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 秦骛经过扶容面前,瞧着他额头上的那个血窟窿,就心疼得要死。

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软弱成那样?非要扶容挡在他前面?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窝囊的人,废物。

秦骛紧紧地盯着扶容的伤口。

扶容察觉到了, 微微抬头, 后退了半步, 出声提醒:“五殿下。”

秦骛收敛了怒气,冷声道:“陛下让我和你一起赴宴。”

他是瞧着扶容说这句话的, 完全没有把旁边的太子算进去。

扶容愣了一下, 太子首先反应过来,应了一声:“想是父皇知道孤进宫了, 特意让兄弟们聚一聚。”

他不动声色地把扶容拉到自己这边来, 对秦骛道:“走罢, 阿暄和阿英都在前面。”

秦骛的目光始终不曾从扶容身上挪开, 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三个人气氛古怪地往前走。

秦昭忽然道:“秦骛, 孤听闻, 父皇近来沉迷修行,每月服食丹药, 冬日里也只穿着一身单衣,用冷水沐浴, 实是不妥, 你应当时时规劝, 怎么反倒跟着一起胡闹?”

秦骛只瞧着扶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慎言, 见罪神明, 天打雷劈。”

秦昭愠怒, 呵斥一声:“五皇子。”

秦骛垂着眼睛,仍旧瞧着扶容。

啧,弄成这样,他还得给扶容找药。

秦昭还想开口,扶容悄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殿下,算了。”

秦骛和秦昭同时收敛了气势。

秦昭知道,扶容这话是对他说的,“殿下”也是在喊他。

秦骛可以假装扶容是在喊他。

他还是听扶容的话的。

秦昭转过头,碰了一下扶容脑袋上的兜帽,帮他把帽子戴好,防止伤口被风吹到。

扶容乖乖地笑了笑,轻声道:“没关系的。”

秦昭道:“下回不要再挡在孤前面了,快进去,别吹风。”

扶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扶容加快脚步,跟着秦昭进了昭阳殿。

秦骛跟在后面,歪了歪脑袋,瞧着扶容身后长出一截、拖在地上的大氅。

这不是扶容的衣裳,扶容穿了太子的衣裳。

真该死,太子真该死。

秦骛目光阴沉,但还是跟了上去。

趁着太子和六皇子说话,他大步上前,站到扶容身后。

他身形高大,站在扶容身后,活像是把他罩起来了。

秦骛若无其事,低声道:“来九华殿找我。”

扶容下意识回过头,脑袋上的兜帽顺着他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他乌黑的头发。

确认是秦骛在跟自己说话,扶容转回头,小声拒绝:“不要。”

秦骛抱着手,垂眼瞧了瞧扶容毛茸茸的脑袋。

他只用蓝色的发带挽着头发,方才戴着兜帽,头发有些毛躁,跟冬天的小猫似的。

秦骛没忍住,往前凑了凑,鼻尖正好碰了碰扶容的头发。

他低声道:“你过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

扶容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秦骛就已经走了。

扶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咬了咬腮帮子。

这时,秦昭喊了他一声:“扶容。”

扶容回过头,小跑上前:“殿下。”

“他同你说什么了?”

“五殿下说……”扶容顿了顿,“他先回去,就不和殿下们一起了。”

秦昭颔首:“好,他不来也好。”

*

每年冬季,下初雪的时候,太子殿下总要和兄弟们一同在昭阳殿宴饮。

其乐融融。

秦骛转身离开热闹的昭阳殿,回到九华殿。

“收拾一下,炭盆点起来,上好的金疮药拿过来,还有点心,要糖蒸酥酪。”

秦骛这样吩咐着,属下们忙不迭行动起来。

秦骛走进里间,把桌上的香炉摆好,又摸了摸挂在炭盆旁边的衣裳。

他自己是不用取暖的,点着炭盆,主要是为了烘干扶容的小衣。

秦骛摸了摸衣裳,干燥温暖,已经烘干了。

秦骛低头看看手里的小衣裳,忽然想起,方才扶容穿着太子的大氅。大氅,和他手里这件小衣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真要命。

秦骛把小衣叠整齐,塞进枕头底下。

再小件也是他的,这还是扶容贴身的!

