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给林叔打了电话。

约莫二十分钟后, 就有人过来了。这其中包括许知夏,居然还有秦琰,脸上带着紧张的急色。

几人进入病房的时候, 陆舸正叼着一杯八宝粥,手里拿着一块吃了大半的凉透了的蛋饼。

一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两杯豆浆, 一杯插着吸管喝了一小半, 另一杯则是完好的。

“陆舸?”秦琰见到他, 十分错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陆舸笑道:“这儿又不是秦总的地盘,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他接着道:“照顾许大少爷的费用, 麻烦几位清一下?我的时间可是很……”

陆舸话说到一半, 倏然止住。

扫了季眠一眼, 发现他神色如常,剩下的“宝贵”两字才终于从他口中蹦出来。

他眉头拧了下,心里有种微妙的失衡感。

以前他说话哪里会考虑旁人的感受?

病房里骤然多了几人,空间内的空气仿佛都有点浑浊。

季眠没预料到秦琰会和许知夏一起过来。

他固然喜欢秦琰, 但此刻见到他, 却只能想到这人亲吻许知夏发丝的画面。

一阵急火攻心,季眠重重咳了两声。

陆舸斜斜瞥他一眼。

“病人心情不好, 闲杂人等请出去。”他拿腔拿调地对几人道。

秦琰眉头紧皱:“要论闲杂人等, 你才是那个最该离开的人。”

陆舸眉锋微挑了下,“需要我提醒秦总, 我跟池秋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秦琰想到什么,脸色骤然变了。

什么关系?

他当然没忘在邮轮上的那晚……他们上过床了。

许知夏的表情却有点古怪。

不久前他生日那晚,陆舸和季眠的谈话他是听见的, 全然不像是两个熟悉彼此的人, 更不必说是确定关系了。

但关于“这两人上过床了”这点, 他倒是和秦琰的想法一致。

总之,“许池秋”那晚不可能是自己解决的。

许池秋爱慕秦琰,但并不是个道德感强烈的人。假如真察觉到自己被人下了东西,他不可能在自己和对爱情的可笑忠诚中选择后者。

即便那晚陆舸没碰他,许池秋也会选择找其他人。

“哥……”

许知夏正要说什么,季眠却先一步开口打断他:“陆先生,我有点口渴。”

“哦。”陆舸把季眠剩的半杯豆浆塞进他掌心里。

“……没有水吗?”

“喝完这个就有了。”

季眠沉默,再沉默。

看着这一幕,许知夏倏地安静下来,方才对两人关系的否定念头忽然就开始动摇了。

每当陆舸和季眠单独对话时,空气中仿佛自动生成一道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秦琰踌躇几秒,狐疑地盯着陆舸。

所以,这家伙真的和池秋在一起了?

思忖片刻,秦琰还是识趣地带着许知夏一起出去了。

“陆先生,”见秦琰竟然真的被说动离开了,季眠觉得有些奇怪,“我们什么关系?”

陆舸随口道:“老朋友的关系啊。”

说完,他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季眠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

“和我这样的人交朋友,陆先生也不嫌脏?”季眠问陆舸道,语含淡淡的嘲讽之意。

实际上,他的确对陆舸的主动接近感到不解。

尽管陆舸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又轻浮的样子,但季眠看得出,这人的生活圈很干净。

并且,从前段时间陆舸对他“心如蛇蝎”的评价来看,他显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季眠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跟他扯上关系?

脏……

陆舸缓缓眨了下眼。

他蓦然想到,第一次在那家店里见到季眠的场景。这人窝在椅子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像一枚柔软的茧。

“脏……”陆舸把这字眼在舌尖上翻来覆去过了几遍,忽地觉得这个字眼放在他身上简直荒谬。

他抬起眼皮看向季眠。

此时此刻,病房里并没有月光。

但病床上静静望着他的人,仍然美好得像仙子。

“陆先生,”季眠看着陆舸通红的耳根,眉梢轻轻扬起,提醒道:“你好像被我传染了。”

“……嗯。”

被传染的陆舸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脑子里的是非观一瞬间颠倒过来:他弟是杀人放火了吗?能让这人那么记恨?

见他目光飘忽不定地晃来晃去,季眠真以为陆舸被自己传染上病,烧糊涂了。

他道:“费用的事情,陆先生可以找林叔。”是指方才陆舸口中的“照顾许大少爷的费用”。

话中有让陆舸早些离开的暗示意味。

“确定吗?我很贵的。”

季眠没说话了。

谁知道这个没谱的人会报出个什么样的数字来。

许久后,陆舸耳朵上的“高烧”总算退了。

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性,衣着干净,带了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他就是许家请的高级护理,名叫周忠,性格温吞细心,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但手脚很麻利。

有人来照顾,陆舸似乎再没什么理由需要留下来了。

他的衬衣也的确急需回去换一件。

离开前,他低声提醒了句:“我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有什么问题,但小心一点,你弟弟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季眠瞳孔顷刻间放大几分,压住心头浮起的惊讶情绪。

随后,陆舸起身走向门口。

转身关门时,他多看了一眼病房内。

周忠已经利索地把自己带来的生活用品布置到储物柜和洗手间里。他有点沉默寡言,全程很少跟季眠有所交流。

于是病床上的人便只垂着眉眼,静静出神。

作为一名高级护工,周忠明显足够专业。

可陆舸看着季眠,就是觉得这人应该被深爱着他的人悉心照顾,而不是交由给一个专业而陌生的男性护理。

半晌后,陆舸收回目光,轻轻带上病房的门,顺带拎走了那杯没人动过的冷豆浆。