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意识还没完全苏醒,腹部狠狠挨了一踹。
接着就是一阵皮肉抽搐的钝痛。
疼。
【系统。】017皱着眉,【我疼。】
【忍着。】系统的回答比它冷冰冰的电子音还要冷。
017看清了他此刻所处的的环境:一个脏而潮湿的巷子死角。
而他躺在地上,后背贴着粘腻、油乎乎的地面。017打了个寒噤。
他很讨厌脏的地方。
方才踹他的那人又一脚踩在017的右肩上,朝他身上啐了一口。“臭小子!”
“让你偷老子的东西!”
017被这一下痛得眯起眼睛,但努力睁开一条缝隙,去瞧那人。
一个很胖的中年人,浑身都是肥肉堆成的力气,被踩上一脚,疼得紧。
原来他偷东西啊。
【我怎么偷东西?】017忍着痛,又说:【哦,那被打是我活该。】
系统:【……】
【不是你,是原主。】语气仍然冷漠,还有些难以察觉到的气馁。
系统不明白,主神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分给它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任务者?
没有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只有一个编号——017。
它叹了叹气,将017的第一个任务发放给了他。
017目前这具身子叫做季眠,在这个世界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悲情男配。
季眠是他父母偷食禁果的产物,生下他的那年,他的一双父母只有十八岁。
年轻时他们爱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仿佛世间的一切条条框框都是他们海誓山盟的阻碍。
对于家人的阻拦,他们不管不顾,坚持生下季眠。
然而,季眠五岁那年,这对相爱的眷侣,在饱受争吵和柴米油盐的枯燥中,爱情的火苗毫无意外地灭了。
季眠成了累赘,成了他生物学上的父母脚下的皮球,这个踢过来,那个再踢过去。
没人想要季眠这个拖油瓶。
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在一个静谧的深夜,踢球的一方跑了——季眠的母亲断了自己全部的联系方式,把她的丈夫连同季眠这个拖油瓶一起抛下。
一年后,季眠的父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并且很快有了新的孩子。于是在新家,季眠又一次成了惹人厌的拖油瓶,比之前的境遇更加糟糕。
在新家里,他开始吃不饱饭。于是慢慢的,季眠学会了偷。
六岁时偷。
十岁时偷。
等到十五岁了,季眠仍然偷。
他初二那年就因为家里供不起学费辍学了,废的不仅仅是谋生的技能,连奋力向上的精神也一同废了。
季眠只会偷了。
但六岁时偷,对方只会用怜爱同情的目光看待季眠,被偷不仅不恼,反而自我感动,觉得自己的损失拯救了一个年幼的可怜孩子。
十岁时偷,对方顶多在季眠跑后啐口痰,骂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孬货,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可到了十五岁以后还偷,喏:
“操你爷爷的!”
017又挨了一脚,浑身抖个不停,觉得肋骨要断了。
【系统,还是好疼啊。】017喟叹一声,五脏六腑难受得紧。
系统只默不作声地将季眠的记忆传给他。
十六岁这年,季眠的生命迎来了重要的转折。
他投靠了隔壁区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大哥年轻,有手段有魄力。当地的流氓地痞,没人敢在他的地盘惹事。
只要听说是大哥手底下的人,是谁都不敢招惹的。
大哥还有一个干姐姐,干姐姐于是成了大家的“大姐”。
大姐叫穆语曼,也是季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穆语曼温柔善良,对任何人都抱有真诚的善意,连长相也是一等一的美丽。即便是对季眠这样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仍对他展以笑颜。
少年的心动恒久,地动山摇般的震撼。季眠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穆语曼,并在此后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她身旁。
【穆语曼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女主角注定是属于男主角的,季眠自始至终也跟她没有任何可能性。】系统道,【你这次的任务就是扮演好季眠这个深情男配,对穆语曼钟情,然后默默地守护她几年。等到收集到足够的深情值,男女主在一起后,就可以下线退场了。】
接受记忆的时间过长,方才将017狠揍的男人已经抽走被偷走的钱包,骂着脏话走了。
017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感受着伤口火辣辣的痛感,说:【好的。】
017暂时有了名字,名叫季眠。
*
不知过了多久,季眠感觉伤口由开始的刺痛转为麻痹的胀痛,才缓缓撑着身子爬起来。
按照原主的记忆,这附近有个桥洞,下面经常有他的许多“好兄弟”过来。
他打算先去那里混口饭吃。
他扶着墙,慢慢地走。踉踉跄跄的,就这样摸出了这个阴森森的黑巷子。
上了街道,尽管仍然破败,但好歹是明亮的,周边的商铺窗明几净。
季眠感觉舒服了点。他忍得了疼,但忍不了脏。
到了街上,似乎认识他的人有许多,常对他投来厌恶的眼光,有些则是怪笑着捂住自己的口袋,像是在挑衅。
季眠转回头,继续往前。
他从时装店的展示玻璃中看清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他自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盗版黑白时装,混搭着好几个“大牌”,说不上是土还是洋气。一头棕发卷曲凌乱,瞳孔也是棕色的,琥珀似的,是他身上唯一明亮干净的地方。
一张脸细看其实很是俊秀,带了点少年的乖觉。但此刻被黑乎乎的泥水——谁知道是什么水呢?季眠只能往好处想。泥水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接受的答案。
就连他黑白上衣的背后,也都沾着不明的黑色污渍。这个季眠知道,那是他刚刚躺在巷子的地上沾到的。
这回绝不可能是泥水。
季眠又开始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