算来算去,还是他赢了。

属下们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东西准备好了。

秦骛坐在案前,搅了搅小罐子里的桂花蜜,把糖蒸酥酪和各种点心都放在炉子旁边温着。

他有把握,扶容肯定会过来的。

不出秦骛所料,到了下午,昭阳殿的午宴结束了,几位殿下都饮了酒,扶容等太子殿下睡着了,便偷偷溜了出来。

扶容裹着大氅,走在宫道上。

自从上次和秦骛吵架之后,他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秦骛了。

他还以为秦骛已经把他当成敌人了,他们已经分属不同阵营,开始争夺皇位了。

可是现在……秦骛又让他过去,说可以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知道的,无非是前世太子的死因。

秦骛真的会告诉他吗?

还是秦骛骗他的?

扶容想不通,但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能过去看看。

他刚走到九华殿附近,秦骛的属下立即迎了上来:“扶公子,五殿下在里面等着。”

属下们将他送到殿中,在里间门前停下脚步。

扶容犹豫了一下,独自推门进去。

扶容忽然有些紧张,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哄着自投罗网了?

罢了,来都来了,也不能临阵退缩。

扶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五殿下。”

秦骛的房间无比简陋,一张床,一面桌案,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

比冷宫里还要简单。

他们在冷宫里的时候,起码扶容热衷于装饰房间,房间里总有他从外面捡回来的花朵。

不像现在,冷冷清清的。

秦骛坐在案前,抬眼看他:“扶容。”

扶容上前,在他面前坐下:“五殿下。”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秦骛的属下已经把门关上了。

那他也就开门见山了:“你现在要告诉我吗?太子殿下的死因?”

秦骛瞧着他的脸,淡淡道:“看你表现。”

扶容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他转过身,准备直接离开。

可是下一刻,秦骛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地响起:“扶容,我明确告诉你,他不是被马车压死的,你还能救他几次?就你这个小身板,你还能挨几下?”

扶容脚步一顿,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秦骛说的不无道理,这阵子,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不论有没有危险,他都扑上去护驾。这样下去,恐怕太子殿下还没出事,他就先死了。

扶容有些犹豫。

但是,秦骛提的要求肯定很过分吧?

上回……上回秦骛非要他抱一下、亲一口。

扶容站在原地,因为额头上的伤口在发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掉进秦骛的怀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骛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脚尖抵着扶容的脚跟。

扶容回过头,事先声明:“秦骛,我不能抱你,也不……也不能亲你,我和太子殿下还在一块儿呢。”

秦骛皱了皱眉,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管扶容和谁在一块儿?扶容不都是他的?

秦骛搂着扶容的腰,把他拖回去:“吃点东西,然后上药。”

扶容重新坐回案前,捧起糖蒸酥酪,用勺子舀起一点,抿了一口。

秦骛在他身边坐下,从小罐子里舀了一勺桂花蜜,加到他的碗里,却把扶容吓得一激灵。

秦骛正色道:“表现好点。”他顿了顿:“全部吃完。”

“噢。”扶容又舀了一勺糖蒸酥酪。

这就是秦骛说的“看你表现”吗?

好奇怪啊。

扶容吃完了一整碗糖蒸酥酪,又往嘴里塞了两三块点心,鼓着腮帮子,没忍住打了个嗝。

他摆摆手:“太饱了,真的吃不下了,等一下再吃吧。”

秦骛瞧着他鼓鼓囊囊的侧脸,没忍住笑了一下:“你为了太子,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扶容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疑惑地看着他:“秦骛,是你让我吃的。”

秦骛哽了一下,捏住他的肩膀,要把他按在自己的腿上。

扶容吓了一跳,生怕他又从哪里拿出一堆纱衣和宝石链子,想要挣开:“秦骛!”

