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暴君宠幸了

作者:宋昭昭

几日后的下午,南郡沉闷了几日,忽然下起了小雨。

沉沉黑云泄下雨来,淅淅沥沥地落在檐上,飞溅出水滴,四围都弥漫着泥土气息。街头百姓有的没来得及撑伞,踩着青砖急急奔走过,留下的香客们在庙内观望,银铃一阵阵响着。

韩桃静静坐在后院的台阶边,抬眼看着外头的雨下得越来越急,心里没来由地有些迷茫与无措。

他趁老巫医不在灶房,翻找了灶台下的柴堆,找到烧成黢黑的药渣和被烧得蜷缩起来的蛊虫外壳。赵琨在瞒着他用什么药,他不知道,但求神那幕的景象总叫他心中不安。

所以他用长巾裹起药渣与蛊虫,藏入了怀中。

·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那一点清新的泥土气息有些好闻。

韩桃依旧是靠在廊柱旁,看着阿惹拎着簸箕从小门那边过来,走起路来腰上的银饰环佩叮当,看起来是刚打扫完前院。

远远的他看见阿惹过来,就招了招手。

“什么事?”阿惹喊道,小步跑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在后院捡到了几只死掉了的蛊虫,有些好奇。”韩桃坐在台阶旁,撑头露出笑来。“你跟婆婆学了这么久,能分清各类蛊虫吗?”

“当然了,”阿惹放下簸箕,叉腰道,“婆婆忙的时候,我还会帮她养蛊呢,怎么,想要我教你?”

“是啊。你这么聪明,能告诉我这几只蛊虫是做什么用的吗?”

“咦……”阿惹闻言蹲下来,看见韩桃用长巾裹着的几只蛊虫,上面的炭灰已经被韩桃擦掉了,她拿起几只看了看,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从哪里捡来的?”

“喔,在甬道旁的石砖缝里,大概是婆婆煮药掉了的药渣,或者它们自己偷跑出来的。”

“这样啊,”阿惹不疑有他,“奇怪,怎么会偷跑出来……这几只都是剧毒的,要是咬到香客就坏了。难道是婆婆忘记了没有封住吗?”

“这会不会是煎给我的药里的药渣?”韩桃试探问道。

阿惹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道:“不会啊,婆婆说了你身子因为南燕秘毒的原因常年亏损,根本不能承受这么烈的毒嘛。”

韩桃猛然一怔。

阿惹又说道:“你看像这只,还有这只,婆婆本来是考虑给你以毒攻毒用的,但只有第一天的药材里有用到,后来就发现你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婆婆只好停用。她还担心少了这几种蛊毒,不够给你清理余毒呢。”

“……这样。”韩桃垂下眼来,指尖微颤。

“但你不用担心,婆婆既然说了会帮你,就一定能叫你健健康康的。”

阿惹拍了拍他肩膀,又拿起一旁的簸箕去接着忙活了,院中的雨渐渐下大,像是自高空倾泻而下一般,叫院中的景物都蒙上一层朦胧的纱布,看不清晰。

泥土的气息浓烈地发散开去,韩桃蜷起指尖,眉头微微皱起。

“赵琨……”

所以赵琨那夜求神,求的是这个吗?

韩桃心中不信,不信赵琨能混账到这个地步,然而他的呼吸却开始没来由地发紧,一下一下,心脏也跟着刺痛,沉重地跳动着。这哪里是剜肉,分明是将自己的肉给蛊虫吃,赵琨是想重走杜兰亭的老路来作他的药引,甚至不惜在这种危难局势的当口。

赵琨这是疯了,疯得厉害!

他骤然捂住心口,俯身撑在石砖上,闷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阿惹从屋子里打扫完出来的时候,看见韩桃孤身奔入雨中,长袖扬起,一瞬消没。台阶上的血迹顺着雨水被冲洗入石砖缝隙中,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有铺天盖地之势,她急急大喊,然而雨声消弭了她的声音。

“韩桃!你不要命啦!”

轰。

天边划破亮光,雷声轰鸣,雨幕里那道身影急急奔太守府而去,这几日赵琨都没怎么来寻他,只说是公务繁忙,他倒也真的深信不疑,唯恐打扰了人。

然而恐怕赵琨这几日早受蛊毒折磨,为了避免露出端倪,才如此推脱。

雨水近乎浇灌在他身上,他骑上马背一路驰骋,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显出瘦削身形,直到他骑到太守府的门口,从马背上跳下,对上绣使们惊讶的眼神,他一把推开太守府的大门。

“侯爷!您怎么来了?”

“赵琨在哪?”雨珠自他下颔滑落,如珠串一般甩下,韩桃跨过门槛,眼睫沾着水,整个人狼狈得不成样子,他又问了一遍。“陛下在哪?”

“陛下——陛下好像在书房处理公文。侯爷您怎么淋成了这个样子,要不先去更衣……”

“不用。”

韩桃拧了拧身上衣衫,拧出些水,他勉强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往书房方向跑去。

·

大门口的几个绣使对视一眼,立即抄近路急急往书房飞去。

“速速传讯陛下,就说侯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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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韩桃跑过拐角,快到书房的时候,“砰”一下撞上了人。

“嘶。”

两人皆闷声倒退了一步。

韩桃捂住鼻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手臂已经被扶住了,来人显然也是刚从书房急急出来,没料到他杀来得如此之快。

他转过头去,看见墙角那几个报信的绣使正在试图降低存在感。

“怎么淋成这样?”撞上的赵琨回过神来扶住他,皱起眉头。“来了为何不说一声,为何没有人跟随?”

一别几日,赵琨穿着常服,许是没有睡好,眼底蒙了一层青黑,除此外倒是没有大的改变。即便有雨水的冲洗,韩桃仍是从赵琨身上闻到了那股子淡淡的药味,可见这几日赵琨也在用药,未曾间断。

韩桃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人,雨珠顺着发丝往下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我怕你逃。”

“说得什么话?”赵琨奇怪摸了下他的额头,手心带着热意,“寡人为何要逃?”

“赵琨,你敢说你如今躲在这,只是为了要处理公务吗?”韩桃毫不客气地拍掉他伸过来的手,“你躲我这几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赵琨一怔。

“你——”

“我都知道了。”韩桃沉下脸来,“赵琨,你真是疯了。”

一瞬间,角落看戏的几个绣使面上精彩万分。

“看不出陛下原来是这样的……”

“竟然是躲着侯爷在太守府中金屋藏娇,难怪侯爷气冲冲杀上门来……”

赵琨欲言又止,正想解释间听到绣使的碎嘴,一瞬脸黑。

“滚!”

几个绣使连滚带爬地往外飞去。

“就不该让他们和你那群暗卫混在一起,”赵琨黑着脸,伸手想要触碰韩桃,“韩桃,你先听寡人说,这事你不一定完全知道——”

韩桃又退一步,仰起头来怒极反笑道:“那我所不知道的是什么?陛下拜得好一尊大神,求得好一个心愿,是要勇敢无畏到为微臣做了药引,舍弃这江山社稷与自身性命不顾。”

“寡人——”

“您一口一个寡人,是想好让微臣为您守半辈子的寡了,是吗?”

“……”

“啪”一声,韩桃一把推开试图来抱的赵琨,负手站在廊下。

“在说清楚之前,请陛下勿碰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