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中灯火通明。

朝臣们忙着给老皇帝筹办丧礼, 侍从们忙着给太子殿下煎药。

扶容却难得忙里偷闲,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捧着脸, 看着秦骛,有些无奈:“收起来啦, 我不要做太傅。”

秦骛就坐在他身边, 把册立扶容为太傅的绢帛整整齐齐地叠起来:“好罢。”

秦骛的逻辑一向很简单。

既然扶容要做官, 那就必须做最大的官。

否则像太子一样,一年了, 才给扶容一个侍墨郎的职位,也没升官,扣扣嗖嗖的。

秦骛本来想让扶容做丞相的,但是转念一想,这阵子扶容和王家那个太傅走得比较近,说不定扶容会更喜欢做太傅。

那就做太傅吧。

所以他准备好了册立太傅的诏书,还让人留意了一下老皇帝把印玺放在哪里, 找机会在帛书上盖了个章。

扶容可以不想做太傅, 但是秦骛必须把诏书先准备好。

也正是因此, 秦骛特意没有在诏书上落款, 为的就是扶容随时想做太傅,随时就能把诏书拿出来。

随取随用,很方便的。

至于前任太傅们,大多是世家出身, 当世大儒, 活到七老八十, 才勉强攀上太傅一职, 秦骛也不怎么在意。

他说扶容是太傅, 扶容就是太傅,谁若不服,尽管来和他的死士讲道理。

不过……扶容好像一点都不想做太傅。

扶容认真地看着他,拖着长音喊了一声:“秦骛——”

秦骛无奈:“知道了,收起来。”

秦骛前世就知道了,扶容不想做大官,只想做小官。

野心极重的秦骛完全不能理解扶容为什么这样,不过他听扶容的话。

听扶容的,不会出错。

扶容撑着头,心想着,别人八十岁才当上太傅,他十八岁就能当上太傅了。

还真是前无古人。

扶容回过神,又瞧见秦骛委屈巴巴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骛抬起头,捕捉到他眼里的笑意,忽然就不委屈了。

不当就不当吧,又没什么,扶容高兴就行。

秦骛低声道:“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当太傅了,随时来找我拿诏书。”

扶容不解:“我要当太傅干什么?”

秦骛语气正经:“要是太子负了你,你想造反,你就当太傅。”

扶容眼睛弯弯,笑得更高兴了,问道:“那我当太傅了,然后呢?”

秦骛捧住他的脸,正色道:“然后太傅和摄政王密谋,太傅控制文臣,摄政王控制兵权,夺权不在话下。”

扶容还是忍不住笑,他一笑,脸颊上的梨涡就露出来了。

秦骛用拇指按了按他的梨涡:“扶容,别笑了,我说真的。”

“噢……”扶容抿着唇角,努力忍住笑意,“可是我忍不住……”

他当然知道,秦骛说的是认真的。

秦骛仍旧保有造反的实力,他的三千死士全身而退,依旧隐匿在都城里,如今太子尚在病中,无暇应付这些事情,秦骛随时可以再发动一次宫变。

反与不反,全在他的——不,在扶容的一念之间。

很严肃的事情,可是扶容就是忍不住想笑。

明明扶容之前听秦骛说宫变的事情,总是会害怕得发抖。

怎么现在……他就笑得停不下来了呢?

太子殿下就在昭阳殿里睡着,他和秦骛竟然在外面大肆谈论该怎么夺权上位。

有点大逆不道。

扶容咳了两声,努力忍住笑意,密谋似的,小声问:“那夺权之后呢?我们谁做皇帝?”

秦骛看着他:“要是你想做皇帝,就让你做皇帝。”

扶容问:“那你呢?”

秦骛正色道:“皇后。”

秦骛明知道扶容是在跟他说笑,可是他也没有什么礼法观念,这样的事情,也能说得这么认真。

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

扶容又想笑了:“那太子殿下呢?”