秦骛轻松压制住他:“别乱动,给你上药。”

扶容愣了一下,然后就被秦骛按住。

扶容原本中午就要换药,结果他忘了。

扶容撑着手,仰着头,秦骛帮他把额头上的细布拆开,慢慢地揭下来。

说实话,秦骛受过的伤,比这都厉害得多,可是……

秦骛这样心疼,还是头一回。

他恨不得把这个伤口转移到自己脑袋上。

秦骛拿起金疮药,咬牙道:“你就这样护着他,他简直是个废物,他什么都……”

扶容喊了一声:“秦骛。”

他不喜欢秦骛这样说。

“嗯。”秦骛听话地闭上了嘴,往他的伤口上撒药粉。

扶容闭上眼睛,小声道:“你不用说他,你比他还糟糕。”

秦骛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扶容轻声道:“你连我掉进水里、生病快死了都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说他?”

秦骛沉默半晌,帮扶容把伤口重新包好,低声道:“我错了。”

“嗯。”扶容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的表现算好吗?”

他很配合秦骛,秦骛让他吃东西,他就吃东西,秦骛要给他上药,他就安安静静闭上眼睛。

这样的表现,应该算好吧?秦骛应该可以告诉他了吧?

秦骛却问:“你就非救他不可?不改了?”

扶容点点头,语气坚定:“不改了。”

“行。”秦骛深吸一口气,看着扶容,“你最后亲我一下。”

扶容一脸了然,他就知道秦骛有这个要求。

他断然拒绝:“不行。”

秦骛也早就知道了。

扶容道:“快点说,不说我就走了。”

扶容不自觉,其实他是在“威胁”秦骛。

秦骛终究拿他没办法,淡淡道:“腊月二十三那天,青羊观上有仙鹤祥瑞,老皇帝想亲自上山去看,太子劝阻不得,老皇帝执意要去。”

扶容捏紧了衣袖,认真地看着他。

“最后,老皇帝退了一步,他自己不去,让太子代替他上山去看祥瑞。”

“太子才到半山腰,天降大雪,把路堵死了。最后山路塌了,太子摔下山崖,尸骨无存。”

扶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设想过很多死因,比如,太子殿下被人刺杀,太子殿下在巡视途中遇险。

可是他根本想不到,太子殿下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这样一件滑稽的“小事”死去的。

老皇帝迷信至极,太子殿下一向不赞成父皇做这些事情,为了劝阻他,代替父皇上山,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竟然是老皇帝亲手害死了太子殿下。

秦骛淡淡道:“只有太子死了,其他人都好好地活着,老皇帝大发脾气,杀了一堆方士,还把当时跟在太子身边的官员全部贬官,林意修也是其中一个。他自己沉迷后宫,想着再生一个太子出来。”

秦骛当然觉得没什么。

太子就是蠢,让老皇帝自己去不就好了,老皇帝死了,不就能做皇帝了?他还非要代替老皇帝去。

扶容表情木木的,心想着,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让太子殿下靠近青羊观,不让他上山,这样应该就能化解这个死局。

扶容这样想着,抬起头,问秦骛:“腊月廿三,你确定是这个日子吗?”

秦骛抿了抿唇角,忍住笑,低声道:“确定,那天我们在床上玩了恶霸土匪和小兔子精,你忘了?”

扶容忽然哽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

对了,他也想起来了……

那天刚好接近年节,然后秦骛把他按在榻上,拍拍他,问他:“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子精?”

扶容在秦骛的指导下,结结巴巴地说:“今……今日是腊月……”

他求助地看向秦骛,秦骛提醒他:“腊月廿三。”

扶容重复一遍:“腊月廿三,我……我听说人间年节很好玩,所以来……来玩……”

秦骛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扶容自己都忘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不管了,反正事情已经问到了。

扶容红着脸颊,准备起身:“我要走了。”

秦骛一抬脚,踩住他的衣摆:“问完了就走?”

扶容半弯着腰,拽着自己的衣摆:“松开,松开啊。”

秦骛自然不肯,直接站了起来:“我帮了你一个大忙,就这么走了?”

扶容抬起头,朝他行了个礼:“多谢五殿下。”

秦骛偏过头去,笑了一下,又问:“你是怎么偷溜出来的?”

“太子殿下喝了酒睡着了,我就出来了。”扶容又扯了扯衣摆,“太子殿下快起来了,我要回去了。”

“噢。”秦骛语气古怪地重复,“你趁着太子睡着了,偷溜出来跟我私会啊。”

扶容解释道:“不是私会,谁跟你私会?”

