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阳警惕的看着殷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殷珣下颌紧绷着,神色冰冷,缓缓开口:“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季子阳:“你——”
季子阳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必须要冷静,他不清楚殷珣来这目的,到底是否和徐灯有关……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旁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那个,请问你们需要什么吗?”
殷珣和季子阳同时转过头。
徐灯神色无奈,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要交班了,如果你们不需要什么的话,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徐灯歉意又无辜的看着两人。
殷珣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无论陶沐安到底是不是徐灯,至少现在看来,他似乎也不愿和季子阳相认,也许今日之事真的只是巧合……而且徐灯如果有意和季子阳相认,之前在暮山废宅之时,就不会让自己赶走季子阳。
自己刚才一时冲动之下想多了。
季子阳则有些意外的看着徐灯,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陶沐安并不是徐灯?
少年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似乎有些着急,连连道歉,然后从这里离开。
季子阳快步跟了出去,但是少年走的很快,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殷珣却只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虽然他心中隐隐觉得陶沐安和徐灯有关,但如果他真的就是徐灯,说明徐灯也并不想和自己相认,自己如果逼的太紧,反而会让徐灯再次产生逃离的心思,到时候自己失了线索,想要再找到徐灯就更难了。
这一次他一定会更有耐心、更小心,不再给少年从他身边逃离的机会。
………………
季子阳晚上回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开始只是觉得陶沐安和徐灯相似,令他产生了错觉,以至于产生了探究的心思,可是殷珣的出现让他觉得事情也许并不简单……
自己的猜测真的很荒谬吗?
深夜季子阳霍然坐起,开始拨打江铖的电话。
江铖这些天没日没夜的陪师父东奔西跑,好不容易找了一点可疑的线索,现在师父去学校盯那个叫做陶沐安的少年了,自己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好觉,结果半夜又被电话吵醒了。
一看凌晨两点半,江铖爆粗口的心思都有了,但低头一看是季子阳来电,又生生憋了下去。
他这个好兄弟最近也不好过,江铖实在不忍心,便耐着性子接起了电话。
季子阳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铖哥,如果人死了变成鬼,有没有可能,又附身别人活过来?”
江铖神色一凛:“首先,我必须要纠正你的说法,人死了是不可能活过来的。”
季子阳:“可是……”
江铖:“没有什么可是,如果真有厉鬼附身,那也不是活人,只是鬼物罢了。”
季子阳沉默了许久,道:“可是我最近看到一个人,真的很像徐灯,我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徐灯附身了他,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江铖叹了口气:“厉鬼是可以附身,但是附身活人乃邪物所为,难道你喜欢的人,会是那种夺人身体的恶鬼吗?”
季子阳:“当然不是!”
江铖:“那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季子阳委实不甘心:“只是,陶沐安他真的给我感觉太像了……”
江铖闻言一怔。
陶沐安。
这不是师父怀疑的那个学生吗?
江铖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陶沐安好像还是季子阳同学?所以季子阳也注意上了他?该不会陶沐安真的是徐灯吧……
但是这实在不太可能啊!
别说他察觉不到丝毫鬼物的气息,就是徐灯,至少从江铖的了解来看,不像是那种会附身活人的恶鬼。
季子阳许久没有听到江铖的声音,着急道:“喂,喂?铖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铖神色凝重,他实在没想到会从季子阳口中听到陶沐安的名字,这会儿半点不敢再掉以轻心,他不希望季子阳陷的更深,于是隐瞒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只是道:“你也许只是太思念他了,所以才看谁都觉得像。”
江铖:“好好休息,实在不行出去散散心。”
季子阳不甘心:“万一不是我的错觉呢……”
江铖道:“你也说了只是万一,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如果他不是徐灯,你这般怀疑纠缠,在别人眼中又算什么?”
季子阳声音一滞。
江铖故意道:“还是说你打算找个替身,就这样自欺欺人?”
