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暴君宠幸了

作者:宋昭昭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几乎阖宫震动,太医署八品以上御医共计二十余人,奉皇令皆急急到了长英殿前。

天色早已经昏暗下来,有点资历的御医大都上了年纪,看不清夜路。因此宫道上两列宫女提灯照路,这一夜禁城中灯火通明,阵势极大。

宫中向来是有点消息就瞒不住,更何况这样大的阵仗,众人都猜是承恩侯出了事,才叫这位向来冷酷的暴君心神大乱。而此时此刻,这位暴君正在长英殿中,半步未曾远离床榻。

床榻上,韩桃呼吸声很轻,面上欲色渐渐淡去,只留下一抹苍白。

身子已经被清理过了,赵琨在浴池里下了狠手,做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过分,然而到底折腾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以至于赵琨为韩桃擦洗更衣的时候,才发现韩桃的腿都有些合不拢。

身子上多是牙印吻痕,连带着几处捏红的巴掌印,来会诊的几个御医见到这伤,都吓得低头不敢言语。

“如何?”赵琨看向韩桃,攥紧拳头,“他为何会吐血,为何现在昏迷不醒?”

“陛下,侯爷这脉象虚浮,先前我等便说过他是虚劳流民之身,经不起房事折腾的,”院判犹豫道,“眼下怕是房事催逼……”

赵琨的脸色越发难看。“只是房事会吐血?你们当寡人是傻子不成!!”

“陛下……”几人急急跪下,“我们又验了侯爷吐出的血,发现这血与常人不一样,侯爷这身子像是曾经中过毒,只是被高人用药调和,如今才勉强保住性命。恐怕侯爷是一直用药提着性命,内里早就是一具空壳,真是因为房事催逼才——”

“你们说什么?”砰然烛台倾倒,连着火星溅开,赵琨起身来,在一排跪倒的御医面前气得额间青筋浮现。“哪里来的毒!”

“陛下饶命,陛下——”御医们急急俯身,“这毒已深在骨髓,年月已久,看起来像是用药在慢慢逼出,因此心神不可激荡,真元不可外泄,循序渐进或还有大好之日。而这房事就好比猛药,虽能叫病人大口吐血,尽快排毒,却也有……也有救不回来的可能……”

救不回来的可能。

赵琨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你的意思是,你们救不回来韩桃?”

“不不不,”御医吓得连忙辩解,“只是有这个可能,但应当……应当还能救回来,只是要先拿到中和毒素的药丸。”

赵琨闻言,身子气得发抖。什么内里早就是一具空壳,只是吐了一口血,怎么就成了性命危急,前几日韩桃还在他面前言笑晏晏,如今怎么就成了中毒。

到底哪里来的毒!

院使颤颤巍巍开口道:“陛下不妨想想先前,侯爷可有何不对劲之处。”

“什么意思?”赵琨皱起眉头。

“侯爷定然,不是第一次毒发了……”

他神情一凝,猛然想起上一次在寝殿中,他临幸韩桃,不过第二日韩桃便发了烧,被他发现时正伏在桌案下不知做些什么。

他那时本来是想问的,然而韩桃抓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发烧了,抱住他,亲昵地贴上他面颊。以至于赵琨将那一幕忽视过去,他只当韩桃生来这副性子,因为承了他的恩,才会讨好亲近于他。

“自轻自贱。”他曾在床上这样狠狠骂过韩桃。

然而韩桃却回答说,罪臣是在取悦陛下。

赵琨的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人用手抓拢般泛着疼痛,他猛然大喊空青进来。

“陛下。”空青急急进到屏风内。

“既然他不是第一次毒发,身上一定有药。”赵琨神情冷厉,“给寡人找,找不到,就把别院里那个大夫抓来。再叫绣使去宗人府,严刑拷打韩武礼,就是将他打死了也要问出毒从何来!”

“是。”空青行礼,“绣使一定不辱使命。”

赵琨看向躺在床上的韩桃,即便是在梦中,韩桃也紧锁着眉头,他想起韩桃昏过去之前吐出的那口血,血溅在脸上滚烫地发着热,那时他却还不耐烦地告诉韩桃,要将韩桃这个亡国奴永远囚禁在长英殿中。

赵琨的拳头缓缓攥紧,冷冷看向跪着的御医们。

“救不回来,寡人夷你们九族陪葬!”

“……是。”

·

这一夜,长英殿中灯火通明。

太监宫婢奔走在宫道上,各种草药如流水般搬入南宫中,浓重的药味弥散开去。竹管插在韩桃嘴中,温热的药液缓缓流下,就这样吃了大半盏。

韩桃迷糊醒来几次,又是攀着床沿大口呕血,连同先前吃的药一起吐出来,他呕血的时候,无意识地攥紧赵琨的手掌,却不知是赵琨在握着他的手。

他只是难受地感觉一片昏天黑地,脏腑里犹如火烧一般。

“赵琨……”韩桃闭着眼低低喊着,带了点哭腔。

“寡人在。”

“赵琨……”韩桃仍旧迷迷糊糊地喊着,病得太厉害了,耳朵像是被糊住,什么也听不见。

赵琨只能攥紧他的手,眉头紧皱。“我在的。”

韩桃贴上赵琨的手背,闭紧了眼喃喃道:“赵琨……”

·

空青最后从墙角一处缝隙里翻到了药瓶,叫御医看过后服用下去了一颗,到天快亮的时候,韩桃终于不再是气若游丝了。

赵琨在床榻边守了一夜,眼中全是红血丝。

“陛下,晚点还要早朝……”

他身子微动了动,嗓音嘶哑。“传令下去,寡人罢朝。”

于是熬完大夜的御医,眼见韩桃病情稳定下来,皆都退到偏殿去,主殿内只剩下几个看守的绣使和服侍的宫婢。

赵琨仍旧是久久看着熟睡的韩桃,在脑海中翻找着前尘往事,然而万千思绪最终都停滞了,到最后只记得韩桃在浴池里喊着好疼,只记得韩桃大口呕血的样子。

血溅在脸上,是滚烫的。

他不敢想,不敢想韩桃若就这样死了,他会有多恨自己。

他又荒唐地想,那大夫若是韩桃真的喜欢,送进宫来也无不可,这寂寂深宫他也不是非要韩桃陪自己待着,只要韩桃能好起来,喜不喜,厌不厌的,都没那么重要。

“不管怎样都好,”年轻的帝王最终疲倦地匐在韩桃温热的颈边,“……寡人只要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