“扶容,你跟我私会啊。”秦骛笑了笑,“担心太子醒了,那我现在派人去给他再下点迷药,你和我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扶容小声道:“你又发疯。”

秦骛歪了歪脑袋,瞧着扶容白皙泛红的脸颊:“好几个月没见你了,我一直在忍着,你也不来见我,扶容,你越来越狠心了。”

扶容只是低着头,奋力地和秦骛踩住的衣摆作斗争。

他拽不回自己的衣摆,朝着秦骛的脚狠狠地踩下去:“松开,我要走了。”

秦骛被他踩了,仍旧纹丝不动。

“我们两个像不像在偷人?我忽然想起来,太子好像是我大哥,啧——”秦骛忍住笑意,“更刺激了,比我们之前玩的土匪和小兔子精刺激。”

扶容抬起头,轻声呵斥道:“别胡说,你又发疯。”

秦骛转过头,把挂在旁边的大氅拿过来,抖落开,给扶容披上。

他把大氅系带系好,长着茧的指尖擦过扶容的下巴。

秦骛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玩完了,赶紧回来找我。”

扶容正色道:“我和太子殿下没有在玩,你别胡说。”

秦骛笑了一声,笃定道:“往后太子治不住世家,你是不是要来求我?敌国进犯,太子不会打仗,你是不是也要来求我?你求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等着呢。”

秦骛帮他戴上兜帽,边缘雪白的狐毛将扶容的小脸整个儿圈起来,显得白里透红,很是漂亮。

忽然,秦骛捧着他的脸,迅速拉近。

扶容险些没站稳,摔在他身上。

秦骛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低声道:“下回再求我,可得真亲了。”

扶容推开他:“没有下回了,下回我自己会解决的。”

“噢。”秦骛一把把他拉回来,“那我这回得讨回来。”

他低下头,碰了一下扶容的额头。

扶容额头上还缠着细布,秦骛就亲在他的伤口上了。

“去罢,带着秦骛告诉你的事情,去救你的太子殿下。”

“带着秦骛给你的亲嘴儿,去见你的太子殿下。”

秦骛挪开压着他衣摆的脚,扶容没有再理会他,连忙后退,拢了拢衣裳,朝他行了个礼,扭头就跑。

“多谢五殿下。”

秦骛抱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扶容身后。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每次都发现秦骛就贴在他身后,近在咫尺。

于是扶容加快了脚步,越跑越快。

生怕秦骛一伸手,就把他给抓走。

秦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扶容的背影消失在宫道那边,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冷下脸,告诉自己,没关系,扶容就是跟太子玩玩,很快就回来了。

扶容回到太子殿下那边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起来了。

扶容忽然有些心虚。

秦昭问他:“扶容,怎么了?脸这么红?”

扶容捂了捂脸颊:“我去外面走了走,被风吹的。”他转移了话题,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秦昭道:“睡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你的伤口还没换药,就想着帮你换药,结果没找见你人。”

他看看扶容的额头,笑了笑:“你已经换过了?”

扶容点了点头:“……嗯。”

是……是秦骛帮他换的。

秦昭并不知晓,只道:“那是孤太操心了。”

扶容抬起手,碰了碰额头上的伤口:“殿下……也是担心我。”

他忽然想起,秦骛说的那句话——

去,带着秦骛给你的亲嘴儿,去见太子殿下。

他……

到底在做什么啊?

*

所幸,扶容已经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死因,连确切的时间都知道了。

扶容可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了。

腊月廿三,提前三天,扶容就借着修书的名义,赖在了太子府,不肯离开。

这几个月,他跟着王老太傅修书,勤奋认真,学了不少东西,王老太傅待他也很好,甚至已经动了收他做关门弟子的心思。

这下,扶容就更有理由留在太子府了。

王老太傅要收他做徒弟,那他就是太子殿下的师弟了,赖在太子府住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几天,扶容一直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果然,到了廿二这天晚上,宫里的人便着急忙慌地来了太子府。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陛下坚持要到青羊观看祥瑞!”

和秦骛说的一样,太子殿下即刻动身,进宫去劝谏老皇帝。

雪地难行,更别提还是上山,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让父皇前往?

