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克夫小夫郎

作者:路归途

今晚宵夜是蛋糕,软软绵绵的蛋糕。

梅香端上来的,连着还有一壶清茶,茶叶少几分,用着泉水,用来解蛋糕的腻的——

但其实,蛋糕也没放太多糖。

齐少扉吃着一口说好吃,嘴里的蛋糕刚咽下,就马不停蹄说:“越越,我又做梦了,我跟你说,梦里书呆子可讨人厌了,他心里偷偷笑话人,说让人摆摊子卖对联去吧。”

岑越:“……?”

“其实……其实也不是讨人厌,那些人也坏,面上笑话他,不过他没阿扉可爱。”

岑越虽是没听明白谁跟谁,但此时点了点头说:“那确实,阿扉最可爱了。”

齐少扉高兴的不成,眼睛亮晶晶的,又吃了一大口蛋糕。

岑越后来是听明白的,阿扉口中的书呆子是谁,不由心下沉默了一瞬,难怪阿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针,阿扉真的怕消失。

病好了的阿扉,要是没有阿扉的记忆,那还是阿扉吗?

岑越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候也开始担忧了,那……自然就不是阿扉了,不是和他天下第一好的阿扉了。

“梦里阿扉要参加宴会了吗?”

齐少扉点点头,“不是阿扉,是书呆子。”

“那书呆子要参加宴会了吗?”

“是啊,本来他不想参加的,但听起来,那个穆举人人还不错,就动摇了改了主意去参加了。”齐少扉吃了两块三角蛋糕就吃不下了,说吃好了。

岑越挑了下眉,“怎么又多了位穆举人。”

齐少扉摇摇头,喝了口茶,说:“阿扉也不知道,阿扉都不能到处玩,整日在看书,要么就是生气。”

“谁气到你了?”

“书呆子。”齐少扉鼓了鼓脸颊,“他不喜欢去大堂同人说诗会文,结果每次那个杨举人一叫他,他便去了,去了后那些人说不过他,就说他个子矮,他就生气回来看书写文章了。”

岑越想,十三岁的齐少扉,再过天赋神童,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初次到盛京,见那么多人,是有好奇紧张,也想跟其他人交朋友的,结果没人会平等的看待一个十三岁的举人。

要么轻视,要么嫉妒,要么恼羞成怒从而攻击齐少扉身上的‘短板’——身高。

“其实书呆子也只是想交朋友,那个杨举人先主动来的嘛。”齐少扉说完书呆子‘坏话’,就会找补找补。

岑越摸了摸阿扉的脑袋,“我们大崽很善良的。”

“嘿嘿。”齐少扉被越越夸后,露出开心的笑。

两人吃饱了,便去外头院子散步,走了一两圈,阿扉精神头还是很好,说了许多话,都是梦里的事情,“……越越,等我看到书呆子去赴宴,回来跟你讲,书呆子到了盛都都没出去玩过,我都没看到。”

“好。”岑越嘴上答应,心里确实沉甸甸的。

这几天,阿扉梦中事和现实中交叠在一起,让岑越窥探到了曾经齐少扉到盛都参加会试,梦中内容,经过牛师傅认证是真的,宴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阿扉诉说,那一日越来越近,岑越开始害怕了。

他怕阿扉成了书呆子,怕现在的阿扉失去了记忆。

只要一想有这种可能,岑越就会很抗拒。

可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二日时,齐少扉白日里精神时间又长了半个多时辰,晌午吃过早饭,精神奕奕并没有困倦,还说回来了还没看到称心,两人就去抱着称心玩了会。

称心一粘岑越,齐少扉就鼓了下脸颊,有点吃醋,后来偷偷捏了称心的发髻揪揪,岑越都看在眼底。

大崽好可爱啊。

这日傍晚吃过晚饭,刘妈妈做了鱼糜面,就是昨日郎君做的那般,寇长峰送来了一桶鱼,她本来说多养几日,结果今天鱼就有些翻肚皮,还是赶紧做了吧。

齐少扉却胃口缺缺,吃的少了些,吃完说困。

“越越,阿扉困了。”