一提到太子,秦骛就有些不耐烦了。

秦骛想了想,随口道:“太监。”

秦骛有理有据:“你要是真喜欢他,就留他一命,让他做太监。这样他也没办法纳妃,还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你身边,你若是高兴就找他来,你要是不高兴……”

扶容拍了他一下:“不许说太子殿下。”

秦骛就知道,他听不得别人说太子的坏话,一说他就生气。

扶容认真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因为我是真的喜欢太子殿下,所以才不能让他做太监。”

“我知道太子殿下的抱负,我也知道太子殿下的才能,所以他不能做太监,他应该做皇帝。”

“前世他没有当上皇帝,也没有实现自己的治国策略,这次我有机会,我要让这一切都实现。”

扶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秦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太子殿下可能最后不能在一块儿,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可能会放弃我。”

“再说了,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呢,虽然……虽然老皇帝临终之前,让太子殿下领旨成婚,但是……太子殿下跟我说,他会坚持的。”

这话说来,扶容自己也没有什么底气。

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了。

秦骛笑了一声,竟也没有戳穿他。

扶容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一定要碰得头破血流,才肯承认是真的不行了,要回头了。

前世是这样,今生还是这样。

扶容继续道:“就算我和太子殿下分开了,也不会……撕心裂肺……”

秦骛淡淡道:“那是因为他不够喜欢你。”

扶容连忙道:“不是!”

“就是。”秦骛定定地看着他,“要是真的喜欢,分开一小会儿,就会难受地抓心挠肝,整个人都发疯。”

很明显,秦骛说的是他自己。

“他不难受,完全是因为他不够喜欢你。”

“不是!”扶容急忙纠正他,“不会难过,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样的结果最适合我们,就算分开了,我会好好地做官,太子殿下也会好好地做皇帝,我们都没有遗憾,所以不会难过。”

秦骛皱着眉,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放屁,他就是不够喜欢你”。

要是真喜欢,怎么可能没有遗憾?不会难过?

笑话。

扶容懒得跟他说,别过头,不想看他太过明显的表情。

“反正,秦骛,我不想做太傅,也不想造反,更不想当皇帝。”

“我不笨,我知道自己的本事,我离太傅还远着呢,我也不会当皇帝。”

“如果我当了皇帝,我会把事情搞砸的,最后还是要依靠你,我不想。”

秦骛低声道:“可以依靠我,随便依靠。”

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扶容正色道:“我就喜欢做侍墨郎,就算官职很小,我也喜欢,我只靠自己就可以做好,不用依靠任何人。”

“对我来说,不是地位越高、名气越大,我越高兴,而是越适合我,我越高兴。”

“对喜欢的人也是这样,给对方的东西,不是越值钱越好,而是越适合对方越好。”

“你懂了吗?”

秦骛看着他:“懂了。”

扶容捏着拳头,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就多谢殿下的好意了,诏书殿下收着,我不造反。”

秦骛低头看看自己被扶容碰过的肩膀,点了点头:“知道了,不造反。”

秦骛忽然问:“送给喜欢的人的东西,越适合对方越好,那我今晚送你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扶容蹙眉:“诏书啊?我不……”

秦骛却道:“不是这个,让太子殿下做皇帝,你喜不喜欢?”

扶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嗯,我喜欢。”

秦骛摸摸他的脑袋:“那就好,你记住,只要是你的命令,我都听,你别再怕我了。”

扶容看着他,再点点头:“嗯……”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举起双手,在秦骛面前晃了晃:“秦骛,我好像已经不怕你了。”

扶容他放松得很,和秦骛说话的时候,再也没有把手藏在衣袖里,攥着拳头,也没有发抖了。

从一开始,秦骛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要是宫变,扶容肯定会生气。

他从开始谋划宫变的那一天,就同时开始谋划,要怎么让扶容不生气。

他当时就想到了那个法子,他宫变,让太子登基。

扶容绝对不会生气。

他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后来也是这样做的。

那时扶容还害怕他,有要求完全不敢跟他提,只敢自己做噩梦。

直到最后一刻。

在扶容小声地提出,不许他做皇帝的时候,秦骛又惊又喜,一股狂喜涌上他的心头。

扶容不再怕他了,扶容敢跟他提要求了。

发动宫变,秦骛一开始就不是冲着皇位去的,做了皇帝,只能守在都城,眼睁睁看着扶容跟着太子去其他地方,他绝对无法忍受!

