。】
明越关掉手机,无力地合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