“那睡觉吧,困了就睡觉。”岑越沉默了下说,他能预感到,今晚梦里齐少扉要去赴宴了,他不知道醒来后的阿扉是好是坏,还是保持现状,只是心里有些不安,面上不显,照旧轻松的语气问:“你晚上宵夜想吃什么?这会吃的有点少了。”

齐少扉鼓了下脸颊,又摇了摇头,“越越,我不想吃东西,我要是、我要是醒来不是阿扉了,越越你扎阿扉好不好。”可怜巴巴的目光,语气也有些央求。

说完了,又小声念念:“……其实书呆子也还好,很聪明,比阿扉聪明,要是书呆子在的话,会好好照顾越越,比阿扉能照顾好越越。”

“不要说这种话。”岑越捧着阿扉的脸颊,很认真很认真说:“我和阿扉结了婚,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阿扉善良又可爱,会保护我,越越离不开阿扉的。”

齐少扉眼泪汪汪,他也不要离开越越。

“阿扉很聪明的。”岑越亲了亲阿扉。

齐少扉抱着越越哭,他舍不得越越,他不要离开越越的,书呆子也不行的,他要和越越永远永远在一起……

哭着哭着,齐少扉就睡着了。

岑越没有半点睡意,守在阿扉身边,手边还有那根针。

两人都如临大敌一般,等着这一夜的度过。

梦中,时日过的很快,很多事情和脸都像是被模糊掉一般,成了朦朦胧胧的画面,齐少扉最初时分不清梦里和现实,这一夜倒是能分辨出来。

可能在他的潜意识中,觉得上京赶考那一路,所见所闻,包括在客栈中听墨玉说热闹,才是最有意思的,记得尤为清楚,而宴会即将到来,是齐少扉内心深处害怕又避之不及的一日。

包括现实中从不提及墨玉——

这也是在逃避。

【……少扉弟,那我就不等你了,先去穆府,一会在门外候着你。】

【三少爷你收拾好了没?马车套好了能走了。】牛师傅在门外催。

连着墨玉也是一脸喜色,絮絮叨叨【三少爷,也不知道那穆府什么样子,这个天气还有菊花开呢,听说京里做官的人家,那是京里有府邸,郊外有庄子……】

齐少扉穿的是新衣,阿娘给他做的。

墨玉还在念叨:【今日穿戴新了,穆举人见了,肯定知道三少爷和外头乱说的那般不一样,穆举人家中当官的,三少爷中了做了进士,能做官了,没准就留在盛都里了……】

【连中三元,参加殿试的话,三少爷岂不是最年轻的状元爷了,不过探花郎也好,听说探花郎模样要俊秀,三少爷正合适……】

齐少扉就站在窗户边上,早上的阳光朦朦胧胧的透着一层灰,墨玉越说越不稳重了,可这会穿戴好要出门,也不能喊墨玉磨墨,打断墨玉的念叨。

【三少爷好了,快走吧。】

【三少爷走吧。】

都在催三少爷快走,别晚了,去赴宴是高兴的事,穆家做官的,还是从四品,又是国子学的,肯定很多关系,赴穆家的宴是有利无害的好事情。

阿扉不想去了。

阿扉不想去了。

梦中的齐少扉也是阿扉,望着一切像是虚幻的人,催他的人,是挣扎的不想走,就要留在客栈,再往回倒退都可以——

阿扉不要去。

牛叔、墨玉不要说了。

【走吧。】齐少扉捋了捋衣襟,最终提着脚出了客栈的门。牛师傅墨玉一个走前头一个走后头,墨玉是脸色还挂着灿烂得意骄傲的笑,他家三少爷就是聪慧就是厉害,穆举人都来邀请呢。

上了马车,墨玉坐在车架上,牛师傅拉着马绳,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热闹的盛都闹市,慢慢的声音静了,出了城,往南郊去了。

齐少扉坐在车厢内,一反刚才的安静,如鬼魅一般静悄悄的。

阿扉害怕。

现实中。岑越见阿扉脑袋上一层薄汗,是张着嘴说无声的说不要,像是困在梦中,尽力的挣扎,却无能为力。

他也无能为力。

岑越拿着巾帕,小心翼翼给阿扉擦着汗。

“有鬼,好静啊。”