做皇帝,呵,前世几十年还没做够吗?他是疯了傻了,才会想要继续做皇帝。

他的目标始终是扶容。

自从前世扶容离开他之后,他的目标就只有扶容一个。

这就是他送给扶容的,最合适的礼物。

扶容不怕他了,竟然还能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和和气气地说话。

他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

秦骛极力压制,生怕扶容听见他过分的心跳,察觉什么。

扶容看着他,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没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骛笑了笑,捧着他的脸,把他的脸捏起来,用拇指堵住他脸上的小梨涡,笑了笑:“扶容,不怕我就好。”

要不是他还有理智尚存,他简直要亲下去了。

扶容蹙着眉,推开他的手:“不要捏我。”

秦骛松开手:“好,回去休息吧。”

扶容揉了揉脸,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道:“秦骛,你放心,太子殿下那边,我会帮你说话,我也会保护你的。”

虽然老皇帝没有跟太子提过秦骛,但是,凭空冒出一个摄政王,再宽厚的帝王,都会有所忌惮。

扶容本来以为,自己恨死秦骛了,他就算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不会有一点儿心疼。

可是现在,扶容忽然发觉……

他没有那么恨秦骛了。

或许,可以把“恨死”的“死”字去掉了。

他恨死秦骛了。

他恨秦骛。

只差了一点儿。

扶容说完这话,又有些唾弃自己的心软,扭过身,就跑掉了。

秦骛坐在台阶上,回过头,瞧着扶容匆匆逃走的背影,笑了一下。

扶容对官职的挑选是这样,不做太傅,只做侍墨郎,因为侍墨郎适合他。

扶容对伴侣的挑选也是这样,不要强者,只要适合他的。

很长一段时间,秦骛都在向扶容展示自己有多厉害,有多强悍,结果那时扶容根本不理他。

他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

太子殿下还病着,睡得并不安稳。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了。

秦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趴在旁边守夜的扶容也醒了。

“太子殿下?”

秦昭坐在榻上,喘着气,还有些没回过神。

扶容坐起来,试了一下他的额头,惊喜道:“烧退了。”

下一刻,秦昭握住了他的手,扶容拍拍他的后背,要给他倒水,可是秦昭的手握得更紧了。

“殿下?”

秦昭定定地看着他:“扶容。”

扶容点点头:“殿下。”

秦昭回过神,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松开他的手,温声道:“扶容,孤梦见父皇了,父皇……”

在梦里也是那样狰狞的模样,不断催促着他——

纳妃,纳妃!

扶容明白了,抚了抚他的后背:“没事了。”

扶容顿了顿:“老太傅已经把先帝的丧事操办好了,先帝已经停进了封乾殿。”

老皇帝已经死了,不用害怕了。

秦昭颔首:“孤等会儿去封乾殿看看,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你也累了一夜,就不必跟着了,休息一下。”

“好。”

秦昭顿了顿,忽然轻声问道:“扶容,父皇临终前对我说,他知道我在护着谁。孤有些担心,你有没有被……”

扶容想了想,点了点头:“有,这回我与殿下摔下山崖,就是先帝的手笔。”

扶容才没有这么无私,还帮老皇帝隐瞒他做过的事情。

既然太子殿下问了,他当然也就直说了。

秦昭听完,良久回不过神:“父皇他竟然……”

秦昭叹了口气,对扶容道:“照着规矩,朝臣百姓都要给父皇披麻戴孝,既如此,你便称病,也不用做这些事情了,留在昭阳殿休息吧。”