季子阳怒道:“怎么可能!”
说完气的直接挂了电话。
江铖听着听筒里的忙音露出无奈之色,摁了摁自己的额头,他现在是对徐灯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让季子阳和师父这么执着?
只是如今看来,事情说不定要变的麻烦了。
江铖唉声叹气。
………………
当时在奶茶店,徐灯灵机一动,装作谁也不认识,从那里溜走。
但回到寝室后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他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引起了殷珣和季子阳的怀疑。
不如暂时离开学校。
而且他答应陶沐安的事情还没办完,以免有什么意外,还是要尽快办了才是,恰好上次赚了五万块,回家的路费也有了。
想到就做。
当晚徐灯就给辅导员请假了,说自己家里有事,需要回去一趟,然后在网上购买了回去的车票。
第二天徐灯起了个大早,匆匆赶去了车站。
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又转了一次车,徐灯终于来到了陶沐安的家乡。
陶沐安的老家在一个小县城。
徐灯来到县财政局的家属院,也是他小叔的家所在,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和忙碌,虽然是中午时分,但不少街坊邻居都会回家吃饭。
邻居们看到徐灯回来了,都亲切的打着招呼,徐灯也都回以微笑。
陶沐安的家在给母亲治病的时候就抵押了出去,小叔虽然对陶沐安十分无情冷漠,不但不还钱,还骗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去借高利贷,但表面却十分喜欢装模作样,在陶沐安无家可归之后,表示愿意收留陶沐安,所以有一段时间陶沐安住在这里,人人都认为他小叔是个重感情的好人。
但这其实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罢了。
陶沐安一开始当真以为小叔真心收留,还曾抱有幻想,但来了后却处处受到挤兑和冷暴力,他一个人睡在客厅,遭人白眼,吃口饭都要被嫌弃,小小年纪尝尽人间冷暖。
陶沐安也是有自尊心的,考上大学后就迫不及待搬了出去,靠着贫困助学金和打工的钱生活,最后却还是逃不过高利贷的逼迫。
如果陶成益知道陶沐安死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少了这么一个拖累和负担。
徐灯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陶成益正在吃饭,心道这会儿谁会来找,他打开门一看,看到徐灯站在门口处,怔了怔,然后才不自在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当初陶沐安离开家去大学,他还记得那孩子离开时的样子,他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等,该不会又是来找自己要钱的吧?
陶成益想到这就心烦,警惕的看着徐灯。
徐灯露出一个微笑,道:“我回来看望小叔,小叔不欢迎我吗?”
陶成益眉头皱起:“你回来做什么?”
里面陶成益的妻子孟芳听到了声音,过来推了陶成益一把,对徐灯笑道:“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孟芳表情和煦温和,但徐灯有着陶沐安的记忆,知道她和陶成益一条心,最擅长两面三刀表里不一,让自己进门,也只不过是怕被人看了热闹罢了。
孟芳心里也不耐烦陶沐安回来,却更沉得住气,反正这小子脸皮薄,待会儿吃了没趣自己就知道走了。
孟芳笑道:“吃了饭没?没吃就过来一起吃吧。”
虽然喊徐灯进来吃饭,但碗筷都不给。
徐灯大方的道:“好啊。”
他不客气的坐到桌子边上,自己给自己拿了副碗筷,夹起一筷子菜吃了口,皱眉道:“叔母这做饭的手艺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还是这么难以下咽,也不知道小叔这么多年是怎么吃下去的。”
孟芳震惊的看着徐灯,然后怒火上涌,给你饭吃就不错了,竟还敢蹬鼻子上脸!
陶成益却深有感触,露出赞同的表情,但是他可不敢说,一说孟芳就说你咋不自己做,他一转眼,看到孟芳怒不可遏,连忙斥责徐灯:“你怎么说话呢!”