“鬼要吃阿扉了。”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不知阿扉听不听得见,只轻声道:“没有鬼的,阿扉,越越在,越越在。”

梦里,静谧的车厢,车帘子隔绝外头,明明坐着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墨玉,可从客栈出来后,墨玉和牛师傅的声再也没听见了。

齐少扉习以为常似得,唯有阿扉困在其中。

越越在,没有鬼的。

车厢里似有这一道声。端坐着的,少年稳重的齐少扉晃了下神,好像有人说话,越越是谁?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又吓了下,若是没有鬼,那刚才谁在说话。

齐少扉稳重的小脸,露出害怕来,掀开了车帘,外头车架上坐着墨玉和牛师傅,墨玉回头问三少爷怎么了?要什么吗?

【没有。】齐少扉回,放下了帘子。

只是心里还在想,越越是谁。

越越是第一,是排在阿扉前头的人。

比阿扉还要重要的人,是这世上最最好的越越。

齐少扉愣了下神,嘴里无知觉的念出了声,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的。

【三少爷,到了。】

【杨举人还说在门外候着,我没看见,果然是唬三少爷的话。】墨玉在外头小声嘟囔。

齐少扉说:【不可言他人,兴许杨举人有事情吧。】

墨玉见马车靠停,便闭嘴不言,怎么说那杨举人也是举人,他在背后嘀咕说些小话,不碍事,不能让人听见了去,给三少爷添麻烦的。

穆府的庄子如何布置如何景致,从大门口到仆人引路,这一切都像是走马观花一般,终于到了宴会地方——穆府的花园。

亭台楼阁,假山环绕,往假山上去一路寒菊,另一处假山缓缓流水下来,两边矮几,曲水流觞,作诗吃酒。

来客皆是举人,寒暄客气。

杨善之早早到了,被众人团着,同穆举人说话,齐少扉一到,不知谁说了一声‘神童来了’,这神童语气,在齐少扉听来带着几分揶揄,抿着唇有些不喜。

众人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齐少扉身上。

【这位就是齐举人啊。】穆举人先开的口,说:【今日一见,跟传闻中恃才傲物的神童可是不符的。】

杨善之察觉到穆举人的善意,便也一笑,说:【我这位少扉弟弟,年岁虽是小,却有傲骨才华,就是不善言辞,才被不知情的传了些不好的话。】

又几步上前,亲亲热热同齐少扉说:【少扉弟弟可算是来了,来跟你引荐,这位就是穆举人了。】

齐少扉上前拱手,不卑不亢,唤了一声穆举人。

【齐举人客气了。】

穆举人还礼。

之后一通寒暄,互相介绍,而后坐定,玩起游戏。穆举人说:【齐举人少年人,咱们吃茶的吃茶,饮酒的饮酒,各自自便,痛快。】

众人便夸穆举人想得周到,客随主便云云。

齐少扉坐在穆举人手下,旁边是杨善之。曲水流觞,酒杯顺着水流滑落,唯有齐少扉面前矮几放着茶盏,穆举人打头先起了一句诗,而后顺位有人接。

或是说诗,或是说赋。

玩的行酒令,对仗上就成了。

起初刚玩的时候,穆举人起的简单了些,一轮两轮,到了谁卡主了,答不上来,那就面红耳赤拱手作揖告饶,众人是笑笑闹闹,说罚吃酒。

【起个难得,不然我瞧着齐举人觉得无趣,对咱们都敷衍敷衍。】

【是了,齐举人瞧着没兴致。】

穆举人便说:【我正要加点难度的,即便是答不上来也没什么,咱们吃酒玩乐,贡院内也不光是答诗做赋。】

意思就是作诗不强输了的也不必懊恼觉得丢人,反正考试还考别的,这个弱了些,也有其他强项。

总之穆举人作为主人家是面面俱到谁都照顾上了。

这次换队伍尾巴起开头,一句句加了难处,有人是绞尽脑汁就为了给齐少扉出个难题,找个绊子,换了顺序,齐少扉上面就是杨善之了。