扶容知道,老皇帝不会有事,他紧紧地跟着太子殿下,寸步不离。

果然,太子殿下和老皇帝争执不下,最后是太子殿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以国事为重,愿意代替父皇前往青羊观祭拜,老皇帝才不情不愿地打消了主意。

扶容跟着秦昭,走出兴庆殿。

秦昭吩咐旁人:“去预备一下,明日去青羊观。”

“是。”

扶容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拖住秦昭,不论如何,都要拖住他。

扶容轻声道:“殿下,明日我跟殿下一起去吧。”

秦昭有些迟疑:“山路难行,你留在府里。”

扶容认真地看着他:“我和殿下一起去,殿下一定要带上我。”

“那好吧。”秦昭笑了笑,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万里无云,明日会是个好天气的。”

“嗯。”

扶容一整晚都没敢睡熟,生怕太子殿下趁他睡着了,独自前往青羊观。

翌日清晨。

果然如同殿下所说的,万里无云,今日是个好天气,没有下雪,艳阳高照。

但扶容知道,马上就要下雪了,等太子殿下到了半山腰,就会下雪的。

太子府门前,秦昭翻身上马,扶容拽着缰绳,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往边上一倒。

“吁——”

马匹受惊,扶容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秦昭立即翻身下马,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扶容?”

扶容疼得龇牙咧嘴的,他也没想到,从马背上摔下来,会这么疼:“殿下,先不去了,好不好?我好疼……”

“好。”

秦昭抱着他回了府里。

扶容趴在小榻上,大夫给他上药。

扶容始终紧紧地抓着秦昭的手,生怕秦昭走掉。

秦昭看着他,帮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好了好了,没事了,不疼了。”他看向大夫:“轻一点。”

“是。”

没多久,林意修又在外面敲门:“殿下,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候,可还要去青羊观?”

扶容下意识想从榻上坐起来,林公子这个大笨蛋!太子殿下出事了,第一个被贬官的就是你!

你还一直催着出发!

秦昭迟疑地看着扶容,温声道:“扶容,要不然……”

“不行。”扶容紧紧地抓着他,“不行,太子殿下,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秦昭也实在是为难:“如此。”他转过头,对林意修道:“那就……派人进宫跟父皇说一声,孤明日一早就去。”

“是。”

扶容松了口气,重新倒回榻上。

可是没多久,宫里就派人来了。

“陛下口谕,为显诚心,太子殿下速速前往青羊观。”

秦昭蹙眉,对扶容道:“没事的,孤去去就回。”

扶容脸色一白,握着秦昭的手:“不行,我要去。”

秦昭唤了一声:“扶容。”

扶容无比执拗:“我要和殿下一起。”

此时,兴庆殿里。

老皇帝和往常一样,在软垫上打坐。

秦骛坐在下首,摆弄着香炉。

去太子府传口谕的侍从很快就回来了:“禀陛下,太子殿下已然启程上路。”

秦骛听见这话,神色微动。

扶容也跟去了吗?他要怎么阻止太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怎么拦得住?

秦骛想了想,最后还是开了口:“陛下,今日的香燃得不好,状如阴云,太子恐怕已经误了吉时,此时再启程,已经见罪于神明,还不如不去。”

老皇帝一激灵:“是吗?”

秦骛朝他身后的张天师和陆天师使了个眼色,两位深受宠幸的天师连忙上前,附和道:“是啊,陛下,吉时已过,不如不祭。”

“不若陛下亲手卜一卦?”

老皇帝朝秦骛招了招手:“老五,你来。”

与此同时,扶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已然出了城门,正往青羊观的方向去。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青羊观所在的青阳山了。

扶容蹙着眉,放慢了脚步,眼看着太子殿下越来越靠近那里。

忽然,一股寒风吹来。

一片小雪花,飘飘忽忽地落在他面前。

扶容伸出手,接住那片雪花,惊喜道:“下雪了,殿下,下雪了,不要去了!不要去,好不好?”

与此同时,兴庆殿里,秦骛坐在案前,拨了一下铜钱:“陛下,今日确实……不宜祭祀。”

秦骛想,既然扶容非要保太子一命,那逆天改命的代价,就让他来承受好了。

扶容不行,扶容那个小身板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