徐灯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只说了实话而已。”
孟芳这会儿也有点装不下去了,冷冷道:“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徐灯点点头:“你委屈我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呢。”
孟芳皱眉,和陶成益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徐灯这次来者不善。
陶成益对付陶沐安已经很有经验了,这孩子就是心软好忽悠,所以才总是被自己拿捏,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觉得是我亏待了你,但我每个月这么一点工资,还要生活,是真的没钱,这样,我这里还有……八百块钱,你先拿去用别客气。”
陶成益将口袋都掏出来给徐灯看,表示自己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
徐灯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家是什么人,但还是差点气笑了,他眉梢微扬道:“小叔现在都是手机支付了,还看什么口袋,不如给我看看账户余额,还有……这八百块要是给了我,小叔下午的牌资可就没了。”
陶成益被戳穿,但脸不红面不跳,叹道:“什么牌资,这可是小叔我这一个月买菜的钱。”
徐灯若有所思看了看他,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可能还钱的。”
陶成益顿时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钱早就还给你爸了,只是欠条忘了拿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愿意帮助你出于亲人情分,可不是欠了你什么。”
死无对证,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才是陶成益有恃无恐的原因。
徐灯似乎认真思考了下,道:“你这样说我怎么相信?”
陶成益无赖耍到底:“我说了你又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徐灯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就请街坊邻居们做个见证,你要是当着大家的面,也敢发誓说还了钱,我以后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陶成益愣了愣,回头和孟芳对视一眼。
发誓?发誓算是什么东西?就是个笑话!
不过很快陶成益意识到,这是个摆脱徐灯的好机会,这可是徐灯自己提出的!到时候自己发了誓,当着大家的面,徐灯以后就再也不能拿这事和自己纠缠,这简直是帮他的大忙啊!
这小子真是读书脑子都读傻了。
还以为这次回来真的长进了,都敢耍脾气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天真。
陶成益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徐灯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我说话算话。”
孟芳心中冷笑一声,转身就去喊街坊邻居了。
这老家属院住的都是熟人,左邻右舍都认识,而且这会儿大部分都在家,孟芳一喊就都出来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街坊邻居们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徐灯,又看了看陶成益夫妇。
难道这是和陶沐安有矛盾了?
两夫妻不是一直对这可怜孩子很照顾吗?
陶成益见大家都来了,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大声道:“我这侄儿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见他可怜对他一直十分照顾,他无家可归的时候,我还收留了他住在家里,供他读书,但是他却对我始终有些误会,觉得我欠了他父亲的钱没有还,今天把大家喊过来,就是想请大家做个见证,我陶成益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怎么可能欠钱不还,尤其还是我亲哥的钱。”
众人交头接耳,看向徐灯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以前觉得这孩子挺懂事,又可怜,大家都十分关照,偶尔还收留他吃个饭。
怎么没看出来是个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不知道感恩,就知道要钱。
徐灯却十分平静,只是道:“你敢发誓吗?”
陶成益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发……”
“等等。”徐灯忽然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衣角,露出一个笑容说:“衣服沾灰了,小叔你继续吧。”
刚才他已经将一张真言符,贴在了陶成益的身上。
陶成益看着徐灯微笑的双眼,莫名觉得浑身发毛,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等会儿就要这小子知道人世险恶!
陶成益清了清嗓子,道:“我发誓,我不但欠了我亲哥的钱没还,而且也根本不打算还,这小子想找我要钱门都没有!就算他有欠条又怎样,反正死无对证,我是不可能还钱的!我若说了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陶成益说完见大家目瞪口呆,有些不明所以,他刚才一口气说完,还没发觉哪里不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孟芳睁大眼睛,看陶成益的眼神像是看个疯子,冲上来就打他:“你在乱说什么!”
陶成益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挠,心中火气也起来了,怒道:“你这个臭娘们在做什么,长的丑做饭也难吃,要不是我做的事情你都知道,我早就和你离婚了!别当老子没有脾气!”