杨善之是笑笑说到我了,那我顺着大家玩乐,来个难的。他说完以后,众人拍马,说有些难度,杨举人才气云云,又闹说,这个难些,不如给齐举人一些时间,容他慢慢想了。

【不必。】齐少扉拒了,干脆对了下一句。

行云流水,字字皆是灵气。

众人皆是一愣。

穆举人又念了一遍,抚掌高兴道:【齐举人真是大才,这个‘活’字用的妙啊。】是越想越觉得好。

酒过几巡,穆举人已经有了爱才亲近之意,唤齐少扉为少扉弟,众人见状,或是嫉妒,或是羡慕,原先受传闻影响,对齐举人心中不满的,此时也心服口服。

【此子虽是年少,却是百年难得的大才。】

【难怪是神童了,不虚此名。】

【如今圣上年少,此次会试,若是齐举人拔得头筹,进了殿试,以后前途无量啊。】

游戏后,众人对齐少扉皆是客气。

墨玉躲在假山中,听诸位夸赞三少爷,面上得意眼底都是高兴,他家三少爷本来就是神童。

晌午吃宴后,便是登高赏菊。

穆府这个庄子假山是建在真山上的,那真山秀气,天然的一道屏障,最高处与地面有个七八米左右,一路蜿蜒而上皆是开的灿烂的寒菊,举子们往上走,一路走走停停,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齐少扉刚游戏时出了风头,这一路赏菊自然有人处处都要问一问齐举人,再对一个,再做一个,好诗,好句。齐少扉到了后头有些烦闷,觉得无趣,又不能早早离开——

穆举人为人很是不错,他要是提前走了,那就是失礼。

齐少扉借如厕借口是避开了队伍。墨玉打小伺候三少爷,自是知道,三少爷想清静清静,便主动开口说:【三少爷,我知道有一处,很是清静,咱们过去坐一坐,避开人一会,到了傍晚时要回去再过去,也不算是失礼。】

【反正赏菊嘛,就说三少爷看着菊花入神忘了返回。】

【不是还有句诗,叫什么什么沉醉忘了回路。】

齐少扉是点了点头,让墨玉带路,一边纠正说:【那是沉醉不知归路。走吧。】

墨玉在前带路,跟大部队是相反方向,往深了去,还指着一点说:【就是那处,还有石桌凳子,三少爷慢点走。】

不要去!不要去!

主仆二人慢慢靠近了,那是在一处隐蔽的假山中,有树木遮蔽,拐了个弯,别有洞天,还有菊花。

墨玉快近时,听到有人说话,停了下脚步,跟三少爷比划里头有人,满是懊恼,这样好地方怎么被人抢先了一步,他得带三少爷去旁处了。

主仆二人本是要走,却听里头熟悉声音,齐少扉脚步一顿,同墨玉说:【我听好像是杨大哥的声。】

既是杨善之,两人有交情,对方人也不错,齐少扉觉得借一借位置,一同避开热闹,倒也可以。

墨玉一向不喜欢杨举人,还想叫三少爷别去,另找地方——只是他还未说出话,见三少爷过去,便只能跟上了。

洞穴里的桌椅上。

杨善之同同乡举人正说话,旁边还有伺候的书童。这是杨善之的书童。那位同乡举人家贫,寒门出身,因在客栈时,杨善之仗义出言,请掌柜的便宜客房,虽是最后掌柜的无奈不还价,杨善之给掏了银钱。

自此后,这位举人就跟在杨善之身后,这次来赴宴,也是坐杨善之的马车前来的,不然让他花钱租车,他是不肯的。

刚才曲水流觞时吃过几轮酒,宴席上又被劝了几杯,如今二人是满面红光,精神亢奋。

【……都说少扉弟弟作诗好,我自愧不如。】杨善之的话。

那位举人便说:【杨兄你就是太自谦了,让我看,齐少扉不过如是,只是年岁小,担了个神童外号,众人追捧罢了。】

【再说了,穆举人说了,考卷上也非全是作诗作赋。】

杨善之:【穆举人是国子学的,如此看重少扉……】

【听说国子学的掌教,同穆家有姻亲关系,而那位掌教是本次主考官的老师,杨兄是担心这个吧?不足为虑,若那位姻亲掌教,真要徇私枉法,穆举人也不至于这般年岁才是举人。】

杨善之点了点头,说:【我倒不是忧思这个,只是穆举人多看重少扉,按理我该替他高兴的,却——】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之后的话。

