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季行渊的话说, 宋澄十二岁之前,就是个呆瓜。
不会躲,不会求饶, 也不会反抗,跟语文课本里鲁迅写的那些麻木的中国人差不多。
季行渊从冷漠、到恨铁不成钢、再到冷漠,他自身难保, 管不了宋澄, 或者说, 其实他也能管,不过他要是去管了,下场就是宋澄继续被关起来, 而他,当天就被送回孤儿院。
没能力就是这样, 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别人, 连挺身而出, 都是他支付不起的顶级奢侈品。
季行渊的心态正在缓慢的产生变化, 谁能想到呢, 宋澄居然变得比他快,之前的小呆瓜, 竟然就这么开窍了。
以前犯了错, 他一声都不敢吭, 除了哭,就是麻木的站着,现在, 他会说沈寒疏想听的那些话, 会摆出真诚的态度, 而不是为了认错而认错,以前他也乖,不过那种乖,是出自对沈寒疏的惧怕,连季行渊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沈寒疏肯定也能看出来。
所以他并不高兴,而现在,宋澄表现的对沈寒疏亲近了许多,于是,肉眼可见的,沈寒疏发火的次数少了,对宋澄也好了起来,动手的次数越来越少,关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哪怕生气了,也只是让宋澄回房,不让他出门。
更令季行渊想不到的是,不知道宋澄说了什么,沈寒疏竟然同意宋澄去上寄宿学校。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都令人惊奇,可沈寒疏真的答应了,他也有要求,宋澄只能待在学校里,绝不可以去别的地方,他会在校内安排两个保镖,既是保护宋澄,也是监视宋澄,每个周末都要回家来,继续上他安排的那些课程,有一点环节出问题,宋澄就要退学。
不是暂时的休学,而是退学,义务教育说是人人都必须参加,但沈寒疏也有办法让宋澄跳过去,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去哪上学已经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了,反正无论如何,最后都有证明的那张文凭。
其实如果要季行渊选,他选择上普通的学校,因为在家丢人和在学校里丢人,那是两码事,保镖真的跟到学校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宋澄被他舅舅监控的事情。季行渊比宋澄大,初中生活他已经经历过了,这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刻薄和讥讽就是他们的代名词,最令人难受的是,有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只是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而那些真实的情绪,比故意的嘲讽更令人尴尬。
季行渊想要阻拦,然而宋澄已经答应了这些要求,他对季行渊笑,可能他是想让季行渊安心,也可能他其实没什么意思,而季行渊被他笑的极其火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怎么都睡不着。
那时候季行渊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那个睡不着的晚上,又为什么会那样的狂躁,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改变,而他无力去阻止,也无力去陪伴。
如果换做现在的季行渊,他就能回答出来,因为,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宋澄一辈子活得像个木偶,他不想看到,可宋澄戴上伪装的面孔,悉心学习怎么样讨好沈寒疏,他更不想看到。他还记得自己刚到沈家的时候,宋澄好奇,偷偷的跑过来看他,发现他看向自己,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特别可爱的笑脸。
可爱的笑脸很快就消失了,变成了委屈的哭脸,可那个瞬间,季行渊永远都不会忘。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有了家人,有了一个不讨厌他的弟弟呢。
想到以后他可能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了,季行渊神情平静,心里却在刮飓风。
宋澄十二岁,他也不大,才十七岁,都没成年,都是孩子。
一个孩子为了另一个孩子而难过,而痛苦,可这份沉重的心情,只有当他们脱离了孩子的身份以后,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外来者总是比原生者想得多,因为外来者天生带有另一种视角,而原生者,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跳出自己原有的环境,看清自己的处境。
就像宋澄,他可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就是觉得生活很压抑,不舒服,有时候他会不理解,为什么只有他是这样子的,可到底还是年纪小,这样的问题,他不会思考多长时间,然后,他就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了。