扶容点点头:“嗯。”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殿下,赐婚的事情……”

“还有三月时间,孤会据理力争。”

秦昭原本还对父皇的旨意有所动摇。

可是他现在知道,父皇竟早就想置扶容于死地,结果还牵连了他,最后是这样被吓死的。

秦昭只觉得无限唏嘘。

对他的旨意,自然也没有那么言听计从了。

秦昭温声道:“父皇在世时,孤对父皇几乎是百依百顺,纵使在某些事情上稍有不满,也总是孤让步。”

“扶容,你是唯一一个我自己做主、我自己喜欢的人。”秦昭紧紧地握住扶容的手,“我会护好你。”

扶容点点头:“嗯,只要殿下还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扶容乖乖地望着他。

可是这样的宽慰,秦昭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秦昭默了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的。

扶容想了想,又道:“殿下,昨日,我跟着摄政王殿下先行回宫,摄政王殿下并无不臣之心。”

秦昭神色一凝,微微点头:“孤知道了。”

侍从们端着热水汤药进来,秦昭简单洗漱一下,吃了点东西,就披上粗布麻衣,去了封乾殿。

扶容没有去,而是留在昭阳殿休息。

远处封乾殿,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和前世有点相似,又不太一样。

是了,太子仁厚,肯定不会像秦骛一样,让大臣们一天三趟进宫来给老皇帝哭灵,还不管饭。

大臣们自然哭得更卖力些。

扶容在大臣们的哭声中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扯过头顶,翻了个身,安心睡觉。

*

遵照老皇帝临终前的旨意,他的丧礼一切从简,孝期也缩减许多。

老皇帝在封乾殿停灵只停了七日,便出殡葬入皇陵。

再之后,便是秦昭的登基大典。

这天是司天监算过的好天气,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扶容终于见到了登基大典是怎么样的。

文武朝臣分列两边,礼官唱和。

扶容穿着墨蓝色的文官官服,站在林意修身边,和他一起,望着太子殿下从辇车上走下来,双手捧着玉圭,走上高台。

扶容望着他,像望着自己前世的梦境一般。

有多少次,他都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从前世开始,他就在幻想。

不过那时他没什么见识,想不到大典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想破了脑袋,也勾勒不出高耸通天的祭台,想象不出庄严肃穆的朝臣。

那时他心心念念、盼望着赶快当上皇帝的人,也不是秦昭。

扶容没由来想起秦骛。

秦骛今日称病,没来观礼。

他不想看见扶容满眼星星,却不是对着他。

日光过于猛烈,照在扶容眼前,晕开光影。

扶容忽然想起他和秦骛错过的前世。

那时秦骛吓唬他,说他会摔了印玺,又说他没身份去打点。

而他为了不去秦骛的登基大典,竟然不吃药,还连夜搬去了冷宫。

秦骛后来也是这样登基的吗?

应当不是。

那天可是个坏天气,下了好大的雪,扶容还在冷宫里暗自庆幸自己没去,并且很坏地希望秦骛踩到积雪上,滑一跤。

扶容还是有点记仇的。

这时,林意修碰了碰他的手肘,低声提醒他:“走了。”

“噢。”扶容回过神,跟上队伍。

林意修笑着对他说:“你这回又救驾了,陛下登基了,马上就要晋封一批官员,你的福气来了。”

林意修指的是他和太子殿下掉下山崖,他抱着太子殿下,在山洞里过了一夜的事情。

这也算是救驾。

扶容笑了笑,朝他比了个手势。

林意修道:“你简直是专门救驾的,应当封你一个‘救驾侯’。”

扶容鼓了鼓腮帮子,学着他的模样,小声道:“林公子简直是专门劝别人做官的,应该封一个‘劝官侯’。”