那举人便善解人意道:【穆举人真是——只光凭着作诗,就如此看重齐少扉,还说什么大盛未来靠齐少扉,真是笑话了。】

【杨兄年轻一身才华满腹经纶,祖父又是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好官,穆举人却看不到杨兄,光惦记着齐少扉了,齐少扉我可听说他家中是经商卖药材的。】

【满身铜臭,只有那等人当做宝。】

墨玉听得是怒目,朝着方向无声啐了一口,恨恨气不过,扭头看三少爷,心里骂那举人真是杨善之的狗腿子,杨善之今年十九,那举人三十多了,还一口一个杨兄,到底谁才趋炎附势。

呸!

让三少爷听了见了正好,看清那杨举人的真面目,杨善之若是真把三少爷当弟弟看,也不该背后由着那举人如此诋毁说他们家三少爷的。

他说杨善之不好,三少爷可是打断让他磨墨的。

这个杨善之——

伪君子,呸!

齐少扉蹙着眉,眼底是几分失落,几分习以为常,很快就正了脸色,小脸平平无奇,没什么情绪了。

里头还在说。

【齐少扉的出身是如此的,小镇子上来的,也怪不得他。】杨善之说了句,转头又说:【我刚听闻,穆举人同齐少扉聊天,问起齐少扉年岁,还说他有一妹妹,比齐少扉小两岁——】

【原来穆举人是想这个啊,那是想榜下捉婿,提前替他们穆府捉到一个乘龙快婿。】那举人接话。

杨善之:【怕是是了。】

【杨兄不必牵挂,齐少扉才十三,穆家妹妹如今十一,即便真的如此,靠着裙带爬上来的,只要放出声来,圣上怕是不喜。】

杨善之听闻,抚掌大笑,说对对。

【天下谁人不知,大盛圣祖是靠着女人爬上来的,圣上年幼,还要靠太后同摄政王的关系,坐稳了这个龙椅宝座,如今摄政王把持朝政,以后是不是盛姓天下还是两说——】

齐少扉听两人编排自己,本是要走,自此之后淡了就是,如今听到这两人说当今圣上,还背后编排太后同摄政王关系不清不楚,当即是脸色一沉,墨玉见状,是拦着三少爷,低声说:【这两个小人,说那般事,三少爷咱们快走把,不要掺和了。】

皇家的事情,哪里是他们平头百姓敢说的。

齐少扉面色难看,少年人心气足,有傲气也正义,是自小读圣贤书,他有学识有天赋,都说以后他要做官,他自己也认定了,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要辅佐天子,成为直臣。

【他们说我便罢,背后非议皇家,非议圣上,不忠之人。】

里头人自然听到了动静,杨善之的书童一见,当时大惊失色说:【少爷,外头是齐举人。】

杨善之和那举人原是说的酣畅淋漓高谈阔论,如今一听,是酒意散去几分,当时人就清醒了。杨善之忙出来拱手赔罪,拉着齐少扉的手,齐少扉嫌弃,甩着手,说看错了杨举人了。

【不是,我和李兄不是那意思,刚喝了两杯酒,酒意上头胡言乱语……】

【是与不是,你们心知肚明。】

【少扉弟弟——】

【别唤我弟弟。】齐少扉面上嫌恶。

墨玉伸着胳膊挡开杨善之,让其别拉拉扯扯碰着他家三少爷了。

【齐少扉你就是不看我们情谊,就此作罢,但科考在即,今日我酒后胡言乱语,你能不能不要传出去,就当我求你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们杨家就糟了。】

【少扉,就当为兄我求你了。】

齐少扉:【你若是真悔过,如此小人行径,又轻视圣上,不该来科举的。】

……

“不要、不要说了……”齐少扉陷入噩梦之中,摇着头,“阿扉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旁边烛灯晃着眼睛。

“阿扉,阿扉,我在我在,别怕。”

“不要——”

“墨玉——”