季行渊觉得他讨好沈寒疏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但宋澄不这么想,生活明显的变好了,在学校里,连空气都是香甜的,而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寄宿生活以后,宋澄的野心又变大了。
他想出去玩。
人都这样,有了一个愿望,就会想要贪心的再来三个愿望,学校的空气再香甜,拥有以后,也就不算什么了。此时的他,更想离开学校,离开保镖的视线,真正的走到街上,去看看同学们经常说的那些地方,是不是真的这么好玩。
也是在这种时候,虚荣心和羞耻心跟着年龄一起成长起来,宋澄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他好像有那么一点可悲。他都没出去玩过,别人小时候会堆沙堡、跳蹦蹦床、跟其他小孩一起参加夏令营,而他什么都没做过,甚至长这么大,他连电影都没出去看过。
有了愿望,宋澄就想让它实现,他试着跟沈寒疏提,但他刚提起来,沈寒疏的反应就特别大,他开始盘问宋澄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为什么会想要出去,是不是他们班里的人影响了他,还是他宿舍里的人有问题。
宋澄立刻偃旗息鼓,出去玩只是一个愿望,他可不想为了一个愿望,就把自己现在的福利也毁掉。
但沈寒疏已经起疑心了,宋澄用接下来快三年的时间证明自己,这才打消了沈寒疏的戒心,然后,他没有再提出去玩的事情,而是跟沈寒疏提了另一个要求,他希望保镖可以去校外待着,而不是跟他一起在校园里。
宋澄费了好多唇舌,才让沈寒疏答应了这件事,然而不是宋澄的口才真有那么好,是沈寒疏觉得,现在科技就足够让他足不出户的看着宋澄,保镖的存在,确实没多大意义了。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产生一种误解,好像他们还很了解这个世界。每一辈的人都这么想,每一辈的人都觉得自己是最新潮的,不会落后于这个时代,结果,每一辈的人都落后了。
沈寒疏的科技监控,被宋澄一个个的甩掉,然而真的出了校园,宋澄只在路口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跑了回去。
车水马龙,形形色色,别人眼中最普通不过的晚景,在宋澄眼中突然变成了跟舅舅一样可怖的面孔,他怕了。
第一步总是这么艰难,有人迈的出去,有人就会一辈子龟缩在他已经习惯的环境当中,而宋澄还在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下午四点钟,他一个人在操场上慢慢的走,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宋澄无意瞥到,篮球架旁边,落了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运动服外套。
别人的衣服,宋澄皱着眉头,不太愿意去碰,尤其是这种留在篮球场的,不靠近也知道,那上面肯定一堆汗。
捏着一个角,宋澄把衣服拿起来,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翻找着运动服上面绣着的人名,却发现这名字很陌生。
——秦雾年。
宋澄是学生会的一员,他登记过全校同学的名录,但他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名字。
宋澄的记忆力特别好,什么东西,看两遍,就能记住了,他无比确定学校里没有这么一号人,正准备拿到宣传室让他们去找这件衣服的主人,突然,衣服震动了。
不对,是衣服里面的手机震动了,宋澄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把手机掏出来。
他按了接听,还没说话,里面的人已经劈头盖脸的说道:“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手机?!我告诉你,偷窃是犯法的,信不信我让你吃一辈子的牢饭啊!”
宋澄本来紧张的表情,顿时消失了,“不信。”
对方气笑了,“你这个小偷还挺嚣张。”
宋澄:“偷一部手机顶格才能判三年,我的一辈子很长,除非你在监狱里把我干掉,不然你的说法就不成立。当然,你也没法在监狱里干掉我,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进监狱,倒是你,污蔑我,诽谤我,还恐吓我,现在你可以猜猜,你这样的能判几年?”
“……”
秦雾年嘀咕,“小偷要是懂这么多,就不应该去当小偷了。你……叫什么名字?”
宋澄又紧张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外人”,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省得被对面这个智障听出来自己有多生疏。
“宋澄。”
感觉说的有点快,他捏着手机,又说了一遍:“我叫宋澄。”
作者有话说:
要不是宋澄实在找不到别人能带他出去玩了……
狗子怎么可能有机会找到这么优秀的一个媳妇儿!
粉丝们都是有远见的,狗子他真心是凭实力单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