两人相视一笑,和太子殿下的近臣一同,快步跟上帝王的车辇。

此时已然开春,春风吹动扶容的官服衣摆,意气风发。

*

林意修说的不错,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先是召见几个近臣一同,商议事情。

先皇驾崩之后,秦昭便把兴庆殿的方士全部遣散出宫了,兴庆殿也封了起来。

而今重新搬回养居殿。

秦昭端坐在上首,温和敦厚,颇有贤君风范。

“父皇丧仪,朕尚在病中,有劳诸位爱卿多加操劳。”

几位近臣连忙俯身行礼:“臣等不敢。”

秦昭又道:“朕今登基,拟就新政四条,抑方士、重开化、勤耕种、举人才,以求风气一新,细则还须与诸位爱卿共同商定。”

“是。”

先帝留下弊病颇多,所幸朝廷家底还算厚实,正需要秦昭这样的宽厚仁君。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新政的事情,随后,王老太傅起身行礼。

秦昭颔首:“老太傅请说。”

王老太傅道:“陛下登基之初,突发变故,所以册封五皇子为摄政王,以应变故,而今陛下登基,局势已定,朝中不可再留摄政王一职。”

“摄政王当日率兵入宫,射杀禁军十余人,念其事发紧急,可以免于问罪,但也应当削去摄政王一职,另封五皇子为藩王。”

“另外,先帝弥留之际,曾下旨命陛下三月后完婚,三月之期将近,陛下应当早做打算,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秦昭却道:“摄政王之事,朕自有定夺。至于完婚一事,国家百废待兴,事事需要朕操劳,朕暂无此意,不必再提。”

王老太傅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早在年前,陛下就曾说无意婚事,当日老臣苦苦相劝,今日陛下已然登基,陛下还想不明白吗?”

秦昭起身要扶他,动作顿了一下,却又坐了回去:“老师,你这又是……”

下一刻,殿中近臣都跪下了,除了扶容。

秦昭摆手:“下去,扶容留下。”

“是。”

近臣们都退下了,可是……

扶容回头看了看,小声道:“陛下,他们都没走,在养居殿前面跪下了。”

扶容出去劝他们,却被他们赶回去了,他们说扶容官职小,不用跪,让他回去。

扶容走回殿中,秦昭扶着额头:“罢了,你帮朕研墨,朕就和他们面对面批奏章。”

扶容犹豫了一下:“是。”

扶容在案边坐下,拿起墨锭,给外面的大人们准备软垫。

他看得出来,秦昭好几次想要出去扶人,都按捺住了。

扶容望着秦昭,心想,其实他们很没有道理。

他是说,他和秦昭,很没有道理。

古往今来,皇帝绵延子嗣,都是朝中大事,朝臣们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

可是……

他一边心疼朝臣们,一边又希望秦昭坚持久一点。

扶容想,快点给他一个结果吧。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撕成两半了。

扶容想劝劝秦昭:“陛下,要不然……”

秦昭问他:“你希望朕纳妃?”

扶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秦昭没有批阅多少奏章,搁下笔,揉了揉眉心。

朝臣们还跪在外面。

忽然,外面传来惊呼声:“王老太傅?王老太傅!来人呐,王老太傅晕过去了!”

秦昭一听见呼喊声,猛地站起身,大步跨下台阶:“老师?”

扶容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秦昭飞出去的衣摆。

他想,他已经有结果了。

扶容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养居殿前,朝臣们哭成一片,秦昭扶着王老太傅,连连点头。

扶容却趁着秦昭和他们君臣相得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他甩着衣袖,踢着衣摆,走在宫道上。

他避着人,专门走在偏僻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冷宫门前。

忽然,秦骛的声音响起:“扶容,大臣一起罚跪,没带上你?”

他已经收到消息了,而今扶容出现在这里,他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扶容抬起头,气鼓鼓地对他说:“摄政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他们正准备弹劾你呢。”

秦骛笑了一声,低声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草原?草原可好玩了,正适合我和你这样的野狼和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