齐少扉猛然睁开了双眼,双目无神,还陷入噩梦之中,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岑越见阿扉如此,心里一沉,阿扉目光如墨一般,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情绪,说话语气是大人状——

醒来的是书呆子,不是阿扉。

……他的阿扉呢。

岑越心如刀绞,神色复杂,像是想了许多遍,外人眼中的‘病好了’能替齐家改换门第的齐少扉,还是傻乎乎善良乖着的阿扉——

越越和阿扉天下第一好。

越越不要喜欢书呆子,喜欢阿扉好不好。

阿扉想和越越永远在一起。

若是二选一,只能有一个‘齐少扉’,那么岑越心里早有答案,没有任何动摇,他自是选择他的阿扉——

岑越摸了手边银针,握着阿扉的手,早已分辨出哪个位置是虎口,那个位置是第二指节——

在齐少扉被困在梦境之中,挣扎许多遍时,现实中的岑越也无声的在脑海中演练了许多次,怎么救他的阿扉。

针还未碰到齐少扉。

眼底如墨的齐少扉眼光慢慢对焦,对上了岑越的目光,两人对视,紧跟着,齐少扉哇的一声大哭,扑到了岑越怀中,紧紧抱着岑越。

口中道:“越越,是我害死了墨玉,是我害死了墨玉。”

“越越我怎么那么傻,我当初好傻,为何要去争论。”

“应该听墨玉的,应该走的。”

“越越,墨玉挡在了我身下,替我挡了死劫,该死的是我呀。”

“越越……”

“我想起来了,都怪我。”

岑越握着银针的手一顿,听着熟悉的声音,是阿扉才会这般唤他,而后才听到阿扉说的那些话,其实……他猜出几分来了。

阿扉梦中所有事情,都说了,却不问墨玉在哪里,怎么不见墨玉,墨玉在梦中,是活泼机灵爱听八卦热闹。

这是阿扉的梦,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埋藏在他心底深处回避的,害怕不愿提及的。

岑越抱着阿扉的背,那种失而复得,像是搂着一个宝贝。

一遍遍顺着阿扉的背,轻轻的拍着。

齐少扉倒在岑越的肩头,嚎啕大哭,这些年他被困在幼年时,记忆缺失,浑浑噩噩,看着母亲爷爷相继离世,困顿其中,无能为力——

“越越,还好,还好我等来了你。”

“越越。”

岑越哽咽,他何尝又不是呢,因为阿扉,他切切实实的活着,有了踏实的幸福感。

外间梅香点了灯,听到里头动静和哭声,迟迟不知该不该敲门进来,小菊有些害怕着急,三少爷怎么哭了。梅香听到内容,是一惊又一喜,拉着小菊不许上前打扰,摇了摇头,轻声说:“咱们守在外面,三少爷和郎君要是叫我们,再进去……”

三少爷好了吗。

好了。

齐少扉全都想起来了,脑袋很疼,情绪大悲沉溺其中,岑越钻进了阿扉的被子里,两人困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互相依偎靠着,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度。

慢慢的平复着。

齐少扉抱着越越,哭过后,沙哑的声说:“……杨善之在洞中和李举人酒后言论大逆不道,我当时气盛,他们发现后,连连告饶,越越我并非因为他说了我坏话,才不依不饶的。”

“我知道。”岑越听着,阿扉不是那般的人,“你只是觉得,君子言行一致,杨善之口口声声说祖父是为民为国的好官,说他要效仿,可他心中蔑视看不起圣上。”

时下读书人就是如此,一身学问,卖与帝王

替皇帝效命,做个直臣、能臣。

“你那时才十三,若是说错,该怪那杀人凶手,真小人伪君子,不该怪你的。”岑越亲了亲阿扉的额头说道。

齐少扉闭上眼,是满满的自责。

“原先是动手拉扯,不小心间,我失足,墨玉拉了我一把,杨善之却像是发现了可以杀人灭口,趁机推了我下去,墨玉挡在我身后护着我。”

“我闭眼时,还能看到墨玉浑身是血,瞪得大大的眼睛。”

“他死不瞑目。”

岑越便道:“你醒来了,说了过去原委,真相浮出来了,终有一天……”

“我们将凶手绳之与法。”

还墨玉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