孟芳这下子也呆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陶成益,都忘了动手。
她有些惶恐的后退了一步,周围人的目光,令她背脊发寒,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四周一片寂静。
唯有徐灯此时上前一步,好奇的看着陶成益,问道:“你的什么事情她都知道啊?”
陶成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脸色涨的通红,想要否认自己刚才的话,但是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好像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处,终于他憋不住了,开口就是道:“当然是我贪污的事情啊,我这些年贪了不少钱,还挪用公款,孟芳都知道,我当然不敢和她离婚啊!”
众人哗然!
孟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忽的,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转身面向徐灯,神色狰狞又恐惧道:“都是你,一定都是你,你这个混账,是你害我们!”
陶成益知道自己死定了,这时候唯有把锅推给徐灯,也怒道:“对,肯定是他动的手脚!才让我把真话都说出来了,我们这些年这么欺负他孤儿寡母,骗他借高利贷,假装收留他却虐待他,不给他吃喝,连学费都是他自己打工赚的,这小子肯定心里面记恨我们呢!”
孟芳:mmp!你给老娘闭嘴啊!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夫妻两个。
他们就是这样欺负陶沐安这个孤儿的吗?亏之前还装的那么好,一有人在场就对陶沐安嘘寒问暖,还到处说是他们抚养了陶沐安,原来就是这样养的?不但欠钱不还,还这样对待亲人唯一的孩子,这还是人吗?对了他们还贪污,这可是犯罪啊!
已经有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了。
孟芳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彻底完了,颓然的往地上一坐,面无血色,恨恨的看着陶成益。
都是这个废物乱说话!
陶成益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他狰狞的看着徐灯,再也顾不得丝毫的情面,只恨不得上前撕了徐灯!抡起袖子就要过来揍徐灯!
陶成益长的人高马大,邻居们迟疑了一下,就这么眨眼的功夫,眼看陶成益的拳头就要落下来。
大家都准备上去拉扯,陶沐安长的这么瘦弱,可不禁揍啊!
徐灯眼神微凝,他虽然不怕陶成益,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暴露自己身份……
但就在这时——
一只手从旁伸出来,抓住了陶沐安的手。
众人错愕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瞎子,站在了少年身边。
瞎子手指修长白皙,看起来也很消瘦,按理说根本不会是陶成益对手,却一只手捏着陶成益的手腕,纹丝不动,而高大强壮的陶成益,怎么都晃动不了丝毫,接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痛楚,脸色泛白道:“啊啊啊你松手啊,痛死老子了!”
殷珣却没有松手,只是缓慢而坚定的用力,直到陶成益再也受不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才蓦地松开了手。
陶成益捂着手腕恐惧的看着殷珣,这他妈还是人吗?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的手腕被生生捏断了!
大家看着殷珣也很不解,面面相觑,大家都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大门也没锁,该不是外面过来看热闹的?
只有徐灯有些紧张,他都躲的这么远了,殷珣怎么还是跟过来了!
他该不会真的认出自己了吧?
可如果真的认出了,为何不戳穿自己?
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陶成益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自己也算完成了陶沐安心愿,现在他只想摆脱殷珣。
听着外面的警笛声,趁着人多嘈杂,徐灯悄无声息的就开溜了。
他脚步轻快,绕到了外面的一个无人小巷,见殷珣没有跟上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徐灯有些苦恼,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算了,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但是徐灯一回头:“……”
殷珣就站在小巷口,神色温和,道:“我看你似乎在想事情,就没有打扰。”
徐灯:你要吓死我啊!
罢了……以殷珣的本事,自己想要摆脱他很难,逃避也很可疑,不如直接面对。
徐灯眼神变幻。
既然殷珣不打算戳穿自己,说明他现在也不确定,既然他没有证据……不如继续坐实陶沐安身份,打消殷珣的怀疑,若殷珣不再怀疑自己,自然就会离开了。
徐灯装作一副警惕的表情,开口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