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舸打开房门, 前脚刚迈进去,就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重新退后一步,把门关上了。

被那群聒噪的家伙吵了一天, 他正困得要死。哪个不长眼偏挑在今天来惹他?

环顾一圈, 平常值班的管理员不知道去了哪, 整个走廊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什么人也没有。

真不走运。陆舸暗骂了一声, 还是重新刷开房门, 准备自己动手把里头的人扔出去。

进屋后, 他连灯都没开, 生怕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

房间内一点微弱的月光透进来,他隐约瞧见床上一道瘦长的人影,侧躺在纯白的绒被上。

后背对着陆舸,不断起伏的蝴蝶骨分外明显。

陆舸已经把许池秋的名字忘在脑后了, 但看见这背影, 他还是把那个在秦琰怀里咳嗽的弱不禁风的青年跟眼前的人对上了号。

许池秋的呼吸声很急,偶尔发出破碎难耐的喘息声。他的上衣的外套敞开了, 其余的衣服倒是还安分地穿在身上。

“喂。”陆舸淡淡开口, 嘴巴很贱:“你上错床了。秦琰的床在隔壁。”

青年没有回应他。

陆舸这才发觉,床上的人状态明显不对, 像是意识不清,听不见他的话。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人面颊红得不正常,那张素来苍白病态的脸上, 头一次浮现出如此生机。仿佛生命在他的面颊上燃烧, 有种毁灭式的美感。

他一眼看出来, 青年被人下了药。并且显然,是那个下药的人将他送到这个房间的。

陆舸长叹一口气,“怎么也不研究研究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送来这样一个骨头架子,谁能下得去口……

陆舸的性取向以及喜好的类型在圈子里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喜欢的类型非常单一标准:要白,不会太高或太瘦,头发蓬松柔软,音色清澈,眼睛干净明亮得能照出人影来……性格还要善良,对他的胃口。

不少人听到他的择偶标准的第一反应是:陆舸怕不是被夺舍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嘴巴比谁都毒,性格比谁都要差劲的家伙,梦中情人竟然是这样式儿的,跟陆舸的个性简直是两个极端。

也有大批的人为了讨好陆舸,想尽办法投其所好,按照陆舸的喜好标准送去一些清纯挂的男男女女,穿着最白的衣服,化着最纯的妆。可陆舸愣是一个也没瞧上。

所有人都认为是陆舸太过挑剔。有人调侃他:“你喜欢的不是人,是天上的仙子。”

甚至陆舸的描述,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好虚幻。

且不论这样的仙子究竟是不是存在于这世上,但总之,此刻在陆舸房间床上的这人,跟他的理想型简直是天差地别。

陆舸的择偶标准里,青年大概也就只有“白”比较符合了。

“喂,许家的是吧?”陆舸上前,手指抓住许池秋的外套领子,将人的上半身拎着坐起来,“许少爷,给你两个选择。”

“一,把你扔去走廊,二,把你丢进海里喂鱼。选一个吧。”

他等了两秒,自顾自地道:“不说话,就默认第二种了。”

他一只手就把人从床上拖下来。

许池秋单薄的身子摔到地上,却因为太轻没发出什么声音。

陆舸单手拎着许池秋,另一只手打开窗户,清凉的海风顿时扑面而来。

然而窗户底下是甲板和船舱,并不是海水。

假如把人扔下去,得到的大概会是一个被摔得头破血流的青年。

陆舸用力,把季眠的脸怼到窗户前。

湿润的冷意令季眠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一些,眼睛睁开了。

他咳了几声,药效令他的肺里都是滚烫的。许池秋嘴唇被烧得干燥,无意识地用湿软的舌头舔舐嘴唇。他的唇色因此头一次看上去那样鲜艳。

脑海中的机械音一直在无理地要求他保持清醒,但季眠顾不上责怪它。

他的大脑被淹没在一片扭曲迷蒙的海洋中,思考在此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他暂且没有精力分析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陆舸的房间里,只维持着“许池秋”这具病弱的外壳就耗光了季眠全部的力气。

他用力咬着舌尖,疼痛总算将他的意识再度唤醒了几分。

“陆先生。”他哑声开口,漆黑的双眼望向陆舸,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

陆舸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脸,分明已经狼狈到了极点,却仍旧死守着毫无用处的自尊,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更加失态。对方用无用的自尊,为自己建了一层薄薄的壳。

许池秋很在乎体面。哪怕此刻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

陆舸的恶趣味被青年的这副神态戳中了。

他撒开手,看着对方:“既然醒了,就请许少爷滚出去?”

“……”季眠比他更希望从这里离开。

但他已连直立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要靠自己离开,除非要他爬着出去。

他淡淡勾了勾唇角,按捺着翻涌上来的耻辱:“陆先生,我没那个力气。”

陆舸露出一个恶趣味得到满足的笑容,大发慈悲地搭了把手。

于是,季眠的外套又一次被陆舸抓住了。

把季眠带出门外后,陆舸没有松手,目光转向对面的某个房间,决定好人做到底。

他逮住在走廊里巡检的管理员,道:“秦琰的房间在哪,开一下门。”

管理员愣了一下,结结巴巴:“这、这……”

陆舸再吐出两个字:“开门。”

“……”

这里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得罪不起。

季眠大脑转速很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直到陆舸用轻佻懒散的语气低声对他说:“你似乎喜欢秦琰?”

“我可以帮你送到他床上,一步到位。”

季眠怔了怔,“你——”

“不谢。”

“……”季眠脸上的红潮半点不曾褪去,水雾弥漫的黑眸却骤然冷下来。“松手。”

陆舸笑着:“我是为你考虑。”

这话有一半是真的。

邮轮上没有能解那种药的东西,季眠只能找个人纾解,且只可能是男人,毕竟他此刻连站都站不稳。

秦琰的确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还是说,秦琰看不上你?”陆舸上下打量季眠几眼。

确实是太瘦了,换了他是秦琰,哪怕眼前这人真是仙子,他也吃不下这一口。

季眠重重喘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警告道:“我说,松手。”

他的眼神格外阴冷,像条发了狠的毒蛇,终于撕开了前一日表现出的羸弱温和的假面具。

陆舸多看了他两眼。

季眠的面容比先前更红了,但原因却并非药效,而是源于怒火。

他的胸膛不断起伏,脖颈的皮肤也是一片绯色,指腹碰一下定然是烫的。颈部突起的青筋和绯红的皮肤映衬着,看得人心惊肉跳,却又意外地和谐。

陆舸突然就有些怀疑,以这人现在的状态,究竟能不能活到明天。

他放开了手。

失去支撑,季眠的身体立即趔趄了下,好在他偏过重心,及时将身子倚靠在墙壁上。

药效正是强烈的时候,他的两条腿打着哆嗦,没让自己直接倒在走廊里。

艰难地移动到房门口,他几乎已经无法伸直的手愣是从外套中取出那张房卡,刷门进去。

随着“啪”的一声,房门轻飘飘关上,季眠连摔门的劲儿都没有了。

陆舸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转而对呆立在原地搞不清状况的管理员说道:“我房间的被褥脏了。”

管理员愣了几秒。

“抱歉先生,我马上为您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